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云起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韩十三
门外集市上聚集了一大批跟师兄弟一样,不知道尚有“请柬”一说的江湖人士,虽然心下不爽,却也没人敢在澜沧盟段家地盘上耍横,只得喝着闷酒,把目标转到了朱阳城内随处可见的泼辣女人身上。
而那些泊船停业的船家,比武招亲自是没有资格,陆续赶来,只为到偏门处交一份孝敬段盟主的“喜钱”罢了。据说,段盟主已经包下了朱阳城内最有名的几家酒店,此时,那边厢想必也已人满为患。
盟主大宴四方,澜沧江停渡三日。
一时间,好不热闹。
请柬的事自是难不住燕、常二位,二人闪身行至段府近处一条僻静的巷子内,四下张望无人,提身飞举,已如两只入云之燕,跳进了段家的高墙之内。
院内是一处小桥流水的别致回廊,除了一位正在修剪花草的园丁外并无他人。燕戈行师兄弟脚法极轻,轻易避开了园丁的耳目,蹑手蹑脚穿过一道拱门,向着偶有喝彩声传来的前院走去。
也不知穿了几进宅院,没眼的燕戈行却径直撞进了一人怀里。
待定睛看时,才看见那人穿了一件青色束腰长衫,腰悬一柄苗刀,剑鞘上镶满宝石珊瑚,一看就是口宝刀。被撞之人愣怔片刻,待发现眼前二人并未见过后,二话不说,右臂一震,几只袖箭便从束袖中攒射而出。
二人好不容易躲过了袖箭,那厮却不容辩解,拔刀撩砍而来。
走在前面的燕戈行首当其冲,只得接招。栖霞峰中总被师兄拿来练手的他本以为这次也必落得个被打得七荤八素的下场,却没想到,自己尚未拔剑,只一招拨云见日,便把那小厮连人带刀掀翻了出去。
燕戈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掌,心说:“师父骗我,原来江湖是好混的。”
要说那小厮武功并不算差,可偏偏遇上的是青阳派音宗宗主听云道长的嫡传弟子,眼下这二徒弟虽然比大师兄不如,对付他这种无名之辈又何须一招半式。
被掌风震出老远的小厮自是不甘,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手中长刀变了招,家传的刀法尽数使出。
那套翻江刀法是朱阳段氏的看家玩意儿,可如今,在燕戈行看来,这套耍横斗狠的刀法却漏洞百出。只待刀光近了,他猛然重心左移,整个人竟然斜向下躺出,悬在了半空之中。一击不成,苗刀刀法又变,聚力回砍,贴着燕戈行的喉结切了回来。燕戈行凭借卓绝的轻功身体后仰,右脚顺势踢出,踹在了那小厮的干腿上。小厮吃痛,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朝着燕戈行倒了下来。
燕戈行顺势夺了苗刀,撑在身下,右手变掌,本想把倒向自己的小厮推开,掌心却抓在了一处软绵绵的肉团上,自己竟一时也愣住了,心说:“师兄身上的肉可没有那么软!”
“不要脸!”
小厮抽了燕戈行一巴掌,一下子跳开了老远,开口骂道,那声音竟是一个女人。
这一下,燕戈行和师兄双双愣在了原地。只听那女扮男装的小厮继续骂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家,打了我也就罢了,还这般欺负我。我这就去告诉爹爹,看他不把你们大卸八块!”
说话间,小厮已从燕戈行手中抢了苗刀,正要从一旁的拱门抢出,却被常牧风拦了下来。
常牧风心里已经有数,这女子说这里是她家,那她爹定是澜沧盟主了。虽然,从方才她与师弟对打中可以推断,他爹的武功可能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今日赶得巧,比武大会上成百上千的武林豪杰若联手打来,任他和师弟三头六臂九九八十一块,也不够卸的。
当下,常牧风连连道歉:“姑娘莫怪,我师弟他也不知道你是段家小姐,还以为你是个男的。我们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无奈籍籍无名,没资格拿到段盟主的请柬,一时糊涂,才擅闯贵府……”
为了稳住她,常牧风只得撒谎,这当口,比武招亲大会是再好不过的由头了。
说话间,常牧风忍不住多看了那小厮几眼,只见她唇红齿白,一双明眸竟似月临秋水。虽然是男儿装束,却难掩娇好容颜,气鼓鼓的样子,更添了几分韵味。这种如花似玉的人儿,只有师弟那呆子才看不出是个女人来罢
双颊绯红的常牧风连忙将目光避开,非礼勿视,看向了地面。
“你是女人”
燕戈行这才反应过来,跟想看又不敢看的师兄不同,大喇喇的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段家小姐看了一个通透,才点了点头:“果然像个女人!”
段家小姐这才想起自己女扮男装这档子事来,看来,也不怪眼前这呆子无理,心里的怨气登时少了几分。她抬脚,猛踹向燕戈行,这次燕戈行没有夺,竟生生受了她一脚。
“什么叫像女人,我本来就是女的。”
段家小姐噘着嘴,气冲冲地看着燕戈行,这时她才发现眼前唐突了自己的少年跟爹爹手下时常围着自己打转的那群水手大相径庭。眼前这少年虽与温文尔雅的师兄不同,神色着实放浪不羁,却生着一对炯炯有神的星目,面若冠玉,剑眉横挑,竟让他不自觉心跳加速起来。
要说,这段家小姐在整个澜沧盟也是以鬼灵精怪出了名的,连盟主老爹都拿她没有办法,当下,心中便生一记:“你们真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
常、燕二人不知道的是,在被他们撞见之前,这位乔装打扮了的段家小姐原本是想去后院翻墙逃跑的。父亲大人为她操办的这场比武招亲大会,名义上是在为她找夫婿。其实,接到了请柬的,都是那些与段家生意上有来往的叔伯们的子侄。那些纨绔子弟,她曾暗暗打探过,无一不是学了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就到处惹是生非的货色,不算拉来凑数注定被揍的搭头,二十八位中没一位她能看上眼的。她早就想跑,无奈父亲派人看的紧,今日,码头上负责看管她的两位水手,居然跑去看比武,这才找了机会,用簪子伸到门外挑了锁眼,偷了家丁的衣服,跑了出来。
撞见燕戈行的那一刻,她突然改了主意。心下想着,这少年的功夫高深莫测,定不是那些腌臜破落货所能比的。
常牧风连忙上前,赶在师弟露馅之前抢道:“是想来比武,可惜没有请柬!”
说话间,踩了燕戈行一脚,燕戈行连忙附和:“是是是,我们是来比武的。”
段家小姐狡黠一笑:“既然已经进得院来,还愁没有请柬”
段家小姐朝二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自己走在前,一行三人避开家丁们的耳目,向着热闹的前
院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四顾张望想要逃跑的燕戈行问道:“我叫段非烟,你们呢”
燕戈行一愣,脱口而出:“燕戈行!”
见师弟已经将实情和盘托出,常牧风知道自己也已无隐瞒的必要,接着答道:“在下常牧风!”
“燕戈行”
段非烟兀自玩味着这个名字,重新拾起步伐,带着二人走向了前院。
那院子比大门前的广场还要大,是圈湖而建,正中间一座碧水湖,湖对面搭起了一座几几十米宽的擂台,湖的两边围满了各色人等。此时,正有一个穿藕荷色长衫,使刀的公子哥被另一位踢下台来。
众人一阵哄笑,忽听有人报道:“比武招亲第十九场,大沱江程公子胜!”
段非烟也不抬头去看,只冷冷一笑,竟拉起燕戈行的手,也不再管常牧风的死活,钻进了人群中。她在人最多的地方站定,燕戈行赶忙
第8章:铁爪楼月生
“这是拼了命了!”
“可不是拼命么,连司徒一门密不外传的雪晴剑法都使出来了。”
台下熙熙攘攘,小声议论着,余下三五名选手自知技不如人,纷纷不敢应战。
此时换好女装的段非烟已经坐到了段盟主身旁,不停地朝着对面的燕戈行使眼色,恨不得把一对明眸飞出来。
燕戈行却装作没有看见,低头用臂撞了撞正在琢磨着雪晴剑法的常牧风:“别琢磨了师兄,那剑法连师父教你的一半都不如,快看对面的段小姐,是不是想让我们上场啊”
听了他的话,常牧风才抬起头向着对面看去,只见段非烟已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罗裙,头上梳着单髻,耳畔黑发如双瀑飞下,看向这边顾盼生辉的双眸里多了一丝焦虑。
“快上啊,叫他快上!”
虽然没有声音,常牧风却能读懂唇语,当下一颗心儿早已飞到了台上,砰砰砰跳个不停。
可,他们毕竟不是来比武招亲的,下山之前师父也曾苦口婆心交代过,在将潜渊琴送到故人手中之前,万不得生出事端。如今,拿了请柬的师弟都记着师父的教诲,他这个做师兄又怎能
“来呀,上来跟我打呀!”
台上的司徒猛还在叫嚣着,雪澈剑被内力震得呜呜作响,如此一来,那几只三脚猫更不敢近前。凉亭下的段盟主那一刻悔得肠子都青了,原本,他是想跟朱阳城司徒家结下姻亲,却不曾想那司徒老五偏偏得罪了十三楼。如今这般,倒真真是骑虎难下了。要怪就怪九江十五湖没有好儿男,竟无一个是雪澈剑的对手。
正惆怅间,忽听一声怪笑凌空而来。
“哈哈哈哈,这九江十五湖的男人果真少有带种的,区区一把雪澈剑竟嚣张至此,我楼月生前来领教!”
从擂台后面的廊檐下飞身而下的是一个长着两撇小胡子,鼠目鼠牙的驼背男子,个子不高,走路一瘸一拐,隔着老远仿佛都能闻到他破衣烂衫上的腐臭味,手中一对铁钩爪,用铁链尾尾相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这不是昨晚那……”
燕戈行不禁脱口而出,被常牧风紧紧捂住了嘴巴。
十三楼行事诡秘,十三位楼牧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个比武场上认出了来者身份的人,除了燕、常二位师兄弟外,就只有见多识广的段盟主和那几个唯他马首是瞻的老江湖了。
段盟主心道“不妙”,这避风楼楼牧史胜,把自己的名字拆开来,化名“月生”,又以“楼”为姓,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此情此景,不想与十三楼有任何牵连的段盟主自不能声张,便给对面的人使了一个眼色,负责裁断的几位老江湖立马会议,齐声问道:“可有请柬!”
话音未落,自称楼月生的龌龊男子已丢来一张黄色的折本,打开来看,内页里却还带着血。不用去问,便知那请柬是杀人害命抢来的。无奈,一向做事严谨的段盟主这次却欠考虑,那些请柬居然没写清名姓,如今被人钻了空子,碍于盟主的颜面,也是有苦难言了。
见几位老不死的不再做声,楼月生又放浪大笑道:“难不成偌大一个澜沧盟也都是以貌取人的货色,莫不是看我长得丑,不愿认了我这乘龙快婿,哈哈哈哈!”
被对方将了一军,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的段盟主只能故作镇定,朝着擂台那边摆了摆手。与眼前这位相比,他倒宁愿司徒猛做了自己女婿。
台上的司徒猛偏又是个有勇无谋不知死活的,见有人胆敢上台,二话不说,震起手中长剑,便从楼月生背后杀将过来。
还在说笑着的楼月生耳廓一抖,辨清了来者的方位,单手一掷一只铁爪从腋下飞出,直直撞上了司徒猛手中的雪澈剑。电光火石间,司徒猛只觉得虎口一麻,后退着踉跄几步,拼死握住了剑柄。
“小公子居然这般心急,段家小娘子的锦榻今晚还不一定轮到你哦,薄木棺材倒是早给你家备下了几十口!”
“脏货休得多言,看我不撕了你那张臭嘴!”
一击不成,司徒猛跃身而起,那招“雪落大漠”还未使出,楼月生手中的铁钩已至,慌乱之间闪躲,虽躲过了袭向胸口的致命一击,却还是被回卷的铁爪从后背上硬生生挠下巴掌大一块血肉来。
“好阴险的恶招!”
司徒猛大骂着,强忍剧痛,聚气于剑身,换了一招“飞鸿印雪”凌空竖剑,直朝楼月生面部点刺而下。楼月生连连后退,步伐却不凌乱,抓住了司徒猛提剑时的一个空当,飞出铁爪,勾住近旁的一根树丫,借力飞起,右脚重重地踢在了司徒猛的胸口。
“噗。”
凌空落下的司徒猛喷了一口血,再看时,楼月生已像一只飞天蝙蝠般扑来,雪澈剑已脱手,再无招架之力的司徒猛只得紧闭双眼,静待那双铁爪抓破自己的喉咙。
“楼大侠且慢,不要伤了他人性命!”
双勾夺命之际,段盟主一下子站了起来,朝着擂台大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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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初露锋芒
众人定睛看时,才发现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了一件烟青色长衫,不知哪里撕下来的烂布条随便将长发束于脑后,却又不系好,和乌亮的长发一起,随风胡乱摆荡着。
他丢了猛啃一半的猪蹄,喝了不知哪位碗里的酒后,在身边一位水手模样的男子身上蹭了蹭油手,拖拉着那只破剑,一边向擂台走去,一边对众人谄笑道:“那姓楼的太丑了,看着碍眼!”
“噫!”
众人躲闪着他的油手,脸上的鄙夷自不必赘述,当下,竟没有一个看好他的。直道是哪里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酒晕子。又可惜,此去台上必被楼月生打个皮开肉绽,白瞎了那一张好皮囊。
众人唏嘘声中,只有对面的段非烟忘情跳脚拍着手对这边大喊:“好样的,去揍扁那贼眉鼠眼的癞蛤蟆!”
被父亲瞪了一眼后,段非烟才收了声,躲到爹爹身后,朝燕戈行眉飞色舞。
轻功其实极好的燕戈行是爬上台去的,还有意把自己摔了一个趔趄,这一套被他使用得登峰造极的自污招式是师父教给他的绝学,可以最大程度上放松敌人的警惕,从而偷袭或者逃跑。
“哈哈哈,千八百号江湖豪杰,竟是个吃奶的娃娃一马当先!”
楼月生大笑着,向前一步,立于燕戈行身前:“我年龄比你长了许多,若用兵器是我欺负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燕戈行抢道:“那你丢了罢!”
楼月生一愣,底下又是一阵哄笑,楼月生索性真就将那对铁瓜掷了出去,牢牢地抓在了擂台一侧大榕树的树干上。
燕戈行歪歪斜斜地走上前去,尚未站稳,一剑便已刺向楼月生的咽喉,那一刺追风逐电,先是把剑鞘震了出去,楼月生躲闪之时,半拉生锈的铁剑已至。整个招式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都是致命的落点。楼月生后退着接招,接连避开了燕戈行刺向咽喉、左胸、裆下的三刀,可是那铁剑却来势未减,竟生生把楼月生逼到了擂台一角。
楼月生暗道一声“不好”,怪自己小瞧了这后生,连忙提气,变掌为爪,侧身躲过剑锋,恶虎一般扑向燕戈行,缠上了他的右臂。
燕戈行却也不慌,右手铁剑未收,左掌已从右臂腋下递出,竟单单抓住了楼月生的一根小指,咯啦啦一声脆响,楼月生指骨已经被他拧断。
这一招是燕戈行跟师兄对打时自己总结出来的,虽然看起来没那么好看,但甚是实用。
“好下作的招法。”
楼月生吃疼,一下子跳远了去,额头已经痛得冒出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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