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沈令嘉合着眼淡淡道:“嬷嬷的意思我固然知道,可是她自己就是个能叫两场与她并不相干的风波吓破了胆的人,难保她的姨娘不是这么个畏缩样儿,倘或她的母弟两个都真叫人害了,她还求到过我面前来,我也害怕阎罗帝君把这一笔账算到我的头上来呢。”
李嬷嬷也道:“小主未免太心软了,您是沈家的人,她们家自姓方,凭什么叫您去管她们家的事呢何况她们家也是个七品官,您要管起来要费多大劲呢她这样不替您考虑,您何苦管她呢”
沈令嘉冷笑道:“那早在她今儿跪下哭的时候你们就该把她关回迎春殿里去!明光宫院子浅,难保她这一大串哭如今已经被旁人听见了,到时候又来传我的闲话怎么办”
三个奴婢顿时都跪下了。
沈令嘉疲惫道:“都起来,派个人去告给方玉箫:她胆敢这样算计我,我一样一样都记着呢,她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她兄弟。然后等几天,看看有没有人说我的闲话的,没有就算了,有就宣扬出去,说方孺人是个极温厚的贤妇人,一定能够照顾好方采女的同胞弟弟的,是方采女过虑了。”
俞嬷嬷一时寒毛乍起,半晌方问道:“那小主还管不管这个事儿了”
沈令嘉冷漠道:“管,怎么不管方玉箫不是说她的外家是方所正家乡本地的财主么传个信给我庄子里的管事,你们去问方玉箫要一样信物,叫管事传给她外家,就说他们家的姑奶奶有难,叫他们自家人去撕掳罢,横竖有娘家撑腰的妾和普通的妾是不一样的,方玉箫她嫡母也弄不死这样的良妾。我做到了这样,也就仁至义尽了。”
李嬷嬷左思右想,发现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便道:“那奴婢这就去迎春殿。”
沈令嘉道:“这样的事儿,要么就忍气吞声做牛做马,要么就扬眉吐气却怕阴间的官司。方玉箫胆敢这样算计我,不过是因为我平日里心肠软,因此她要托付给我什么事也丝毫不见诚恳,只见心眼子了。我虽然知道她的事与我不相干,却害怕阎罗帝君不知道哩。李嬷嬷问她要了信物之后仔细看看真伪,休叫她骗了,省得到时候她外家不认,又逼得我不得不亲自管她那弟弟呢。”
李嬷嬷应了,随着去了。
86.挑人
十一月初九, 施阿措搬进了明光宫, 正式开始与沈令嘉作伴了。
永华宫里,诸红叶如蒙大赦, 口里还切切道:“良则如今去了,咱们不知道将来怎么过活呢”
施阿措道:“从前我不在时你是怎么过活的,如今仍旧怎样呗。旁的宫里也不是各个宫里都有主位娘娘的, 少我一个难道你还不过日子了啊”
诸红叶叫她怼得脸一红, 实在从前宣夫人在的时候她为了自保没少帮着她做些小事,虽然后来臧皇后没有和她计较,挡不住施阿措这受过了她的坑的如今成了她头顶正管着的上峰,这多么尴尬呢因此时时有些耗子见了猫的样儿。
施阿措道:“咱们从前有多少龃龉, 终究也是有同住一宫的情分的,如今再也不在一宫住着了,大家好聚好散罢。”
诸红叶大喜道:“宁则说得是!”便着意殷勤地替她收拾起东西来。
沈令嘉的胎却已经快要八个月了, 殷氏与俞嬷嬷、李嬷嬷每天脚打后脑勺地开始游走在二十四司与二十四监之中为沈令嘉选择皇嗣将来的针线上人、浆洗上人、乳母等等。
沈令嘉瞧着有趣,便问道:“娘如今这么急着忙着挑人, 怎么一眼就知道谁是好的,水是不好的呢”
殷氏道:“我也未必就真个能一眼瞧出来谁忠心肯干, 谁爱偷懒耍滑, 总不过是瞧面相、手脚、衣服等等罢了。”
譬如面相,总以五官端正,神气也安分守己的为最佳, 顶好的就是那种一张脸素素的, 半点胭脂水粉也不上, 虽然五官端正,可是并不美貌的宫女。五官端正为的是将来叫别人看见了不丢皇嗣的脸,可是太过于美貌的那些人,自幼都是因为美貌而被身边人有意无意地给过些少方便的,这就不一定有普通人那么能吃苦。而且这些美人的心一般也比不美丽的人的心更大些,放在普通人家里,这些个面貌美丽些的,通常十个里有五六个要爬主子家的床的,因此为了谨慎起见,一个也不能要。
再说手脚,底下人之间也是有争斗的,譬如一个主子身边管洒扫的粗使小丫头可能有两三个、三四个之数,肯定是有人嘴甜心活会讨好,有些人笨笨的只知道低头干活。那等会讨好的,往往会受到头上一二三等宫女的照顾,手上干活的痕迹不那么重,这等人也要不得——叫你过来就是为了叫你干活的,你偏偏在那里四处讨好,像什么话反倒不如那些个有心无口、有耳无口的笨丫头得用了。
至于衣服,那就是看的做活的水准了。譬如针线上人,要看她会不会做活,不能光看她叫上来的活计。有些人平日里工作做得一般,偏偏往上交的那些功课做得好,往往能够唬住上头的人,以为她们真个是那等做得好的人了。可是实际上那些每一件衣裳鞋袜都用心做的人呢,她们往往是养成了一个事事尽善尽美的习惯,连带着自己身上的衣裳鞋袜也都整整齐齐的,虽然算不上精致吧,也大概其拿得出手。这就是个“梳头的发髻高”的意思了。
沈令嘉边听边笑,不由得问道:“那叫您这么挑挑拣拣的,但凡有一点儿毛病就不要,最后能剩下几个呢”
殷氏无奈道:“我的儿,你们宫里的奴婢多得是呢!能送来给皇嗣身边做活,这是多大的体面又平日里好吃好穿的,又能将来跟着皇嗣挣出来一份体面,她们打破了头的争罢——皇嗣初生的时候身边四个针线上人、四个浆洗上人、四个乳母,通不过十二个人罢了,乘以二就是二十四个人,倒给了我们几十人随便挑,这一批挑不上便换一批。你当这是咱们在家里的时候往人市上去雇人回家哪,还百般挑不出来一个合意的了”
沈令嘉吃惊道:“宫里拢共主子奴才不过几百罢了,怎么就这么大排场给你们几十几百人地挑拣了”
殷氏迟疑道:“我也不清楚,只是你们身边的那个太后娘娘给的俞嬷嬷说,针线、浆洗都是从浣衣局、针工局挑的人,乳母是从宫外募的。嘉嘉儿,你从前不是和娘说浣衣局那边不是年老就是有罪的宫人吗,怎么倒能够挑来伺候皇嗣了不说那些个罪人了,年纪忒老的叫过来伺候浆洗,难道不怕她年老误事”
沈令嘉道:“有罪的想也不敢送到皇嗣身边来,大约是年老的罢也不要紧,你们挑拣的时候费费心,捡着那手脚麻利的挑选就是了——偌大年纪还争破了头往外周旋肥差的,十有都是家里过得不如意的,何苦为难人家。”
殷氏也道:“你说得是,既这么着,我再去考考她们的手上功夫,看她们洗衣裳好不。”
待殷氏出去了,一直在旁边默默分香的施阿措方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董嫔借着自己家里的声势挟住了我身边的水晶给她干活儿的事”
沈令嘉问道:“怎么”
施阿措道:“你方才说起来,偌大年纪还往外求肥差的,大约都是家里有耗钱的地方的,这岂不就是一个破绽万一别的人也借着这个破绽拿住了他家里来害你的孩子可怎么办”
沈令嘉思索了片刻道:“也不怕,横竖别人能够拿住了她的家里,我也能,不过就是要快些,抢在别人之前下手罢了。而且我拿住了那些伺候人的家里,她们还更尽心伺候
87.乳母
又过了一时, 沈令嘉百般磨着施阿措与李嬷嬷说定了晚上的排骨汤里可以放胡椒, 又命百合提了晚上的份例来吃,是风干野鸡肉、胭脂猪肉脯、开水白菜、陈糟油浇的鳆鱼豆腐、神仙肉、配火腿丝煨的牛舌、清酱与山药丁煮的羊蹄、鸡肉圆子一共八品, 外加一个明光宫小厨房里炖的胡椒排骨汤。
殷氏也回了明光宫来吃晚膳了,且道:“我进宫来陪着你吃的这几日,竟日日鸡鸭鱼肉不断的, 如今寒冬腊月里, 竟有鳆鱼来吃,宫里的日子未免过得太好了。”
施阿措笑道:“我们寻常也不是顿顿都有海鲜河鲜来吃的,不过令嘉如今肚里有个小祖宗,因此上头赐了两对鳆鱼给她罢了。”
殷氏方颔首道:“那就是天恩浩荡了。”
沈令嘉便让母亲与施阿措一人吃了一只, 她吃了一只,多余一只命赐了俞嬷嬷。
百合笑道:“您一句话儿,俞嬷嬷现还在下房里给那群乳母们洗刷呢, 您赐她老人家一只鳆鱼,她老却什么时候回来吃呢”
沈令嘉还没答话, 外头却听见俞嬷嬷禀报道:“小主,都洗干净了。”
里屋众人都大笑不止:“可见不能背后说人坏话, 要不然‘说曹操曹操到’可见是从不见错的。”
沈令嘉便笑道:“作死的小蹄子, 还不快叫你俞嬷嬷进屋来呢”
一时俞嬷嬷也进来了,见众人面有笑意,也问道:“小主说什么呢, 这么兴头”
沈令嘉笑道:“原是说你呢。”便叫百合把刚才的事学一遍给俞嬷嬷, 又道:“多余一只鳆鱼, 我因想着你劳苦功高,资历又深,索性赐了你也不为过。”
俞嬷嬷忙辞道:“这么难得的东西,倒赐了我一个奴婢,外人怕要说小主骄矜,这么好的东西也不当在眼里呢,小主有心,便一句半句话也是奴婢的恩典了,不必这么昂贵的东西的。”
沈令嘉道:“旁的人也罢了,你是常娘娘身边的老人了,我便敬着些也是应当的,要按说,在寻常人家家里,老太太身边的姑姑嬷嬷也是尊贵的呢。”执意要给。
最后商定了将那只鳆鱼一剖两半,分了俞、李两个嬷嬷,一时李嬷嬷吃了,玩笑道:“我这一条老舌头如今也是有身价的了,还吃过鳆鱼这等金贵东西。”
俞嬷嬷也吃了,又把下房里那新选进来的八个乳母带过来。
殷氏道:“我与俞嬷嬷挑了几日,挑出来这几个老成知分寸的人,又她们都是身子健壮,不惯偷懒耍滑的,将来为了喂给皇嗣的奶水吃些苦也能受得住,你与施小主一块儿瞧瞧,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这几日还能再换呢。”
此时那八个乳母都被领进屋来了,听见殷氏说了“再换”的话,却还是木头人一样跪在那里不动,可见并不是浮躁的人,沈令嘉便有些满意,叫道:“都叫什么名儿,自己报一遍。”
那八个人都报了一回名字,分别姓倪、汤、滕、毕、郝、邬、安、乐。其中倪、汤两个温柔细心,在家时都生育过两三个孩子了,算是一个长处;滕、毕两个虽年轻,这一回尚是头胎,却好在家里丈夫没有了,自己是光身一个带着儿女出来讨生活的,没有家累;郝、邬两个的夫家都是民间的手艺人,一个跟着丈夫学会了些少白案上的手段,一个会些茶汤的手段,将来可以跟着皇嗣伺候;安、乐两个最厉害——她们能写会算。
沈令嘉口气和缓了些,道:“你们两个还认得字呢”
安娘子便禀道:“回小主的话,妾身的父亲原是一个秀才,妾的丈夫也是童生,只因后来妾遇见了一场大水,将妾的丈夫与父亲都冲得不见了,族里要强占妾家的产业,因此妾只得暂携着女儿满处讨生活。不意遇见了小主与老太太、嬷嬷赏识,倘或能进宫为皇嗣效犬马之劳,将来必定粉身碎骨、结草衔环相报。”
沈令嘉满意地点了点头,觉着安氏说话算得上文雅。
乐娘子也禀道:“回小主的话,妾的丈夫原是京里一家米行的掌柜,妾随着丈夫学过看账算数,因妾的丈夫撞断了腿,郎中说下半辈子好不了了,主家便要辞退了他,家里老人孩子等米下锅,妾便来应了宫里奶口的选。”
沈令嘉也算得上满意,觉着这个乐氏像是个爽快人似的。
殷氏便道:“这几个人的奶水也是最好的,选人的那边都说了,咱们也看过,是很好的。”
沈令嘉道:“既然这样,你们八个便分成了两队,倪、滕、郝、安是一队,安氏做队长,倪氏做副队长;汤、毕、邬、乐两个是一队,乐氏做队长,汤氏做副队长,若有皇嗣有不妥处,我不问底下人,只问这两个队长与两个副队长。如今你们暂且养着,等到了我生产之后便分拨到两个皇嗣身边去。”
&nbs
88.问民
因要侍驾, 虽如今已经是冬日里了, 沈令嘉又怀着身孕,怕着凉不敢洗澡, 也在内室重擦了身,又换了崭新的一身雪白里衣,将新制的厚厚的莲青色绸子对襟水田衣取来穿了, 底下藏青色的裤脚也绣几朵牵牛爬着, 头上只梳了个单螺髻,插着一对金镶珍珠的步摇,两边垂下来数颗莲子大小的珍珠在耳边晃晃悠悠。
俞嬷嬷道:“小主再穿件厚的才好。”便将一件长长的深宝石蓝色的大毛一口钟取来给她系上了。
沈令嘉道:“又不能穿着斗篷行礼,要他作甚”
俞嬷嬷坚持道:“一会子皇爷来了再脱, 穿得太薄了出去看冻着。”
沈令嘉只得先穿上了。
一时外头来报道:“皇爷出门了。”
沈令嘉便与施阿措同出门去,二人见对方身上都穿着厚厚的大毛斗篷,不由得都笑了。
二人领着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站了约有一刻钟, 殷氏跟在女儿后头胆战心惊地立着,却见龙辇远远地过来, 伺候人慌忙替主子们把斗篷脱了。一时郗法自辇中出来,沈令嘉与施阿措都行礼道:“妾拜见皇爷。”
郗法笑道:“快起, 外头这样冷, 快进屋里去歇着。”便与数人一块儿进了涵香殿。
一时进了屋里,郗法在正堂上坐下,便有人引着殷氏过来拜见:“民妇沈殷氏, 恭祝吾皇万岁。”又行了大礼。
郗法笑眯眯地叫了起, 叫搀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便问道:“这是你的母亲”
沈令嘉也笑道:“是。”
郗法问道:“老人家是金陵溧阳县人”
殷氏抖抖索索答了:“民妇的夫家在溧阳县,民妇娘家是江宁县人。”
郗法笑道:“老人家休怕。”便命上了点心:“批折子批得晚了,有些饿。”又叫:“赐沈家老太太些热食,叫她也用些,不要那么惧怕。”
沈令嘉松了口气,百合便去厨下下了满满一大碗热腾腾的鳗鱼面,浇了香菇与鸡脯肉的卤子送过来,因才吃了饭,只给殷氏盛了一碗烫烫的鸡汁。
一时郗法吃了东西,也有些力气了,便问道:“老人家在金陵,看得当地百姓过得好么”
殷氏喝了一碗热汤,也有些胆气了,便笑道:“承蒙皇爷恩典,人人都有饭吃,多的少的,总能填饱肚子。头前几年家里还见过些闲汉乞丐,如今老父母抓得严,都叫送回原籍种地去了。”
郗法赞扬地略一颔首:“这是德政。”便问道:“如今金陵本地物价如何呢”
殷氏不意皇帝老爷竟还问这东西,便答道:“民妇在家里时,米价一直也不贵,时令鲜菜也便宜,想来都是皇爷治理天下得好,叫百姓们都见不着那等哄抬物价的奸商了。”
郗法笑道:“老人家不要这么含糊,朕也是知道物价的。”便报了几样米面果菜的价格,问道:“头前几年朕派人去江南走过一遭,当时说是这个价,如今又便宜些了么还是贵些了”
殷氏这方知道郗法竟然知道不少市面上的事,便如实答道:“如今时令鲜菜鲜果还是那么个价钱,偶然上下变个几文钱的,总都不大浮动,米却贵了有两三成了。”
郗法问道:“怎么,是风雨不谐么当地官员也不开仓调价”
殷氏道:“并不是,主要是如今能找得着的佃户越来越少了,光咱们家里,从前一说沈家要招佃户,人都来试试,如今却要走到乡里去找才能牵得着线,偶尔还有那等过来骗钱的骗子,因此没有人种地,米可不就渐渐地贵了么咱们南方人,吃面的不那么多,因此面还不过是贵了一半成的罢了,米却从从前的一两银子四石米渐渐地贵到了三石不到了。”
郗法皱眉道:“难道是从前百姓生过瘟疫,年轻的病亡了一些不成怎的如今找不到佃户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