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柴特儿
叶君霖捧着心口,咬着牙坚持站在原地,她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勇气才算是没有当即逃跑,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否见过面前这人,不过也罢,就是这幅长相,恐怕就算见过也认不出来了,她喘着粗气道:“你是……章家的人”
自己若不是章家人的话,也不会在叶君霖喊了那一声“章杳”后出手相救,章为民苦笑一声,不过并没有做出解释,他身后的几道灯光晃了两下,章为民对着不远处的黑影打了个响指,“我先下去,你来关灯!”
从楼上到院子里,前后花了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章为民的情况比那伴生蛊好不到哪儿去,和叶君霖一起将伴生蛊拖进院子里之后,章为民的身子也几乎散架,他甚至摸到自己的手背上掉下一块干皮。
直到看见章为民和叶君霖出现在院子里之后,文戚这才终于关掉了楼上的灯,一瘸一拐地来到楼下。
文戚并未见过那位叶家族长,在进入章家军之前,他是齐家的门徒,不同于其他四族还会经常走动,齐秉医决定禁蛊之后,齐家就如同闭关锁国,断绝了和其他几门的联系,故而,文戚对那叶家族长并不那么好奇,而就自己现在这幅尊荣,他也实在不想出去吓唬别人。
文戚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离开过这院子,自从章家军发生变故之后,他和章为民一天天看着其他士兵渐渐变成走尸,起初,他们每隔三四天就要处理一具尸体,到后来,几乎是每天都要将三四具尸体埋在地下。
记得处理掉除他们俩之外的最后一名士兵时,文戚和章为民拿着铁锹坐在地上,望着微微鼓起的新土,隐约仿佛还能看到土下的士兵仍在动,那时,章为民开玩笑似的与文戚说,问他是不是觉得这院子里的地都好像被垫高了两米。
章家军其实从来就没有人,有的只是中了章家兵戎蛊的行尸走肉,这支队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因为已经死去的人,就不会再死一次了,这成了章家军无人能敌的最大优势,但这一优势也是章家军最大的软肋,当齐秉医死前所下在章杳身上的蛊咒开始生效后,章杳的蛊术也因此失效,那些行尸走肉真的成了一具具不听命令的走尸,以前那个无懈可击的章家军,在顷刻之间变为一盘散沙。
当所有士兵都成为地下的腐肉后,偌大的章家军就只剩下文戚和章为民。
章为民之所以能躲过一劫,乃是因为章杳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下过兵戎蛊,文戚呢,则是因为他身上的兵戎蛊实为章为民所下,故而并未因章杳的蛊术失灵而
深受其害。
然而,这两个仅存下来的幸运儿却没有外人眼中看到的那么幸运,空荡荡的营房是他们仅有的存身之处,日日与弥漫四处的死亡气息相伴,虽然算是还活着,但章为民和文戚却感觉不到自己比那些地下的亡魂幸运到哪去。
他们成了营房里的活鬼,对日夜和时间再无概念,文戚记得一开始他还担心过吃饭的问题,章为
第六百一十一章 新手足
当文戚听到章为民用“兄弟”这个词来定义他们三人的关系时,文戚已经没有感觉了,不再有惊讶或者其他什么复杂的情绪,但事实上其实他和章为民也记不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关系。
章为民和文戚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混沌状态,已是对时间都没什么概念的人,实在不能奢望他们记住太多,但他们可以肯定这个称谓最先一定是从章杳口中开始的。
只有章杳仍记得清楚,那是他看到章家军破败如此,而他主动提出要让章为民和文戚离开章家军的时候。
“章家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们,若还想保命,现在便走,许是还有机会。”
章杳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两人,他站在窗口,看时间,太阳应该已经升起来了,但是浑浑噩噩的天穹中却没有光,这是章家的世界末日,是日月天光对这个曾盛极一时的家族做出的哀悼。
章杳的话干脆利落,一如往常般果断决绝,但他不敢转过身去面对两人的视线,在语气中装出这份决绝对他来说已经太过艰难,身为章家的族长、章家军的司令,这最后的话,他想说的漂亮。
其实不管是族长还是司令,权高位重的同时,肩上的担子也不轻,章杳已经累了,他有很多事想做,想把行囊里那两本书看完,一本是浮生六记,一本是堂吉诃德,他将这两本书小心翼翼地藏在行囊中,一来是因他忙碌,哪怕是行军作战之余,也实在没有时间分给这些闲书,二来则是怕被人看到这冷面司令竟然也会看这些细水长流、天马行空之类的书。
可这偏偏就是章杳卸下族长和司令身份之后最想看的东西,他想看浮生六记,看别人如何将日子过得细碎柔软,想看堂吉诃德,想看一个人是如何勇敢方可不顾他人的眼光横行于世仗剑天涯。?那都是章杳以前得不到的,而现在,章家军完了,他却似乎有了机会,而且不光如此,他想看书,想去街边捧着碗云吞坐在街角慢慢吃,想像个废人一样痛饮千杯醉生梦死。
只是,章为民和文戚一日不走,章家尚还有一个人在,他便还是章家族长,地位可以不要,但身上的重担却不能卸。
只要还有一个章家人在,他就要对他的章家人负责。
不过,章杳虽然高高在上,却只能看到俯视下方时的问题,不管如何权高位重,注定还是看不到下面的人仰望他时,看到的那些羁绊。
“不走,族长还在,章家便未灭,我便不走!”
“我都成了这幅样子,你还不走”
“不走,不论怎样,你人还在,便是章家族长!”
“可如今章家……”
“不走,章家已是如此,我们走了,他日谁给你鞍前马后端茶送水只要我这手脚还动弹得了……为民绝不走!”
就像章杳会为章为民和文戚考虑一样,他们又何尝不会为章杳考虑哪怕仅仅只是跟了章杳不过半年的文戚,也会情不自禁地生出这种之前在齐家从未有过的想法,许是忧患令人紧紧相依,让他们明白越是命运坎坷,便越是不能撒开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而击中章杳心底最柔软脆弱之处的,也是章为民的这一番话。
章杳从来不是他自己,自幼他便被章喾海教导着他是章家族长,他该这样那样,一旦稍有差池,便称不上他族长的身份,这些自幼被灌入章杳脑中根深蒂固的信条让他多年来过得苦不堪言,仿佛始终穿着一副沉重的盔甲,却不能以真性情示人,唯恐自己称不上。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偏偏是在自己最落难的时候,竟从章为民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听到他真真切切地告诉自己,无论他章杳变成什么模样,他们都会追随在身后。
&nb
第六百一十二章 平阳虎
人生是一场牌局上的博弈,也是一种利益上的合作,自己手中的牌可以用来压制别人,也可以用来给自己换取更大的利益。
横野下二说自己已经没有牌了,因他在地位上受石井所压制,而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牌面,齐孤鸿和齐以,眼下也被石井握在手中,横野下二放眼自己身后,竟无一人能为他做先锋。
在听罢章杳的话后,横野下二不动声色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尽管章杳今日出门时曾做了精心准备,然而细节之中还是难免露出破绽,不管是他磨损的鞋底、皱巴巴的裤子还是衬衫上怎么用力揉搓也洗不掉的污渍,都在暗示着章杳其实和横野下二一样,早已不同于往昔。
“章司令,”横野下二摇头苦笑一声道:“你来做我的牌可你自己有什么你若有牌的话,也不会到我这里来出售你自己。”
毕竟是老江湖了,横野下二一眼看穿章杳的痛处,的确如他所说,章杳但凡还有其他牌面的话,就不会忍气吞声地出售他自己,以他自己为最后的牌面来与人做交换。
章杳咬了咬牙,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因不自信而有些发虚,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可我还有章家蛊术,纵然只身一人,还是能独当一面,更何况你不是一直想……”
横野下二想做的事情多了,章杳今日之所以会来找他,乃是因为横野下二是章杳的一根救命稻草,当章家军刚刚进驻到上海时,横野下二便几次三番前去找到章杳,与他商谈如何用章家蛊术与日方合作的事情。
有求于人的时候,自然会拿出所有自己力所能及的好处,就像贵客登门时恨不得拿出所有的好东西来招待,这种态度会让人产生错觉,误将对方对利益的垂涎三尺当成出自于友谊的热情。?章杳自然不会产生这种愚蠢的错觉,他知道横野下二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这场博弈的重点在于章杳的撒谎技巧是否足够高超,他盯着横野下二的眼睛,他是否会被骗、是否会对自己伸出援手,此时只需他一个眼神,章杳便能做出判断。
然而就在章杳竭力捕捉着横野下二目光中的情绪时,房门突然响起的“吱嘎”声和一个人影便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横野!有贵客登门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石井的话在中间略有停顿,那停顿发生在他看到章杳之后,起初的兴高采烈和热情洋溢在他将章杳上下打量一番之后,立刻迅速减弱,这让章杳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也算终于亲身体会到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听闻这位就是赤……什么章家的族长了看样子还是从戎出身,真是了不得啊!”
赤蛰章家,这个在蛊师们口中含义非凡的名字,在石井的口中却好像一个戏称,不但没有半点儿尊重,甚至还夹杂着戏谑和调侃。
“不过不是说蛊师们的蛊术都很厉害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当兵呢”
石井一脸笑眯眯的表情,大言不惭地说着挑衅的话,章杳懒得作答,并非因问题本身,而是石井那令人生厌的态度,好在横野下二赶来解释,总算是化解了章杳的尴尬。
“章司令眼光之长远,不同于一般的蛊师,他早已想到了用蛊师组建军队,其章家军赫赫有名,咱们的志向可谓是异曲同工啊……”
不等横野下二把话说完,石井已经蛮横地打断了他的赞扬,挑着眉毛望着章杳道:“哦那不知何时能让鄙人一睹章家军的雄风”
这个横野下二还没来得及戳穿的真相被石井一句话点破,章杳静静地凝望着石井,他没有恼怒此时若是羞恼,也只不过是因自己的无能而已,章杳知道石井说的是实话。
然而横野下二却不知章杳的难处,一时间,这气氛陷入了尴尬,章杳和石井如博弈般静静对视,倒是令这横野下二一会儿看看章杳一会儿又看看石井,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章司令的部队就在城郊……”横野下二
第六百一十三章 枪火
章杳不知道受伤流血却不会疼是什么感觉,他还年幼的时候曾问过章喾海,如果那些中了兵戎蛊后的士兵根本不会感觉到疼的话,人生和世界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你不需要知道,疼有疼的好处,不疼也有不疼的弱点,你是章家未来的族长,该考虑的是大局,不是眼前这一兵一卒。”
如果回想起章喾海从小到大对章杳那些教育的话,章杳便莫名觉得坦然起来,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铁石心肠究竟从何而来。
这让章杳觉得能感到疼痛是一件幸运的事儿,他望着肩头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后,伤口好像不如刚刚那么疼了,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人身上总有些细微的伤口,没发现时不会觉得疼,发现之后便会感到疼痛不已,又像自己肩头的伤,眼睁睁看着皮肉翻开时是一种疼法,可若是将伤口隐藏在纱布下面,突然就觉得疼痛好像也被藏起来了一般。
章杳不由得开始臆测,这疼痛究竟是一种真实的反应,还是人们臆测出来的感受……
“你在想什么”
破庙里,篝火燃烧的哔啵声响让章杳有些犯困,人也很快陷入了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倒是叶君霖这声音让他突然回过神来。
想什么啊章杳觉得叶君霖其实并不关心这事儿,关心别人想什么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儿,更何况一个人想要知道另一个人在想什么,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事儿,想到解释起来或许会很麻烦,章杳干脆将微微张开的嘴巴重新闭上。?“伤口……感觉好一点了吗”
章杳仍是没说话,他微微动了动胳膊,纱布下的血迹立刻鲜艳了几分,那涌出来的血迹代他作答,让勉强挤出一些寒暄的叶君霖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不用客套,”人们习惯在说起重要话题前先以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作为开场白,但章杳却觉得这种行为甚是无聊,“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叶君霖有些恼怒,莫非说是自己上辈子欠他什么叶君霖感觉眼前这个一无所有的章杳比起之前见面时那位叱咤风云的章司令更难以相处,忍不住咬着牙恨恨道:“你没有忘了说点什么吗”
章杳顿了片刻,似乎真是在认真思考了一番后才道:“谢了。”
的确是要谢的,若不是因叶君霖的话,章杳今日怕是有去无回,而他这一声也让叶君霖的心多少软了些,摇头道:“都到了这步田地,又何必去招惹日本人那些趋名逐利的苍蝇便是如此,今日还能是朋友,明日便……”
叶君霖想说的是“弃如敝履”,虽然用这么狠的词也是为了表示对日本人见利忘义的憎恶,但幸亏话到嘴边时被她咽了回去,否则又是正中了章杳的痛处。
怎么说呢,身为一族之长,虽不能说未卜先知,但也要对所有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期,章杳何尝没想到这一趟并不会顺利只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罢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有些苦不得不吃,人的年纪大了,便会慢慢理解这些事。
“你也不想想,若是这一枪稍稍偏了些……”
子弹未见鲜血时,谁也猜不到它会射中什么地方,章杳久经沙场,早就猜到自己打出去的子弹最终都会落在自己身上,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午夜,被章杳拿枪指着的石井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那声音吵得章杳有些心烦,手指缓缓地搭上了扳机。
用枪杀人和用蛊杀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相比较起来,章杳还是喜欢后者,至少,用蛊不会溅上自己一身血。
可是就在章杳将要扣动扳机时,房间里率先响起枪声,章杳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力,紧跟着身子踉跄着往后退
第六百一十四章 救星
杀戮,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作为章家军的首领,章杳以前并没有这种感觉,恰恰相反,他反倒觉得站在远处指点江山是一件有些无聊的事情,或许是因他从一开始就很少亲临战场,无法体会那些经受过枪林弹雨洗礼的人为何会因杀戮而产生快感。
但现在,章杳在这一刻好像突然明白了。
杀戮能给人带来安全感能杀人、能操控他人的生命,意味着自己有更多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生命,这是一种动物本能,是在生死面前无关道德的本能。
在一阵扫射之中,章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一团火球般燃烧着,那些士兵的鲜血迸溅在他的身上,血水浸湿他的大氅,浸湿他的军装和衬衫,他将步枪顶在腋下,腾出一只手来扯开衣领,燥热之气立刻如开闸放水般,让他的呼吸稍稍畅快了一些。
死尸水泄不通地围在章杳周身,上一秒还张牙舞爪扑向他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他的枪下鬼,章杳喘着粗气,任凭每一次呼吸时,血腥味都灌入他的鼻腔,一时间,残暴和疯狂占据了他的大脑,章杳甚至忘了自己的目的是为了逃跑,脑袋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多么痛快的一场杀戮!多希望它不会终结!
但接下来的情况很快发生转变,一具具软踏踏的尸体倒在章杳面前,好似一个肉盾掩体,可尸体也限制了章杳的活动范围,他的枪口几次被尸体挡住,令他的子弹好像打在沙包里一样。?然而外面的子弹却未曾停歇,那些士兵见缝插针地向章杳开枪,流弹数次从章杳身边擦过,他竭力抓过倒下的尸体挡在他身前作为肉盾,但这却无法阻挡那些日军士兵一次次向他逼近。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