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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郗法叹道:“我固知沈郎无辜,却不得不令他暂受了几日委屈, 实在心中有愧。”

    殷氏哪里承望皇帝老爷这么记挂着沈令仪便感动地答道:“他是替皇爷干活的, 自然一心一意只想着皇爷, 这原是应当应分的。”

    郗法很欣赏这种说法,便格外关心道:“朕记得昭容有一弟,如今好有二十岁了罢考了功名没有呢”

    殷氏道:“才得了一个秀才,明年叫他下场去考个举人试试——这孩子不大比得上他大哥,恐怕得过几科才能中哩。”

    郗法宽慰道:“父子三进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过是知道上进也就成了。”

    众人又闲聊几句,殷氏就到了该走的时候,等她退下了,沈令嘉方转过头去问道:“皇爷怎么不当不正地这个点儿过来您看把我娘吓得。”

    郗法笑道:“朕看淑人行事也还有法度,哪里就到了吓坏了的份上了”

    沈令嘉也笑了,又回身斟了一杯香露兑的水,自己喝了,道:“您到底有什么事儿,要说就赶紧说了罢,再过两个时辰下钥匙,怕赶不及办事哩。”

    郗法沉吟了数息,方慢慢地道:“朕一贯说你们家是个知道上进的士人之家,又有一片忠爱之心,却不知道你们家原来连妇人都这么恭敬,倒令我放心了。”他转过头去微笑着看着沈令嘉道:“朕欲封你为妃,你待如何”

    沈令嘉惊了,坐在原处眨巴着眼睛呆了半晌,方道:“宫里有以功劳进位的,有以年资进位的,以爱进位的却不好放在明面上说出来的……”

    郗法道:“不是为了这个,是我要用你哥哥哩。”

    沈令嘉松了口气,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旋即又提心吊胆道:“皇爷欲怎样用妾的哥哥”竟值得给她一个妃位那得是多危险的事儿!

    郗法道:“你哥哥是承平七年的进士,十年的时候做了翰林院的从七品检讨,后来十一年的时候修史书有功进了正七品编修,十二年又有功进了从六品的史官修撰,后来一直在积攒功劳,想转进侍读学士,是不是”

    沈令嘉谨慎道:“妾后宫妇人,哪里知道这些个官场上的事呢”

    郗法却道:“若按平时,他得等着九年秩满才得转进,可是朕这里等不及了。”他转眼盯着沈令嘉道:“朕欲改立六皇子为太子。”

    沈令嘉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皇爷不可!”

    她急急道:“太子已长,且无失德之处,如何倒要废了他六皇子再是聪颖老成,他也不过才刚刚进学,六周岁的孩儿,能当得了什么事!”

    郗法道:“太子又能当得了什么事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仍旧心慈手软,朕在前朝与臧家不合,他倒只知道在后头一味忍让,这也是太子该有的模样”他不悦道:“他太软弱了!”

    沈令嘉简直想骂街,你年轻的时候也不强硬啊,还不是孟太后死了之后才慢慢变成现在这幅心狠手辣的样子的有脸说别人!

    她定了定神,劝道:“皇爷才在前朝大动干戈,这就要废太子,未免太动荡了。况且自来只听说过立嫡立长的,没听说过嫡长还在就要立庶幼的,吕贵妃一贯是个知道礼法的人,她也未必肯答应立阿珍做太子呢。”六月里六皇子最终定名为“郗珍”。

    郗法倒是还听她几句劝,口里道:“这个倒是说得很对,朕再想想罢。”心里却道:“阿珍年纪太小了,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子少母壮,我总得叫吕氏给我陪葬才成,要料理了吕氏跟她的家人也不容易,还是等等罢。”

    眼见得郗法走了,沈令嘉再也忍不住了,叫道:“百合,去太医院请陈院判来!”

    百合叫她这火气冲天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出去了。

    过了一时陈光过来了,行礼道:“娘娘。”

    这几年陈光的医术越发的精妙了,太医院有两个院判,前头一个华院判因为年纪大了退下去了,他是陈光之父的旧友,又一贯




112.脚气(不是你想的那个!)
    到得九月里的时候, 郗璐的身体更差了, 再怎么厉害的虎狼之药也不管用,罗幼君每日里什么都不干, 只一味两眼鳏鳏盯着自己的独生子——她的父母前些年已经去了,她的兄弟幼时因为她笨拙些都不爱搭理她,还是她做了皇子之母之后才慢慢地凑上来的, 可以说除了这个宝贝儿子, 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臧皇后私下里把为太子预备婚事以及给太子挑选司帐女官的事都往后放了放:“眼瞅着四郎就要不行了,没得前脚死了弟弟后脚大哥就敲锣打鼓成亲的。”

    沈令嘉也叹道:“罗婉华一贯没什么宠爱,不过一个宝贝儿子罢了,南阳王这一去, 不知道她要怎么活呢”

    可是她们再怎样叹气也没有用,郗璐这个才不过未满九周岁的小孩子很快就吐血而死了,给他治病的狄院判险些被失了心神的罗幼君冲上去活撕了, 还是外头的宫女们废了好大的力气拉开。

    郗法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养心殿批折子,沈令嘉守在他身边侍奉着, 她听见郗法不悦道:“到底是抬轿女户的出身,不知道天命难违么一味地厮打太医, 太医有什么办法!”

    她的手紧紧地握紧了书卷, 狄院判此人是郗法一贯爱用的,甚至期望叫他接替了章继的院使之职继续做下一任,可是一个太医罢了, 能要紧得过你亲儿子她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假如自己的玉郎倒在自己的怀里吐着血, 而郗法只是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说:“天命难违!”的模样。

    “咔哒”一声,是沈令嘉手上的护甲由于被握得太紧了,落下来了一块旧已松了的宝石。

    郗法抬起眼来看了一刻,露出一个笑容来道:“玉郎与四郎不同的,别怕。”

    沈令嘉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露出什么不忿的表情来,她淡淡道:“是护甲松了。”便将那只赤金嵌绿松石的护甲解下来,里头指甲长长的一管,玉葱一样,并未涂蔻丹。

    郗法瞧见了,问道:“如何不涂些大红深紫的颜色也富丽些。”

    沈令嘉道:“懒得,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哪里还用得着那么花哨”

    郗法莞尔道:“你也不过才二十五罢了。小蘋才生了八郎,还不是一日日可着劲儿捯饬自己”

    沈令嘉不愿意提这对待亲生的女儿都这样狠心的妇人,只道:“咱们往昭阳宫去一趟罢,罗婉华此时正伤心哩,皇爷若在,她还有个盼头。”

    郗法不愿理这年纪渐大,容貌平庸,性子也呆板的嫔妃,却很愿意理正要用人家兄长对抗世家的沈令嘉,便笑道:“你既有这心思,咱们就去一趟。”

    他们一路坐着车马过去,沈令嘉提前叫百合回宫去给她拿一件颜色素淡的外衣过来换上,郗法却还是一身大红的常服,到了常宁殿,在许多闻讯赶来的妃嫔中愈发显眼。

    罗幼君却很感动,她以为郗法是来不及换衣裳就匆匆过来送她的四郎最后一程,她泣道:“给皇爷请安。”

    她的脸颊是不正常的灰白色,几乎是生命被燃烧尽了时候的那种颜色,沈令嘉只在当年重病的孟太后身上见到过,她拎着淡青色的披风下了驷:“婉华休伤心得太过了,南阳王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见您这么伤心哩。”

    臧皇后也到了,此时也劝道:“令嘉这话说得有理,你一日日茶饭不思地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叫孩子怎么能安心地走”

    罗幼君此时已经叫巨大的悲伤把脑子冲昏了,她喃喃道:“不……不能走了”

    沈令嘉道:“是哩,我们家也有这个说法,说亲人过得好,逝者就走得放心,要不然魂灵一日日留在世间,就要变成了孤魂野鬼哩。”

    沉鱼此时正在旁边眼睛都不敢眨地守着,见罗幼君终于有了些知道自己吃饭的意思,忙过来将她搀走了。

    郗法与臧皇后领着这帮子人都为郗璐哭过了一回,臧皇后见着别人家的孩子不大好,自己也不由得有些感伤:“孩子容易夭折,实在是无常。”

    郗法哭过了一回儿子,也略微捡起来了些父子亲情,道:“四郎才走,大郎的婚事就放到了年后再说罢,没有前脚弟弟走了后脚



113.封妃
    久食白米的确会发生脚气病, 这个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

    先代医者都知道脚气病多发于长期米白面的人家, 甚至有人戏称为“富贵病”,就是因为不是人人都能长期吃经过无数道脱壳, 仔细捻磨数遍的精白米的,普通人家甚至吃不了米,只能吃些小米、豆子混着蒸的饭。

    可是皇帝就能。

    谁敢给皇帝吃糙米呢更何况皇帝本人也不大喜欢糙米与蔬果, 相比起来淡而无味的蔬菜, 自然是昂贵的肥肉与美酒更加符合皇帝的身份,也更加好吃。

    这也使得脚气病成为了多发于皇室、高门的病症,甚至有些人还认为这种病是一种富贵的象征——看啊,我们家常年吃紧实的肥肉与脱皮过无数回的精白米, 多么有钱有势,多么耗费人工!

    沈令嘉看不出情绪地望着吕文则,她问道:“你知道皇爷想要立你的六郎为太子吗”

    吕文则正色道:“知道, 并且我不想让他这么做——以孝昭之明,十四而知上官桀之诈, 后人尚且只知道盯着他爹错杀长子立了幼子的事一味胡说八道,我儿将来又当被人如何指点呢”

    孝昭是指汉武帝的幼子, 汉昭帝刘弗陵。他是一位少年英才, 十四岁的时候权臣上官桀作乱,他一口就指出了上官氏作乱的心思,并且委任忠臣霍光, 安稳了当时的政局, 虽然二十一岁就英年早逝, 可是他的聪慧也颇为后人所称道,前朝司马光、洪迈等人都赞过的。

    沈令嘉微笑起来,既然吕文则也是力持正统的人,那么她就可以放心了。

    自四皇子南阳简王去后,承平十五年里,后宫里时兴起了一股给皇帝送饭的风潮。

    臧皇后提起这个事来还很无奈:“皇爷要吃什么没有,还要一个个地给他送饭”

    沈令嘉不敢将她一怒之下与吕文则算计郗法的事告诉她,否则皇后太难做了,只是笑道:“争宠罢了,这些年皇爷已经有三十四五岁了,再过几年还能不能生出孩子来谁也不知道,年轻无子的嫔妃们就都争着抢着往前头涌上去呗。”

    臧皇后无奈道:“这不成了先帝末年时候争相邀宠的风气了像个什么话!”便吩咐道:“传我的话,就说皇爷那里要什么有什么,各宫嫔妃不要一味争宠,反倒都涌向皇爷那里去,扰得他不安。”

    春水领了命,沈令嘉忙劝道:“娘娘虽是好心,只是如今皇爷越发的疑心娘娘了,到时候又过来对着娘娘发火怎么办”

    臧皇后道:“那也不能叫这么些人都往养心殿去呀,闹得乱哄哄的,皇爷怎么理政呢”

    沈令嘉道:“谁敢在养心殿乱哄哄的呢娘娘过虑了,兴许皇爷就是这样爱‘红袖添香夜读书’的雅趣呢”

    臧皇后想起来郗法一贯爱好美色的,也不说话了,水道:“你回来罢,不必过去了。”竟有些怅然。

    沈令嘉度其心意,当是惆怅皇帝怎的这样好美色,倒叫后宫里的女人们心里不安,她笑道:“娘娘勿忧,皇爷虽然一贯好美,却总不曾怠惰过国事的,您只管放心就是了。”

    臧皇后道:“虽然这么说,我这心里也惴惴的,总觉着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沈令嘉略一迟疑,实在前头说过了,时人信重夙世因缘,如今皇后心有所感,不是牵扯着皇帝,就是牵扯着太子。

    她尚未说话,外头绿波匆匆奔来:“娘娘,不好啦,皇爷心痛哩!”

    臧皇后霍然而起:“什么!”

    待臧皇后带着后宫妃嫔赶到了养心殿时,郗法已经平静下来了,他对着臧皇后笑道:“是累了心悸一下,不妨事的。”

    章继却领着陈、狄二院判商议一阵,转过头来报道:“皇爷,娘娘,是脚气病。”

    满殿人的脸色都变了:“什么!”

    此时的脚气病是指由腿脚浮肿为表征的心脏病,几乎是无药可救,不过是仗着太医医术高强给郗法多延几年寿罢了。

    郗法的脸色变了:“怎会如此!”

    章继无奈道:“臣原先也劝过陛下少吃肥肉厚酒,多食些糙米黍麦,皇爷却不听,一味食用那些个精白米,天长日久,可不就这样了么”

    皇帝生病,后宫众人凡有名有姓的都得到场,连才出了月子的施阿措都来了:“那可有得治”

    章继道:“陛下舌质淡胖,苔白滑,脉濡,这是湿浊冲心证,当化湿降浊,以半夏汤加吴茱萸、牛膝可缓,可是也不过是暂缓罢了。”

    郗法面色阴晴不定:“朕这就是从肴馔上来的病!”他抓起身旁的食盒“啪擦”一声扔了一地,陪侍的邵贵人——如今已经做了静训了——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郗法面无表情道:“这帮子媚主的东西,都拉出去送到静心宫去背宫规,无事就不必再回来了!”

    臧皇后也不敢驳他盛怒之下的口谕,更恨这帮人什么都不懂,帮着郗法弄坏了自己的身子,因此只给那帮太监使了个眼色,叫他们不要太折辱这几日献殷勤尤其频繁的妃嫔也就是了。

    众人都不敢出



114.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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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郗法虽然不悦, 倒也还没到了迁怒皇后的地步, 依然温声道:“真娘起来, 那些人自己要往下贱里走, 原不干你的事, 你要拦也是拦不住的。”

    臧皇后起身, 仍旧羞愧道:“要按着先帝那会子的规矩,该请后宫太后、太妃或者访求民间有德有才的女子进宫为诸妃嫔公主讲学的, 便如曹大家或韩兰英故事。如今宫内虽也有些女博士, 总不过是为公主启蒙而用, 没什么真才实学, 怕不能直接拿来教导宫妃。”

    如今女子多以女红针黹为尊,妇人则以能主持蒸尝,也即祭祀为贤,一个女子知书达礼不算贤能,若能精通女红、厨下事, 那才算一个顶顶能干的好姑娘。寻常乡下人家,连男人都未必识字, 唯有十分重视读书的书香世家才会连着女儿一起教了。像沈令嘉家里那样,父亲不过是个秀才,却肯教女儿读四书五经, 那才是真正的怪人。要不是殷氏精通商事, 又将自己刺绣与下厨的好手艺传给了沈令嘉, 沈令嘉还未必能在溧阳县本地的未嫁少女圈子里打出名气呢。

    话说回来,也正是因此,宫内的女师傅多是贵族人家头脑灵便的年青寡妇,或者年老之后家事都交由媳妇们打理的老封君。她们往往长日无聊,囿于礼教,富人家再嫁的寡妇也不那么多,很多人都是空有才学而无事可做的。这个时候,皇后就请其中门第格外高贵、才学格外出众的进宫教导公主。这不光是面子上的风光,实际上,由于她们服侍了公主一场,后妃们也会找机会照顾这些女博士的子孙。如果某个女博士没有子孙,那么看在宫内贵人的面子上,这位可怜的寡妇也不会在族里被欺负得太厉害——有个寡妇在这里立着,族中少不得就要找个子孙来承继这一支的香火,更要分给这一支足够供养香烟的家业。一块饼就这么大,你多了我就少了,有不少人家为了产业用尽手段逼着无子的寡妇去死的,不过是面上说得好听,叫个“思夫忧伤而死”罢了。

    郗法便皱着眉头道:“先帝时候后宫三千,那是没办法了才要发民间有才德者为妃嫔授课的,如今后宫主子连着奴才不过几百人罢了,竟就到了这地步了”

    臧皇后劝道:“妾以为,访求有德者为妃、主等人讲学是赶早不赶晚的,有善者熏陶总比没有强。万一晚了一星半点,再出来一个昭淑贵妃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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