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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臧皇后方展颜道:“好。”

    郗法又道:“荀氏既然存心败坏我的声誉,那么也就不必留她了, 我将她下了尚方司,等到撬开了她的嘴之后就把她料理干净了就完了, 另还有她的父兄, 朕都在前朝料理了,你在后宫瞧瞧有没有什么人与这个荀氏走得近的,不要留下祸患。”

    臧皇后应了, 又发愁道:“怎么如今这些个怀着异心的妃嫔一个接着一个, 除也除不尽似的今年还选进来一个三品布政使家的戚氏, 我到现在也不敢放松了她那里,谁知道如今又有了一个荀氏蹦出来了。”

    郗法还未答话,吕妃却笑道:“我猜猜,是不是皇爷如今正在前朝斩草除根呢”

    郗法面色巍然不动,只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你又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了”

    吕文则微笑道:“坏了皇爷的声誉这种不过是在面子上使劲,其实半点用也没有的招数,想来是那些个后继无人的勋贵能够想出来的了——他们还当皇爷是皇后娘娘那样,屁股底下的位子是流言可以动摇的呢”

    臧皇后笑道:“又胡说,如今也是个正二品的妃了,还说什么‘屁股’……”

    吕妃笑道:“一个玩笑罢了,要按妾说,叫人传说皇爷爱好修道,还吃过了丹药,要么就是真个走投无路,手底下也没人了,只能使唤荀妙真这种弱女子说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要么就是有后手在后头预备着呢——比如说,预备着叫皇爷服食丹药‘暴毙’的后手。”

    一室皆静,臧皇后与沈令嘉都不敢说话,吕文则却含着笑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啊,也说不准妾是猜错了,其实他们有其他的主意呢”

    郗法将茶碗撂到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你以为,朕若要‘暴毙’,当会怎么‘暴毙’”

    吕文则淡淡道:“谁知道呢妾不过是个后宫妾妇罢了,怎么知道太医院怎么会一点儿闲话也不传地就干了替荀氏搓丹药这么奇怪的活儿呢毕竟要按说起来,‘丹药’是一个绝对碰不得的地方呢,便荀氏以重金打通了太医院,总也得有些闲话传出来罢况且如今后宫里就真个干净了么勋贵都是开国时候随太祖起家的武将,谁家没有几个世代豢养的死士呢,您说是不是”

    郗法脸色青黑:“以他们的俸禄与封地,哪里有那么些人力物力去养能够够得到宫里的死士”

    吕文则笑道:“您还真以为您削了他们的俸禄,减了他们的封地,他们就真没钱了啊妾告诉您罢,”她凉凉地盯着郗法的双眼:“上头的口子敢开一尺,底下就敢开一丈,这些年您只要给过他们一个借口,他们就敢拼了命的搜刮,不信您就派几个人去仔细查查那些个勋贵宗室的封地究竟是个什么样儿啊妾只怕您不敢呢。”

    郗法还真是一个涵养颇好的仁君,即使叫吕文则这么挤兑也还是没有发怒,只是面无表情地道:“朕去查查。”

    他拂袖而去,吕文则也慢慢地喝尽了那杯茶。

    臧皇后劝道:“你说得都是再对不过的道理,只是何苦那么与他对着来呢你慢慢地婉转说了,他自然也明白的,还更记你的情,如今他要是一发怒,你不就惨了么”

    吕文则笑道:“皇爷那个温吞水一样的脾气,不说得重些他能记住么不说妾这才进宫来几天了,就说您是皇爷的结发夫妻,难道还看不出来他这种除非疼得狠了,否则绝对记不住教训的脾气么”

    臧皇后想想承平五年里孝慈孟皇后临终的遗嘱,不由得也不说话了。

    一时吕文则喝完了那杯加了芝麻、胡桃与柿饼的茶,叹道:“还是加了胡椒的茶好吃。”沈令嘉觉着她的神色不大对,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得伸头去看臧皇后,臧皇后却正在思索,一时没顾得上这边,只道:“你爱喝我就包点胡椒给你带回去。”

    吕文则笑道:“还是算了罢,这东西忒贵了,价比黄金,妾不敢这么痛快着用。”便叫道:“良训还不回宫么如今下了钥了,我陪良训回去罢”

     




83.党氏
    日子流水一样滑过, 因沈令嘉如今怀着孩子, 审问荀氏的事就半点儿也没叫她听见风声——怕她孕妇胆气弱,回头吓出个好歹来。她只知道郗法又顺藤摸瓜查出来了一票前朝不安分的臣子安插进后宫的人, 这一回不光是荀氏一家获罪,连荀氏的大姐的夫家、太医院一个太医、后宫里戚秉棻身边的一个侍女、还有承平四年的时候与沈令嘉一道选进来的十二个人之中的一个也都获了罪,扔进尚方司没了信儿。

    等到重阳大宴过了之后, 沈令嘉与施阿措私语道:“戚秉棻一定不对, 要不然怎么与她交好的任氏、袁氏和她身边的宫女都有问题,偏她一个还是清清白白的呢”

    施阿措道:“凭她怎样‘清白’,就冲着任、袁罪人逼迫着班姐姐自尽的时候她没拦着,她也绝对不清白了。”

    沈令嘉道:“当初大选选进来六个人的时候我只疑心她一个疑心得最重, 怎么你们家是三品的布政使,你还是嫡出的幼女,你的爹娘还疼爱你, 你就偏要进宫来不见天日呢”

    施阿措忽然笑道:“这么说来,今年大选选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三个有罪的已经判了, 一个说不得有罪还没判,但是基本上也板上钉钉了, 还剩你宫里一个方氏与韦婉仪宫里一个岑氏, 竟三去其二了。”

    沈令嘉好笑道:“方玉箫如今吓破了胆,还不知道荀氏究竟怎样了呢,就病得厉害, 又不敢请太医。我说她:‘你和罪人荀氏一贯合不来, 这都是人人皆知的事儿, 你担心什么呢要担心也是与荀氏走得近的党姬好担心啊。’她却还是辗转得快要哭了的那个蠢样儿,我也劝不转她,索性还是请了太医给她好医好药吃着,过一段日子再不好就禀了主子娘娘开解开解她罢了。”

    施阿措道:“那个岑氏倒还老实。”

    沈令嘉也道:“到底是这一回进宫来份位最高的那一个,沉得住气。”

    韦凝光自生了一个皇三女,如今也自立门户,做了建章宫的主位了,暂住在崇德殿。她那里的左殿嘉德殿住着良人岑孟淑,一个五品郎中的女儿——听名字就是家里的庶长女。

    一时她们两个都安静下来,施阿措自去年九月里掉了一个孩子就一直手脚发凉,如今虽然还是九月深秋里,却已经点起来了炭火了,屋里只听得暴炭“哔哔啵啵”的响声。

    沈令嘉忽然问道:“你听说了没,吕妃有孕了。”

    施阿措惊道:“皇爷只在她那里过过一回夜罢就是八月初六她进宫来的那一回。”

    沈令嘉道:“只有那一回,如今也有九月二十了,上午甘泉宫那边放赏呢,说吕妃有孕一月半了。”

    施阿措也无话可说,只道:“她与罗婕妤都是一夜而有孕的,果然有些人的福气就是深厚。”

    沈令嘉劝道:“你如今身子养得好些了罢不要那么拧着了,承宠时就不要再托词身子不好不肯答应了,好不好呢”

    施阿措不答,只道:“难道你的孩子不叫我一声姨妈了”

    沈令嘉道:“我的孩子就是你的自然不变,可是天底下总没有和夫君拧着来的妻妾,你一直到如今也不肯原谅皇爷,他万一哪一天怪罪你了怎么办”

    施阿措道:“我也不过是朵昨日黄花罢了,谁还一直记着我呢后宫里美人何其多也他早就把我忘了。”

    沈令嘉劝道:“我知道你厌恶他自作聪明害了你,可是昨儿我还听见党姬对皇爷说你身边的玻璃美貌呢,万一有人对皇爷说起来你,叫他又想起来找你了怎么办”

    施阿措疑惑道:“党姬她还没被荀氏牵连呢”

    沈令嘉道:“她蠢得连字也不认得,荀氏哪里肯要她做党羽自然不理她了,不过是拿她当个挡箭牌罢了。你别说,后来他们抄了风馨殿的时候,抄出来好些荀氏预备干了坏事之后栽赃给党氏的证据呢。”又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咱们游湖的时候党氏赞过玻璃漂亮”

    施阿措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我的老天爷,多早晚的事儿了,她还记着呢!”

    沈令嘉道:“因此我疑心她是早就有了这个想头了,只是早没有说出来,直到上个月荀氏获了罪,她为了自保方才各处搜求美人进言给皇爷。虽然皇爷如今一日一日地圣明起来了,也难保他什么时候又想起来你了,到时候你不要太拧着,哼着哈着应付过去就完了,权当被狗咬一口,啊”

    施阿措面无表情地抿着嘴儿,沈令嘉又劝道:“你横不能真一刀捅死他吧既然不能就忍着些,一来他也未必真想得起来你,二来他也便想起你来了也未必有长性,忍过了这几天,仍旧好好地闭门过日子,不好么”

    施阿措方淡淡地应了,又道:“我非找个时候收拾了党氏这碎嘴子不可。”

    沈令



84.托付
    臧皇后果然是雷厉风行的人, 说要查, 十一月初一内宫大朝会上就把所查出来的东西抖搂出来了:党丽人原是宫女出身,知道底下人往来宫内宫外的门道, 更兼被荀妙真以她在道观中见识过的游乐手段迷惑,便以重金托人购得了些房内助兴的器具。郗法年轻好玩乐,就上了勾了。因此臧皇后当时就发下令牌, 把党丽人收押在了长秋宫。

    长乐宫里, 郗法与臧皇后一块儿垂首听训。

    常太后先叫臧皇后坐下,方不悦道:“大郎,旁的时候,这么一点子小小的房内玩具你留着也就罢了, 如今才处置了荀氏,你怎么知道这个党氏不是和她一式的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何苦要拿自己去以身犯险你忘了当年施氏的旧事了”

    郗法叫母亲翻出来了这些东西, 也有些脸红:“这些东西是早就有了的,儿就给忘了处置了, 如今既然母后又提起来,儿从此不见那个党氏了就是。”

    常太后道:“这个党氏也不过是偶然受幸的一个俗媚宫女罢了, 我一贯很看不惯这样的人, 如今你既然答应不再见她了,何不索性将她打发到静心宫里完事”静思宫旁边就是静心宫,这两个宫都是一般当做冷宫用的。

    郗法迟疑道:“她也不过是一时糊涂, 何况这里头也有儿行事不谨的过错, 娘何必这样严苛待她”

    常太后道:“我严苛我若严苛, 这会子就该把那个腌臜的党氏下了尚方司了。我的儿,你是个皇帝,你身上的事,没有一件是小事。平时我不计较也就罢了,如今你在前朝对着那些个不怀好意的勋贵们下刀子,后宫里真个半点儿都轻忽不得,你难道还愿意那个荀氏似的人再来一个你若心里舍不得,那就把党氏的份例提到常在的份上,这样她自然受不了苦了,如何呢”

    郗法思索片刻道:“也好,叫她安分过活去罢。”便转头又道:“儿这里还有件事想要问问母后。”便将早些时候吕文则对郗法所猜测的前朝诸事都说了一遍:“难为她竟都说对了!因此儿想着,倘或真娘有些忙不过来的时候,索性叫文则去帮她一帮吧。”

    常太后问道:“妃嫔协理六宫不是小事,从前只有贵妃算是正儿八经‘协理’的,先头宣氏与如今的班氏都只能算是‘打下手’,跑腿儿的罢了。你瞧着吕妃真个就这么好了,不过才进宫三两个月,竟也能协着真娘干些活计”

    郗法道:“不是儿看重她,实在如今宫里能用的人不多了:小蘋虽是贵妃,位份高些,可是心里并不是那么服帖真娘的话,您看上回真娘那里有流言的时候她闭门不出仿若不见就知道了;凝光儿个性太天真了些,罗氏又出身低得很,才具更不足;底下小施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也不敢大用她;温氏又是尚服局的尚服出身,不说六局一司的女官们见了她总有些酸话怪脸,就凭她不是正经大选小选进来的,也不能很服众。”

    臧皇后接过了话头,她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令嘉如今怀了有七八个月了,儿真想把她也拉过来帮忙来着——她的出身、才德与身子都是顶得用的。因此通数下来,能可着劲儿用的不过班氏一个罢了——她还是个农家女,肚子里那点子东西全都是妾后来教的,后宫小事应付应付也还罢了,一旦碰上和前头牵着的大事,也不能很管用。除了吕妃,如今后宫里竟没有什么儿与皇爷很敢重用的人了。”

    常太后细细一算,竟真是这样,便发愁道:“承平四年与今年选进来一共十八个人呢,连带着大郎在潜邸时候的那些,总有二十多个官家子、民人子了罢怎么还挑不出来人了”

    臧皇后道:“潜邸时候那些妃嫔们凋零了好几个,今年选进来的也有一半坏了事,倒不如仍是从承平四年大挑进来的那些里头选。”

    常太后道:“你若要一下子就能上手管事的,顶好是官家出身,原先自己独居一宫的时候就暂管过自己宫里的事的妃嫔最好。”她沉吟道:“我记得那一年有姜氏位份最高,凝光儿也不算,其次就是两个良人了,那两个可还当得大用么”

    臧皇后道:“那两个如今也都迁了才人了。一个姓贺,是户部主事之女;一个姓雷,是都察院经历之女,都是六品官的庶女。雷氏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人,贺氏虽也温柔寡言,却因她们家嫡母身子不好,常年不理事,她们家父母伉俪情深,也没个姨娘,上头祖母更没得早,因此她在家里掌过事的。如今她自己一个住在江都宫里,那里也没什么高位,都是她自己管事,先叫她过来顶几日,娘看着可使得么”

    常太后想了想:“都在你吧,我如今一日日地精神越来越短,也管不到这些个事了。”

    郗法紧张道:“母后又生病了么”

    常太后道:“也不是,只是人老了就这样,打中秋时候过了孟姐姐的六十冥寿我就有些无力似的,想是有人来找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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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陪伴
    方玉箫满脸眼泪地跪地哭道:“妾不敢!”她大哭道:“往常妾有无数得罪良训处, 求良训瞧在我快要不行了的份上饶了我罢!”便将原委一一讲来。

    原来方玉箫是个能叫两场风波就吓破了胆的人, 那么可见教养她长大的母亲也是这样色厉内荏的了——这里的母亲特指生母,是方玉箫的那个姨娘。

    方玉箫当年违逆了父亲的意思, 强行入宫参选,这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胆气。后来方玉箫之父又舍了另一个庶女去给那个管着自己升迁调动的六品吏部主事做了续弦,顺利调回了京里, 后来又百般疏通, 点了工部营缮所的正七品所正,虽然比自己在福建时官位不高,可是这就算是一个大大的肥缺了,又是在京里, 何等舒坦因此渐渐地记起来了宫里还有个不听话的女儿,对方玉箫的姨娘就不大好。

    天可怜见,方父本来只有一个嫡长子, 谁知道人到中年竟然又得了方玉箫她姨娘生的一个小儿子,因此倒对方玉箫的姨娘有了些好脸色。可是方玉箫的嫡母本来就是能够把她推进宫里去参选替下来自己女儿的狠人, 后来又恨方玉箫没有回来嫁人,害得自己的亲生女儿险些去做了别人的继室, 再加上方玉箫她姨娘生了个能争家产的儿子, 新仇旧恨叠到一块儿,更加下定决心要折磨起玉箫姨娘母子了。

    方玉箫大哭道:“妾父本来也不过是看在妾还在宫里的份上容我姨娘消停活几日,一旦妾死了, 妾的姨娘再没有活路了, 妾的姨娘没了, 妾的弟弟也活不得了。妾实在是没有别人可托付了,求良训瞧在妾快死了的份上帮一帮妾吧!”说着便要叩头。

    俞嬷嬷越瞧越不像,便喝道:“还不把方采女拉起来呢!”便上前一步道:“小主自家的事,如何倒要良训替你管起来你们两个一个姓方,一个姓沈,两姓外人,须不相干,方采女也不必拿着自己快死了就当做依仗,强求别人替你做事。”便搀着沈令嘉回涵香殿了。

    沈令嘉听着有些不忍,便转头道:“你回去吧,兹事体大,我得再想想。”

    一进了涵香殿的内室,沈令嘉就瞧着俞嬷嬷像是有些话要说的,便遣退了宫人们,又叫史文才去沈府送信,只留下李嬷嬷与百合,一面笑道:“嬷嬷有话说就是,不必这样小心的。”

    俞嬷嬷苦笑道:“良训实是被方采女骗了,她的姨娘在家绝没有那么难过的。”

    沈令嘉一扬眉毛,鼻子里哼出一声似笑非笑的疑问来。

    俞嬷嬷替她掖上漳绒面子丝绵里子的小褥子,仍旧自己拿着一只美人拳替沈令嘉细细地捶着腿:“小主想,一个姨娘,有一个在宫里做娘娘的女儿,有一个全家上下独一份的老儿子,她的日子能够有多么难过呢若说她懦弱以至于被人家欺到了头上来,还不如说她原先在家里太张狂,得罪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失了一个姑娘之后日子不好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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