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郗法还当是谁生病了,忙道:“怎么”
臧皇后笑道:“阿沈怀了双胎!”
郗法喜道:“果然”
臧皇后笑道:“章院使带着云衡、陈光都诊过了,十有。”
郗法大喜道:“赏!”便叫往太医院那边赐银赐物,又要往明光宫那边赏伺候的人,臧皇后忙道:“太医都赐过了,明光宫那边妾才叫宫中账上支了钱,明儿就发给他们了。”
郗法道:“她们细心伺候主子,多拿一份赏也不算很过,总都是叫她们仔细伺候主子的意思。”便仍叫人开内库散了钱。
一时底下人都来敬沈令嘉,沈令嘉只得以茶代酒一一饮了好几碗:“可别再来了,我如今身子沉爱更衣,今儿喝了这么些水,晚上更不要想睡觉了。”
众人大笑。施、班等与她交情好的便自己过来挡酒,宫宴上又是一片热闹,众人闹到了三更天方罢,郗法第二日还要早朝,早与吕妃一块儿回甘泉宫歇息去了。
第二日上午,沈令嘉正懒懒散散倚在扶手椅里,肩上披着个橘红的云肩,等百合给她梳头,忽然外头进
79.拜会
吕文则便翻出来前朝的旧事道:“妃嫔的本职也不过就是生育子嗣, 兼使君王忘忧而已。如今良训为皇爷生育着双胎, 又有为主子爷与主子娘娘分忧的旧事,这就算得上‘能’了。倘或还能够知道前朝一些纷争, 向皇后娘娘进谏一些适宜的对策,这就算得上‘贤’了,良训何必这样自谦呢”
沈令嘉笑道:“我这也不过是小技罢了, 娘娘当初一部《女四德讲》教化了不知道多少妇人, 这才叫个贤良样子。”
吕文则失笑道:“几句胡话罢了,倘或教得你们真信了,又是我的不是了。”
沈令嘉道:“怎么能说是胡话呢娘娘说得极切中肯綮的。”
二人大笑。
方玉箫在旁边怯生生地插口道:“娘娘与良训都是贤德妇人,妾只好略学着一二罢了。”
沈令嘉便为吕文则引见道:“这是我们宫里右边迎春殿的方采女, 父亲是福建布政使司漳州府长泰县的方讳午宾知县来着。”
方玉箫忙上去正儿八经拜了,又行大礼,吕文则亲切地叫了起, 笑道:“长泰我也随父去过,不冷不热, 温暖潮湿,是个好地方。”
方玉箫笑道:“我们小地方, 难得娘娘竟也有见识, 可见我是不如的了。”
吕文则道:“原是我父亲没应召的时候云游四方来着,我们一家子都随着他到处游走。后来大哥与昌世伯的女儿结了亲,我们才在淮南安顿下来。”一面赐了见面礼, 却比之前沈令嘉初拜吕文则的时候得的要薄几分了。
沈令嘉拉着方玉箫叫归了座, 便半真半假地疑惑好奇道:“娘娘原来还云游四方我自来锁在家里周围那两条街附近, 也不知道外头究竟是什么样的。依娘娘看,各地风物有趣儿么”
吕文则也愿意与她拉这个近乎,便笑道:“自然是有趣儿的。”便捡着天下风俗语言之中大不相同的说了几样:“譬如称呼,北人常唤家里儿女作‘哥’、‘姐’,南人则以‘郎’、‘娘’多些。又有北人叫父亲为‘爹’,祖父为‘爷’,南人却叫父母为‘爷娘’,祖父为‘大爹’,这都是不一样的地方。”
沈令嘉惊奇道:“果然是这样,主子娘娘与常娘娘、先头孝慈孟娘娘都叫宫里几位皇子公主作‘郎’、‘娘’来着,她们都是祖籍南方的;皇爷虽然平日里也依着她们那么叫,前年却给皇三子起了一个小字‘寿哥’,我还疑惑哩,怎地不叫‘寿郎’如今看来,倒是因为北地风俗了。”
吕文则笑道:“还有哩。”便道:“你见过田土不北边地广人稀,所以人都不下力耕种,只是以多种几亩地为能;南边却地少人稠,因此人人都将家里那几分地仔仔细细耕透了,所以亩产高。殊不知有些人还当是北人笨而南人聪明哩,真个不知所谓!”
沈令嘉拊掌道:“是这么个道理!我原先在家里时也见过母亲打理家事,那个时候亩产总有两百斤往上,谁知道等我嫁过来了在京城买地,他们倒给我说能种出来两百斤的那是顶顶好的田,我还当他们是偷懒耍滑哩,后来班姐姐——就是上阳宫班才人告给我说田土就是这样的出产,我方信了。”
吕文则道:“而且北方门阀多,‘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北边好些田奴种地是给主人家种的;而南方都是新贵,科举起家的不少,隐田还没有那么些个,农家都是给自己种地,这自然也算亩产不一样的一个缘由了。”
沈令嘉惊疑道:“田奴如今还有田奴”
吕文则道:“自然是有的,我随家父到许多地方去,不光见着各地官奴,还有好些豪强蓄私奴的,蓄养家仆也罢了,甚或还有蓄养私兵的,那岂是个‘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样子那些田奴原本也不过是有几亩薄田的农民或者佃户,因大户排挤方渐渐地失了土地家业,不得不给人家做佃户的。后来又被百般设计欠了大户的钱,只得投身于富户之家,改了口叫人家‘爹’、‘娘’,从清白自由身变作人家的养子养女了。”
沈令嘉问道:“既然是设计欠了人家的钱,如何不报官我记得国法里写过,那等设计之下写出来的欠条也不能够作数的。”
吕文则道:“哪里有那么简单人家有钱有势,又拿着你欠了钱的条子,或者拿着你们家的儿女作挟,那些个普通种地人家哪里有办法还不是乖乖地做了人家的家养奴才了”
沈令嘉不知道吕文则与她这样交浅言深,究竟是一时闲来无事与她说几句闲话,还是真的想要
80.中秋
吕文则的忠奸暂且还轮不到沈令嘉来辨别, 因为又有一件大事到了眼前了:八月十五宗室大宴, 连带着八月十六的常太后生辰与八月十七皇四女的周岁。
去年八月里宣氏弄了些小技,将施阿措的胎打了下来, 又生了一个皇四女郗宁,这事只瞒着些低位的嫔妃罢了,高位的心里都心知肚明。等到了后来宣氏一家子都获了罪, 那更是无人不知淳恭公主的生母有罪了。
曹贵妃跪在臧皇后面前哭道:“如今不知道哪里来的风言风语, 道说四娘不是我生的,因此我就不疼爱她了,要不办了她的周岁好讨好小施与阿沈那两个,我可真是冤枉死了罢!”
臧皇后没听说过这等传言, 却也知道曹贵妃这是心里没有底,来找她半真半假地拿一个主意呢,便道:“四娘的生母虽然有罪, 可是人都死了,再说这个也没有意思, 依我看还是大大地办一场的好,毕竟是公主呢。况且外人看着, 都说皇爷一看四娘落地就给她取了名儿, 必定是极疼爱的,咱们宫里若排场小了,只怕人家也背后议论四娘呢。”
曹贵妃便拭了泪笑道:“既这么说, 妾也就开了私房去给淳恭大办一场去了——我如今也看她做我的女儿来着, 我的女儿怎么能够没有饮宴热闹伴随必得一辈子从头到尾热闹繁华才成。”
臧皇后也是见识过八月初六晚上淑恭公主给淳恭公主喂鸡蛋黄的样子的, 心里猜想曹贵妃也很疼爱这个四公主,便笑道:“公主的周岁,宫里早有定例,哪里就动得到你的私房了”
曹贵妃笑道:“总都是妾的一番心意罢了,周岁宴,要大办也是那么一个办法,要小办也是那么一个办法。填多填少的,一个无底洞也填不完,为了孩子,有什么不能动的呢”
臧皇后便笑道:“也别忒过了,初三的时候凝光儿给三娘办的生辰虽是两岁的,没有周岁那么金贵,总也是那个份例,你越过去得太多了须不好看。”
曹贵妃笑道:“知道,哪里就要娘娘叮嘱这个了。”便一行礼自去了。
一时严嬷嬷、春水、绿波等人都把大宴上要用的各种单子拿来给她裁夺,臧皇后挨着个地翻了一遍,忽然道:“哎,我记着宗室与宗室女进宫领宴的都得有爵位在身上吧”
严嬷嬷问道:“是这么说,只是如今宗室远亲近亲的也不那么多,因此主要还是看血缘——怎么了,娘娘”
臧皇后便捡出来一份单子:“这个排座儿的是谁怎么竟把世子之母与那几个没有爵位的排在一起了”
严嬷嬷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方道:“这是承平四年的时候那个死了人的代王家,这不是‘廉氏’么就是那一年娘娘亲自发落的那个代王妃。她周围的这几家都是因罪夺爵的,要按说,这么排也不算错。”
臧皇后皱着眉头道:“我说是哪个‘廉氏’,原来是他们家!我还说他们家早叫皇爷发落了呢,怎么拖到如今还在蹦跶”
严嬷嬷道:“廉氏也算是大族了,他们家的姑娘好些嫁到各家里做主子奶奶的,也难怪娘娘记不得——代王虽老了,他的世子却很能耐,又忠心耿耿给皇爷办事,因此竟把他们一家子都拉拔起来了,也难为他。”
臧皇后想了半晌,方道:“既然她的儿子给皇爷办了事,那就不要把她放在罪人那一桌了,索性放在没有名分的诸王侍妾那边,叫她在上首坐着罢了,底下陪两个虽没名分却生育了王、公世子的女人,按这么排。横竖她如今也不是宗室命妇了,没道理进宫来随着正经的亲戚们领宴的,看在她儿子的份上给她一个座儿到顶了。”
严嬷嬷应了是,臧皇后又道:“记着明年不要叫她进宫来了——我记着去年也并没有这个廉氏的,怎么今年又见着她了”
严嬷嬷道:“头前几年,一是代王世子还没有给皇爷办出这许多功绩来,二也是她自家获了罪,躲在家里躲羞哩。娘娘既说不叫她进来,明年我去跟宗正寺那边说一声去就是了。”
臧皇后点了头,又问道:“她的外孙女,那个朱氏女不是还有母兄呢吗如今怎样了”
严嬷嬷道:“永平郡主如今也好有三十多了,只带着儿子一心离群索居呢。她的长子也有十二三了,正请了先生在家里读书,也没归家——听说他爹恐怕朱氏女的错连累了他,一发连永平郡主母子都不认了,还放话要出妻,叫当地有司拦住了,说郡主仪宾没有那个权的。”
臧皇后厌恶道:“负心多是读书人——你去打点,把给永平母子那边的节礼再厚一分,从我的私库里出,单独给永平那边,宫外的人就不敢轻忽她们母子了。”
严嬷嬷赞道:“到底是娘娘宅心仁厚。”
等到了八月十五,宫里人来人往,沈令嘉白天才见了求见的母亲,心满意足。听见说父亲还想再考,六年之内能够中的,便叫母亲带些金银回去给父亲延请名师用。
至晚间,灯火辉煌,前头郗法在宴宗室子,后头常太后与臧皇后在宴宗室女,两边分列下去后宫嫔妃,多少人的眼光都在偷偷打量这位新
81.辩道
荀妙真飘然出座, 底下的宗室们好些都是仰仗着郗法吃饭的, 此时都不敢说话,但见她一身黄衣绿裙, 似一朵秋后黄菊,凌然自有仙气。她通身绣着疏落落的瑞草与飞鸟,头上佛手黄冠儿上镶嵌一颗硕大的明珠, 想是郗法赐给她的好物, 正在殿内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又雪白清透的肌肤上微带红晕,眼瞳清明如水,双唇却红得叫人心尖一颤,丽色半掩半露。
沈令嘉心内疑惑道:“怎么倒有些似曾相识似的”
班虎儿却回头打量了半晌, 恍然气恨恨地道:“这小贱蹄子清丽处有些像小施,妩媚处又有些像你,好个西贝货!”
沈令嘉这方看了出来, 便冷笑着低声道:“如今她这副敏慧样子还有些像吕妃娘娘呢——也不瞧瞧她配不配,一味在那里剿袭他人风度, 以为就能够得了意了且瞧着主子娘娘怎么收拾她罢了!”
此时荀妙真已经行至大殿当中跪下了,那副腰身纤柔的姿态也果然有些施阿措的模样:“妾荀窃禀吾皇, 伏唯吾皇圣断:道者, 天地精气也,长生也。凡道不灭,人亦不灭。若以丹鼎相进, 则饵丹可以与道同体。太上真人所以光眄众天, 朝游万方, 实由四液之飞津,五珠之丹皇矣。妾荀曰:长年在于玄览,得道存乎精微,此灵化之丹,与帝一九阴其光辉,服尽一剂后,三光而不衰。”
她的侍女便呈上来一个金盘,盘内盛着赤红一枚丹丸:“此丹共二十四味,合二十四神之炁,和九阴九晨之精,凝液结日月之明景,是妾手制,愿献与吾皇万岁。”便起身行了大礼,庄重拜过。
沈令嘉听到前头时还能冷笑,越到后头越是满身冷汗——荀妙真这样得宠,谁知道究竟有没有她给郗法献丹的缘故倘或此人竟是个献丹药幸进的主儿,她这暂掌明光宫事的嫔妃不能早把实情禀报给臧皇后,究竟是与荀妙真同流合污的奸妃还是连这等昏事都察觉不出来的蠢人
她也顾不得腰上还沉沉地坠着一对五个月的孩儿了,连忙出座谢罪:“是妾愚钝,未能早探得这等奸事,请皇爷降罪!”
郗法的脸色很差:“你如今怀着孩子,精神短些,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不算什么大事。”他的神色奇异地有些咬牙切齿,沈令嘉不知何故。
臧皇后命春水将沈令嘉扶回座上:“你的忠心与本事,皇爷、母后与本宫都是知道的,万勿忒自责了。”
荀妙真犹不消停:“太上微言,能致神仙,如何倒说妾是罪人了妾总都是为了皇爷罢了,娘娘如何反倒说妾的不是了皇爷难道不能、不配万岁么”
臧皇后虽然博学,却从不曾详细了解过“道术”这等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一时不知从哪里驳起,吕妃却从容接过了话头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也胆敢质问主子娘娘”
班虎儿叫她一提醒,立刻声援道:“后宫妃妾妄自出言已是罪过,你还胆敢质问皇后娘娘,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荀妙真笑道:“妾久居道观中清修,自幼服灵芝钟乳以延年,因深荷皇恩,自愿将师傅们旧时教给妾的丹鼎仙方交与皇爷永葆长寿罢了,吕妃与才人何苦这样苛责我”她转头叩首道:“妾后宫妇人,不过愿意与皇爷同享长生而已,若有错处,也只好请皇爷降罪罢了。”
她跪在那里,纤长的脖颈仙鹤一样雪白细腻一段,语气更是倔强里带着两分柔弱,极其惹人爱怜,沈令嘉生怕郗法一见美色又要心软,忙道:“你既然知罪,如今主子娘娘都在这里,便请娘娘身边的周女史说一说你的罪罢。”前头说过了,春水姓周。
荀妙真不料沈令嘉这样顺杆儿爬,正要反驳,吕妃却道:“不忙,如今宫里有这样信奉佛道的荒谬风气,总得来个人斥一斥。”便转身对臧皇后道:“妾愿与荀长使辩,请娘娘恩准。”
臧皇后只道殿下宗室们都看着,实不是个能辩论的好时候,常太后却道:“昔年昭庙时候昭淑贵妃在宗室大宴上无礼,就是孝慈孟皇后将她斥回去了,如今吕妃既愿意替你娘娘驳一驳这糊涂东西,就你来罢。”
沈令嘉这才知道当年孟太后还有独个儿力战魏贵妃的时候,此时吕文则已经开口道:“先帝昭庙时候,先北狄王往中原求仙丹的典故,不知道荀长使知不知道”
荀妙真笑道:“自然知道,北狄老王以塞外野人身份,尚且活了五十多岁,这可不是国朝仙法所致么”
吕文则冷笑道:“胡说!先北狄王自迎回去了僧道司僧道数人之后,不过数年而已即死于非命,这又怎么解释呢”
荀妙真答道:“自然是因为外藩野人心地不诚,以是未能保有天命。况且僧道司那些人不过是寻常的市井道术,未能长生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妾这里的却是货真价实的道术,但令人来服了仙丹,自然有灵验效用的。”
吕妃嘲道:“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还有用‘货真价实’形容道术的,可真是金银能够买来的有趣东西了。”便喝令:“既然你不怕仙丹给别人服了,那么就
82.剖白
吕文则道:“也未必就是皇爷纵大了她的心, 您想, 但凡有些脑子的,会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给皇帝献‘仙丹’么那不成了前朝那些个‘仙师佛子’了, 要青史留恶名的妾还是觉着她身后又有别人,这一回荀氏是特意出来败坏皇爷的名声,兼使人心惶惶的。”
臧皇后方叹道:“亏得你机警利索, 把那个荀氏打下去了——那个侍膳的太监, 回头安顿了他家里罢,多给些钱财。”
吕妃笑道:“娘娘放心罢,那人没死——妾度着荀氏今儿所献的丹药里并没有毒,所以把手上一个金戒指撸下来趁乱塞到他嘴里去了, 那个太监后来下去了之后被催吐,又给灌牛乳与生鸡蛋清救回来了,回头娘娘与皇爷瞧着给那人在皇庄里安排一个位子, 叫他安分养老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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