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西藏使臣就道:“从前本朝诸位君王也曾嫁女与西藏王,藏王感激国朝厚意,赐下良种百工与西藏人,今藏王愿献上胞妹与天皇帝,请天皇帝与西藏结世代之好。”
郗法不置可否道:“扶余使臣呢”
扶余使臣忙道:“扶余世代是国朝顺民,早已受中国教化,如今有感于天朝教化之情,愿献上身负王室血脉的国女与天皇帝,请皇爷庇护扶余小国。”
92.夜谈
之后的事情, 沈令嘉就都不知道了。事实上, 她已经怀孕九月半了,眼看着就要生产, 即便是除夕夜这种宗室内外都要来相聚的大日子,她出来略微周旋片刻也已经备足了礼数,至于旁的, 那就不是她孕妇需要费心的了。
一时外头尚在歌舞祝酒, 沈令嘉已经提前和臧皇后告了罪预备离席:“妾实在是撑不住了。”
臧皇后颔首道:“赶紧回去歇着吧,另文则有了四个半月身孕,索性也不要再苦熬着了,都早早地回去歇着。”
吕文则便也出席拜谢了臧皇后的好意, 自与沈令嘉一块儿出去了。
到得神仙宫外,她们二人的驷尚未过来,沈令嘉自中秋当夜与吕文则争论了一番之后就一直有些尴尬, 此时也只是淡淡地行礼问好道:“娘娘一向可好么我身子沉,一贯在明光宫里缩着, 倒觉着好些时候没见娘娘了。”
吕文则叫了起,也微笑道:“我也不过是在甘泉宫里养胎兼预备讲义罢了, 也有好些时候没见良训了。”
她们二人听着神仙宫里歌舞宴乐的声音, 只觉宫外风雪里有一种奇异的冷,“呼呼”的风声里,只有一缕淡不可觉的梅香。
沈令嘉终于按捺不住道:“上个月皇爷来明光宫, 曾问起金陵本地物价如何。”
吕文则一扬眉毛道:“是了, 良训是金陵人, 那么良训可知不知道金陵本地的物价呢还是良训的母亲与皇爷说的”
沈令嘉微有些挫败感,道:“自然是我娘说的——米价越来越贵了,乡里能找到的佃户也越来越少了。可是同时城里的闲汉、乞丐们都被府尊、县尊送回了原籍务农,按理来说佃户应当是越来越多的呀。”
吕文则道:“既如此,则良训还不相信我先时说的,勋贵与世家们各处搜罗隐田隐户的事么”
沈令嘉冷笑道:“事到如今,我还能不信么再这么下去,只怕大家伙米都没得吃了罢!只是我不明白,”她转过头去,目光灼灼盯着吕文则:“娘娘这样才高八斗又懂得民生,怎么不去与皇爷说叫官员们括隐呢一味打压高门,不怕激起兵变么”
吕文则亦冷声道:“你知道括隐是好括的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国中的税是怎么收的”
沈令嘉迟疑道:“按户收取”
吕文则道:“这就是了,有些地方明明户籍上写着有十一户,可是实际上十户是良人百姓,那一户是托身到世族家里的部曲或者说田奴、工奴,这就叫个‘隐户’。明明要收十一户十一两银子的税,可是这里只有十户,只能收十两,那些个官员不敢去问世族要,又不愿意自己出银子把窟窿给补上,那可不就得令那十户再匀出来一两银子的税么”时下官员是不能够在任上亏空赋税的,要是有亏空就必须得自己补上,不然要坐牢的。
沈令嘉惊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税越重则越多人愿意去给世族做奴仆,越多人做了隐户则税收得越重,这,这没完了!”
吕文则道:“因此我说擒贼先擒王,先把那些个世家大族打下来,则后头的隐户、隐田没了人庇护自然也就散了。可是如今各地世家猖狂得很,不光有隐户、隐田,宗室之内甚至有私占矿山冶铁、铸钱的,这才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沈令嘉蓦然想起来承平四年时她去长秋宫里见到淑恭公主那奶声奶气的声音:“汉朝藩王私铸钱上千万以逐利——”
她定了定心神,又道:“娘娘少说了一样,还有盐哩。打开大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旁的都可有可无,只有米与盐是人不能不吃的。尤其如今盐是官卖的,可是各地都有拿陈米兑盐引的大户,这不也是趴在官家身上吸血的蚊子精转世么倘或再有势力极大的人家,一发把山都占住了,不叫人打柴生火,这可怎么说呢”
旧制,以二百斤为一小引盐引,可以以银或米兑换,盐商取得了盐引才算是合法的盐商。此制本是好的,只是后来盐商渐渐地找着了各地的大靠山,靠着背后的靠山尽量的输那成色不好的银子或者陈年旧米买盐引,这一出一进就又是暴利。户部早有旧案,单只广陵一地的盐引生息就有九百万两,差可抵全国一年之税。
吕文则道:“因此如今国内样样都要受到世族的掣肘,一样两样也罢了,权当是他们家世代治理国朝的辛苦费,样样都有这些人家的人冲出来取利,这个朝廷究竟是皇爷的朝廷还是他们世家的朝廷”
沈令嘉半晌无语,只觉着两个大着肚子的宫妃站在冷风里论政实在是荒唐得很,君不见那些个宗室还簇拥着官家在温暖飘香的大殿里观赏歌舞、品尝美食呢她道:“娘娘的这些话,可与皇爷说一说的。”
吕文则抿着嘴儿,终于露出了一点颓败之色:“我一个后宫妾妇,怎么说呢”
沈令嘉又是好笑又是紧张。笑是笑她
93.生产
施阿措疑惑道:“不能吧她上哪里一见钟情的呢”
沈令嘉道:“皇爷也是个身姿伟岸面貌俊朗的青年男子, 她们扶余小国这样的人才少些也是有的, 就这么看上了皇爷的呗。”
施阿措道:“可是她身上还负着扶余与元魏两国的血脉,还是皇爷竖起来要叫天下人看清楚皇室优待前朝后人的幌子, 皇爷这么待她,她还对皇爷有情意呢”她露出一点不可置信的神情来:“这可真是……深情的人了。”
沈令嘉也吃吃笑道:“你这话说得好似皇爷本人人才不好似的,仔细叫人听见了又落了你的不是了。”
施阿措翻了个白眼道:“他人才再好有什么用待我们这些个妻妾都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头里宫里新人少的时候也还罢了, 这几年宫里的人慢慢充实起来了, 他就开始处处留情了。又有头前几年他虽然有时候偶然与妃嫔们生一回气,终究不会喊打喊杀地将人发落到冷宫里去。如今呢那个党氏还不过是弄些房里争宠的小巧罢了,头里还宠得带着她去逛园子呢,后脚就发落到静心宫里去了, 谁不害怕”
沈令嘉叹道:“皇帝么,就是这个样子的,况且那一会子谁也不知道党氏究竟是不是荀氏的党羽, 谁肯冒着这个险把她还留在皇爷身边呢”她闭上了嘴,还是似乎有些没滋落味儿的:“算了, 横竖咱们是对皇爷没有那等‘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心思的,咱们不必在这里胡担心的。”
施阿措也半晌不语, 屋内日光里缠绕着无数飞舞的灰尘, 窗下数株梅花与一棵梧桐静默立着,梅花还有丝丝缕缕的香气似有如无地传进来,梧桐却已经落尽了叶子了, 光秃秃孤零零的。
沈令嘉强支起身子来, 将床头燃着香烟的博山炉碰了碰:“去换一样香来点, 这一种闻得我发冷。”
百合忙抢上来扶着沈令嘉坐回去了:“小主有事招呼咱们一声就是了,怎么还自己动起来了再扭着腰了。”便从柜子里掏出来一只鎏金的盒子,仔细挑选香料。
施阿措把手里那一卷《侧帽集》扔了不取,道:“这书是谁带进来的好没道理,净说些痴男怨女的胡话。什么‘争教两处’,”她冷笑了一声,“咱们宫妃头一样功课就是不许嫉妒,谁和他‘两处’去光宫里这些个宫室也得‘十二处’呢。”
沈令嘉莞尔道:“你不爱看,扔了就是,横竖这也是宫外阁老大学士家的神童公子写的,想来都是些纨绔子的玩笑话……”她忽然住口不说了。
施阿措微微地“嗯”了一声:“怎么忽然不说了”
沈令嘉冷静道:“百合别管那个香料了,过来给我看看,我的裤子里湿了没有。”
百合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扑过来小心翼翼摸了一摸,但觉满手湿滑黏腻:“了不得了——良训要生啦——”
施阿措忙道:“我去叫伯母与俞嬷嬷、李嬷嬷去!”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沈令嘉在后头直着脖子喊叫道:“我不是把涵香殿右边那个梢间布置得暖暖和和的了么先把我搬到那边去,这边容易冻着!”
施阿措又转回来道:“少喊,一会子都没力气了!”
施、百合与玻璃三个百般小心地把沈令嘉扶到了右边梢间,沈令嘉有条不紊道:“头里不是主子娘娘早给我挑了收生姥姥和抱腰妈妈了么把那四个都叫来候着,再叫小厨房里给我蒸一碗红糖鸡蛋,我一会子还有得是熬磨的时候呢,得先吃点东西,不然顶不住。还有叫厨下下一大锅面条,叫她们也吃了有力气帮着我接生。”
施阿措惊慌失措地给她盖上被子:“你可少操些心吧,都要生了还这么些话!”便急急忙忙地冲出去叫人了。
一时两个收生姥姥与两个抱腰妈妈都来了,一个姥姥还叹道:“本来正月初三就该生了的,如今都初七了,晚了四天,总算还不算很过。”
殷氏如今最害怕的就是听见沈令嘉生产上有些什么差池,忙问道:“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没有别妨着了孕妇……与皇嗣罢”还是叫百合在后头一扥衣裳后襟才想起来把那两个皇嗣也加上的。
另一个忙瞪了她一眼,又陪着笑与殷氏道:“不妨事的,咱们这双手里都接下来过几十几百个孩儿了,管教小主平安。”便都进去产房里了。
今俗谓“三姑六婆”里的稳婆作“收生姥姥”,帮着收生姥姥接生的则是“抱腰妈妈”,负责帮着固定产妇,不叫她生产的时候力气太大挣动了,姥姥们不好接生。本来按着民间的规矩还应该有“打杂妈妈”的,在产房里负责打杂,只是沈令嘉身边自有侍女嬷嬷,倒用她们就可以了。
收生姥姥一进屋第一件事先拿热水烫了手:“凡进来的都拿这兑了烧酒的滚水烫手,休叫外头带进来的寒气过到了小主身上。”后头的人都按着吩咐行事。
沈令嘉道:“烦姥姥过来替我瞧瞧,我这样状况还好么”
一个收生姥姥便笑道:“小主别怕。”便掀起被子来,给沈令嘉退了裤子,上身只留了一件薄薄的小衣裳:“不要紧,这个羊水是应该这么个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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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元氏
承平八年正月初八, 良训沈氏在明光宫产下了一对儿女, 是为承平帝郗法第五子与第五女。
她只觉得一将那两个小东西产下来就累得受不了了,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收了去一大块似的, 屋外郗法快活的声音:“好漂亮一对小儿女!”臧皇后喜悦的声音:“你们良训还好不”百合也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良训脱力睡过去了。”都仿佛是云端上漂浮着的风声一样,半点儿都入不了耳朵。
一时屋里人声都静了,她迷迷瞪瞪之间只觉着有两个人走到了自己床边:“令嘉!”
她强撑着睁开眼:“阿措——娘娘!”她吓了一跳:“血房不吉, 娘娘如何又进来了你们快出去吧!”
臧皇后却为她掖了掖床上的被子:“她们出去打水给你擦身了,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沈令嘉疲倦地笑道:“总不过是又挣出来了一条命似的罢了,虽然累些,也还能吃能动,这就行了。”
臧皇后道:“我已命人去改了你的名册为正四品上的婉仪了, 等你坐完了月子就与余嫔、元婕妤同行封礼,你月子里只管安心养着就是。”
此时屋外的奴婢们都带着热水手巾香胰子等物回来了,沈令嘉也不能多说, 只深深地在床上行了个礼:“妾谢过娘娘了。”
施阿措的声音十分欢快:“你没有看见五郎与五娘,真个小脸通红的, 收生姥姥说过几日就都褪成了雪白的样子了呢。”
沈令嘉笑道:“孩子呢收生姥姥带着擦身呢”
施阿措道:“一会子擦完了带过来给你看看,那小脸儿, 秀气着哩!”
她们两个都出去了, 一会儿沈令嘉擦完了身上,床上被褥也都换过了,便松心靠在那里又喝了一碗红糖鸡蛋, 一时收生姥姥将收拾完了的一对儿襁褓送来:“红底绣黑福字的是哥哥, 绣白福字的是妹妹。”
沈令嘉喜悦道:“长得怎这样像皇爷”
收生姥姥笑道:“正是哩。小皇子与小公主会长, 眉毛眼睛都像皇爷,皇爷爱不释手地抚摩了许久哩。”
沈令嘉也喜欢道:“这厚厚的胎发像我。”又问道:“喂奶了不曾”
收生姥姥道:“没有。”
沈令嘉便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开始给孩子喂奶:“我先喂第一遭儿。”
收生姥姥笑道:“也不过是这么一遭儿罢了,要喂奶得忌口,婉仪还得在月子里吃别的东西补养身子哩,不那么合适能喂给小殿下们。”
沈令嘉道:“虽然要补养身子,不能喂我自己的孩儿总是有些遗憾的。”见五郎吃上了,便又叫道:“把五娘也托过来。”
收生姥姥便将皇五女也送过来,仔仔细细地帮着五娘也吃上了奶,又给沈令嘉往上略提着些胸前:“小主仔细,别闷着了殿下们。”
沈令嘉胸中涌动着柔情,只不知道哪一个孩子是自己头前掉的,哪一个是后来又怀上的,便以目光仔细描摩着两个孩子的轮廓。等喂了一会儿,沈令嘉的手也酸了,孩子们也吃饱了,沈令嘉就道:“乳母们呢”
俞嬷嬷在旁边也跟着守了全程,便道:“已经都带来门外守着了。”
沈令嘉道:“将她们都带来。”
等那八个人都过来行了礼,沈令嘉便将五郎交与安氏那一队,将五娘交与乐氏那一队,道:“我将孩儿们都交给了你们,你们当上心!”她叫俞嬷嬷将这些乳母们家里的孩子与丈夫的底细都数说了一遍,如愿看见她们惊惧的神色,便又道:“你们是我皇儿的乳母,只消好生服侍,将来自然受用不尽。”便给明光宫上下都散了两个月的月例赏钱,仍叫她们都将孩子抱到了左间与左梢间去安置了。
正月里,大致总都是吃酒赌钱罢了,正月里开了赌禁,宫妃们也四处周游,各自转着赌钱。正月初九,沈令嘉正与殷氏对着打双陆玩,忽然外头百合进来道:“婉仪,元婕妤那边出事了。”
沈令嘉疑惑道:“怎么她如今不是正得宠么”
元氏此人是元魏后裔与扶余国国女所生之女,因此一向自诩身份,只理会些高位的官家子出身的妃嫔,不对民人子、宫人等出身的妃嫔假以颜色,然而她生得实在俊秀凛冽,是与后宫众人都不同的一种风情。她又懂扶余那边的各色剑舞、扇舞,又会吹中原的笙箫,平日里高傲冷淡,却偏偏只对郗法流露出一点柔情来,怎教郗法不怜爱她
因此她虽然入宫不过几日,却屡屡得天子赐下金珠宝物,又有她性好奇花异草,郗法就命司苑司那边培育各色新鲜花木进上,她喜爱玉石,郗法也掏空了内库赐她,渐渐地竟然比谢婕妤当年还要煊赫几分。
沈令嘉道:“谁惹了她”
百合道:“是她说错了话哩。听说皇爷要处置了大同拓跋家一脉,叫这一家子有罪的前朝后人迁到本朝宗室在京畿的那一片坊中
95.洗三
沈令嘉想了想, 也笑道:“果然有理。”竟将这一茬轻轻地放过去了。
一时外头史文才过来报道:“小主, 钦天监把皇子与公主的生年命帖抄了一份送过来了。”
沈令嘉忙道:“是谁过来的可给了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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