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颜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上林春
”诶“
陶侃摆摆手道:”莫非你不见魏蜀吴之故事若非吴蜀两家联手,安能抗魏数十年之久“
陶瞻冷冷一笑:”阿翁,联合抗魏数十年那又如何吴蜀最终不还是被魏国吞并既然如此,吴蜀何必各怀鬼胎,互相算计,倒不如一方并吞另外一方,壮大自己,独立抗魏,岂不是少了诸多掣肘
更何况王敦狼子野心,怎甘心蛰伏于阿翁之下他日一有机会,必会反噬,阿翁若与此人合谋,怕是连甘为吴蜀苟安于一域亦是不可得。“
”这……“
陶瞻那截然不同的看法出乎了陶侃的意料,但是细细回想,哪怕夷陵之战稳定了吴蜀的形势,两者之间的龌龊也屡见不鲜,再往前回溯,吴蜀几次联手攻魏,都因各有算计半途而折,导致双方的不信任逐渐累积,发展到互相猜疑,防备着背后挨刀的境地,对对方的提防甚于防魏,结果各自失去了抗魏之力。
陶瞻的思路很明显,与其弱弱相联,各怀鬼胎,互相内耗,倒不如一方吞并另一方,拉近与强者的距离。
陶侃颇为为难,他是传统的合纵思路,而陶瞻压根就不相信合纵会有出路,借着邻居有难,分一杯羹,狠狠啃一口,落袋为安才是正理。
与其把鸡蛋放你家,你和我还不是一条心,那我真不如与你的敌人把你分而食之,先吃饱了再说,反正也没指望过你为我挡枪,还省了费心费力防着你拖后腿的工夫。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条非常现实的思路,基本指导思路是,趁着你大难临头,我不是伸出援手,而是咬你一口,陶侃居然心动了。
陶瞻见着父亲的神色,又道:“儿斗胆问阿翁一句,关东诸国合纵抗秦,结果如何秦军东出函谷,竟无一国出兵相助昔日的盟友,反是坐视秦军逐一灭去诸国,皆无所作为,阿翁只见吴蜀,何独不见战国七雄之旧事”
陶侃感觉自己要被说服了,不过还是问道:“哪怕攻下姑敦,亦是明强我弱,若明军来攻,如之奈何”
隐瞻不假思索道:“阿翁与王逆不是吴蜀,那杨彦之也不是魏国,他有两赵在背后,西还有李雄,就算那杨彦之天纵神武,没个十年八年,休想统一北方,有这时间,难道我家会束手就擒
实际上陶侃并没有取晋室而代之的野心,他只想得到主流社会的普遍认同,挤身于一流士族,因此毫无必要冒着诺大的风险加入乱世争雄的队伍,他只想苟,苟一苟就过去了。
“此事容后再议。”
陶侃叹了口气。
陶瞻倒是明白父亲的这一声叹息从何而来,当即重重一拱手:“阿翁既执掌中枢,岂能轻易退却,毕竟人心难测,曹孟德尚有言,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此所不得为也。
我陶家迫于形势,执掌中枢,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无争胜之心,怕是族灭之祸不远矣,更何况杨彦之乃讨伐王逆盟主,阿翁不顺天讨逆,反与逆贼暗合,又教世人如何看待阿翁,请三思啊!”
陶侃浑身一震!
是的,胡亥杀蒙恬,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
这充分说明,权力场上没有是非,势大便是原罪,因为你让别人心神不宁,哪怕解甲归田,可谁知你打的什么心思,会不会东山再起相对而言,灭杀是最省力,也是效率最高的一种手段。
“也罢!”
陶侃颓然道:“为父明白了,不过……暂不宜与丞相冲突,还须小心周旋为上。”
“诺!”
陶瞻拱手应下。
……
京中传言愈演愈烈,都在说王敦愿奉还正朔,归镇武昌,郑阿春也表示了强烈的关注,各路朝臣纷纷拜访陶侃,欲探明陶侃意图,陶侃却称病不见。
直至卞壸忍无可忍,直接冲入了陶侃府中。
“卞公,卞公!”
“郎主真有疾啊,要不卞公稍作等待,容仆再为禀报,如何”
仆役纷纷劝说,不敢强拦,毕竟卞壸也是身有正气的人物,鬼邪莫辟,具备开道特效。
 
第五七零章 横插一杠
听了陶侃所言,卞壸心头猛然一震,不敢置信的望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陶侃居然要奉迎司马绍
从法理上来看,司马绍于元帝生前被立为太子,也获得了朝臣的一致认可,天然具备继位的合法性,而王敦废去司马绍之后,改立的司马冲继承东海王统胤,没有继位的资格,因此杨彦废了司马冲,按常理来说,应复迎司马绍为主,但杨彦没那么好心,改立司马昱为帝。
偏偏郑阿春和朝臣各有私心,并未提出异议,承认了司马昱继位的事实,可是无论如何,司马绍才是正统啊,今日陶侃打出拥立旧主的旗号,大义名份拿在手,让人无言可辩!
不过世间事,除理之外,还有情与利,如果司马绍回到江东,郑阿春、司马昱,以及当初坐视司马绍被废的一干公卿权贵们又将如何自处
没错,虽说司马绍是受害者,但为了防止你回来报复我们,只能继续牺牲你。
因此从哪方面来看,司马绍都绝无可能还朝,哪怕卞壸是公认的保皇党,出于大局的考虑,也不会允许复迎司马绍,而陶侃并非不明厉害,他打出司马绍的旗号,已然从侧面表明了不愿与王敦握手言和的态度。
果然,陶侃冷声道:“老夫受元帝厚恩,又受旧主赏识,岂能坐视尊位倾颓,那王逆妄行废立,祸乱朝纲,杨彦之一黄口小儿,以外国君主再行废立,一年之内,国祚两移,实乃千古未有之奇耻大辱,今老夫拨乱反正,复迎旧主,合乎天地人心,望之莫要犯胡涂。“
“哎”
卞壸叹了口气,苦笑道:“士行啊士行,老夫承认说不过你,恐怕朝中也无人能说你半个不是,但旧主终已被废,覆水难收啊!”
陶侃冷着脸道:”若诸公无私心,如何迎不得旧主今日老夫言尽于此,望之好好考虑,送客!”说着,陶侃拂袖站了起来。
卞壸怔怔的望着陶侃,目中渐渐地现出了失望之色,若说诸公有私心,可天下谁没私心了,他猜出了陶侃所图,但终究没再劝说,大袖一甩,离席而去。
前一阵子,陶侃被陶瞻说服,但可满朝公卿与皇太后都想与王敦握手言和,陶侃也不可能站到朝庭的对立面,因此需要树起一面旗帜。
还有什么样的旗帜比司马绍更加有号召力呢
虽然卞壸的离去,预示着陶侃与朝庭正式分道扬镳,陶侃心里未曾没有一丝畏缩,可他由一无所有,一步步走到了两千石大员,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事前或许会斟酌再三,而一旦做下了决定,就不会犹豫,更何况树起司马绍的大旗,在道义已立于了不败之地。
即便将来兵败,因着大义名份在手,也不会被过于清洗。
……
因陶侃在事实上拒绝了与王敦和解,朝庭的局势更见诡异难料,王敦则是破口大骂陶侃不识好歹,不过他还不至于从姑孰发兵攻打建康,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图谋巴蜀,要么与李雄结为同盟,要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成都,据巴蜀与荆襄,走刘备的老路。
因此王敦除了派遣钱凤出使成都,还秘密往江州方向调兵遣将,以备不测。
半个月后,杨彦也接到建康密报,刚好荀虎和柳兰子都在身边,于是问道:“你俩如何看待此事”
荀虎沉吟道:“陶侃恐怕还是想搏一搏,只要大王起兵攻打江陵,陶侃必取姑孰,王敦已处于两面受敌的不利境地,我若是王敦,当立即回师武昌,聚全力攻打巴蜀,暂不做东进之想。”
“是啊!”
杨彦点点头道:“孤也没料到陶侃会如此刚烈,此人……宝刀不老啊,兰子你呢,你有何看法”
柳兰子道:“妾以为,浔阳王危矣。”
“哦,此话怎讲”
杨彦来了兴趣,追问道。
柳兰子道:“只要除去浔阳王,陶侃的大义名份将不复存,只能拥立那小儿,而王敦亦有弃司马冲拥司马昱之意,如此一来,陶侃将再无理由攻打姑孰,如有朝庭趁势施压,陶侃或有可能被迫与王敦握手言和。”
荀虎迟疑道:“谁会去做行刺浔阳王这等恶事,莫非不怕千夫所指”
柳兰子冷冷一笑:“世上还是目光短浅者居多,以晋室为例,自杨峻起,至贾后,孙秀,及至八王之乱,诸多公卿权贵只要少拿一点,少贪一点,晋室也不会落至这般田地,毕竟很多人只能看到眼前,未必会深思熟虑。
再回到浔阳王这事上,王敦或不至于亲下杀手,却绝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有人去取浔阳王性命,因此只要手脚干净些,不被当场捉住,就几无外泄的可能,同
第五七一章 凄凉生活
浔阳又名柴桑,扼鄱阳湖口,曾为孙吴重镇,现属江州,距州治武昌仅四百里,是王敦重点布设兵力的区域之一。
浔阳城南,便是浔阳王府,供司马绍一家落脚。
当然了,作为废帝,王敦不可能耗资专门为司马绍新建王府,而是取了城中一大户的宅子,稍加改建,给予司马绍使用,府邸方圆两亩,三进房屋,可谓相当简陋。
但更难熬的还是冬季,因浔阳紧挨着长江与鄱阳湖,水汽充足,冬季又冷又湿,寒气透过衣物直往骨子里窜,仿如置身于冰窖。
屋子里烧着柴火,虽已捡选了尽量干燥的木柴,却仍有大量的烟,把墙壁熏的漆黑。
“咳咳”
司马绍被熏的直咳。
“哎”
庾文君叹了口气,转头向宋袆道:“把门窗打开罢。”
“诺!”
宋袆施了一礼,起身开门,顿时,一股寒风夹着雪片扑入屋内,司马绍猛打了个哆嗦,把身上的几层单衣也紧了紧,心里一股戾气不由滋生。
说句难听话,他何曾用过柴火可是不烧柴又能如何呢他不会烧木炭啊!
司马绍恐怕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沧落到连木炭都用不起的地步。
王敦还没小气到虐待司马绍,却耐不住下面人克扣,每月的粮米、肉蛋、布帛和冬季的炭火本是充足,却几乎被看守的军卒克扣光了,落司马绍手上所剩无几,而司马绍一家被严加看管,几无出门的机会,一应生活用度除了外面送来,便是由庾亮派遣的那些仆役开垦荒地,从地里刨些吃食,日子相当清苦。
庾文君的端庄明艳消失了,面色憔悴,眼眸中透着绝望,宋袆原是个狐媚的大美人儿,此时亦粗布钗裙,面有菜色,那本该弹琴弄箫的一双素白玉手,竟皲裂腊黄,手心还生了几个茧子,其余姬妾也面黄肌瘦,形容枯蒿,不过最苦的,还是几个孩子。
五岁的司马衍、四岁的司马岳,与三个幼女,司马兴男、司马南弟和司马东城,均是小手冻的通红,不停的把手掌伸向火堆,然后缩回来,搓几下,再伸过去。
他们年纪还小,不明白生活怎会变成这样,姬妾们心头发酸,偷偷抹着眼泪,不知不觉中,有抽泣声传出。
“别哭了!”
司马绍心烦意燥,突如发狂般的咆哮。
姬妾浑身一震,连忙擦拭着眼角,可这边的哭声还没止住,那边的孩子受了惊吓,纷纷哇哇大哭。
“阿母,阿母,呜呜呜”
“岳儿冷!”
“兴南饿了!”
一时之间,屋内嘈杂异常。
“不许哭,朕说不许哭,还哭说的就是你这孽女!”
司马绍面色赤红,那哭声刺激着他的心灵,放大着他的负面情绪。
昔日的皇帝,今日的阶下囚,他的内心扭曲痛苦,但更要命的是,也不知是何时开始,突然就不行了,在妻妾面前雄风尽扫,无论如何摆弄,都是软答答,缩成一团,那丑陋的一陀让他羞辱,他很想一醉解千愁,却是没酒啊,每日都得清醒的面对着痛苦。
长期压抑的心灵,面对着家人时的自卑,今日彻底爆发,他只觉浑身狂燥,想都不想的甩手抽出一根柴枝,照着哭的最狠的小公主司马兴南抽打过去。
“大王……不要!”
司马兴男才四岁,看着父亲那凶神恶煞模样,吓傻了,宋袆离的最近,猛的扑上,啪的一声脆响,后脑壳狠狠挨了一记,那散乱的发丝中,隐有鲜血渗出。
宋袆还未来得及痛呼,身下已是哭声大爆,原来她用力过猛,把小公主司马兴男压倒了,手掌擦破了皮。
“贱婢!”
庾文君勃然大怒,一把将宋袆扯去一边,拉起司马兴男,心疼的又哄又求,看都不再看宋袆一眼。
毕竟宋袆虽受司马绍宠爱,却无名份,在宫中只是个歌舞姬,以色娱人罢了,和宫婢的地位差不多,而庾文君出身于颍川庾氏,在她眼里,宋袆为爱女挡那一下,是应该的,但是伤着爱女,就是罪过。
更何况她和司马绍是政治婚姻,谈不上感情,在生了三个孩子之后,再好的身材也会走样,就算勉强恢复过来,可该松的还是会松。
第五七二章 宋袆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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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麦粥煮野菜,全家近十口的晚餐,居然被自己失手打碎了,哪怕跌的七晕八素,宋袆也很快就从剧痛中吓醒,呆若木鸡,伏在冰凉的地面上。
“哼!”
一名儒子站出,冷哼一声:“宋姬你究竟心存何意,王妃失手摔着了你,你就打碎饭食泄愤可是”
“好你个恶毒女子,把饭食洒了,咱们这一家子吃什么,难不成要活活冻饿而死”
又一名良娣指责。
“不,不,妾不是故意的,妾……妾愿受责罚!“
宋袆忍痛爬起,求饶的眼神望向了司马绍与庾文君夫妇,心里也涌起了难言的悲哀,这两个女子都曾是妃嫔啊,虽然不是响当当的士家女子,却也是豪强庶族出身,平时里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而如今,自己只是失手打碎了一锅粥,就如个街边俗妇般跳出来叫骂,她不明白,不就是日子苦了点么,又何至于此曾经的修养与仪度哪里去了
其实这类琐碎家务本不该宋袆做,只是一来院子里缺少人手,因守卒克扣的原因,那数十名随从不得不分出大半去城外开荒种地,难免人手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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