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云起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韩十三
“别想了,他来与不来,赢家都是我!”
常牧风见段非烟出神,缓缓站起身来,冷嘲热讽道。
他相信十三楼的办事能力,既然几个月前就放出消息去了,燕戈行不可能不知道。
他若不来,就证明他心里根本没有段非烟。
他若来了,便让他见识见识毒虫的厉害。
两个月来,他每天食虫,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反复推演暹罗佛拳的各种招式,如今,他有把握将那怪僧传授的拳法一一破解。
“哼!”
段非烟冷哼一声,并未回答,心里却在想,赢家怎会是他呢,退一万步常牧风若真赢了燕戈行,夺了他一只眼睛,大不了还他一条命而已。
常牧风微微一笑,也不争辩什么,交代手下看好段非烟后,抓起桌子上的天瀑剑出了观澜阁。门外,苏婳正捏着一朵艳红的茶花举在眼前玩赏,见常牧风走了出来,忙将茶花藏到身后,上前一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问道:“听说燕少侠至今尚未露面,要我说不来最好。你们二人本来亲如兄弟,这又是何苦”
常牧风猛地立住了脚步,却不回头,“苏楼牧觉得我会杀了他”
苏婳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常牧风哼哼冷笑几声:“苏楼牧多虑了,他是我师弟,我怎么忍心痛下杀手呢,只想与他分个高低,也好让段姑娘死心。自此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你真的以为只要赢了他段姑娘就会对你心有所属吗”
这一句,似乎触到了常牧风的痛处,只见他刷的一下转过身来,眉头几乎碰到了苏婳的头顶,盯着她惊恐不定的双眼瞪了许久才一字一顿地回到:“二十年来,只要我与师弟相争的,常某从未败过。”
他的眼中仿佛燃着一团烈火,苏婳不敢直视,连忙把目光瞥向一边,却听他又道:“她要了我一只眼睛,我便要她一颗心,她若不给毁掉倒也不难!”
苏婳不再反驳,她微微后退一小步,把茶花从背后拿出来,缓缓地举到了两人中间,举到了他的唇鼻之间,喃喃道:“世间百花烂漫,常少侠为何偏偏要摘会将你刺得鲜血淋漓的那一朵”
常牧风盯着那朵茶花看了片刻,他体内毒气太盛,呼吸之间,口鼻之中喷出的气息已让花瓣变了颜色,叶瓣渐渐蜷缩,枯萎成了一团。
苏婳没来由地心疼,她伸了伸左手,却不敢握住常牧风苍白的指尖。
彼时彼刻,她突然间弄不清,到底是魏九渊的迷药毒虫把他变成了这样,还是别的什么了
常牧风已转身快步走下了楼梯,苏婳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荼蘼不复,委顿一团的茶花,自己也如那苦败的花朵一样,无力地倚倒在了身旁的栏杆上。
……
四象城内,六座擂台上十二名江湖好手正斗得酣畅淋漓,刀光剑影中喝彩、叫骂声不断。此般情形虽看似热闹,擂台对面早先搭好的高台上却依旧空无一人。从高台上看下来,可以将下面的情形一览无余,待到比试结束,拔得头筹之人将站在高台之上,接受太
子慕容拓亲赐的“至尊令”。而如今,不光太子慕容拓不屑来看这些末流选手的比试,就连四象岛主顾冷杉也未曾露面,擂台之下只有一众只会看热闹的江湖人士兀自兴奋着。
顾家大宅之中,最里面早已腾挪收拾一新的别院里,一身黑袍的魏九渊正单膝跪在慕容拓面前,轻声细语地回禀:“禀太子殿下,外面比武已经开始,不出三日便能推选出下任武林盟主,殿下最后一日去看看便好,先前上台的这些人,不配污了殿下天眼。”
慕容拓捏着一根虎须,轻轻逗弄着挂在廊檐下金丝笼里的鸟雀,微微“嗯”了一声,魏九渊连忙又报:“殿下宽心,别院周围都已换上了十三楼和龙羽卫的人,没有我和罗统领的允许连
第49章:二虎相争
“段大哥快收手吧,你我兄弟伤了感情便不好了!”
顾宅靠前的大院里,顾冷杉跳上了院子正中心养着荷花的大缸,一边躲开段玉桥手中的长柄鬼头狂澜刀,一边焦急地大喊着。
“既然还认我这个大哥,就把魏九渊躲在什么地方乖乖告诉我,我只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往后生意照常往来!”
“大哥,莫要为难小弟了好不好……”顾冷杉一脸哭相,澜沧盟他得罪不起,魏九渊背后那位爷却更得罪不起。
“那好,做大哥的着实没有为难小弟的道理,索性送你个痛快的。”
一语未落,狂澜刀已当头劈下,顾冷杉自缸沿上一跃而起,避开刀锋时,嘭的一声,鬼头大刀已将身下那口盛满水的大缸一斩两段,缸内之水哗地一下散开去,几条锦鲤落在地上啪嗒啪嗒乱跳着。
段玉桥手中狂澜刀并未顿地,逆势一翻,猛拍溅起的水花,一串水珠霎时间便成了钢珠,劈头盖脸朝着顾冷杉打来。顾冷杉却也不慌,左足轻点,身体发力向上一跃,旋即双足并起,猛地往地上一顿,震起了地上一条尺余长的锦鲤,只听噗噗噗数声,再看时,那肥硕的锦鲤身上已被水珠击出了好几个透明窟窿。
“段大哥不亏是水上讨生活的,狂澜刀法依旧不减当年啊。”顾冷杉见段玉桥来了真的,嘴上虽说还在恭维,心下早已把段玉桥祖宗十八代宣了一个遍,直道这老小子翻脸不认人,早已把每年年末差人送到澜沧盟的那一船白花花的银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废话少说,把你顾家的四象腿也使出来吧。”
段玉桥大吼一声,刀柄一转,变为刀口向上,双足后蹬,整个人猛然向前射出,撩砍而来。这一招“白鲫过江”燕戈行也曾领教过,只不过段非烟只学了一个皮毛,威力自然无法跟段玉桥手中的狂澜刀相比。顾冷杉只觉耳畔一凉,下意识侧身躲避时,右腿已经朝前踢出,腿却没有段玉桥手中的刀长,只得踢在段玉桥握刀的手上,嘭的一声,二人震远了开去。
顾冷杉伸手摸了摸左颊,拿到眼前看时,才发现指头上居然有血,“段大哥果真是要跟小弟恩断义绝吗”
段玉桥握刀的右手吃了顾冷杉一招“太白脱靴”,虎口发麻,狂澜刀抖了几下才费力稳下了脚步,“是兄弟不愿帮哥哥的忙,你应知哥哥膝下无子,非烟便是我的命根子。如今,她被十三楼的人掠去,你却不肯将阉贼的所在相告,为兄也只好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免得被澜沧盟几千号兄弟看扁了。”
“澜沧盟”三个字段玉桥说得很重,似乎是在有意提醒顾冷杉与他作对便是与整个澜沧盟作对,以后朱阳城内外的水域里,哪会有他顾家盐船的好果子吃。
顾冷杉脸上的肌肉猛抽了一下,“大哥要取我性命,做小弟的为求自保,眼下只能先说一句得罪了。”
顾冷杉牙关一咬,心中早已在太子和澜沧盟之间做好了权衡,顾家二百年家业全赖慕容皇家所赐,得罪了段玉桥,大不了不要与百越诸国的生意,若是得罪了慕容拓,恐怕他顾家几百座祖坟都要被十三楼掘个干净。当下,顾冷杉横下心,左腿向右侧出半步,啪的一下踢起一张散落在地上的荷叶,右脚踏荷,身体一举,朝着段玉桥扑来。四象腿名不虚传,一腿快过一腿,连环发力,只听四面八方啪啪啪啪几声响,空中的荷叶尚未落地,已朝着段玉桥踢出七八腿之多。段玉桥运气在臂,硬生生受了他几腿,狂澜刀斜向后一顿,插入砖缝之中,止住了退势,大喝一声,向上一扬,竟把地上那块一尺见方的青石砖裹了起来,直朝顾冷杉的面门拍去。顾冷杉脸色一变,正欲散开横飞而来的石砖,却听啪的一声,再看时,段玉桥手中的狂澜刀已把石砖劈成左右两半,刀锋直切右臂而来。顾冷杉心道不好,中了段玉桥的“澜涌前潮”,再想闪身已经来不及了,只得闭了眼睛,想着这条胳膊是保不住了,好在四象腿法靠的是腿,不是手臂。
此时,却听当的一声,睁眼再看时,段玉桥已经连退几步,立在了远处。他手中的狂澜刀方才被李杜的铁笔当了一下,卷了一个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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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段盟主是在找本官吗”
魏九渊尖利刺耳的声音在段玉桥背后响了起来,段玉桥回身看时,才见他正从拱门外背手走进院子里来,而李杜就跟在他的身后,方才掷出的铁笔,已被打进花丛中,深深地没入了泥土里。李杜闪身去捡笔时,魏九渊已经幽幽地走上前来,嘴角的笑意像是
第50章:破音
四象岛西北山丘上,一座废弃的盐窟里,燕戈行正在用一截树枝苦心琢磨着师父新教的几招剑法。
那些招式,栖霞峰时师父从未曾演示过,如今却告诉他能破一脉相承的天瀑剑法,燕戈行多少有些不信。师兄最为狠绝的几招他都曾领教过,而师父藏着掖着的这几招流云式,看起来绵软无力,杀只鸡还差不多,怎会是师兄的对手
据说,师兄还得到了能让剑法如虎添翼的天瀑剑,江湖传闻中的流云剑却还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自己只有一把还算凑合的雪澈剑,却又丢在了打死那个赌徒的地方,也不知叶姑娘帮自己收好没有。
“师父,为何一定要赢了师兄呢,成全了他和段姑娘岂不更好”
燕戈行将手中的树枝狠狠地戳进洞壁之中,挑起了一些盐土,满脸的不甘愿,自己果真赢了师兄,段姑娘岂不缠得更紧若是那样,叶姑娘又该如何面对呢。
背手站在洞口看着远处比武场的师父并未回头,只冷冷地答道:“你赢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十三楼,若让十三楼的人成为了武林盟主,整个大燕武林都要大难临头!”
身为常牧风的生父,听云又怎甘心将那几招克制天瀑剑法的招式传给燕戈行这个外人,所以,那么多年来,他一直未曾将流云式最高深的几招倾囊相授。只是,事到如今已容不得再作他想。
“可是你不也说了吗,顾冷杉拿出的至尊令是假的。”
“花不枯若不出现,那至尊令就是真的”,听云道长加重了语气:“所以,你必须赢了他。”
“唔。”
燕戈行沉吟了一声,复又想到了什么:“栖霞峰中我和师兄比武只赢过一次还是他有意让着我,若这次师兄又赢了该当如何”
“……”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听云道长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最后冷冷说了句“我不会让他赢的”。
说完这句,听云心里又想“更不会让他丢了性命”,便呼地一下朝着山下飞举而去了。
因师父交代过,必须在两天之内将“束云担雪”、“云泥异路”、“梳云掠月”这三招练得烂熟于心,眼见师父下山离去,心中亦想回渡口看看叶姑娘和姑姑怎么样了的燕戈行,也只得收下心来,躲在盐窟之中练剑等着。他整整练了两个时辰,直到日头升到了当空,天热的几乎要将洞口的盐粒烤化时,才见一抹白影从远处疾步奔来。
“师父。”
燕戈行迎向前去,才发现师父肩上居然背着那架潜渊琴,手里提着的正是自己的雪澈剑。
“你见到姑姑和叶姑娘了”
燕戈行的眼里放着光,听云道长却摇了摇头,眼前这位二徒弟心思单纯,又怎知自己口中的姑姑是师父断然没脸去见的,他这一生只爱过两个女人,却也深深伤过那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他都曾信誓旦旦长相厮守,起誓时也都是一腔真心,到如今,自己却也不知誓言到底是真是假了。
二十年未见,若真的面对面,又该如何开口。
所以,他才在渡口处藏身整整两个时辰,只等那姓叶的姑娘带着赵海棠去四象城内用中饭时,才像个贼人一样钻进船舱中取了潜渊琴。
“你没见她们二人琴是怎么得来的”
燕戈行还在多话,听云却不理他,径直走进盐窟之中,将潜渊琴放在地上后,又在燕戈行面前摊开了那张画着琴谱的羊皮卷。
修改过的《流云赋》每到**时便有一处破音,几处破音将好好一首曲子割得七零八落。
“将这琴谱牢牢记在心中!”
燕戈行心中疑惑,不知师父为何要他记下那到处都是破绽的琴谱:“为何要记下这不成音律的谱子”
“为了救你师兄。”
“救我师兄”
一会要赢师兄,一会又要救师兄,燕戈行一时间被师父搞糊涂了,喃喃重复着师父刚才的话。
听云道长强行将琴谱塞入了燕戈行手中,沉声道:“到时恐有仇家来找你师兄寻仇,她若来了,你便按照琴谱上的指法弹奏,别管音律是否有误!”
“哦”,燕戈行嘴上虽然答应着,心中却一百个不解,师兄年纪轻轻以前从未出过栖霞峰,哪来的仇家
“师兄的仇家是谁,你为何不弹琴帮师兄”
“我……不……不想伤她!”
听云道长沉色呢喃着,若是自己亲自抚琴破了
叶无欢的眠月掌,她恐怕会恨得更切了吧
燕戈行正欲开口问,却看见师父望着羊皮卷的双眸之中竟有泪光闪现,一时间不敢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似乎陷入了沉思中的师父。
这首《流云赋》是师出诸葛门的赵海棠目睹听云所练的流云剑后,和他联手所创,后来与听云分别,又修改加入幻音技法,托赵破虏将琴谱和常牧风一起交到听云手中。为的就是让他每次练剑抚琴之时,都会想起那段过往,都会心痛如绞。
她曾借兄长之口给听云带话——何时你听这曲子心不痛了,我们之间的恩怨才算了了。
听云曾答应为她还俗,最终却食了言,她心中对他恨意,一如这曲子的凄凉苦绝。
第51章:月黑风高,小心人头
乌篷船上,赵海棠握着听云留下的那张纸条,久久不能释怀。
“借琴一用。”
区区四字,仿佛写尽了几十年来的恩怨纠葛。
“还是不能释怀,不敢见我啊!”
她轻声自语着,抬头看向站在船尾翘首以待的沈雪吟,她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站在栖霞峰顶看向山外的自己。那一日,听云本信誓旦旦去与叶无欢诀别,回来时,身受重伤的他却食言把她赶下了栖霞峰。
四象海中,已有三三两两的大小船只离开,船上载着的自然是擂台之上灰头土脸败下阵来,无颜再呆在四象岛上的输家。那些船只仿佛也跟吃了败仗的主人一样,瘪帆斜舷零零星星地离开了四象海,缓缓驶入了四通八达的洛河之中。
待到日落十分,四象海中的客船虽走掉了十之二三整个湖面上还显得满满当当,那些原本没在城内找到客栈住在船中的人,也都纷纷下船,去城内找住处了。沈雪吟因担心燕戈行回来找不到她们,只得跟姑姑一起依旧住在船上。
待到日落时分,却有七八条四象岛顾家的船开了过来,几十名家丁各自跳到停靠在岸边的客船上,用手中的缰绳把所有客船都拴到了一起。
“岛主有令,今夜风大,船上勿要留人,免得被江风掀进湖里喂了王八!”
家丁门一边拴船,一边大喊大叫着。
“你家岛主就是个喂不饱的大王八,不让我们住在自己船上,还不是想着赶我们去住店,掏光我们口袋里的银子”
一个拎着酒坛从船舱里摇摇晃晃走出来的红面大汉大叫着,那些家丁倒也不气,笑着打趣道:“我家岛主是不是王八我们不知,阁下若是被风刮入湖中,湖里的王八吃了你的肉要醉上十万八千年倒是一眼便看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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