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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69.流言
    沈令嘉忙道:“可不敢胡说。”便探头出去瞧瞧外头有没有人:“如今主子娘娘与班姐姐都犯着这个忌讳呢, 咱们可不敢开这等要命的玩笑。”

    百合茫然无言。

    施阿措也擦了脸, 坐在妆台前重上胭脂水粉:“要我说,说那等诛了心的话的人都很该下拔舌地狱!主子娘娘平日里怎么对皇爷的咱们都看着, 竟也有人胆敢说这样丧良心的话!”

    玻璃便对百合解释道:“你不闻如今宫中的流言乎”

    原来深宫寂寞,因此每朝每代的乱事都不断:有嫔妃与太监、侍卫私通的,有嫔妃、宫女之间磨镜的, 有太监宫女之间对食的, 不可胜数。汉武帝陈皇后与女巫楚服变装行夫妻之事的故事早就广为流传,而前朝故海陵王的昭妃蒲察阿里虎与其侍婢胜哥也有这样的故事,并因此被完颜亮赐死。正由此说明,历朝历代的皇帝对于这种事情都是绝不容忍的。

    可是皇爷自登基之后就忙于国事, 对待后宫不大上心,后宫嫔妃长日无事,自然与对脾气的嫔妃来往得多些, 渐成姊妹的样子。

    班虎儿是先帝太和二十九年被选进宫里去的,因为在同一批人里面貌最普通, 常年不得宠幸,几被宫人欺凌。臧皇后向来温和公正, 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出现, 可是她能管得了一次管不了两次,总不能硬逼着奴婢们去殷勤侍奉一个没有宠爱的嫔妃,因此就多加照拂几分, 意图让班虎儿的日子好过些。

    谁知道班虎儿此人真的是个淳朴厚道的农家姑娘, 经臧皇后调理后越发温柔懂礼, 臧皇后不免对她偏爱些。天长日久,就带着她出入理事,渐成了个心腹的样子。

    眼前也不知道哪里作兴起来的一股子流言,竟说起来皇后、贵妃、班虎儿等潜邸熟悉些的旧人之间有什么与前代陈后、楚服之间相同的磨镜旧事,惹得人几欲羞死。臧皇后为了这个事往养心殿和长乐宫跑了好几趟了,更兼这等阴私事,辩驳都不好辩驳,以至于如今这些人深居简出,只等流言消弭。

    沈令嘉笑道:“还有人说我与你有什么……”她掩着嘴儿笑了起来。

    施阿措低声道:“我总疑心这是新进宫来的小闺女儿们说出来的话,要不然怎么别的时候都没事,偏大选才罢,这种捕风捉影的话就流传出来了呢”

    沈令嘉亦道:“我也疑心呢,像这种直指名声的流言,动摇的是皇后等人的根基,我总疑心说出来这种话的人是意在后、妃等高位呢。”

    施阿措疑惑道:“莫非是戚秉棻今次进宫的秀女里,她的身份最高。”

    沈令嘉摇头道:“本朝从没有过嫔妃扶正的旧例,我以为是宫外哪一家的贵女传出来的话,想要做继后呢。”

    施阿措道:“已有太子了,她这个继后做了又有什么意思她就真个能将小爷扳倒,把自己的儿子扶成太子么”

    沈令嘉道 :“若真如此,则宫外大臣们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了——太子是国之储君,岂是能够随意废立的况且既然意图后位,则必定是图谋太子之位的了。一个闺中女儿也断然没有这等能耐把这种要掉脑袋的流言传出来,想来是朝中哪一家大臣与臧家不对盘的,想要自家女儿做皇后也说不定。”

    她继续深思道:“与臧家不对盘也罢了,只是臧家的老太爷是顾命大臣,先帝临去之前亲口托了这位老亲家照拂皇爷的,臧家这些年来也一直兢兢业业为皇爷效力。与他们家不对盘,又使出来‘流言’这等不光会损害主子娘娘的名声,更会损害皇爷的名声的手段,我害怕这一家与皇爷也不对盘呢。”

    施阿措恍然道:“你还记不记得前年年末的时候太原郡公秦家下狱的事”

    沈令嘉亦恍然道:“若是开国的勋贵动起这样的想头来,那倒也说不定了!”

    施阿措急道:“今年才进宫来的秀女里必定有他们的人,要不然这种话不能够传得满宫皆知,况且宫里有了这等流言,他们万一心狠些,再往宫外去传这等流言,则皇后娘娘还有活路么”

    沈令嘉亦道:“勋贵们只怕还没有与皇爷撕破脸,不然他们传的就不是‘磨镜’这样不痛不痒的闲话,而是‘今上失德’这种直中要害的话了。况且要往宫外京城之中去传有害皇后娘娘声誉的话,那不是好收回来的,恐怕会把臧家、皇后娘娘得罪死,皇爷焉能饶得了他们依我看,他们只怕还没有往外头说——只是他们两方斗法,终究是苦了主子娘娘。”

    她即刻整理衣冠道:“不论皇后娘娘知不知道她这是无妄之灾,咱们都不能够袖手旁观的,受人恩泽,不能不报。我现托着‘才进了位,拜谢主子娘娘’的名儿过去找她一趟,你去不去”

    施阿措道:“我也去,今儿司灯司的闲事也有几件,我就说我去找她报事儿的就是了。”

    她们两个叫来了车马,迎着最后一缕余晖往长秋宫去了。

    长秋宫里,臧皇后正在大哭:“我的心,合宫上下哪个不知道!如今倒有这样的闲话传出来,我不如去死了罢!”

    严嬷嬷亦在旁边淌眼抹泪:“娘娘别伤心,总都是那起子小人嫉妒娘娘得皇爷爱重的缘故,娘娘休生气了,气坏了自己不是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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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议定
    臧皇后道:“得了, 你们的心我都是知道的, 咱们也不说那些虚话了——我以为,这一回进宫来的秀女里, 那个和戚氏走得最近的任氏最为可疑,还有一个袁氏,我也觉着不大对。”

    众人皆洗耳恭听。

    臧皇后道:“若说能够将这等没有影子、干系又甚是厉害的闲话传得满宫都是, 那就非有许多人脉而不可得了。依我看, 往年也并没有人说我与阿曹、虎儿如何如何的,怎么今年就传出来这等腌臜话想来是今年这些新进宫的秀女里头有人心思不对了。可是要说那些个新进宫没几天的秀女光身一个人就有这么大能耐,那我也是不信的,所以说这些传话的秀女身后一定有高门相帮着。”

    “今年大挑进来六个人, 以戚氏身份最高——三品布政使的嫡幼女,家里大人也和睦,怎么想不开要进宫来一辈子不见父母家人因此我疑心她, 只是她这些日子迎来送往都是结交宫内嫔妃,我的人也盯着她那里, 因此竟没有看出来不对,可以想见她要么真个清白无辜, 要么就是心机深得很, 如同旧年里的宣氏一样了。”

    施阿措在底下露出来一缕恨意,臧皇后也不管束她,接着道:“她身边有两个新秀女与她很亲近, 一个是民人子任氏, 一个是小吏之女袁氏, 身份都不高,攀附她也是寻常,只是这个任氏的外祖母,是上一代蜀国公的庶女——说得好听是庶女,其实就是个没名分的外室女,外人都不知道他们家还有这么个姑娘的;而袁氏则是武宁县侯的庶妹的夫家庶妹所出的外甥女儿,这也是个七拐八折的亲戚。若单一个进宫来还能够算是碰巧,两个一块儿赶在这当口儿进宫,无非就是打着的主意罢了。”

    任氏本名任静怜,因着这个不大正经的名字,臧皇后还曾经有意将她刷下去过:“哪一家好人家的女儿叫这等轻怜蜜爱的名字的”后来叫严嬷嬷以“父母所赐不可改”为由拦住了,劝她再看看这任氏的规矩再说话。后来因这任静怜规矩甚好,比好些大家子的小姐还强些,臧皇后倒也转怒为喜,又将她选中了,因是民人子,暂封了正八品下的中家人子,臧皇后还合计过些日子寻个由头给她赐个正儿八经的名儿。如今想来,这任氏的规矩大约也是进宫前蜀国公府请了教习嬷嬷来仔细调理过的。

    至于袁氏,她本名袁行水,是取的《周易涣》:“象曰:风行水上,涣。”的意思——文章行云流水,不矫揉造作。她本人也的确是一位能诗善画的才女,虽是家资不丰的小吏之家出身,却懂得不少琴棋书画的讲究,很是文雅。其实回头看看,寻常小吏之家供儿子们读书已算不易,哪里来的闲钱再供女儿也日日使墨费纸地磨练出一笔好字画来

    最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蜀国公府还是武宁县侯,都曾有族人入先帝的后宫为妃,他们两家要在后宫安插钉子,可比别人家先天就容易一大半了。

    沈令嘉道:“既这么说,娘娘何不禀了常娘娘与皇爷,索性一发查了任、袁二位,还主子娘娘一个清白”

    臧皇后叹道:“皇爷日日在前朝忙碌,想来他们之间博弈未果,我如今在后宫斩草除根也是小事,若是一不小心打草惊蛇了可怎么办因此只得暂容着这两个小蹄子在我头上兴风作浪罢了。”

    这实在是没有法子的事了,谁也不愿意在这样时候拖后腿,万一拖累了郗法,那可是要牵扯到自己身家性命的。

    沈令嘉便决断道:“凭他怎样小心,娘娘不能不叫皇爷知道您的苦楚,这等阴私谣言,最怕弄假成真,娘娘不论如何,先去找皇爷说了委屈才是,万不能叫皇爷也误会了您的心。”

    臧皇后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道:“你说得有理,这样牵涉圣心的大事赶早不赶晚,我现去找一趟皇爷罢。”便吩咐春水替她拿食盒装了长秋宫小厨房里炉子上煨着的点心,自己脱了簪珥“请罪”去了。

    沈令嘉三人这方退出来长秋宫,班虎儿感激地握着她与施阿措的手道:“亏得你们两个见事明白,要不然我只好去一死以证清白罢了!”

    施阿措忙宽慰道:“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了姐姐对皇爷的忠心,咱们都是知道的,万不能叫主子娘娘与姐姐受了冤枉。”她笑道:“姐姐如今也是身处流言的人,以我来看,还是回宫去整理仪容,明日照旧往银作局去理事罢——姐姐本就清白,但凡再心壮些,那等谣言自己也就站不住脚了。”

    班虎儿再四谢了她们两个,方慢慢地回了她所住的上阳宫去了。

    施阿措又对沈令嘉道:“你明儿既然不去司灯司了,倒好躲几日清闲,好生着将身子骨养结实了。我那里还有些当初小产之后温补身子的补品,回头一发给你送来,你可记着吃。”

    沈令嘉笑道:“我自有赏赐,哪里就要动用你的私房了你自将那些东西收着就是了。”

    施阿措白了她一眼道:“你倒与我瞎客气!”

    沈令嘉推却不过,只得收了,又从百合手里接过来一盏玻璃灯,主仆两个手下都点着白白的光,自上了马车去了。

    沈令嘉与臧皇后那一日所猜的的确不错,郗法的确是正与旧家勋贵们争斗到紧要关头并且占了上风,因此那起子后继无人的勋贵们只得在后宫里传



71.打探
    既然宫里的流言都只不过是毛毛雨, 那么沈令嘉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忧心的事情了——什么火烧眉毛的事胆敢叫孕妇忧心呢

    她自怀孕之后就越发惫懒, 不过五日往臧皇后那里一请安,臧皇后还要格外赐给她吃的玩的, 又加厚厚的坐垫椅袱,半点罪也受不着。旁的时候不过偶尔一陪郗法,闲来刺绣读书, 或者往永华宫去找施阿措闲聊, 都是从前没有过的闲散时光。

    俞嬷嬷倒很欣赏她这样的做派:“婧娥就该这样,孕期呢,凭他什么大事,胆敢惊扰到有孕的妃嫔您再忙了, 累着了皇嗣可怎么好”

    不过沈令嘉不会把这种话当真的,她倒是觉得俞嬷嬷是被孕期作妖的妃嫔们给吓怕了——当年谢玉娘有孕的时候,百般要份例还是好的, 更磨着郗法给她进了两阶位份,还拿着自己儿子与柔福长公主之子结的姻亲关系到处招摇;宣夫人更绝, 一边自己怀着孕,一边搞掉了一个嫔妃的胎。这两个人诚是孕期“忙碌”的典范了, 因此在常太后一系的人看来, 怀着孕就怀着孕,她老人家当年还生过三儿一女呢,也没有这么张扬啊, 你们这些年轻的妃嫔还是乖乖养着的好, 不要有那么多野心。

    这一日, 沈令嘉正在读一本史书,素馨匆匆进来报道:“小主,上阳宫那边出事了。”

    沈令嘉疑惑道:“班姐姐不就在上阳宫吗怎么了”

    素馨道:“听人家说班小主与人斗气,将自己刺伤了呢!”

    沈令嘉一惊,手里的书“啪嗒”一声就落了地,俞嬷嬷忙斥道:“你的规矩呢当着小主的面就说这样打打杀杀的话!自己出去领罚去!”

    此时素馨已被升做沈令嘉身边的二等宫女了,沈令嘉深知她们宫女子的“罚”往往是要受些皮肉之苦的,便道:“罚她在门口站一会子罢,别出去了,素馨也是我身边的人了,出去了丢人呢。”

    俞嬷嬷本也不大要发作素馨,只是要给她长个记性,此时见沈令嘉也不生气,自然道:“小主的奴婢,自然是都听小主的。”

    素馨逃过一劫,仍到内室门口去站着守门去了,沈令嘉便打发百合道:“素馨年轻不中用,连个事也打听不明白。班姐姐一贯稳重,怎么会和人斗气伤了自己况且妃嫔自残是罪,她怎么敢公然扰乱宫规你去仔仔细细地打听一遍,回来了学给我听——要是班姐姐真个不好了就赶紧回来报我,我得过去瞧瞧。”便叫管着自己钱匣子的李嬷嬷给百合拿一两银子,绞得碎碎的好使,又抓一把百十个大钱给她。

    百合便领命去了,度着素馨的话想必也有几分真,此刻上阳宫只怕已经被皇爷那里派人围住了,须得想法子从别人那里打听消息。她便先在房里左右翻了翻,翻出来一对白水晶的耳坠子,那耳坠子的成色和大小是断然入不了沈令嘉的眼的,可是打发年轻的下人们足够了。

    她便先往御膳房去塞了一二十个大钱,问一个相熟的太监小柳子:“还有点心不”

    那小柳子忙谄媚道:“是沈婧娥要用姐姐少坐,我这就去报我师傅去……”

    百合忙拉住了他:“并不是我们小主,是我一个妹子过生,我们几个说凑一桌席面给她呢,你将那玫瑰糖、松子糖、核桃酥、麦芽糖等小宫女儿们爱吃的包一包给我也就是了。”一边将两分银子给他:“这个你拿着。”

    小柳子不意沈婧娥面前的红人找自己办事还能给钱,忙笑道:“姐姐忒客气了!”便将前一回不知道哪个宫里摆酒席剩下的点心果子包了一大包给百合:“姐姐若要给钱,那可就是臊死我了,姐姐这样的好品格儿,又是婧娥小主面前的红人,但凡得了闲略与沈小主提一嘴弟弟,弟弟就受用不尽了!”一面将那两分银子又还回来。

    百合哪里肯轻轻松松叫这小子攀上,接了糖,却一拂袖,将那两分银子又推回去:“得了,我还有事儿,记着你的好了,这钱你拿着就是。”也不管小柳子在身后千求万恳,自袖了酥糖去了。

    她到上阳宫外还有几百步的时候便住了脚,瞧着上阳宫里太医、侍卫来来往往,想是皇爷被惊动了,连宫门外都有不少侍卫巡逻。她便转到隔壁昭阳宫那里去,昭阳宫罗婕妤一贯好性儿,她也曾与罗婕妤身边的大宫女称姊道妹,便随手拽了个小宫女,给她一把糖:“我找你们沉鱼姐姐有事儿,你替我叫她出来。”

    那小宫女也认得沈婧娥身边的大宫女百合,忙替她叫人去了,一时沉鱼姗姗地走过来:“又来一个!”

    百合笑道:“今儿有多少人来找你问过了”

    沉鱼道:“也有去隔壁正阳宫找温良则身边的人的,也有来昭阳宫找我们这边的人的,落雁和闭月早被叫出去过了,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哪里躲着吃席呢,也不知道回来服侍婕妤。”

    百合笑道:“我这里快得很,你



72.事定
    沉鱼冷笑道:“你若这样说, 才是真个看错了我!”她皱眉道:“我们婕妤那样好的性儿, 若不是做了皇子母,还不谁都能欺负她呢自她生了皇四子之后恢复得不好, 我们宫里羞花就一股劲儿地向上钻营,连落雁都被她说动了。她那样张扬的脾气,做奴婢时还这样呢, 做了妃嫔之后还不反手打死我们婕妤偏闭月长得又不好, 旁的小宫女儿们不知道心思深浅,我也不放心,这才自己个儿上的——要不然过几年婕妤替我求个恩典,我自回家嫁人做正头娘子多好用得着在这里提心吊胆!”

    百合这才改了脸色道:“好姐姐, 是我误会了你,你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沉鱼也不与她生气,只道:“我还得回去伺候我们婕妤, 你不要往正阳宫里撒钱了,没有用的, 往膳房、茶房的使唤人那边送点东西倒说不准能问出点什么来。”

    百合便谢了她的好意,重又往御膳房里回去。

    此时正是晚膳的点儿, 膳房里人多眼杂, 都是过来提饭的奴婢,百合便仍是重操旧计,抓了一把糖叫一个粗使的小太监替她将一个相熟的掌勺太监叫出来。

    那个掌勺太监姓酆, 是百合原先在直殿监的时候认的一个干姑姑的对食, 原也不大亲近, 还是百合跟了沈令嘉之后才慢慢亲近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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