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颜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上林春
车阵里,蔡豹向杨彦道。
“蔡公放心,杨某正有此意!”
杨彦笑着点了点头,便纵身一跃,站上车顶,放声唤道:“泰山乡人,某东海国相杨彦之,今青州曹使君率数万大军来援,羯贼心胆俱丧,逆顺之势易也,石贼授首就在今日,你等此时不降,还待何时及早降来,尚算举义,本将当一视同仁,若忠言不听,格杀勿论!“
说着,向后猛一招手。
弓弩手纷纷现身,张弓搭箭,鸳鸯阵也纷纷聚于豁口,摆出了一副随时会杀出去的模样。
别说泰山乡人不敢乱动,就算陈川的部曲也不敢随便呼喝,毕竟杨彦有一句话没有说错,那就是曹嶷的参战确实动摇到军心了。
正东方向,奔来的近万骑声势端的惊人,在这种时候,稍微有点头脑的,都会为自己的后路考虑。
说到底,大家都是晋人,对降于羯奴本不是太情愿,想当年太康盛世,在各家士族里耕田种地的都是羯奴啊,那石世龙也是种地出身,身份比佃户还要低下,是大晋的最低等人。
只是石虎势大凶残,不得为之效力罢了,现今形势剧变,又怎肯再甘心为石虎卖命
而且东海军虽人少,可实力亮了出来,鸳鸯阵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给人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有一丝可能,没有谁愿意面对这种可怕的阵法。
几名陈川的部曲,突然转身,奔出了车阵,显然是去和陈川商量。
杨彦也回头道:“烦劳蔡公与候将军再领些人马过来,助我稳定形势。”
“好!”
蔡豹和候礼心知含糊不得,均是拱了拱手,带着手下匆匆而去。
杨彦又向后一招手。
他的军中,有一部来自于徐龛军的俘虏,也是泰山乡人,数十军士登上车顶,放声叫唤。
“父老们,某张宁,原徐龛部下兵卒,自去年被杨府君生擒以来,于东海军中效力,每日吃饱穿暖,不事耕作,专精兵事,仅仅一年不到,某已从一卒升为什长!“
”东海军赏罚分明,有功即赏,因功晋升,绝不含糊,比跟着徐龛好多了,你等还犹豫什么,还不速速来投“
”父老们,我等不仅日日饱餐,将军还许以妻室,助我等成家立家,哈哈,好教父老们得知,某妻知书达礼,恭顺闲淑,已有孕在身,怕是今次班师郯城,某就能抱上个大胖小子啦!“
”郯城百倍好于奉高,有此良机,何不来投“
泰山乡人中的绝大部分,并不是徐龛的下属,而是来自于泰山郡诸乡豪的佃户或部曲,泰山多山地,土地贫瘠,自然资源不如郯城,乡豪也没有郯城乡豪那么富足,又有徐龛这个大敌窥伺于旁,底下人的日子并不好过,此刻有老乡的现身说法,很多人都心动了。
“你等莫要诓我啊!”
有人鼓起勇气,放声问道。
那个叫张宁的什长不悦道:“诓你作甚,与其被驱赶着白白送命,何不跟随将军搏一份前程,不敢说封妻荫子,至少衣食无忧,你等还犹豫什么,难道真要给那羯奴陪葬都放下兵刃,抱着头走过来,不许跑,不许交头接耳!“
“我……我等愿降!”
“盼杨府君收留!”
泰山乡人纷纷放下兵刃,双手抱头,杨彦向张宁赞许的点了点头,便手一挥,上百军卒奔了过去,组织乡人一队队的进入车阵。
杨彦也不怕有人闹事,在这个时代呆久了,他发现时人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就是盲从,自己没什么主见,对老乡和有名望的人天然盲从,极易于被裹挟,也没有是非观与善恶观,人生目标就是填饱肚子,睡一觉睁开眼,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以现代人的视角来看,这显然是悲哀的人生,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雪崩的时候,也没有一片雪花无辜,要想改变,需要多方措施齐下,一点点的渗透,非是指日可待。
这时,车阵缺口涌进来一群人,为首几个披盔带甲,武器也较为精良,走在边上的一员将领放声唤道:“杨府君,莫要放箭,我家郎主久闻大名,特来一见,并无恶意。”
“哦”
杨彦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陈川如此有魄力,敢入阵见自己,不由望向了位于正中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精瘦剽悍,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这一看就是个极有主见,执行力度也相当强
第二二零章 奔袭奉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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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疽是指痈疽发于体表而有粟米样疮头者,因常生于背,故名背疽,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在,就是背部急性化脓性蜂窝织炎。
中医认为,背疽的病因是心志郁结,外感风湿火毒,或过食高粱厚味,也就是吃的太好,实际上没那么玄乎,简单来说,是不注重个人卫生,经常不洗澡,受了病菌感染,又因抵抗力下降,结果背上生疽。
背疽在古代是一种常见病,史书有载,如刘表、刘焉、曹休、范增、张九龄、徐达等诸多名人均是得了背疽而死,普通人的卫生条件更差,得背疽的概率更高。
这种病放现代很容易治,都不用去医院,自己涂抹点药膏,最多再口服点抗生素就能治愈,既便是杨彦治,抹点巴豆膏也极为有效,但在那时的普遍看法中,得了背疽就是必死的代名词。
陈川顿时浑身一震,杨彦告之祖逖的病情,实则为他指明了方向,陈川所虑者,唯有祖逖,如果祖逖病逝,他就可以回蓬陂老家,不用再彷徨迷惘了。
别看只是一个消息,对于他却是大恩。
“多谢杨府君告之,他日陈某必有回报!”
陈川郑重施礼。
杨彦微微一笑:“陈将军不必多礼,也罢,送佛送到西,待此间事了,杨某再以百车粮草赠之,应可助陈将军安返乡里。”
“多谢了。”
陈川实在是没法推辞,此去豫南,迢迢千里,没有粮草,寸步难行,可以说,杨彦为他准备了全套,他的目中现出了复杂难明之色。
他的部下也是欣喜异常。
杨彦为何要帮助陈川呢
首先是不乏欣赏之意,作为成年人,他有自己的主见,史书记载只能做为参考,而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杨彦不可能因陈川与祖逖交恶,乃至降了羯赵就天然敌视陈川。
陈川与祖逖交恶的关键来自于部将李头,这是李头自己找死,也不知是受人怂恿,还是确实心向祖逖,有想法别当面喊啊,但他偏偏逢人就说,恨不能以祖逖为主,这不是逼着陈川下杀手么
换了杨彦,如果手下大将整天说沈充如何如何好,恨不能以沈充为主,那他多半也会心生杀机。
在这件事上,祖逖做的太糙了,绕过主将,施恩于对方的部将,挖墙角的痕迹过于明目张胆。
而据杨彦观察,陈川虽没什么是非好歹的观念,却不失为性情中人,比刘遐、沈充之辈好相处,施恩于陈川,也是结个善缘。
其次是给祖约埋下一颗钉子,陈川回到蓬陂,祖约必视之如心腹大患,与陈川互相攻杀,适当时候,杨彦可以借机介入豫州。
陈川的执行力度还是很强的,陆陆续续有泰山乡人入阵,被东海军卒领于一旁,暂时没有时间收编,杨彦不可能当着陈川面勒令泰山乡人交投名状。
不过他又是心中一动,领着几名亲卫出了阵,走近了些,才向陈川道:“外间战事正烈,或有不测,陈将军若信得过我,不妨引军入阵,你我暂时携手,共渡此难,如何”
陈川浑身再震!
留在阵外确实很危险,他的三千部曲虽没什么折损,只在与杨彦的交战中伤亡百余人,可一旦被战事波及,就由不得他了,想抽身都不可能,为求自保,他也有结交盟友,抱团取暖的需要。
况且杨彦示之以诚,以腹心待之,他若是拒绝,不仅是不知好歹,恐怕手下也会不满。
果然,麾下数将均以急切的目光看来。
陈川怔怔的望着杨彦半晌,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杨彦对他的帮助,正是雪中送炭,他的心里,有着一股热流淌过。
许久,陈川一躬到底:“我与君本为敌,但君不计前嫌,反助我甚多,此恩此义,陈某铭记在心,他日必报之!“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陈将军言重了,你我只是暂时抱团取暖,日后是敌是友,尚未知也,况杨某非无私心,能说得陈将军保持中立,至少可削弱石季石的实力,故不必如此。”
杨彦越是不居恩,陈川就越感激,只觉得亏欠甚多,不过陈川不可能立刻就生出投奔杨彦的想法,一来还未有屈居于人下的心理准备,二来君择臣,臣亦择君,陈川对杨彦一无所知,又不方便当面探究杨彦的底细,重新在蓬陂立足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一队队陈川军卒开入阵中,倒也自觉,只占据一角,免得与东海军生出误会,不片刻,候礼和蔡豹分别带人前来,见着这一幕,简直是目瞪口呆。
前一阵两军还喊打喊杀,这时竟然成了同一战壕的战友!
“蔡公与候将军来的正好,这位是陈将军,我与两位介绍一下!”
杨彦微微一笑,把陈川介绍了过去。
……
车阵中又发出了喊杀声,一阵紧似一阵,不管有多假,样子还是要做的,阵外的战事也愈发激烈,石虎并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主。
曹嶷长途奔袭,自然不可能带着步卒,仅有八千骑,虽然暂时冲乱了羯军的阵势,但羯军的反击足够凌厉,尤其是柔然精骑,骑射功夫让人
第二二一章 运气来了挡不住
很快的,两百骑凑出,轰隆隆奔向奉高,其中包含三十名泰山乡人,东海军骑兵一百,蔡豹与候礼精骑七十,个个力大善射,均有以一挡十之勇。
那个年代兵甲稀缺,各家的穿着都差不多,如不经意的话,敌我双方很难辩认,这恰恰方便了荀豹。
不片刻,奉高城出现在了眼前,与当时普遍以夯土筑城不同,奉高以砖石彻成,坚固结实,不愧为祭祀之城。
见着有骑队接近,虽只两百骑,城头守军也纷纷把惊疑的目光投来,这一支队伍,披明光铠的约有十骑,余下皆是袖筒铠,背悬箭壶,马挎弓箭,矛尖雪亮,在阳光的映射下,发出耀眼的寒光,一看就是精锐,又因有着头盔,很难看清楚面孔。
荀豹单手一举,骑队渐渐放慢了速度,虽然神色不见动容,实则精神已紧紧绷起,甚至有人握缰的手心都浸满了汗水。
可就在这时,荀豹眼神一亮,城门缓缓打开,居然开了道容数骑并行的缝隙,几名姿容皎美的紫衣女骑从中驰出。
其实荀豹也清楚,诈开城门的把握并不大,当时各军为防止被假冒,通常都有口令,而杨彦只着人传讯,哪有什么口令,万一问起来,就露馅了。
一路上,荀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暴露了该怎么办是挥军强攻,还是着泰山乡人劝降
至于向张葵与候仪所说的入夜以勾索攀城,那只是最下下之策,毕竟兵贵神速,拖的越久,变数越大,主战场就在数十里外,天黑之前应能决出胜负,只有越早攻破奉高,形势才越有利。
荀豹的选择是先劝降,劝降不成就强攻,东海军骑兵的骑射还是颇具水准的,完全有能力压制住城头火力,他有信心在半日之内破城,来这一趟,即为搏一把运气,也顺带探查虚实。
却是没料到,运气来了挡不住,门居然开了,虽然是只容数骑出入的一条缝,可自己距城门也只有百步啊,值得一搏。
”驾!“
荀豹猛一策马,招呼后面的骑兵加快了速度。
“你等何人,归属哪部”
城头有军士喝问。
荀豹向身侧的一个泰山老乡打了个神色。
此人破口大骂:“娘的,瞎了nmb的狗眼,连老子们都不识得速速大开城门迎接,信不信老子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夜壶“
还别说,这一骂,竟把城头守卫骂懵了,那几个紫衫女骑也是俏面隐含不解的望了过来。
由于军中都是大老粗,有时杨彦情绪上来了,嘴里难免不干不净,就不可避免的被下面人学了去,对此,杨彦挺无语的,nmd,知识没学到手,骂人的话倒是一个个学的顺溜。
荀豹则是暗道一声好。
骑兵去速不减,距城门还有七十来步。
不过城头反应过来,又有人问道:“中山公有令,进出须验口令,速速报来。”
这人又骂道:“去nm的口令,老子们来自襄国,大王有急事传旨,那,令牌在此,速速开门!“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木牌子亮了亮。
这哪里是令牌,而是证明身份的铭牌。
在肉搏战中,尸体常常被人踩马踏,难以辩认,有鉴于此,杨彦参照美军,给军中将士发了铭牌,刻有每个人的姓名,生辰和籍贯,以备阵亡之后,收敛尸骨。
城头守军探着脑袋,惊疑不定看着,实际上看不清,但是在印象中,不止是中山公,好象大王也从没赐过令牌啊。
又在犹豫的时候,两百骑距城门还有三十来步了,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妙,挥着手臂大叫:“止住,止住,再不停步就放箭了!“
”关门,快关门!“
”放箭!“
荀豹率先摘下弓,搭起箭就往城头射,身后诸箭纷纷射箭。
城高只有两丈,百来支箭矢射上去,打在坚硬的城跺上,叮当作响,有好几名守军被射中面门,惨叫着跌了下来,其余人赶忙缩回去,别说放箭,头都难以探出。
这时就能看出东海军与蔡豹候礼部曲的区别了,东海军百来人,按照三段式轮流射,配合默契,以压制火力为主,而那数十名骑则是一窝蜂的把手里的箭射了出去,随即就策马猛往城门冲。
不过这也起到了相当的效果。
“啊,敌袭,敌袭,回城,快回城!”
那几个紫衫骑纷纷尖叫着勒转马头,往城内狂奔,如此一来,守门士卒就不好关门,毕竟紫衫骑既是石虎的亲随,也是石虎的侍妾,出了任何差池,他们都担待不起,只能内心暗暗焦急着,还不敢催促。
待得最后一个紫衫骑回了城,来骑距离城门只有十步不到了。
“关门,快关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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