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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但此时多思无益,陆离轻轻碰了碰耳机,低头冲着别在领口的麦克风说道:“除南门、北门和书库运货通道以外,包括一层和地下库房在内,每层再额外留两人巡逻,密切关注所有可疑人物!”

    他说完之后便往后退了几步,继续守在新馆大门外侧。从他的位置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备考期末考试而来图书馆自习或借书的学生,从十六七岁到二十四五岁的都有,有背书包、提袋子的,也有肩上空空,用手抱着厚厚书本的,没有人刻意遮挡容貌,但因为人多,所以就算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看,也无法同时留意到每一个人。

    这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让人莫名地有点焦虑。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两箱钱已经用牛皮纸包装完毕,每一包顶面都呈a4纸大小,高度也至少有二十厘米,豆腐块似的整整齐齐摞在了一辆运书的手推车上。推车的警察经过陆离身边时忍不住感叹:“哎,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你说要是绑匪还没来,这一车钱先让哪个工作人员当成新书不小心给搬走了怎么办”

    陆离勉强扯了扯嘴角,并不觉得这个笑话好笑,那种说不清楚的忧虑始终缠绕在他心头,让他直觉这一次交付赎金的任务并没有这么简单。

    又有个同事走过来,手里捏着个比硬币大不了多少的微型追踪器,最后一次确认道:“真不放进去等会万一没现场抓着绑匪,可就真不知道他往哪跑了啊!”

    陆离平静道:“不放。”他看了眼就要消失在门后的推车,摇了摇头:“绑匪很难把这个尺寸的纸包直接放进背包中,如果要将钱带走,应该会先行拆包,到时要是发现了追踪器,恐怕人质会有危险。”

    不过他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并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毕竟绑匪最初索要现金并要求用纸包起来这种做法就非常不合情理,要是他们真的有其他匪夷所思的方法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转运走这批现金,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正这样想着,广场上的学生中突然发出了一点细微骚动的声响。

    陆离心头骤然发紧,朝着异动的源头望去,只见一辆货车出人意料地驶进了广场另一端的人行窄路,惊得路口的学生纷纷避让。他不禁反射性地做出了个戒备的姿势,但那辆车却没有闹出任何麻烦,不仅车速缓慢,而且很快就平稳地停在了旁边生物化学实验楼下。可以看见车尾开门处正对着实验楼一端紧闭的钢化玻璃门。司机和坐在副驾驶、穿着特殊服装的工作人员一起走了下来,两人先下意识地往周围瞧了瞧,然后熟练地从安装了制冷设备的车厢中取出了个箱子,迅速刷卡进了楼。

    从这番动作来看,他们应该正在交接重要的实验材料。陆离便忍不住苦笑,疑心今天黄历上大概写着宜交易。

    很快,那辆开入人行道的车就原路离开了,广场也重新平静了下来,并没有人趁机在图书馆这边制造混乱,陆离稍稍安心下来,看了眼时间,分针正好走到表盘正下方,现在是下午十二点半,距离预定交付赎金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顾行和庄恬也到达了目的地附近。

    虽说是龙江市西侧远郊,这里却更靠近更往西一点的县城,算是个偏远的城乡结合部,方圆几公里之内,楼高不过四层,商店不超三家,路上行人更是稀稀拉拉,晃悠的自行车和路上的残雪与黄土形成了道陈旧的风景,让人如同置身五十年前,如果不是亲身到此,庄恬简直不敢相信龙江市周边居然还有这么不发达的区域。

    顾行等人全穿着便衣,远远就下了车,一点点谨慎地靠近了不远处的山脚下。

    应当是天冷的关系,附近没有人,只孤零零地卧着一片山地,这小山不过百十米高,在别的地方也许只能算是地皮被挤出了道褶子,但搁在这里,却算是座高山了,在山的东西两侧各有座山峰,呈现“凹”字型环抱着中间快要退进山腹中的小块平地,而他们所要找的墓园就在那块平地上。

    庄恬抓起手机看了眼地图:“没错,这里有条路,先沿着山往上走,然后再折下来,那地方虽说是平地,但和地面中间有道五六米高的断崖,想要过去就只能走山路。”

    或许是经过什么专门训练的缘故,又或者仅仅是出于野生动物一样的直觉,她阅读地图和判断地形的能力极强。顾行听她说完,不假思索道:“上山。”

    毕竟当初也是正经的公墓,上山的通路足够宽敞,只是因为少有人来而显得有些荒芜萧条。

    “顾队!”走了没几步,庄恬忽然又小声叫道,“有车辙!”

    不用她说,顾行也注意到了,通往山间的雪地上有车轮的痕迹。车辙本不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所指的车轮要比寻常的轿车车轮更宽一些,两道轮胎印之间的距离也更远。

    是大型车辆!

    顾行立刻想起了交通监控那边给出的线索,接替了绑架用的白色面包车的,正是某辆大型车。这应该不是巧合,这一次,他们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地方!

    他用力攥起手心,克制住心中的激荡之情,沉声道:“走!”

    一行人匆匆向前走去,四面山林寂静无声,连鸟叫都像是被冻结了。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山势一转,微微向上的斜坡路分成了两道,一边是徒步踩出来的上山小路,而另一边则已经可以看




1 最后一公斤
    转瞬的工夫,礼拜堂就被完全控制住,里面的三名绑匪挨个被押了出去。出乎警方的意料,这三人都老实得很,其中两人本就已经动摇了“干一票大的然后衣锦还乡”的雄心壮志,剩下一个老张本来倒是够凶悍,只可惜凶悍得过了头,反而被自己人割了只耳朵下来,半死不活地绑了快一天,连口水都没给喝,对他而言,与其说警方是来抓捕,倒不如说更像是帮他解脱。

    解救人质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警方准备的种种预案都没用上,大伙不禁都松了口气,但顾行却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好像自己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细节。

    在通知陆离密切留意王鹏章的行踪之后,他有些近乡情怯似的转过身,望向李非鱼。后者正晃晃悠悠地从长椅上爬起来,换了个颓废的瘫坐姿势,中途还不小心碰到了手腕的伤处,疼得一咧嘴。

    顾行下意识地要去扶她,但还没碰到,就被避开了,他的手指僵在半空,只觉胸口像是有东西在不停地往下坠。那条宣告分手的短消息骤然浮现在他脑海中,短短的一句话,每个字都如同烧红了的长针,在他脑子里搅出一种撕裂般的晕眩感。

    但他还是以最快速度压下了满心的苦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李非鱼头上和手腕的伤口都检查了一遍,认真道:“你感觉如何救护车很快就到,你不会有事的!”

    李非鱼歪了下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等他说完了,她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顾行的脸,指尖将他有些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又继续向上去触碰他的额头,最后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发烧啦”

    也许是因为伤势的缘故,她的声音很轻,也很缓慢,带着点棉絮似的柔软,像是呼吸稍重一点都会吹散一般,顾行一时怔住,没有回答,却像是留恋她手上微凉的温度,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身。

    李非鱼没有挪开手,眼中含着丝纵容的意味,微笑着看他:“才一天,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王鹏章还夸我男朋友又英俊又迷人呢,要是被他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的眼光可就要被嘲笑啦!”

    “男朋友”三个字一出,奇异地抚平了顾行心里所有蠢蠢欲动的不安,他嘴角克制地抿起,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也笑了一下,或许那条消息只不过是王鹏章一如既往用来玩弄人心的恶作剧罢了,他还有机会弥补曾经因为无知犯下的过错,他们的时间不仅仅是短暂的几天,接下来还有几年,几十年,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定了定神:“先别想太多,等到回去……”

    “顾队!”

    顾行还没说完,庄恬突然拨开前面的同事,从大门口冲了进来。她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到懒洋洋瘫坐在长椅上的李非鱼身上,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小鱼,你……”

    李非鱼面上的笑容纹丝不动,本来轻松的笑意因为太过固定而显出了一丝诡异。

    她轻声说:“抱歉,顾行,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回去了。”说着,她最后轻抚了下顾行憔悴的脸颊,然后收回手,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

    细长的导线从她胸腹间延伸出来,像是颜色特异的吸血藤蔓,一缕缕缠绕在她的脖颈和肩背上,难以剥离。

    在她腰间绑着一颗定时炸弹。

    有几秒钟的时间,顾行思维一片空白,他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非鱼的手离开拉链,再一次在他脸上碰了一下,这一次,一触即收,但那点冰凉的触感却遗留下来,久久不散。顾行猛地惊醒过来,理智渐渐回到身体里,在轰鸣的血流与心跳声所塑造出的别样空洞寂静之中,他突然就明白了之前觉得忽略了的细节是什么了。

    对王鹏章的评语,一直离不开狡诈恶毒之类的词,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罪犯,他又怎么会毫无后手地把整场绑架案中最关键的人质留给两个墙头草呢!胜利来得越是轻易,他留下的第二重保险,便必定会越牢固。

    “别害怕。”

    顾行几乎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少力气才把这三个字说出口,而就在他这样说的同时,正好也听到了同样的安慰从李非鱼口中说了出来。

    李非鱼脸上的笑容落下去了一点,但仍旧还在笑着,她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缓缓说道:“顾行,听我说,我并不怕死,你也不要怕,你一直是个理智而坚定的人,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点都不会改变。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会觉得难过,但很快……很快,你想起我的次数就会越来越少,你会遇到更有趣的事,更艰巨的挑战,还有……更值得铭记的人,然后,当你再回忆起这段日子的时候,就只会感到一点遗憾,也许还有一点怀念,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再让你的心情有任何动摇……”

    庄恬站在一旁,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么一段话,当即愣住,不知不觉间眼泪夺眶而出,她完全想不出来李非鱼怎么能如此平静地描述自己死后的一切,就好像生死大事在她眼中真的无足轻重。

    她忍不住轻声唤道:“顾队……”

    可顾行却面无表情,那些茫然和震惊,还有更多更加幽微而复杂的情绪像是在听到这些话的那一刻就全都封冻了起来,只剩下一种强行克制过的刻板的平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具冰冷的石雕。

    他声音极低地吐

    出两个字:“不是。”

    他的情绪收敛得太好,一时间连李非鱼都没有弄清他这句话的意思。而接下来,顾行便僵硬地起身,冰冷的视线扫向庄恬:“能拆除吗”

    庄恬脸色一白。

    她是特警排爆手出身,但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且不说制作炸弹的技术会不会有变化,单从拆弹这件事来说……

    她忘不掉带她的师父死在拆弹失败的爆炸中的景象。

    一次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拆除,可就在最后一刻,却引发了爆炸,她眼睁睁地看着前一秒还会说会笑的熟悉的人变成了一堆谁也辨认不出



2 拆弹
    李非鱼耸耸肩,却没反驳。庄恬的话说得虽然狠了点,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误,这一点李非鱼自己也知道,只不过知道归知道,就像拖延症患者永远要和死线相伴一样,她每一次鼓起勇气,也都会在最后关头退缩回去,毕竟,长久以来的经验都在告诉她,只有蜷缩起来躲在自己小小的硬壳里才是安全的。

    十几分钟很快过去,炸弹的定时还剩四十五分钟。外面的人声渐渐沉寂了下去,也许是离开了,也有可能只是聚集在安全的地方,安静地等待最终的结果。

    而顾行自从方才离开之后,也没有再回来。

    李非鱼不自觉地望向大门的方向,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又或是在期待什么,现在这样明明是最好的处置方式,也是她所希望的,然而庄恬的那些话还是或多或少地让她有所触动,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生出几缕不受控制的隐痛来。

    庄恬鬓角的汗水顺着脸侧淌到了脖子上,她擦了一把,嘴里骂了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泄气道:“不行!没有工具,根本接触不到供电电路!”

    李非鱼被这声抱怨唤回了注意力,紧绷的肩背重新放松下来,倚在靠背上笑了下,露出了个“我早就说了”的调侃表情,气得庄恬跳起来去掐她的脸:“你这心怎么这么大啊!我要是真拆不了这玩意,你可怎么办哪!”

    李非鱼笑容微凝,沉默地垂下眼,半天才淡淡道:“还能怎么办……”她摇了摇头:“恬姐,我知道你说的都对,但是,别说了。你看,我要是就保持现在这样死了,回头表彰我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装样唬唬人,万一我要真撑不住,哭天抢地地哀嚎不想死,到时候可就连最后一点面子都没了。”

    庄恬被她说得一愣,泄愤般掐在她脸上的手也跟着僵住,慢慢攥成拳头垂落下来。她盯着自己的手,突然低声道:“你觉得怎么着都是个死,是不是为什么……在你看来,我们就这么没法相信吗你怎么就不相信我们能救你呢!”

    时钟又悄然跳动了一分钟。

    四十四分钟,并不是个大吉大利的数字。

    李非鱼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了,她的眼眶隐隐发酸,连忙扭过头去,将脸藏进昏暗的阴影中。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

    伴着沉重滞涩的响声,顾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午后灼目的阳光擦过他的肩头倾泻下来,明明隔着不短的距离,却在一瞬间就让阴暗的大厅明亮了起来。

    李非鱼只觉心头重重地震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追随着顾行的脚步,最终落到身前:“你……”

    明明帮不上忙,为什么还要回来

    可她只说了一个字,顾行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憔悴清瘦了许多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眼神中却蕴藏着沉重的愤怒,就像是当初质问她是否从没有在未来留出他的位置的那个时候。但这一次,顾行没有再责备她,他将提着的一大包东西扔在了地上:“工具。”

    庄恬精神一振,连忙去翻了起来。

    袋子里杂七杂八的工具数不胜数,像是把半个五金店都搬了回来,还有两个强光灯。李非鱼望着那些东西,只觉眼前开始一点点蒙上水雾,仿佛方才的预言随时都可能成真,而她心底的那个微弱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清晰,带着让人无所适从的疼痛和希望。

    庄恬选出了合适的镊子小刀等工具,又将两只强光灯全部打开,加上原本带在身上的手电,从三个方向无死角的照向炸弹内部的细微结构。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而专注,低声道:“小鱼,我准备开始拆除炸弹了,你尽量保持一个姿势不要动。”

    在拆弹这件事上,顾行并没有接受过一丁点训练,什么忙也帮不上,但他这一次却并没有再先行离开,而是默默走到了李非鱼旁边坐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扳过她的身体,从后方抱住了她,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李非鱼全身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想要躲避,但环在肩上的手臂太过有力,让人完全无法挣脱,她便只能慢慢放松下来,向后倚进顾行怀中。感受着从背后传来的灼热的温度,李非鱼叹了口气,心中一阵恍惚,不到两天之前,她还那么斩钉截铁地认定分开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可现在她才意识到,抛开所有的疲惫、恐惧与患得患失的不安,她对顾行的感情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哪怕只有一线可能,她也仍然想要和他在一起。

    李非鱼偏过头去,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感觉到一只手落在泪水划过的痕迹上,温柔地抚过她因为失血而冰冷的皮肤。她吸了下鼻子,轻声开口:“顾行……”

    顾行垂眸:“嗯”

    果然还是他一贯的风格。李非鱼酝酿了好一会的情绪突然就转了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顾行,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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