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柴特儿
对了,这让章杳突然明白了人之所以会迷恋杀戮的另外一个原因,这是一场战斗,但也更像一场赌博,有输有赢才是人间常理,而现在就到了他被局势压倒的时刻。
一枚子弹划过章杳的脖颈,几乎只差半寸就能要他的命,剧烈的灼痛感让他险些丢下手中的枪,然而还来不及查看伤势,又一枚子弹击中了章杳的腰侧。
三处枪伤所带来的疼痛撕扯着章杳的神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好似擂鼓般,这阵阵心跳在提醒他,章杳应该是怕了,他已经察觉到死亡正在向他逐步逼近,而手中的步枪也终于没了子弹。
周遭的枪声并未因章杳没了子弹而停下,反倒愈发猖狂,章杳匍匐在地,将身体蜷缩在尸体组成的掩体下,在他手边不远处的死尸身上就有步枪和子弹,可章杳却一动不动,唯有一个问题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日本人一直企图用蛊术组建军队,在他们看来,蛊术能在战场上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敌千万,可在蛊族中人看来,在某些情况下,蛊术却不如枪炮来得更直接,炼蛊放蛊需要时间,而冰冷的子弹却能在霎时间取人性命,比如此刻。
那到底是哪一个更厉害呢这是一个章杳思考了很长时间的问题,直到这一刻,当他的生命走到终结处时,才总算是得到了答案。
章杳不需要再换子弹,如果自己已经注定会死,那么杀一个敌人和杀十个百个其实并无区别,章杳听着子弹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水泥地上弹跳着,知道那些子弹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
没机会了,他有些不甘,在他的概念中,这种死法实在算不上悲壮。
“哒”、“啪”、“嗒”,子弹以不同角度打在地面上,发出不同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声音越来越响,也就意味着死亡离他越来越近,章杳试图用这最后的时间总结自己的一生,然而思绪却混乱得好像春风里
第六百一十五章 车战
..,
午夜的上海街头,一胖一瘦两个酒鬼肆无忌惮地走在空荡荡的大马路上,瘦子那麻杆儿似的身子摇摇晃晃直向马路中间斜,胖子只得时不时地将他往路边拽。
“侬组撒好好走,小心被车撞了!”
“谁谁撞我”瘦子甩着硬邦邦的舌头含混不清道:“街上哪有人嘛你看你看……”
瘦子说着,大大咧咧地指向四周,然而他嚷嚷了几句,背后的胖子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瘦子疑惑地回过头,只见那胖子站在马路中央,呆呆地望向街角。
“怎么喝傻了走不动了”
“等会儿……”胖子眯着眼睛轻声呢喃道:“好像还真有车!”
“车什么车!这大晚上的……”?然而不等瘦子把话说完,在这空荡荡的上海街头,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从转角处冲出来,两个车灯如闪电般,在两人面前划过一道光柱,眨眼间便扬长而去。
那瘦子被这阵风卷着转了个圈,幸亏那胖子眼疾手快将他拽回路边,此时酒劲儿也消了大半,瘦子拍着心口,惊魂未定地长大嘴巴。
“他母亲……”
还不等瘦子这一声骂出口,又是一阵轰鸣声自不远处传来,一排车灯自两人面前闪过,接着,就只看到三四辆小轿车也跟着前面那辆车迅速消失在了街角。
瘦子揉了揉眼睛,他看到身边的胖子也是一脸愕然,这才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这是……”瘦子低声地喃喃道:“怎么回事儿要不要叫巡捕房的人”
“别管!”胖子连连摆手,拉着瘦子便跑,“这架势,可是追命去的!”
老百姓的日子,讲究的是一个风平浪静与世无争,有些事情注定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经历的。
而说实话,人一辈子时间有限,能多经历些事情,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算是一种幸运,哪怕有些事情从一开始看起来似乎是不幸,但说不定到了最后一刻,才会发现老天的安排是何等别有用心。
就比如章杳,他觉得用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来形容自己这一晚的经历,应该不算过分,他在这个晚上经历了以前十几年都没经历过的事情,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去向日本人低头求助,没想过自己会被其他蛊族的伴生蛊所救,更没想过叶君霖尽然会对他出手相助,而自己此时,就坐在她的车上飙车。
说来惭愧,章杳是不会开车的,更无法想象叶君霖的车技竟是如此出神入化。
横野下二家门口,章杳刚刚爬上那辆黑色小轿车,还不等他坐稳关上车门,这轿车便已在叶君霖的驱使之下如猎豹般冲了出去。
耳边呼啸的风吹乱章杳的衣襟,终于将被血浸湿的黏腻衣裳从他的身上剥离开来,也吹散了章杳心中的燥热。
“你为什么会来”
“章司令,”疾风吹乱了叶君霖两鬓的碎发,也吹乱了她的声音,只见叶君霖回头望着章杳一笑,“你觉得,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叶君霖话音未落,背后的轰鸣声已经给了章杳答案,他们刚驶出巷子口,日本人的轿车已经紧随其后。
所幸时至午夜,倒是不用担心会误伤街上的行人,而空荡荡的马路也让叶君霖兴致大发,只见方向盘在她手中转动如飞,就好像对她自己的身体般控制自如。
随着叶君霖一脚油门,几个路口在道路两旁迅速后退,如走马灯一般,街道尽头的三岔路口很快出现在两人眼前,但就在这时,只见一辆车子突然从三岔路口东侧横冲出来,直奔叶君霖和章杳所在的轿车。
叶君霖车速不减,章杳还以为叶君霖并未发现那辆车,正打算张口提醒时,却看到叶君霖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眼睛盯着东边,原来她早就已经发现那辆车,而且正是故意直奔那辆车而去的。
章杳心中捏了把汗,手不由自主地死死攥住了扶手,就在那辆车打算直勾勾地撞上叶君霖的车子时,就看叶君霖猛地刹住车子,与此同时狂打方向盘,整个车子在地上打了个转,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而叶君霖已经顺势摸出手枪,车子尚未停稳,便对着那辆车连开数枪,趁着车里的人抱头躲避子弹时,叶君霖已经一脚油门冲进了另一条街。
叶君霖对上海滩的路并不熟悉,但此时熟不熟其实起不到太大作用,这些疯狗在后面穷追不舍,想要甩开他们,熟路没有用,车速也没有用,叶君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嘴边半握着拳,用力地咬着拇指。
章杳能看得出她在思考,思考一个能甩掉敌人的方式,他没有说话,默默地拿过了叶君霖手中的枪,他想帮叶君霖分担一些,让她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想出办法,他们现在虽然不在敌人手中,但情况并不让人乐观。
果不其然,正如章杳和叶君霖所料想的情况,两人刚驶出巷子口,两辆车便从左右两边夹击过来,车身时不时撞上叶君霖的车子,在车身上划出一路火花。
与此同时,两边的轿车里,坐在副驾上的人已经举起了手枪,枪口直对着叶君霖,章杳刚要拿起枪,就听到叶君霖低声喝道:“别开枪!趴下!”
这话刚
第六百一十六章 拥抱
章杳觉得……有些痒痒的,这种被人轻轻搂着腰的感觉很奇妙,有些激动、有些兴奋,然而又有些淡淡的伤怀。
说句难以启齿的话,章杳从小到大都很少与人做肢体接触,当叶君霖从背后轻轻捧着他的腰时,章杳忍不住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
从记事起到现在,其中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根麻绳,将所有事情链接在一起,一环套一环,一扣结一扣,分不清彼此。
对于自己的童年,章杳最深的印象都是在冬天,或许是因那种寒冷太过刻骨,轻而易举便霸占了所有记忆的空间。
每一年的冬天,章杳都在自己的房里度过,他听守在门外的丫鬟们叽叽喳喳地凑成一团说话,还会有人烤番薯,她们说,冬天就是要凑在一起,人气旺了才会暖和。
然而,高高在上的章杳注定不能和那些丫鬟们凑在一起,这是父亲章喾海所不容许的,他必须在自己的房间里忍受寒冷和寂寞,这是身为族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那时候的章杳毕竟是个男孩子,虽然竭力隐藏,但是性格里的聪慧和狡黠总会在不经意时蠢蠢欲动,他要想办法驱散寒意,要去找一个温暖的地方……
忘了具体是哪一年,年幼的章杳去了父母的房中,他看到冷漠的父亲和啜泣的母亲,房间里燃着热腾腾的火炉,可气氛有如寒冰三尺,章杳站在房间角落,觉得这里比冰窟还要寒冷,他瑟瑟发抖,不敢说一句话,带着一身寒意悄无声息地来,又带着更冷的心悄无声息地走。?这就是他对童年的所有印象。
激烈这个词,常常让人联想到热烈,让人想到热,而父母之间的关系只能让章杳想到寒冷,他从未见过父母争吵,两人相敬如宾,母亲从不发表抱怨,只是任由所有情绪顺着眼角滴落,父亲也一如既往地沉默,好似一块坚硬而笨拙的冰,对母亲的哀愁视而不见。
这是一种凝固的气氛,比激烈的争吵更为可怕,那是一潭死水,是万年不动的枯墓,章杳看着那坟茔般的房间无计可施,没有人拥抱他,父母都在为他们之间无法化解的恩怨而赌气僵持,似乎全然忘了这个孩子是他们应该去爱的人。
接下来,章杳目睹了其他人与亲人的相处方式,那些被送来章家做门徒的少年们,他们的父母在与他们分离时,悲悲切切,父母抱着孩子不肯撒手涕泪横流。
那些人很穷,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衫,章杳哪怕随随便便脱下只鞋子也足够换他们一家人的衣服,但他们眼睛中、肢体上哪怕是颤抖的嘴唇里所流露的情感,却是章杳从未感受过的。
当他亲眼看到别人如何与父母相处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生自一个怪异的家庭。
这种思考在章杳心中渐渐发酵,成为了他在七八岁时最为关注的问题,他开始用种种方式在身边的下人们身上求问,渐渐知道了原来那些“亲吻”和“拥抱”,是普通家庭里最为正常的互动方式,他这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他的家庭才是真正的异类。
多知是一件痛苦的事,尤其是知道了一些对的、但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后,章杳试图改变父母,但是用尽种种方式,却发现都是徒劳,哪怕他故意从树上摔下来、故意掉进井里,换来的也不过只是母亲的悲切落泪和父亲的咒骂斥责,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想知道父母的关系会不会有所改变,但偏偏在这一点上徒劳无功。
最严重的事情发生在章杳十岁出头的时候,他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年,也或许是被他故意忘记了,章杳记得父母房中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那时候他自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家庭,就算父母不能给他温暖,他也能够习以为常,而不用再徒劳地一次次跑去父母房中领取失望。
但那年冬天,终于放弃去父母房里的章杳听到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只准赢,不准输
章杳对叶皎阳的感情,可以算得上是因妒生恨,他嫉妒叶皎阳竟然能在那么多年里霸占章喾海的全部感情,章杳常听人说日久生情,他不知道叶皎阳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远在天边,却能让章喾海对日日生活在面前的妻子视而不见,一心就只想着她这个不可能的人。
在章杳心中,叶皎阳的形象来自于各种不同的人口中的不同描述,比如,章杳在章喾海的书房里见过一张叶皎阳的照片,比如,他曾听世人传言叶皎阳这女子柔中带刚又潇洒不羁,再比如,章杳曾听说叶皎阳最擅用情蛊。
种种线索如一块块拼图,在章杳心中拼凑起了叶皎阳的形象,也拼凑出了章杳这一悲惨童年的来由,既章喾海当年和叶皎阳的爱恨恩怨。
自然,这个故事里绝对少不了的一个人就是齐秉医,章喾海、齐秉医和叶皎阳年纪相仿,因机缘巧合互生情愫,只不过月老牵错了红线,章喾海是爱上了叶皎阳,可叶皎阳却是钟情于齐秉医。
而后的十几年里,三人纠缠不休,直至齐秉医先成了家,章喾海本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机会,却不想叶皎阳却因此立誓此生不嫁,章喾海苦苦等了多年,无奈因其身为族长必须传宗接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章杳之母,以他的冷漠,开始了对这个女人长达十几年的折磨。
章杳曾想过一个问题,若如世人所说,章喾海之所以对叶皎阳一厢情愿念念不忘,乃是因为叶皎阳给他下了情蛊,那为什么叶皎阳没有将蛊下在她一心所往的齐秉医身上
而自己呢章杳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化解自己内心的痛苦和仇恨,他以为杀戮能扯平爱恨,将一切一笔勾销,可是当那些人一个个离去的时候,章杳发现痛苦并未消散,当年那些故事的始作俑者化为黄土,可他们留下的痕迹,却在生者身上无法抹去、生生不息。
章杳始终记得章喾海死时的情景,被爱而不得的痛苦折磨多年的章喾海变得干瘪枯瘦,他使出全身力气,将那张棋盘推到章杳面前,想让章杳帮他赢回来一局,他气若游丝地告诉章杳,自己是如何规划了接下来十几年的一步步棋,这关乎章杳能如何赢过齐家,可当时的章杳却是心不在焉,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章喾海干瘦的身体。
这是自己的父亲,和自己流着相同的血,可以说是这世界上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可章杳对他却那么陌生,他从未与他拥抱过,章杳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到底在怕什么,他看着章喾海躺在床上,风中残烛般奄奄一息,章杳想,如果自己现在强行要拥抱他的话,章喾海应该是没有力气反驳的。
可是,章杳没有,他终于鼓起勇气伸出双臂的时候,章喾海已经咽了最后一口气,章杳的双手悬在半空中,最终沉沉放下。
章杳吃鱼喜欢吃头尾,就像做事讲究有头有尾有始有终,他从小就没有与章喾海拥抱过,故而在章喾海死后,他也没有再碰触那具尸体,作为唯一的儿子,章杳甚至连为章喾海换寿衣这种事情都交代给了手下。
从章杳在母亲的腹中呱呱坠地,到章喾海变成了一抔黄土,这父子俩如平行线般,短暂交集而后分道扬镳,始终没有相互碰触。
章喾海的死让章杳陷入了一种闷闷沉沉的痛苦,所有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江倒海却无处发泄,接下来的几年里,章杳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那一盘棋局上,他耐着性子遵从章喾海的安排,一年又一年、一步又一步,积蓄力量以一击制敌。
直到齐家在章杳面前颠覆倾塌,章杳看着滚滚浓烟在千古镇上方一连数日缠绕不散,可心中的痛苦却如那浓烟般,始终不肯放过他。
那是一种无助,章杳一直将平息一切的希望寄托在杀戮上,这种孤注一掷的希望以失败告终时,反倒会让人更加绝望。
在那之后,章杳拼
劲全力想找到一种疗愈自己的方式,他第一个便想到了叶君霖。
二十岁出头时,章杳想娶叶君霖的原因很简单,他听说叶君霖脾气秉性与叶皎阳何其相似,他想让叶皎阳和叶君霖这样的女人感受他母亲忍耐多年的那种相伴但并不相爱的痛苦;
而现在,章杳想娶叶君霖却不再是为了报复,他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女人,为何能让章喾海一往情深,他不知道爱上一个
第六百一十八章 有客到
当章杳和叶君霖商量着要如何背水一战的时候,金寒池正在看休伶磨刀,她时不时从鎏金瓷碗中撩起一把水泼在磨刀石上,将乌金蛊血杵反反复复磨得锃亮。
性命攸关的时候,尤其要善待保命的家伙。
早些时候,金寒池听说允芝已经正式成为了金家族长,那只小胖猪还为他自己举办了个声势浩大的仪式,金寒池想笑,他突然觉得很可惜,自己竟然错过了这么有意思的场面。
允芝当家对金寒池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也是祖母唯一一件说对了的事情,这家伙就算不能帮金寒池分担那些令人头疼的琐事,但至少能将一些虎视眈眈的视线从金寒池身上转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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