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昼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公子肆的笔
“嗯,便如往常。”夜锦衣点点头,沿着走廊往书房走去,每一步走的缓慢又虚浮。
“公子,不如先请大夫来看一看,再闭关不迟啊。”德叔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劝道,因着他做子期苑院仆的这五年里,从未见夜锦衣生过什么大病,更多时候是受了伤,可是如今夜锦衣这一举一动,尽显油尽灯枯之态,他实在是忧心。
“不必了,只是劳累,休息几天便好了。”夜锦衣答道,走到书房门前的时候,他又转身扫了自己的房间一眼,嘱咐道,“这一个月,好生照顾卫公子。”
“是,公子宽心。”德叔道。
“好了,你下去忙吧。”夜锦衣有些费力地抬眸,一只手按着门上的吊环,看着德叔道。
“是。”德叔应道,便匆匆转身退出内苑。
夜锦衣见德叔离开,这才打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将门关紧。
夜锦衣的书房有内外两间,其间用雕花的书架稍稍隔开,外间摆着桌椅以及文玩玉器等物,里间则是他平时看书写字的地方。
内间左右靠墙的是两个书籍摆放整齐的书架,上面的书籍以佛经、诗词册、和百家经典为主,不同的书籍用竹片做上标记放在各自的架子上。
而正中央则是一个梨木做的矮式书桌,书案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靠着书案放着一个软垫,用于跪坐,再靠墙就是一个铺着毯子的软榻。
这面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幅海棠迎春图,一幅红梅傲雪图,两种不同的花都开得红火艳丽。
夜锦衣扶着墙壁穿过外间,又将内外间之间的帘子拉住,这才步入内间,径直朝着那软榻走去。
他有些费力地坐在那软榻之上,抬手揭开那幅红梅傲雪图,便有一个暗格出现在眼前,他按动那暗格上的机关,便听到一声枢纽转动的声响,之后,那张软榻连同软榻紧靠的那一部分墙面缓慢地旋转起来。
软榻固定在墙体之上,而那块墙壁并非固定,而是在墙体里面有一个机关,机关触动,整块墙体连着软榻便向后旋转开来,转到一个与书房一墙之隔的密室中去。
夜锦衣从榻上下来,抬手揭开那幅海棠迎春图,按动图后面的机关,那面墙壁便又旋转回书房那边。
夜锦衣的书房靠近一片茂密的林子,而这个密室恰好被那片林子所遮挡,且方才那道机关门是这个密室的唯一入口,因此平日里人们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封死的石室,更是因为这林子遮蔽,林子外围又种着密密麻麻的荆棘丛,无人近前,因此密室成了一个幽静的修养之所。
夜锦衣扶着墙壁,一边轻咳,一边走到靠着林子的窗前,稍稍打开窗子,透出些新鲜气来,他扶着窗柩,看着窗外凋零的树木,微微摇摇头,转身靠着窗下的石墙滑坐在地上。
这密室的四周没有点烛火,却镶着数颗夜明珠,如同夜中璀璨的星辰,正对窗子的地方是一张巨大的光滑石床。
窗子左侧是一个书架,只是上面的书大多是医书与武学典籍,最下面的一层还放着些以备不时之需的药物。
夜锦衣环视着一眼这明亮的密室,又看向书架下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药瓶,却无奈地轻笑一声:“我此番情状,竟无药可救。”
他略有些颓废地揭下脸上的玄铁面具,无力地松手,那面具便“哐当”一声滚落在地上,因为密室内夜明珠的柔光被映出浅浅的光泽来。
“世人都说忘川吟是邪魔功夫。”夜锦衣微阖着双眼,干裂苍白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十年前没有忘川吟,我是一个死人。十年后没有忘川吟,我是一个废人。”
曾经的他羸弱不堪,靠着忘川吟从别人身上汲取内力来维持着自己的体力与心力,可如今服下了噬魂散,一个月里内力尽失,他便又变的如此脆弱,像极了一个行将枯朽的残枝。
一朝风至,枯枝尽折。
十年前。
身侧的男人身体已经冰冷,但她没有起身,反而将那具尸体抱的更紧,头紧紧埋进那具尸体的颈间,双眼没有任何光彩,像是一具骷髅,一具不一样的骷髅,一具明明有血有肉的骷髅。
那具尸体是她的救赎。
她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一柄自己刺进去的匕首,伤口渗出乌黑色的血液,色衣袍因着黑色的血迹显出诡异的紫色,可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她想死,因为惨烈的悲痛和无尽的绝望。
她想活,因为强烈的不甘和决绝的恨意。
她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似乎天地之间只剩这二人,一死一活。
千仞绝崖,尸骨无存。
“展颜,展颜,展颜”垂死迷乱之际,一阵醇和缥缈的声音穿进她的耳朵,将她从无尽的虚之中解救出来。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白头发的青年人。
她认得他,少年成名的医者闻人落雪。
她的手触到一只熟悉的手,那只手宽厚却又冰冷至极,她侧头,看到与自己一同躺在冰床上的是自己极为熟悉的人,她的哥哥,玉琅玕。
玉琅玕双眼紧阖,面色沉静,如同睡熟了一般,可是面上却毫无血色,眼睑还带着青紫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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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只是腿麻了
雨点敲打着窗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寒冬因为冷雨的降临变得越发萧索清寒。
到了巳时,卫卿笑才睁开朦胧的双眼,因为醉酒之后头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在额上,却有一种不一样的触感,似有什么粗糙的物什剐蹭着自己的前额。
他抬起手看见自己手掌上包扎的白色绷带,才感觉到手掌心传来的痛感,忍不住蹙了眉头,轻嘶一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夜锦衣你对我干了什么”
他闭着眼睛喃喃着,因为冬天的被窝格外暖和,他又在床上窝了好大一会儿,才掀开被子坐起来。
桌边的屏风上已经挂好了他要替换的衣服,还有一件大红色的绣纹披风。
“卫公子,你醒了,洗漱之后先将这解酒汤喝了。”他刚伸着懒腰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等候的德叔就忙迎上来询问。
“他呢”卫卿笑揉揉眉心,接过德叔手里的小碗,将里面的解酒汤一口气喝完,擦去自己嘴角的汤渍,问道。
“他哦,公子闭关了。”德叔恍然大悟,想着那个他应当就是夜锦衣。
“闭关了”一听到这句话,卫卿笑的双目清明起来,扭头问道,“怎么好好地闭关了,要多久”
“约莫是一个月吧。”德叔从卫卿笑手里接过药碗,低着头思忖道,“公子是身子不大好,要调养一段时间。”
“他病了”卫卿笑心猛地一紧,慌忙问道,好看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公子昨天脸色不大好,许是太劳累了。”德叔道,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笑道,“卫公子,你应该也饿了,我让他们把饭菜热热给你端过来。”
“劳烦老伯。”卫卿笑缓和神色,拱手浅笑道。
接下来的几天,卫卿笑总是一个人待在夜锦衣的内苑,大多数时候一个人下棋,一个人喝酒,偶尔会有赵浅予的侍女来此给他送点心。
那点心是以前他最喜欢吃的,这世间应当只剩下赵浅予知道他的喜好,每每看到桌上摆的各式糕点,他总要叹息一声,怀念起从前他们二人在一起的光景。
可是,每每他怀念情动的时候,蛊毒却没有发作过,他有些怀疑,怀疑自己曾经对琳琅那么炽热的情感竟要在这个寒冬里凉下去了吗。
他摇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将自己的思绪引到别处去。
彼时,他正一手托腮,一手捏着一块点心,喃喃道:“夜锦衣,你再不出关,这些好吃的点心就被我吃光了。”
他正无聊地自言自语着,就看到德叔端着饭菜一脸愁容地从夜锦衣的书房走出来,那饭菜仍是满满当当地在盘子里,看起来似乎一口未动。
他忙放下手里的点心,站起来迎上去,叫住德叔:“德叔,怎么了”
“公子已经七日未曾进食了,你看,这饭菜公子一口没动,这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住呢”德叔看向书房那边,深深地叹口气。
“他以前闭关也是不吃东西吗”卫卿笑问道。
“不是啊,之前闭关也是在酉时送进书房,每次公子虽然吃的也不多,可毕竟是吃了,可是最近这这唉”德叔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地端着饭菜往外苑走。
等到德叔走出内苑,卫卿笑这才小心翼翼地朝着书房缓步走去,一边走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然后轻缓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外间的桌上摆着的食盒外面还冒着热气,是德叔方才端进来的。
外间的地方不大,也就摆了这桌椅罢了,所以有没有夜锦衣的身影一目了然。
卫卿笑将目光放在那拉住的布帘上面,还不忘将桌上的食盒拎在手里,越发小心地靠近,耳朵贴着那布帘听着里面的动静,轻声唤着:“夜锦衣锦衣小夜子小衣子玉琅玕表兄”
他一连叫了好几声,里间却一点点声响也没有,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忙伸手掀开那帘子,跨进去,可是那内间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头,心想莫非是夜锦衣有什么事情离开子期苑了,为了掩人耳目所以说自己闭关了。可转念一想,就算是这样,他应当也不会让德叔每天将吃的放在外间罢。
或者,这房里有什么机关
卫卿笑黑眸一缩,又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内间的所有摆设。从靠近自己的书架到夜锦衣的书桌和软榻,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提着食盒,将所有可能是触发机关的地方寻了一个遍,连书架上的册子都没有放过,就差将一旁的书架给整个挪开,可他却仍旧是毫无头绪,倒是累的满头大汗。
卫卿笑瘫坐在软榻上,扶额念叨:“夜锦衣,你到底是跑哪了”
他倚着墙壁,迷蒙着眼睛稍稍休息,扫到一旁闪着鲜红色泽的两幅画,他猛地坐起来,跪在榻上仔细地看着那两幅图。
“海棠。红梅。”卫卿笑微微眯着眼睛,挑眉道,“两花相似,风骨不同。”
他觉得那红梅图上似有什么端倪,便凑近了一些,却看到这红梅图的隔层似乎还有一幅不一样的画,上面画的好像是一个穿着红色罗裙的女子,却因为底层的那幅画太过模糊,他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夜锦衣同自己一般岁数,却未曾娶妻,难道这
第六十四章 你自由了
“果真如此”卫卿笑带着狐疑的目光看向他,似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果真如此。”夜锦衣抬头,带着浅笑看着卫卿笑的眼睛,云淡风轻的模样看起来令人怀疑不起来。
“修养过这段时间便好”卫卿笑问。
“修养过这段时间便好。”夜锦衣道。
“那”听到夜锦衣这般说,卫卿笑才缓和神色转身,走过去将食盒提过来,将上面的盖子取掉,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摆出来,“不是饿了用膳吧。”
夜锦衣扫了一眼那些饭菜,那本是自己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可是一连几天没有进食,他却仍然一点胃口也没有,加上口中一股血腥的味道,嗓子中似还有一些淤血积着,他越发不想看见吃食。
可卫卿笑用汤匙舀了米粥吹凉之后已经送到他的嘴边,见夜锦衣不吃,以为他是怕烫,哄道:“我方才吹过了,不烫的。你身子不大好,那些油腻的东西不要多吃,多喝些粥暖暖胃。”
“好。”夜锦衣还是点点头,低头喝了那口粥,明明算不得烫的温度,偏偏因为他刚才咳得厉害伤到了喉咙,一口温粥下去嗓子灼烫的生疼。
“咳。”
他推开卫卿笑还端着碗的手,捂着嘴唇轻咳了一声,血腥味又从喉中蔓延开来,眼睛莫名其妙地发烫起来。
“抱歉。”卫卿笑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中,他以为是粥太热,烫到了夜锦衣,见夜锦衣咳完一声一直低着头,他忙伸手拍拍夜锦衣的后背。
手才触到夜锦衣的脊背,他就顿住了,因为才这七天,夜锦衣就消瘦了不少,后背的骨头凸起,有些咯人。
“你瘦了。”他的手抚着夜锦衣的脊梁骨,轻声叹道,口气中带着惋惜和心疼。
夜锦衣的身子一顿,许久才抬起头来接过卫卿笑手里的碗,轻声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去忙你的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卫卿笑苦笑着摇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可忙,还不如在这里照顾你。”
“去找赵浅予吧。”夜锦衣低垂着眸子,拿着汤匙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粥,氤氲的热气腾上来,微微遮住了他的表情,许久,他才轻声开口,像是挣扎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找她,一个中了催情蛊的人。”卫卿笑听到夜锦衣的话,先是一愣,又猛地站起来朝窗边走了几步,复又转过身来,涩涩道。【零九小說網】
夜锦衣轻声道:“你的催情蛊已经解了。”
“什么”卫卿笑猛地朝前走两步,手按着夜锦衣瘦削的肩膀,沉声问,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身上的催情蛊,无缘无故地怎么就解了。
夜锦衣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碗,盯着卫卿笑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你的催情蛊已经解了。”
城外的官道上,拓跋义正带着一批人马押运着刚从无境山庄接手的一万件兵器朝西北方向进发,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皆是打扮成运镖商人的模样,而那一万件兵器皆是藏在堆放几个大箱子之中,箱子的顶层堆放着各种衣物,器皿等物,将那些兵器盖的严严实实。
天色阴沉,寒风萧萧,叶子在半空中打着转,又落在地上,被哒哒踏过的马蹄碾的粉碎。
拓跋义骑在马上,拢了拢身上的衣领,对身旁的人道:“你猜会不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身旁的人轻笑着,狭长的眸子闪着狡黠的精光:“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最好,没有的话,我们找他们麻烦就是了。”
拓跋义大笑几声,道:“夜锦衣,我看你如何应对。”
他身旁的侍卫连连点头,道:“表公子与他无冤无仇,他却对表公子痛下杀手,这仇我们一定得报。”
闻言,拓跋义深邃的眼眸多了几分狠戾之色,他的大掌在袖中攥紧,额上因着愤恨爆出青筋来,他沉声道:“表兄,我敬你如父,我一定会杀了夜锦衣为你祭灵。”
他的车队才堪堪经过东京城外的一条宽阔大路,后面就有大批马队赶来,且那策马朝他们赶来的人穿的皆是盔甲,一看便知是朝廷的武将士兵等人,且手里挥着大刀长剑,大喊着:“前面的人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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