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众人哄堂大笑,连郗法也笑了:“你姊夫还没有欺负你姊姊的时候就不必打了。”
温恭怜爱地摸了摸玉郎的头,想起来自己走了之后也不知道母后与弟弟弟妇如何在父皇的手下熬着,不禁又洒了几滴泪。
吕文则看见了,却不说破,只是扯着闲话道:“可惜六郎没取训名哩,不好出宫去的,要不然叫他也跟着一块儿去,更热闹了。”
臧皇后道:“这有什么要紧的,十月里思归儿从宫外大理王别府一直嫁到重华宫来,有得是六郎带着他弟弟妹妹们闹腾的时候哩。”
郗法旧事重提道:“六郎往下只有二女一子,少了些。”
臧皇后才不想在女儿大婚的喜庆日子里管这无情无义的傻皇帝跟他见风使舵的贵妃,便道:“皇爷的儿女,还不是依着皇爷决断么”
曹贵妃在旁边听见这个话,唬得脸色都白了,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求饶,叫淑恭公主提溜起来拜道:“母妃年纪大了,身子不那么健壮,父皇若心疼她,女儿请把太医院的云衡太医与陈光太医都请来为母妃会诊罢——他们二位都是向来有女科上头的长处的。”
郗法沉吟片刻道:“也好。”
邵贵人笑道:“恭喜贵妃娘娘,又要得一个儿子了!”
淑恭公主假笑道:“贵人又知道母妃肚子里的是个弟弟了”
邵贵人侧过脸去“咯咯”地笑了两声,鬓边一只赤金凤凰口中衔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显然不是她的品级可以用的:“就是这么一说罢了,毕竟有儿子才有个依靠呢,女儿还不是要嫁出去的”
温恭公主今日出嫁,乍听得这话,脸色都气黄了:“女儿虽然嫁出去了,也知道孝敬父母,嫁出去了就半点儿不记娘家的事儿了,这叫没人伦的畜生!”
她乍受邵贵人一激,言辞有些锋利,邵贵人却眼眶子微微一红,往郗法怀里依偎道:“妾自入宫以来,屡受陛下恩宠。所思所想,无不是陛下圣体如何。今儿不过由己及人说这么一句罢了,公主如何倒这样生气起来”她扶风的弱柳一样起身行礼道:“是妾说错了话,公主万别生气,今儿是公主的好日子哩。”便深深地拜下去。
淑恭公主长住重华宫与永寿宫,还是头一回见着父皇这位才进宫大半年的新宠,不由得恶心得够呛:“知道说错了话你就闭嘴呀,还在这里恶心大姐!”
郗法却喝道:“温恭淑恭,给你们庶母道歉!”
一座皆惊,这邵贵人不过是民人子出身,资历又浅位份又低,倒要嫡长公主与贵妃出的二公主给她道歉——皇爷的偏宠太过了!
沈令嘉只觉承平四年乞巧宫宴之后她在御
102.臧后
温恭公主既然已经下嫁, 则宫内如今最大的事就是太子郗玺与大理王女、石城郡主段思归的婚事, 至于其他的玉郎月娘迁至重华宫居住、为玉郎月娘选伴读等事都要往后放一放了。
沈令嘉恨不得叫儿女再在身旁多住几日,只做不知皇子皇女进学之后就要搬到重华宫去住的规矩, 臧皇后却有些愧疚:“不能及时为玉郎与月娘选伴读,他们面上不好看哩。”
沈令嘉笑道:“他们小孩子家,哪里就知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况且皇子皇女的气派, 难道要靠着几个未束发的童子来撑着娘娘只消好生操持小爷与小娘娘的婚事就是了, 休叫那等心怀叵测的人坏了这一桩良缘,那就是本朝百姓的福气了。”
臧皇后闻言倒微露愁色:“不是我无能,实在如今宫里皇子皇女有十几个了,皇爷还要再选小选, 我操持不过来哩。如今阿曹又有身孕,亏得文则从旁帮着我,要不然我真是七手八脚也忙不过来了。”
沈令嘉捏着鼻子劝道:“天子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这是古礼,如今的规矩是前朝先帝重新定的, 要选的妃嫔更多,现后宫才五十来个人, 还未满员呢, 娘娘意思意思给皇爷选几个老实知事的孩子就是。”
臧皇后道:“这也罢了,横竖是规矩,我也不过是照着规矩办罢了。”
她们两个都不说话了, 一时窗下的花盆里数朵含苞未放的西施粉随风摇曳, 沈令嘉笑道:“还记得承平五年的时候妾过来跟娘娘告状, 那时候娘娘还给妾簪了一枝西施粉哩,如今娘娘的屋里怎么还摆着这个”
她素爱芍药,此时便俯下身去拈花一嗅:“香气倒是有那么些意思,比那一年娘娘屋里暖房里培出来的西施粉好多了。”
臧皇后语意微带怅然道:“郎君无情,妾身自然要长情些。”
沈令嘉不敢听这样幽怨里带着嫉妒的话,只得劝道:“娘娘休这样自伤,须知皇爷如今看着宫外头的世家大族不顺眼哩,如何肯宠爱韦昭仪那样大家子出身的嫔妃只得暂取些出身清白低微的美女来宠爱了。”
臧皇后冷笑道:“他是看着外头的世家大族不顺眼,难道我还能拂了他的意总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我还能帮着娘家反过头来对付他他倒一心一意视我为仇敌了!”
沈令嘉心中一动,问道:“娘娘的臧家也是三世三公,天下敬仰的高门名阀,娘娘如何倒不以为皇爷如今打压高门的做法是对的了”
臧皇后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也来试探我。”
沈令嘉忙起身行礼道:“妾不敢!实在如今宗室与世家之家渐成水火之势,妾不敢掉以轻心!”
臧皇后冷笑道:“罢了,你既然问,我就告诉你:我将来受的是郗家的香火,不是他臧家的!我的儿子,是国朝的储君;我的女儿,是国朝的嫡长公主;我是本朝的皇后,将来凭他后人怎样,我都是承平帝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我有什么理由不帮着郗家人”
沈令嘉想起来温恭公主说过的:“女儿虽然嫁出去了,也知道孝敬父母。”真有些疑惑了,便问道:“娘娘的意思,无非是郗家人待你更好些罢了。可是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倘若如今的天塌了……”她伸出手来指了指上头:“臧家人还不是要扶立外孙您与小爷也吃不着亏啊。”
臧皇后问道:“你觉着娘家是看重已经嫁出去了的女儿,还是看重本家的儿子”
沈令嘉的脸色一白:“自然是看重家里头的儿子。”因此倘若新帝年幼,而臧家又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则外戚篡权如汉朝梁冀、甚至于王莽的旧事又要重演一遍了!
臧皇后叹息道:“不是每一家都能像当年孟家一样忠心耿耿扶持新帝的,况且你以为承平初年时候皇爷立威的手段很柔弱么柔弱的人能杀尽了开国的勋贵,重新夺回兵权那孟家又不是他的嫡亲外家,他生气起来真是下得了手的,不过就是名声不那么好听罢了。孟家一边是觉着自己上位不划算,付出的多,得到的少,将来青史上怕再说他们家是另一个王莽;另一边又是觉着皇爷不好惹,不是能够轻易就夺了那天下人都想坐的位子的。因此他们家一直安分到如今。”
她疲惫道:“可是大郎个性是真的仁厚,他这些年也一直很亲近他的舅舅们,倘若真叫他对着臧家下手,他是一百个做不出来的——便是真的做出来了,屠杀外公与舅舅们,史书上会怎么说他他还是要名声的!”
沈令嘉半晌不语,只觉心里惊涛骇浪,后背已经被汗水密密麻麻地打湿了,分明是初夏天气,风吹过来却冷得不像样。
她强自镇定片刻,问道:“娘娘,臧家深受本朝数代君王厚恩,他们真的不会忠心如孟家当年一般,扶持小爷做一个
103.淑恭
永寿宫里, 曹贵妃正伏在女儿的膝盖上大哭:“我如今年纪这样大, 这么危险,皇后竟然也不拦着皇爷叫我生孩子!她好狠的心呐!”
淑恭公主不悦道:“当日父皇初得知母妃有孕的时候, 母后不是过来替您拦着了吗您那一会儿却把她独个放在前面,自己躲在后头等着,这难道还能怨人家心冷吗”
曹贵妃抬起脸来, 秀美妩媚的脸上风韵犹存:“你是谁的女儿竟也在这里帮着外人!况且皇后的心要是不狠, 如今怎么会拦着别人不叫他们来帮我韦昭仪先还说要往长乐宫去报给太后娘娘呢,如今也不见我了!”
淑恭公主认真道:“母妃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遍:第一,我是您亲生的女儿, 可是母后也是我的母后,她也好心好意帮着我掰过来了那个幼时不懂事的性子,我十分感激她, 她不算外人;退一万步讲,她是外人, 不如您亲近我,可是我也不能‘帮亲不帮理’啊。第二, 不是母后拦着叫人家都不来帮着你, 而是您自己不懂事,叫人家帮你冲锋陷阵,您自己躲在后头看戏, 连母后都叫父皇呲达了一顿, 谁还敢帮您第三, 一心一意要叫您生个孩子的是父皇,不是母后,您要怨恨也别紧着软柿子捏,”她终于忍不住露出一点嘲讽的意味来:“何况母后也并不软。”
曹贵妃听得两眼瞪大,泪水滚滚而落:“你,你这是要气死了我罢!”她大哭道:“连你也这么说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淑恭公主不再听她说话,自己退出去了,内室里“我挣命生下你来”的话还在回荡,她的眼圈也有点发红,却瞥见了殿外一个红色的身影:“淳恭”
淳恭公主郗宁身子一颤,在那里缩得更结实了。
淑恭公主喉头一酸,过去把四妹抱起来:“乖乖宁儿,你方才听见了什么”
郗宁半晌才道:“姐姐,我喜欢你,你不要伤心。”
淑恭公主抿紧了嘴唇,喉头与面颊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方才把泪意压下去:“如今母妃有难,宁儿随姐姐去求皇祖母,好不好呢”
郗宁茫然道:“我都听姐姐的。”
淑恭公主一咬牙,立起身来道:“给我备车。”她的侍女立刻就下去了。
如今宫里唯一能够说服父皇不要送母妃入火坑的就是皇祖母了,可是皇祖母病了好久了,这一回谁敢过去打搅太后必定会被皇帝责罚。现在宫里的妃嫔们谁都不愿意为了母妃而引火烧身,可是她是母妃的女儿,只要有一线机会,就不能不为了母妃恳求。
母妃一直不去长乐宫请求皇祖母,是不是就是打着叫谁“自愿”替她过去求情的主意呢郗宝不敢想。
她抱着郗宁坐上了车,车周大红绣金凤凰的帷幔飘舞着,她在心里默默地给四妹道了个歉,抱着你过去求情效果更好,更能叫皇祖母与父皇看见母妃这么多年的辛苦,一会儿只得让你看见我们这群大人撕扯的丑陋嘴脸了。
一时到了长乐宫,宫外的日头正毒,淑恭看见常太后身边的卫秀正好出来,忙上去行了个礼:“嬷嬷,祖母醒着么”
卫秀那双老而锋利的眼睛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一看见郗宁就什么都明白了:“公主,娘娘才喝了药,正在睡着。”
郗宝微微皱眉,旋又展开道:“请嬷嬷引我去宫里守着皇祖母,我做孙女的好久不见祖母了,总得来给皇祖母请安。”实则她是每隔三天就来看望常太后的,时间并不久。
卫秀也终于正色道:“按理说这话本不该奴婢说,可是太后娘娘如今重病,连身子都起不来,公主忍心打搅娘娘,使她的病情加重吗”
淑恭公主恳求道:“一边是祖母,一边是亲娘,我能舍下哪一个呢只得按着轻重缓急来罢了。祖母病情虽重,如今却一日一日地看着要好起来了;我的母妃却身处在危难之中,或者有性命之虞,我做人家儿女的,不能不来求祖母给母妃一条生路啊!”
卫秀无奈道:“娘娘的身子实在是不好,公主何必这样逼迫不已呢凭他天下有多么大,做主的总都是皇爷,娘娘一个深宫太后,能怎样呢皇爷如今圣断果决,也不是娘娘可以训导的时候了——伤了母子的情分呢。”
这话才叫个图穷匕见,常太后这些年屡屡为郗法与宫外世家调节关系,然而郗法也越来越觉得母妃与他的政治思想截然不同,他们母子早就不是还能够像当年郗法初登基的时候一样,肆意玩笑、教导的时候了。
淑恭公主简直要绝望了,人家就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人情给你用,你能怎样呢她到底年轻些,一时想不出来类似于“祖母今日向父皇给我的母妃说话了,来日我的母妃还会在祖母有难的时候向父皇说话的——母妃如今还有宠爱呢”的利益交换,只得苦求道:“嬷嬷这话也不一定能以代表皇祖母啊您进去问一问,说不得皇祖母答应帮母妃一回呢”
笑话,就是常太后真
104.郗璐
正是四月初五, 白日里沈令嘉才帮着臧皇后百忙之中挑出来了几个老实懂事不惹事的宫女, 预备到时候给郗法阅看。到了晚间,她回了明光宫看见了玉郎才惊醒:“哎呀, 我忘了太子要大婚了,得给他挑试婚宫女!”
太子虽然已经有十六岁了,却深受母亲的严厉管束, 就如同宫外的世家子弟一般, 不到了一定年纪不许亲近美色,免得沉溺其中毁了身子,因此如今太子的身边竟然是没有人教导他人事的。
施阿措听得这话,便过来帮她除了外衣, 又拿手绢子给沈令嘉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不要紧,皇爷当年也是大婚之前才叫常太后给她赐下去两个司帐女官的,横竖十月里太子才娶妃呢, 等一等也来得及。”
沈令嘉叹了口气,又吩咐百合道:“替我记着, 明儿见了主子娘娘我得跟她说一声,给太子选两个房里人。”
百合应了, 又上来给沈令嘉与施阿措都布置了茶水点心:“如今天晚了, 娘娘吃了实在东西半夜里怕睡得不好,厨下还有今年新上来的血糯米,我给娘娘炖一碗粥罢”
沈令嘉不喝茶水, 自己斟了一杯玫瑰香露兑的糖水喝了, 方觉有些解渴:“不消那么麻烦了, 这个点儿了再炖粥,什么时候能好厨下有米饭给我盛一碗来,我泡着茶吃了就完了——这个茶加了胡椒了罢”
施阿措答道:“加了,厨下还有我晚上吃的碧粳米饭,你要不嫌弃就叫他们给你盛点儿,还有虾丸火腿汤哩,才撤下去的,你就回来了。”
沈令嘉道:“百合,听见你妙容主子说什么了没有盛饭去。”百合应声去了,沈令嘉这才坐下喘了口气:“今日好忙,太子大婚要预备的事儿多着哩!”
施阿措心疼道:“一会儿早些睡,如今宫里人愈发的多了,我在那边忙着宫事,也是有些忙碌。”
沈令嘉叹道:“我只怕十月里那一场婚事不能如期完了哩。”
施阿措眉毛一动:“也是,主子娘娘到如今都没有给小爷选试婚宫女,一个是觉着不用选那些个外人进来离间小爷与小娘娘的情分,另一个想来也是觉着这场婚事恐怕有些玄。”
沈令嘉与施阿措同时叹道:“常娘娘/四皇子身子不大好哩。”
沈令嘉惊诧道:“怎么,南阳王也不大好了么”
施阿措叹道:“如今宫里十几个孩子立着,哪里能一个夭折的也没有呢南阳王一直病着,太医院那边也治不好,只说是胃里的事,看那孩子饭都吃不进去,只是疼痛,谁不知道是胃里的事只是治不好!”她不屑道:“庸医,还院判哩!”
沈令嘉问道:“既这么说,罗婉华岂不是得伤心死了她还好么”
施阿措道:“眼瞅着瘦得脱了形,已经快撑不住了。”
恰此时百合端着饭进来了,从托盘里摆下来蜜渍的冬笋玉兰片、新熏的琥珀色的鱼子、虾子与秋油同拌的豆腐干丝、酒浸嫩海蜇四样小菜,又端了一小碗虾丸火腿汤与一碗碧粳米饭,给沈令嘉安了筷子,重新把茶壶里的胡椒芝麻泡茶滚了滚给沈令嘉泡了饭:“怨不得我看见羞花这些日子这样喜欢哩,原来是她的旧主压不住她了。”
沈令嘉道:“羞花她不是罗婉华身边的侍女么怎么,她也伺候过皇爷”便拿起饭碗吃了起来。
百合又给沈令嘉倒了一杯玉郎与月娘爱喝的酸梅汤:“早不知道多少年的事了,那一年您叫我去打听班主子自戕的事,娘娘还记不记得”
沈令嘉忙着吃饭,“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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