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入宫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青铜引
“什么!这是为何!”我愕然起身,殿内静得出奇,彻骨的寒意油然而生,仿佛被雨水淹没在一片无助的虚空里。
“奴婢也想找人问问,但牛官令说、负责照顾曹宫的几个宫女都被带去少嫔馆了,而且……已经
舞伎泪,风月无情人暗换
我侧了侧头,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般安稳了,仿佛置身于风和日丽的花园,听着簇簇花丛在微风与暖阳中徐徐盛开,整个人轻飘飘地好似一支羽毛,被馥郁的花香熏染着,轻轻摇曳,幽幽沉醉。
徜徉了许久,我才恍过神来,这不是花开的声音,而是轻浅的琴音。
“你……”我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两只白蝴蝶般的衣袖,在那架新置的桐木琴上翩跹而舞,修长的手指挑捻着琴弦,袅袅琴音似杜若花般在琴弦上幽冶绽放、娉婷旋转,又慢慢落下清清浅浅的伤。
杜若是我最喜欢的花,花开如蝶,花色如云,娇柔飘美,绽放和凋零都仓促得让人意外,宛若一弯纤细的月,在夜空划过凄怆绝伤的美。
或许,我不是喜欢杜若,而是心疼杜若。我倏然想到了刘骜疼惜的眼神,他对我也是这样的情愫吗那庆安世呢
“才睡醒,别想那些沉重的事了,好吗”庆安世递给我一个玛瑙盏,幽柔的红光掬着一捧甜润的花茶,可那温热的薄烟却让我的双眸漫起了雾气。
“宜儿,曹宫母子的事,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已经尽力、”
“你说这些,根本是想洗清我的愧疚,可是像你这样清逸干净的少年,难道不应该指责我才对吗”他今日没有用黑布遮眼,但我依旧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怕从中看到同情。从昨晚起,我开始厌恶“同情”,它让我想到懦弱的自己,我在同情的支配下做了许多无用的努力,可一旦狂风侵袭,所有心意便零落成泥。
“你只是个观棋者,根本无法改变局中棋子的命运,至于下棋的人,我自然是憎恶的。”
心蓦地一紧,耳畔响起昨晚晕厥前听到的声音:“别碰她!”
不是我的梦,而是他真的喊了……他竟敢对合德那样说话,而且还当着刘骜的面!心情低落的刘骜、心高气傲的合德会是怎样的反应
我惶然看着他:“我们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陛下把你抱到仙涧台,我再背你回来的。其实,那面墙的角落有一个暗门,方便来往于椒房宫和少嫔馆。”
我没有说话,眸中的雾气凝结成珠,止不住地往下落。刘骜修了一扇暗门,还告诉了庆安世。昨夜的举动算什么完成某种交接,还是做一时的替代
“宜儿,别哭了,好不好”他俯下身,温柔地哄劝着,仿佛在安慰一个委屈的孩童,想为我拭泪的手踌躇了片刻,还是停在了半空,不知是守礼,还是横亘在心中的距离。
“虽说这世间只要有相遇就意味着有别离,可是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的情谊,简直朝不保夕”
他拿出丝帕为我拭去泪痕,声音沉静:“朝闻道,夕死可矣。”
“孔子若是知道这句话被你如此引用,肯定气坏了。”我黯然叹息,杯中的花茶泛起缕缕馨香,甜郁的忧伤。
“你这样说,就不怕把我气坏了。”他有些负气地扬眉,语气却依旧温柔如诗:“别担心,我说过会给你漫长的时光,请不要怀疑。”
“你就不怕有一天,会遭受曹宫那样的境遇吗以为看到了阳光,结果却走向了死亡……”
“不会的,陛下不会杀我,因为我可以陪伴你,这恰恰是他所亏欠的。”庆安世回到琴桌前坐下,继续闲闲地拨动琴弦:“至于赵合德,她更是有自己的考量。杀了我,对她有什么好处到时候是让陛下来陪你,还是她自己来陪,又或者,继续三个人的情缘和猜疑。”
他说得很慢,我的心却直往下沉,唇畔漾起冷涩的苦笑:“我真是多虑了,原来你分析的这么透彻,早就算好了距离和输赢。我一直以为,情之所至,不由自主,谁知道全是深思熟虑、步步为营。你还憎恶合德是下棋之人,那你自己呢!”
面对我的质问,他也不恼,只将琴弦拨得越来越快,像烈风、像急雨、像峭壁上倾泻而下的流水、像噩梦中漫天飞扬的尘沙:“你没有说全,应该是,深思熟虑情丝系,步步为营只为你。”
“按你方才的话,是不是觉得没人陪我,我就活不下去你的出现,对我、对主上、对合德都是一种解救,你不会是……被安排过来的吧”
“啪——”琴弦瞬间崩断,他霍地起身,眼中满是愤懑和失望:“宜儿,你怎样发脾气都可以,但是要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永远不能再讲。”
“我不要收回,我这一生所做的决定、全都没有给我反悔的余地。你也不需要对我这般宽容。”
“所以,你这是在跟我诀别”
“嗯。”我低下头,在合德和刘骜之后,我不想再凝望沉重的背影。
庆安世沉默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吁了口气,倦怠地坐在地砖上,寒意让我清醒。
我和庆安世之间的情谊就像风筝的长线,彼此知悉、彼此陪伴,却一直飘荡摇曳,永远不能牢靠。还是早些了断的好,曹宫只怕连跟刘骜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对不起,我不觉得这样的我,值得被喜欢,更何况是步步为营的劳心、枉送性命的险境。”
“不能因为我自己活在梦里,就让你陪着我虚度光阴。”
一个人的寂寞好过两个人忧虑,两个人的忧虑好过三个人的猜忌。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最好的选择而已,我苦笑着安慰自己,可是纷繁的心绪还是丝丝缕缕,如藤蔓般纠缠,似荆棘般刺心。
“娘娘,怎么好长时间没宣庆公子来弹琴了”小萼见我看着断了的琴弦出神,捺不住好奇。
“他也快到弱冠之年了,男子应该齐家治国,总让他来弹琴消闲怎么行。”我淡笑了一下,可那崩断的琴弦却像一道伤口,看得人空落落的,我侧头望向窗外。
“咦,这琴怎么”小萼见我心绪不佳,便想将琴收起来,手似乎碰到了什么。
&nb
舞伎泪,半笺娇恨寄幽怀
“我们走吧。”我朝刘骜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丝履踩在琉璃碎片上,隐隐的疼,好似等着我前行的漫漫长路。
庆安世没有说话,只默默跟在我身后,园内很静,除了清脆的鸟语虫鸣,就剩下微风的呻吟。我立在池边,低头望着被晚风吹皱的绿水,层层涟漪荡漾,不知为何,我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但庆安世的脸孔却十分明晰,纠结的眉宇、关切的眼神、想开解我,又不知该如何劝慰的踌躇。
“你怎么会来这”我不想在愁丝中缠绕,用轻浅的语气调整心绪。
“今日狩猎,我不喜欢,就偷闲出来了。”他顿了顿,似乎还是想一吐为快:“扶荔宫依照南方景致而建,我便想来看看,感受一下你曾经生活的气息,明明知晓不甚相干,却还是妄想着离你近一点。”
“这世间很难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可我就是对你执着于此。你说我深思熟虑、步步为营,可你不知道相思有多长,一夜之间就会有各种思量和猜想。若是安排,那也是命的安排,心的安排。宜儿,我知道你在梦中寻自己,而我在梦中寻你……”
“可惜你忘了,梦都有醒的时候。”我心头一恸,泪珠如流星般滑过脸颊:“就像我从没想过自己这么早就舞不动了,连自己都变得这样快,何况别人呢。你说人生是不是就像一场观望,看着自己眷恋的东西,似长了翅膀的燕子般振翅而飞,一次又一次,黯然过一世。”
他俯身为我撇去裙摆上的琉璃碎屑:“你眷恋的变作燕子怅然离去,眷恋你的化作影子相伴朝夕。有人长出翅膀飞翔,有人折断羽翼流浪,可只要自己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
“娘娘,陛下在正殿等你。”小萼匆匆跑了过来。
“相随的女子是哪位嫔姬”我黛眉微拢,着实不想凑趣。
“没有女子跟随啊,就陛下一个人。”小萼不解道。
“哦、我就过去。”
“小萼姑娘,娘娘的脚受了点伤,回宫后记得给她抹些治淤止疼的药。”庆安世嘱咐完小萼,便跟我点了个头,从廊后的小门退下了。
“娘娘,陛下的脸色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和昭仪有什么不快据说早上狩猎的时候兴致就不高,你还是小心应对为好。”小萼颇为担忧,她知道我是不擅长讨好刘骜的,而今又多出个庆安世让他不快,处境自然堪忧。
我摆了摆手,独自进了正殿,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刘骜也早早屏退左右,只身一人在案几前饮酒。他不用酒杯,直接执了一盏银壶,饮得很酣畅,但眼眸却溢满惆怅。
我的心也跟着一沉,不唤他也不劝他,反而走到他跟前,就着他手中的酒壶,仰脖饮了几口。却没想到这酒竟如此烈,喉头胸口都仿佛燃火一般,我伏在案几上咳嗽起来。
刘骜轻抚我的后背,良久,倏然长叹:“飞燕,我们怎会过成这个样子……”
我侧过头,他沧海般深邃的双眸再次将我湮没,初见那日的景象在眼前重现,温柔的目光、温暖的怀抱、温情的安慰:“别担心,我带你回家。”
可你的家是金碧辉
煌却怨念深重的皇宫,我们在此相聚又在此迷失,光阴如水,水滴石穿,消磨了初见时的欢喜、打碎了梦想的结局。
“主上,你失望么”我牵起他的手,将脸颊枕上他的手背,已不再是熟悉的温暖,而是如烈酒般温热的灼痛。
“不是失望,是遗憾。”刘骜低头轻吻我的脸颊,我脸上的泪痕早已拭去,他却像嗅到哀愁的气息般温柔地
舞伎泪,正是玉人肠绝处
“到底怎么回事”我甚是诧异,前两日的宫宴上还好好的啊,怎会突然闹起来。
“就是……”小栗踌躇了一会:“昭仪才知道上林苑有个许美人,陛下已宠幸一年有余,却一直瞒着她。”
是了,上次在上林苑见到的那个女子,看来刘骜“防守”严密,都大半年了才传到合德耳中。只是,一个美人而已,合德为何这般动怒
我知道合德爱的霸道,但刘骜亦宠的霸道,合德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会撼动分毫,真正可怜的是那些过眼云烟的女子。
“主上怎么还坐在这儿,我不是说了么,请出去,出去!”合德娇怨的声音传来,还带着隐隐的哭腔,听动静好像正把刘骜往外推。
我的心一震,合德我是再了解不过,听这语气我就知道她有多难过,莫非刘骜提出也想晋许美人为昭仪不可能吧。
“我还能去哪里!”刘骜颓丧地叹气,这声叹息把我的胸口闷了一下,一个念头怅然而生,合德是他的归宿,我不是。
“飞燕,我会死在你前面……”
他早就知道了,这究竟是命运的警醒,还是命运的诅咒。
他让我当皇后,是因为他会死在我前面,那合德呢,他为何不担心难道、头顶仿佛被泼了一瓢冰水,我打了个寒战,木然立在门边,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去哪都行,主上还会没地方可去么,既嫌弃我们姐妹,就去找你的许美人、王美人、张美人……反正这个昭仪我是不当了,你不让我离开这里,那我就死在这里,称了你和许美人的心!”
“合德!”我慌忙推门而入,却脚下一绊,险些摔了一跤,原来地砖上满是砸碎的瓷器玉器,合德背对着刘骜,只披了一件杏色轻绸裙,发髻散乱,钗环半褪,兀自垂头拭泪。
“合德,不可这般和主上说话,怎么穿这么少,快添件衣裳。”我牵起合德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又惊见她额角的血痕:“哎呀,你额头怎么了”
刘骜当然不可能伤她,只会是她自己磕的,到底发生了多严重的事!
“姐姐!”合德扑到我怀里,委屈地抽噎起来,我连忙轻拍她的背,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姐姐在呢,有什么事跟就姐姐说,姐姐保护你……”
合德还是小时候才这样痛哭过,虽然时隔多年,但儿时的哄劝还是不假思索地从唇间溢了出来,不论是童年那阴冷灰暗的天空,还是如今这金碧辉煌的牢笼,她都是我尽心竭力呵护的妹妹,虽然她的力量早已远远超过了我。
合德偎在我怀里哭着,我渐渐有些吃力,她似乎察觉到了,遂拉着我的手往床榻上一倒,继续呜呜咽咽地啜泣。
我坐在一旁轻抚合德的肩,侧头望向刘骜,用目光问询是怎么回事,谁知他神色躲闪,只一脸难色地指着合德,示意我先将她哄好再说。
“陛下,昭仪,大半天没吃东西了,用点燕窝粥吧。”小栗端了漆盘进来,却不敢走向刘骜和合德,而是求助地望着我。
我扯过一床绯色绫被为合德披上,转身对刘骜道:“主上,你气色不太好呢,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先去外殿歇歇吧。”
我此意是先把刘骜支开,自己单独来劝合德,免得两人闹得太僵,谁知刘骜还未答话,合德却霍地一声站了起来,音声凄绝:“主上还去什么外殿,直接去上林苑好了,再也别来我这里!”
我还不及训斥,合德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到帷幔后边的金漆橱柜旁,打开柜门,拿出什么东西就往嘴里送。
“合德,你这是做什么!”我吓得魂飞魄散,冲上去死命抓住她的手,刘骜、小栗也慌忙上来帮忙。
刘骜脸色发白,一手紧紧扼住合德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捂住她的嘴,我赶紧去夺她手中的小瓷瓶,挣扎间,药(粉)从瓶口洒了出来,溅进我的眼睛。
“哦、”一阵剧痛刺心,我本能地捂住眼睛,跌坐在地。
“姐姐!”合德颤抖的声音满是惊恐:“主上,这是断魂散,怎么办、怎么办!”
“快、快传太医。”刘骜将我横抱起来,那双有力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他急促的呼吸让我安心,只是胸膛已不再是熟悉的温热。
他的胸口在一点点的冷却,我宁愿是因为我,也别是因为命。
“姐
姐……”合德坐在榻边,紧攥着我的手,强忍着抽泣。
“别怕,只是沾了一点。”我安慰道,可是针刺般的疼痛却让我的思绪越来越恍惚。
不一会,太医赶来了,给我敷了药,又用棉布蒙住我的右眼,随后煎了汤药送来。
许是汤药的作用,又许是身心俱疲,我只觉眼前发黑,朦胧地闭上眼睛。
“还不肯理我吗”
“主上是算准了我们姐妹离不开你,故这样恣意践踏情意,真真让人寒心。”
“合德,我、”
“我早该料到,凡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十次
舞伎泪,无心再续笙歌梦
我慌乱地逃离了花园,一路跌跌撞撞,恍惚迷惘,终于来到了那堵墙下,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扇暗门。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