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史文才报道:“是钦天监监副卜大人送来的,外头俞嬷嬷给了五两喜钱请大人吃茶饭。”钦天监诸官职之中, 监副属正六品,仅次于监正,如今既是监副送过来的, 想来监正正在郗法那里。
沈令嘉略放了些心道:“这个格儿也还过得去了。卜监正走了没呢没走你就出去陪着用几块儿茶点, 说我还下不得床,劳他辛苦一趟了。”史文才应了,把那份红折片送进来给沈令嘉看。
那上头写着:“钦天监谨择得:皇子正月初八日丑时生,辛卯年, 乙未月,己丑日,乙丑时。钦遵御制协纪辨方书, 谨择得正月初十日午时洗浴,面向东南迎喜神, 方位大吉。”
再看另一份,除了将“皇子”改做“皇女”之外, 并无一处不同。
沈令嘉喜欢道:“这就是我儿的生年命帖的模样了。”恰此时殷氏从外头带着顾、平二姥姥过来给沈令嘉揉按腹部, 沈令嘉便唤道:“明日二位姥姥要做‘恭洗人’了。”
这两个也是洗过不少宗室子孙的,便都笑道:“明儿咱们要把那些个添盆好物都卷走了,小主可别见怪。”时俗亲友添盆的东西都是归收生姥姥的。
沈令嘉笑道:“什么怪不怪的, 我能顺顺当当生下来一双儿女, 全托赖姥姥们妙手, 按着时俗送二老些银资罢了,原是分内的事。”
殷氏此时也欢喜无限地靠过来看着五郎与五娘的生年命帖,又道:“明儿你下帖子请了人了不曾呢”
沈令嘉道:“早都请了。”便倚在床头上掰着手指头数道:“长乐宫老娘娘与长秋宫主子娘娘是不消说的,早叫俞嬷嬷与李嬷嬷亲自去请了。再就是永寿宫曹贵妃、甘泉宫吕妃——这一个身子沉,还得多加小心安排座位、永华宫余嫔、建章宫韦婉仪、昭阳宫罗婕妤、正阳宫温良则,这些都是正儿八经执掌一宫或者代掌一宫的,单独下帖子请了,叫她们带着宫里的人过来观礼,都坐在上头。往下上阳宫班才人、江都宫贺才人等都是宫里没什么人的,都是给她们宫里位份最高的那一个下帖子,叫她们带着人过来玩罢了。”
殷氏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道:“我记着你们宫里还有一位皇三子的生母谢婕妤呢”
沈令嘉道:“她在礼佛,常年不出宫门的,不必记着她。她宫里也只有一个郑更衣罢了,我单独叫她过来,到时候郑更衣仍旧回去把洗三礼上的见闻说给她听,热闹热闹就是了。”
正月初十一早,明光宫里就忙活起来:有预备槐树枝条、艾草叶子煎汤好给皇子皇女洗浴的,有安排座次、预备酒馔的,都在明光宫的正殿披芳殿里行动。
一时来往客人都到了,顾、平两个收生姥姥便带着皇子皇女往外室里立着的十三位神像一一拜过,这些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都是保佑幼儿成长时平安不受病灾侵扰的,因此须得格外诚心,每个娘娘拜三下。
香炉里盛着小米,当香灰插香用。蜡扦上插一对祭祀时才用的羊油小红蜡,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粮。两个姥姥虔颂道:“娘娘保佑儿女乐,我为娘娘把香添。”等诸吉语,挨着拜过了几十下,这才抹一把汗,立起身来叫道:“拜炕公炕母!”
再往沈令嘉的涵香殿里去,右间平日里起居之处床头上供着“炕公、炕母”的神像,均以五碗油糕作供,照例由收生姥姥三拜。常太后作为皇子皇女的祖母,此时也过来随着拜一拜,虽然平常人家都是祖母主拜、收生姥姥陪拜的,此时却谁也不敢挑常太后的理,只得权作“入乡随俗”了。
待拜完了神像,收生姥姥将一个又深又高的大铜盆摆在左间婴儿所居之处的床上,将早就预备好的槐、艾熬的汁子倒进去,又请亲眷添盆。
常太后便赐下金银如意、钱币、八宝、锭子各两对,沈令嘉代五郎与五娘都谢过了,常太后笑道:“长寿安康!”
沈令嘉也笑道:“借娘娘吉言。”
臧皇后与郗法也分别以雕漆螺钿盒子与象牙镶宝石盒子攒了金银如意、钱币、八宝、锭子各一对,都赐下来填到给五郎和五娘洗浴的大盆里,那个盆深深的,想来就是为了预备着避免礼物太多盆里装不下而备的。
沈令嘉也代儿女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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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旧梦
他们这边正各自谢来谢去地瞎客气着, 曹贵妃笑道:“到底是阿沈有福气, 虽然头里那个孩儿一时离了娘两年,终究是又回来了。”
沈令嘉也有些感慨:“再想不到能有今日的。”
郗法今日也穿了一身绛纱袍, 都绣着五爪金龙,粉底朝靴将他的身高也拔高了些,越显得英武不凡, 叫元婕妤的眼睛定在他身上挪不开, 他却并没有看前几天的宠妃,而是充满了温情地对沈令嘉道:“你喜欢将披芳殿修成什么样”
沈令嘉想了想,手里仍抱着五娘——五郎在内室里被乳母抱着喂奶:“也不消那么大红大紫的,只要门窗阔大明亮, 屋里时时有鲜花香果熏着,再来些雾影、霞影等纱缠绕门梁,自然也就有仙家气派了。”
郗法笑道:“你倒会挑!”便从乳母手中将五郎接过来, 道:“昔楚大夫唐勒,一产二子, 一男一女,男曰贞夫, 女曰琼华, 如今我也给五郎与五娘取个小字,何如”
沈令嘉惊喜不尽道:“这是五郎与五娘的恩典!”实在宫里一落地就给取名的规矩是没有的,像三公主落地就有名字, 那是郗法看着远去的孟太后的面上;四公主落地就有名字, 那是看在她娘要被“自生自灭”了, 要叫她娘放心身后事的份上。其余的皇子公主,不说小字如何,训名那可都是等到了四五岁上进了学才取的。
郗法顾见窗外梅花,道:“卢祖皋《贺新郎》云:‘江涵雁影梅花瘦,四无尘、雪飞云起,夜窗如昼。’他作词咏志,托心隐逸山林,当是一个高士,便取‘云’‘雪’二字,何如”
臧皇后正在旁边听见了,便劝道:“咱们皇家的孩儿们,当有些富贵气度,就不必学前朝那些酸儒书生了。五郎与五娘一辈子富贵是天定的,隐逸山林的志趣大可不必。”
沈令嘉也不爱卢祖皋,亦道:“卢祖皋才子词人也,说着要归隐山林梅妻鹤子,最后还不是做了前朝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此人虚伪,不好。”
元婕妤满心都是郗法,此时也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凑过来道:“皇爷说好就是好了,娘娘与婉仪何必这样驳皇爷的意”
郗法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不理她,仍道:“你们一定要说人品正直,又要说气度不凡,须知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些人品气度都好的人呢”
沈令嘉忆起来承平四年乞巧宫宴上臧皇后的祝酒词,便道:“张孝祥英迈豪特,是有气度;他又力主抗击外侮,是有人品,借他的词来用一用,皇爷觉着还入得眼么”
郗法想了想,笑道:“真娘最爱他的诗文,用他也罢了。”又念道:“张孝祥《临江仙》云:‘一天云破碎,两树玉扶疏。’又云:‘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是比卢词清正些,也不那么酸兮兮的了。你们两个既然都爱他的词,便取‘玉’‘月’二字,还不好么”
臧皇后方喜道:“君子如玉,坚而无瑕,是个好字,有德君子方配用它。”
沈令嘉也笑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也是个好字,祝五娘长命百岁哩。”便道:“既这么说,就叫玉郎、月娘了”
郗法还待要叫“玉哥”“月姐”,此时叫她先夺口说出去了南方称谓,也不以为意,只道:“依你就是。”便传令六宫皇五子与皇五女的名讳,叫底下人都避着些,不要当面冲撞了。
元婕妤今日一身盛装过来,为的就是重新哄得心上人开心,此时便捏着鼻子赞美“情敌”的儿女道:“玉郎这样小小的人儿,鼻子眼睛竟也瞧得出来像皇爷,可见是婉仪会生了。”
沈令嘉此时看着这一心挂在郗法身上的可怜女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便答道:“婕妤自然也有婕妤自己的福气,将来七子八婿也是可展望的哩。”
元婕妤倒似有些高兴似的,谢道:“借婉仪的吉言了。”
郗法叫宠妃这么凑上来讨好,也有些挂不住冷脸,便道:“才进宫来几天也不知羞。”
元婕妤理所当然道:“将来一定会有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四周妃嫔觉着她不知羞,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常太后年老力衰,此时早往后头歇着去了,臧皇后便训斥道:“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沈令嘉越发觉着元婕妤可怜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后宫这些妃子里,唯一一个被郗法当做正儿八经与他同等的“人”来看的只有臧皇后一个,其余的再怎么美貌聪慧也不过是些玩意儿,就如当年的谢婕妤一般,前脚宠得有天无地,后脚就在永福宫里一口气礼了两年多的佛。元婕妤也不过是前朝后人与扶余王室的血脉,身份看着高贵,其实比谢氏更加危险,却这样一心一意地讨好心上人,怎不叫人可怜
她笑着劝道:“元婕妤年轻不知事,又才来咱们中国,一时言语上不大谨慎也是有的,皇爷何苦为了这个这么生气呢元妹妹待皇爷的心,那是一等一的。”这话就是暗指元婕妤昨日“对答失当”的故事了。
郗法略松动了些,仍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97.昭容
六年后
明光宫里, 沈令嘉正在替玉郎与月娘整理衣裳:“上个月你们生辰时你们父皇才替你们赐了训名, 以后就都是大孩子了,须好生听你们大哥的话, 还有你们大姐也在宫里留不了几天了,多与她一处待着,慰慰她怕出嫁的心。”上个月玉郎与月娘满六周岁、七虚岁, 郗法为玉郎赐名曰“琛”, 天琛,自然之宝也;为月娘赐名为“宓”,宓,静也, 默也。各封了淮安王与凝恭公主,从此这两个小孩在外人那里就都是“阿琛”、“阿宓”了。
施阿措也过来左右看看玉郎冒着一层绒毛的小头皮,叹道:“还是头里没有进学的时候那么青旋旋的瞧着可爱, 如今留起头来了,就慢慢地是个大孩子啦。”一面替月娘也把头上挽着的一对鬟儿整一整, 重又束紧。
月娘尚在迷迷瞪瞪地打瞌睡,见姨母过来了就依偎在她怀里又合上了眼。玉郎却小大人一般拱了拱手:“母妃, 我都七岁啦, 是个大人了,您放心就是。”
沈令嘉含着笑摸了摸他的脑门:“你乖。”又往月娘脸上“啵啵啵”亲了好几下:“月儿起来啦。”
月娘这方强睁开眼:“娘,我还困哩。”
施阿措笑道:“一会子你去了学堂, 自然有你大姊姊与你思归姊姊带着你玩, 到时候你就不困啦。”
月娘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竟真慢慢清醒过来:“我要与大姊姊玩。”
外头招财与水仙都进来报道:“昭容、妙容,淮安王与凝恭公主的书本、纸笔都预备好了。”
沈令嘉问道:“安氏与乐氏给你们收拾了两件阿琛与阿宓的衣裳没有连着炭火、点心都带齐了,月娘才生了一场风寒,还没好齐全呢。”
水仙道:“娘娘放心罢,乐娘都带齐了哩。”
沈令嘉仔细检查过一遍招财与水仙挎着的篮子,看见满意了,方道:“我将你们两个给了我儿使,你们两个就须谨慎小心,万事都记在心里,不可懈怠。”
招财与水仙都应了,施阿措方给玉郎与月娘披上了大衣裳:“才二月里,天还冷着哩,穿厚点再出去。”
玉郎认真道:“我今日去上了学就会写字了,等我回来,给娘与姨写名字祝寿。”
沈令嘉笑道:“快走罢,一会子你们去了,娘还得与你们施姨去明心堂听讲哩。”
玉郎正儿八经道:“活到老,学到老,这个明心堂立得显出来了父皇的德政。”
屋里几个大人都笑了:“你才几岁,就懂得什么叫‘德政’了!”
一时玉郎与月娘都被送到了重华宫去,沈令嘉方直起腰来不舍道:“孩子们该迁到重华宫那边去住了。”
施阿措劝道:“不要紧,都是在一个宫里,将来你要见他们时时也能见到的。”
沈令嘉摇了摇头,笑道:“到底是不如在自己身边舒坦了。”
她们两个说着话,叫外头百合与玻璃进来梳妆,又换常服到明心堂去听讲。
如今已经是承平十四年,沈令嘉自八年正月初八生下一对儿女之后,正月十五又跟着进位为嫔,六月时吕文则生下了一个儿子,是为皇六子,进为淑妃。
承平八年小选二人,九年小选四人,十年大选进来了六个人,却都没有什么格外美貌动人的,能够叫郗法怜惜,只有曹贵妃、元氏与施阿措比较得宠而已,韦凝光也还说得过去,十年的时候生下了皇六女,进作昭仪。
承平十年时却有另一件好事——沈令嘉的父亲考中了进士,虽然不过是个二甲最后一名,但好歹不是三甲的同进士,也颇为安慰。沈父又年老力衰,不再选官,而以进士身份在家里含饴弄孙,做起了老翁翁。如今沈小弟已经考中了举人,正在为进士做准备。
十一年小选四人、十二年小选二人,都无甚可观处,然而十二年元月的时候朝鲜终于按捺不住进献过来了五名贡女——比着扶余当年的例来的。然而他们国家国力不如扶余,因此除了黄氏封为从四品上的妙仪、穆氏封为妙容之外,其余的和氏、萧氏、姚氏都不过是才人还有元氏生下了一个儿子,当即进位妙仪。
十三年的时候大选六人,其中终于有了一个邵氏,能歌善舞,颇受恩宠,如今封为贵人,也恩泽不断,同年穆氏生下了皇七女,进位嫔。
今年是承平十四年,元月十五又按例大封六宫,宫里旧有的妃嫔都慢慢地封到了高位,高位计有曹贵妃、吕贵妃,韦昭仪、沈昭容、扶余国女余修仪、朝鲜贡女穆修容,前朝后人元嫔,罗婉华,朝鲜贡女黄娴仪,施妙容,温婕妤等。
不算病逝的那些,如今宫内妃嫔共计五十五人,刨了静心、静
98.曹孕
韦凝光道:“我觉着是, 你来看看”说着便让开。
吕文则仔细看了一遍, 道:“这断乎是绿绮罢我们家那把绿绮台也不及它。”
沈令嘉疑惑道:“你们家也有绿绮台”
韦凝光笑着解释道:“我们家那把是唐高祖武德年间的,她们家那把是唐代宗大历年间的。”
沈令嘉嘴角抽搐道:“我要打你们两个财主了。”
韦凝光不禁笑了起来。
施阿措笑道:“怎么贵妃今日不上去讲了”
吕文则道:“我才把那一本宋若莘的《女论语》讲完了, 下一本该着是太祖高皇后的《内训》,皇后娘娘说要亲自上去讲哩。”
沈令嘉“啊”了一声,明白过来。
实在这几年以来, 吕文则凭借着智谋屡屡受到帝后二人的宠幸, 虽然她本人并没有争夺后位的意愿,但是宫外有不少御史已经盯着她,把她目为想要争做皇后的奸妃了。
到今年三月里十八岁的温恭公主下降,以及十月里十六岁的郗玺与十五岁的段思归成婚之前, 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着吕文则会不会伸出脚去使绊子,由不得她不仔细,只能把这种正儿八经元配嫡皇后所作的东西交由臧皇后来讲了。
沈令嘉劝道:“不要紧, 你的清白,不光咱们明白, 连主子娘娘、主子爷都是明白的哩,后宫里没有人疑心你的。”
吕文则却不在乎这种流言蜚语, 只是笑道:“等到了六月里, 我的六郎也要取一个训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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