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沈令嘉叹道:“真是老天保佑,您不知道我在宫里听得爹与大哥一块儿中了举人的时候,喜得脑子都木了!”
殷氏便笑道:“在县里时,我原说举人就是了不得的功名了,谁料到到了京里来,竟处处都是举人,进士也有好些,亏得你大哥中了进士,不然我们都不敢在文华坊买宅子了。”
沈令嘉料想这文华坊也如溧阳县旧家的甜水巷一般,都是本地文人聚居之处,便问道:“我听说文人都瞧不起妃嫔的家人的,以为他们是比太后、皇后的家人还要不值得结交的人,你们不曾受排挤罢”
殷氏笑道:“你爹他们一开始光说是父子两个上京赶考的,也有个闺女被选进宫里没了消息,那群邻里只知道感叹父子同举有多么难得,倒对他们很敬佩;后来你哥中了二甲第二名,更是难得的本事,他们就更敬着咱们家了。要我说啊,若不是今儿我与你嫂子坐车进宫来惊动了街坊四邻,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家的姑娘已经在宫里也有牌有面了呢!”
沈令嘉微微松了一口气。
殷氏却道:“我的儿,你光说我们在宫外多么不容易,你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呢”
沈令嘉含糊道:“锦衣玉食的,能怎样呢”
殷氏疑惑道:“怎么这么含糊也与妈说几件,妈好时时刻刻想着你。”
沈令嘉推脱不过,将承平四年的几场大宴、承平五年的孟太后薨与冷泉行宫、承平六年的宣夫人、今年年初的臧皇后整治六局一司都挑了几件不那么吓人的说了,说着说着就推脱不过去自己在冷泉行宫流产的事,殷氏两眼圆睁,流下泪来:“我的儿!”她大哭道:“你竟受了这么些苦!”
母女两个又相对饮泣一回,沈令嘉含悲道:“总是我没福,见不着我的儿落在人世上罢了!”
小琬忙在旁边劝道:“民妇在家时也听说过这样的事的,也有妇人头胎落了,第二胎仍生出来一个好好的儿子的事,良训万勿伤怀,仔细腹中皇嗣呢。”
殷氏亦擦着眼泪切切道:
76.初五
虽说沈令嘉在宫里切切地等着母亲下个月仍进宫来相聚, 眼前却有一件大事:明天八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宫里要派出人去迎吕妃入宫了。
要说起来这位吕娘娘,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年的时候她的父亲才应了皇爷寻访贤才的旨意入朝, 去年她的兄长就以监生身份应江西乡试得了解元。
那可是江西!江南学风甚浓,而江西、江苏等地更是江南最大的考试大省,吕行则吕解元这等能耐, 一出手便知不凡, 更叫人等着瞧他今年会试、殿试两处的表现了。果然今年三月十八,吕氏大魁天下,做了国朝立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年只二十一, 刚刚及冠而已。
“吕氏一家三人,父亲是以贤才之名入侍帝王读书的侍讲学士,儿子是国朝最年轻的状元, 女儿还是写出来了一部女德书的贤妃,这一家子真个是直追汉朝班家了。”沈令嘉磕着瓜子儿道。
施阿措嘲笑道:“殊不闻真正的班家在这里哩。”
班虎儿无奈道:“你两个斗嘴罢了, 怎么又要扯上我”
沈令嘉笑道:“并没有扯上你,实在明儿一早吕妃就要进宫来, 我们宫里那两个新人百爪挠心似的往我这里打听吕氏的容止, 烦得我了不得——你不过是个七品的无宠妃嫔罢了,人家却是正二品的妃,你怎么打听也和人家扯不上干系呀我只好往你这里躲一躲了。”
施阿措道:“你该处置她们一处置的, 单说你比她们位高资历又老, 她们就不该这样往你殿里逼迫你, 不是个上下尊卑的样子呢。”
沈令嘉摇头道:“我如今肚子里也好有四五个月了,精神越来越短,没有那个杀鸡儆猴的心思,只得暂放过了她们去,等生产完了再做计较罢了——只要她们别在这么短短的几个月里再给我找事儿就成。”
施阿措也无奈了:“当初我还说那个方玉箫忒殷勤了,怕她踩着你往上爬,殊不知真正有心眼子的却是荀长使哩。”
荀妙真虽然看起来清高出尘,其实心眼却很不少,她又生得了一副过人的清丽相貌,又会说文解字,一般也是个清雅的小娘子。沈令嘉怀孕期间她趁机上位,唬得郗法连着给她进了两阶,如今也是个长使了。
沈令嘉提起她来就皱眉:“如今不过是个七品罢了,就在那里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挑拣些份例、位置的小事,对我也还说得过去,却见天对着方玉箫指桑骂槐;又日日往外走动,温良则说多是往她宫里去找党姬去闲聊,也不知道禀了我或者温良则——谁知道她是真没规矩还是假没规矩!”
班虎儿恍然道:“我说呢,这些日子皇爷总往正阳宫去,我还说温良则忽然受起宠爱来了,谁料到却是荀氏举荐了党姬呢。”
沈令嘉道:“宫里从没有过举荐人帮着自己固宠的说法,这是个什么居心!我问她时,她却说是党姬自己受了皇爷的宠爱的,不干她的事——我的老天爷,好心好意提醒她宫规她还不听,真烦死我了。”
施阿措劝道:“你也说了你如今肚子里怀着一个呢,还是珍重自身为要。那等缺心眼儿的糊涂虫,随她去就是了。横竖皇后娘娘在上头看着呢,她出不了大格儿去的。”
沈令嘉叹道:“我这些日子越发暴躁爱怒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班虎儿道:“孕妇是这样的,连韦婉仪、罗婕妤当年还一时一个伤春悲秋的样子呢,你如今情绪激动也不算什么大事,别怕。”
沈令嘉道:“我总疑心是旁边甘泉宫重修正殿的时候吵得呢。”便将郗法下令重修甘泉宫正殿之后那边种种金碧辉煌都说了一遍。
施阿措道:“甘泉宫那边自姜氏庶人伏法了之后就一直乱乱的,从前姜氏遗留下来的党羽苗氏、马氏一直不安分,后来你又把一个也不安分的丁氏送了过去,我真不明白怎么非要叫吕妃一个大家子出身的小姐去那等乱地,宫里又不是没有别的宫室了!”
班虎儿却道:“我看这是皇爷与娘娘在试探吕妃的能耐呢。你想,原先姜氏庶人的心眼也算得上多了罢她又格外会驭人之术,忽悠得苗更衣与马答应到如今都记着她的好,吕妃若是能将这几人也都治住了,那可不就一下子就立住脚了宫里还有人能不服她”
沈令嘉道:“那要是吕妃治不住那些个乱党呢吕妃又是一入宫就有高位在身上的,只怕人家都要以为她名不副实好欺负了。”
班虎儿叹道:“所以我说这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招数,怎么就这样心狠竟是拿着人家的威风与脸面玩弄于股掌之中呢。”
沈令嘉与施阿措都默然不语,心里却想:定是皇爷!
这一回却是
77.双胎
八月初六正日子, 甘泉宫敲锣打鼓演奏礼乐, 宫里妃嫔们都乖乖地留在自己的宫里,等待晚上的宫宴。
按说本来嫔妃入宫是不必设宴的, 只是前头既然说了吕妃入宫是按着当年曹贵妃的例来教养,则进宫的时候虽不必正经的设宴,小聚一回也还是必要的。
沈令嘉坐在明光宫里百无聊赖绣一朵花, 李嬷嬷与俞嬷嬷恐怕她嫉妒这位吕妃年轻入宫而身居高位, 都劝道:“小主为皇爷诞下子嗣,这是实打实的功绩,凭他谁也不能抹杀了去的,小主万勿过忧了。”
沈令嘉笑道:“我也是正儿八经受过宫里教养嬷嬷们的调理的, 虽不如吕娘娘那样一口气受了两年精心教养,也还知道些女德的道理,嬷嬷们忒小瞧了我了。”
百合道:“如今还是上午, 吕娘娘只怕正在给皇爷与皇后娘娘行礼,得下午才能够进甘泉宫入主兰林殿。小主闲着无聊, 挑些衣裳首饰也是好的,晚上毕竟要出去聚着饮宴呢。”
沈令嘉想了一想, 也怕自己装束不当在这位吕娘娘面前丢了人, 往后大家都是邻居,面上不好看,便道:“你理一理我的衣裳箱子, 我瞧瞧有没有什么没上过身的新鲜样子可以穿出去的。”
百合便与水仙合力搬来了一口红木的大箱子, 里头单装着沈令嘉出门正经饮宴、然而又没有正经到需要行大礼的场合所用的外衣, 沈令嘉道:“今儿是吕妃的好日子,我不当穿深红重紫的拂了她的风头,有桃红、梅红、杏子红的大袖衫挑一件出来就是了。”
百合便擎起来一件妆花销金绸的桃红大袖衫,上头还绣着极小的百蝶穿花的图案,这些图案虽然装点得好看,却并不喧宾夺主:“小主看这一件儿怎么样呢”
沈令嘉迟疑道:“未免太灿烂了罢妆花销金绸难得,还是前儿主子娘娘赐下来的,我穿出去了人家怕要以为我要给吕娘娘下马威呢。”
俞嬷嬷婉转道:“妃位的份例不少,娘娘们手里的好东西都是没数儿的,妆花、销金的绫罗绸缎在吕娘娘的嫁妆里寻常也有几十匹。”
沈令嘉却并不尴尬,反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俞嬷嬷心里不由得一赞:如今这位沈小主肚子里有个皇嗣,算是站在了满宫妃嫔的头上,却还能够记着在小处体谅人,这就算得上是大度了。
沈令嘉道:“虽然说是这么说,桃红的未免太艳,把那件杏子红的织金大袖衫找出来,就是前儿我说它红得太浅了,几近鹅黄的那一件。”
百合便又找出来一件杏子红的织金锦料子的大袖衫,上头印着大朵的鲜红芍药花,是沈令嘉素所钟爱的。
沈令嘉左右看看,也满意道:“这一件就很好,再找两件淡红轻白的衣裳裙子出来配它。”
水仙笑道:“小主的红衣裳不知有多少,现找也找不尽的,不如仍穿件长长的比甲或者褙子,底下配着绣花裙子,也还看得过眼。”说着便找出来一件牙色底儿绣瑞草与飞鸟纹的褙子,底下还是一件红底儿绣黑竹叶的裙子,问道:“小主瞧瞧,可还使得么”
沈令嘉道:“也还说得过去了。”便立起来试一试衣裳。
谁知道百合给她把衣裳披上身的时候却略有些艰难:“小主,您的肚子又大些了。”
沈令嘉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肚子出问题,忙道:“那就别套了,叫你俞嬷嬷过来给我看看。”
俞、李二人本在外室闲着给沈令嘉挑一挑首饰,此时便都赶过来:“小主身子不适否”
沈令嘉愁道:“并没有,只是肚子又大些了,这还是前几日才做的新衣裳呢,这就上不了身了。”
俞嬷嬷也通些脉数,便道:“小主伸出手来,我给小主瞧瞧。”
沈令嘉穿着一身雪白中衣,只套件漳绒比甲,慌慌张张坐在炕沿上等着俞嬷嬷号完。一时俞嬷嬷睁了眼,却道:“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样子,小主与皇嗣想来都身强体健。”
沈令嘉道:“那我的肚子怎么长得这么快呢”
俞嬷嬷沉吟一下道:“要按说,进补也补不到这么快,小主如今这样该请太医来看看的。只是吕妃娘娘今儿才进了宫,您这边就请太医,只怕人家要说您嫉妒气坏了呢。”
李嬷嬷劝道:“小主别急,您如今的肚子尚服局那边是知道的,她们做衣裳的时候腰身都留了些量出来,我给小主放出来就是了。”便比划了比划,自卷了针线往榻边上去改衣裳了。
沈令嘉辗转再四,方下定决心道:“我在冷泉行宫时落过一胎,嬷嬷常年跟着常娘娘,想必也是知道的。这一胎我是万不敢轻忽的了。”便咬牙道:“百合叫个三等的小闺女儿去请陈太医来,悄悄地,能少惊动些人还是少惊动些的好。”
百合领命去了,一时回来道:“叫了个顶小的去了,小主别急,陈太
78.宴见
到晚间, 臧皇后在长秋宫设了宴, 说是秋天里螃蟹肥,带着宫妃们乐一乐, 其实都是为了带上吕文则,大家认个脸儿。
沈令嘉这一回也在烛火的照耀下仔细看了吕文则一遍。但见这人脸庞圆胖一张,无甚特色, 两眼也细细一条缝儿, 鼻梁塌塌的,嘴唇厚厚的,肌肤倒是雪白,身段也匀停, 郗法那样爱美人的性子,熄了灯也吃得下口去。
她便行了礼,笑道:“我就住明光宫, 从此便与娘娘是邻居了。”
臧皇后身边的春水这一回跟在吕文则身边,替她介绍道:“这是明光宫的沈良训。”
吕文则便握着她的手亲切道:“我的哥哥与良训的哥哥是同年来着, 咱们俩说起来也早有渊源了。”
沈令嘉笑道:“娘娘的哥哥原是国朝顶年轻的状元,妾的哥哥不过是侥幸中了一个功名罢了, 怎敢与娘娘家一门三杰相提并论”这是把吕文则也算进了那“三杰”之中了。
吕文则含笑道:“妹子真会说话, 却别忒谦虚了,沈大老爷也是二甲最靠前头的那几个呢。”
这就算是寒暄完了,大家各自归位, 施阿措低声道:“吕妃真是亲切人, 与谁都说得来的。”
沈令嘉也感叹道:“果然人不可貌相, 世上竟真有这样处处周全的人,我不该着相的。”
上头臧皇后笑道:“今年的螃蟹肥得很,因此我把你们都叫过来乐一乐,也是叫你们认一认阿吕的意思。”
曹贵妃便当先笑道:“娘娘得了阿吕这样温柔可爱的姊妹,哪里还记得妾等拙手笨脚的呢”
她因上一回臧皇后的流言风波里没有与臧皇后同甘共苦,恐怕臧皇后记恨她,早想着法子讨好臧皇后百八十回了。
臧皇后却一向大度的,并不记恨她:“你若还叫拙手笨脚,只怕天底下也没有几个聪明人了,”便一扬下巴示意绿波:“去服侍你曹娘娘喝一盅子醋去,还没开宴就说起醉话来了!”
绿波忍着笑斟了一盅甜甜的米醋往曹贵妃那里去了:“娘娘可怜可怜奴婢罢,娘娘若不喝这醋,只怕奴婢要被皇后娘娘打板子了。”
底下妃嫔们都笑着:“娘娘可怜可怜绿波罢,瞧她这样儿。”“绿波你可别胡说,你娘娘什么时候舍得弹过你一指甲了”“皇爷那一年七夕宴上就说曹娘娘是‘醋贵妃’的,如今倒又应了,可见主子娘娘与主子爷心有灵犀来着。”
吕妃十分新奇地看着妃嫔们这样友爱和睦,不由得低声与身边春水道:“我听说主子娘娘治宫向来很严的,怎么如今大家倒都这样放肆欢笑起来”
春水含笑道:“皇后娘娘的严,向来是对着不守规矩的人的。宫里各娘娘小主们都是最守规矩的贤德妇人,娘娘自然不对着她们严了。况且娘娘向来仁德为本的,只说宫里妃嫔们离家日久,见不着父母家人,自然是以身边的妃嫔姊妹们为家人了,一家子姊妹之间,还讲究那些个没用的规矩做什么呢”
吕妃听了,默默思索半晌,方心悦诚服道:“是这个道理,娘娘诚是天下妇人的表率了。”
此时曹贵妃已“推不过绿波”将那盅米醋喝下了,半晌,方咂咂嘴儿道:“怎么这样甜”
绿波忍笑道:“娘娘仔细瞧瞧这壶里的是什么”便将那个盛着“米醋”的银壶拿过来,启了盖儿给曹贵妃细看,曹贵妃尚未说话,旁边忙着给淳恭公主喂鸡蛋黄的淑恭公主却忽然抽抽鼻子道:“秋天里了,怎么还有这样酽的酸梅汤我要喝!”
满座大笑,郗法一嘴的茶水全喷出来了:“真娘又在这里作弄人!”
臧皇后手抖得将一碗饭都扣在了地上:“谁知道小蘋今儿这样呆,盅子递到她手里都闻不出来”
曹贵妃忙笑道:“早上起来有些鼻塞,想是冻着了,还没请太医哩。”
臧皇后方慢慢止了笑道:“明儿可别忘了,自己个儿的身子,不要这样糊里糊涂的。”便转脸对郗法道:“小蘋今儿没请太医,却有一个请了太医的,诊出来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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