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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河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泉浴

    #12288;#12288;中学生最喜欢看电影,又最没钱看电影,能否“不花钱看电影”,这便取决于和袁秋华的亲近程度了,她就成了最受同学们追捧的人。因为没买票,所以不能进放映厅坐下看,因为“无职”顶班,所以不能被“公家”抓获,只能混进放映台,站在放片窗,朝下看。放片窗只有两个,一个放片,一个备用。站备用窗看电影,同时观看,只可一左一右,供两人。无奈同学们太想看电影了,不能看,能听也好,不能从头看到尾,能看其中一段也好,缠住袁秋华不答应便没法脱身,她也不愿搞什么亲疏远近,就规定同学们轮流去看,一次十个人,万一“公家”查岗,被询问,也只能说“我们是来图书室看书的”。

    #12288;#12288;电影不是每天都放,星期六和星期天才有。每个星期六(学校放假一天半,星期六下午离校,星期一早上到校),被轮到的同学,像麻雀般唧唧喳喳,兴奋地等待着放假,晚上早早来图书室,也是叽叽喳喳,探头探脑,期盼着开场时间的到来。其实不提也罢,一说起来都是心酸的眼泪。一年有五十二个星期,乡镇电影院放的影片,半个月换一新片,那时不兴连场放,也就是说一个月能看两部新影片,一年场场不缺的话,像袁秋华也只不过看二十四部新影片,况且半个月换一新片,还只是红头文件的规定动作,实际上的执行情况,往往却是一个月,或两个月,甚至三个月,才换一新片。因此,初中三年,袁秋华看过的影片不到三十部,同学们看过(说“听”过,更准确)的也不到十部。这就是铁饭碗的弊端了,只要端上,干活与不干活的,多干活与少干活的,能干与笨拙的,工资待遇,职工收入,福利分配,统统都一样,长此已往,谁还愿意拼命干活呢

    #12288;#12288;乡民看电影,都源益于乡村露天电影。人们办迎娶,祝寿,诞儿类喜事,便到电影院花钱请电影,让放映员到村里,去放电影,隆重庆祝一下。听闻哪村放电影,附近乡村的,每每全家出动,带着矮凳,拿着手电,就扶老抱幼,呼朋引伴,翻山越岭的赶去。

    #12288;#12288;放片场地,在晒谷场,太阳还没落山,却早已人头攒动。近的,早到的,占据前排,远的,后来的,排在末尾。因为是“跑片”(一部片子,一个晚上,好几个地方放映。或者两部机子,两个放映员,两地同时放映。若确实分身无术,或急事请假,袁秋华这个“无职”的业余人士,就会被临时请出拜求“顶班”,酬劳是一晚五角钱),电影到九点钟才开始放。

    #12288;#12288;放的是《红楼梦》。开始不久,就是男女对唱。

    #12288;#12288;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12288;#12288;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12288;#12288;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12288;#12288;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12288;#12288;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

    #12288;#12288;冷澈的音色,清朗的唱腔,观众安静,细心体会字句和情感。看着蓝天白云,红墙碧瓦,回廊拱门,小桥流水,奶奶,太太,小姐,丫环。

    #12288;#12288;偏是好事又多磨,放映不到几分钟,因磨损得太厉害,忽然冒一缕黑烟,带子又烧断了。在明亮晃眼的灯光下,一面是放映员紧张地接合,一




录像厅
    #12288;#12288;图书室白天开放,晚上关闭。袁秋华既有图书室的钥匙,也有办公室的钥匙,文化站相当于第二个家,但她没有录像厅的钥匙。

    #12288;#12288;八叔公决不允许她踏进录像厅三步,因为门上贴着醒目提示:看录像是成年人的专利,未满十八岁者严禁入内观赏。从海报可以知道放什么片,《精武门》,〈上海滩十三太保〉,〈马永贞〉,《陈真》,〈玉面飞狐〉,〈窗外〉,《霍东阁》,〈江山美人〉,〈七十二家房客〉,《再上虎山行》,〈万古流芳〉,《东方旭》,〈北地胭脂〉,〈无名英雄〉,〈金瓶双艳〉,《少林方世玉》,〈三笑姻缘〉,《南北少林》,〈碧云天〉,《木棉袈裟》,〈追女仔〉,《铁汉浪子》,〈千王斗千霸〉,《自古英雄出少年》,〈鬼打鬼〉,〈难兄难弟〉,〈省港旗兵〉,《东方不败》,《大刀王五》,《小李飞刀》《鹰爪功与螳螂拳》,〈射雕英雄传〉,《鹰爪铁布衫》等。

    #12288;#12288;可袁秋华经常看见王子安和他的狐朋狗友,进出录像厅,提着啤酒,拎着下酒菜,猪头肉,猪耳朵,腊肠,炒花生,炸蚕豆,叨着烟,一副浪荡公子哥的作派。八叔公上楼,小声骂一句,“饿不死的野杂种!”。他们占一角,大呼小叫,讲脏话,划拳喝酒,乱吆喝,随地吐痰,扔残渣,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身子晃悠,高一脚,低一脚,腿脚纠绊,走路踉跄,不是踩人,就是撞门,踩了人,还要瞪眼,骂人,撞了门,还要摔门,踹门。东倒西歪横走街头,扶墙小便,拿路人开玩笑,追着女孩子吓唬,脱男伢裤子,见别个哭哭啼啼,逃奔躲避,反倒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遇到较真还手的,打抱不平的,叫骂,耍狠,吵架,斗勇,打闹,争雄,甚至打群架。

    #12288;#12288;袁秋华想看录像,向八叔公提出抗议。

    #12288;#12288;八叔公说:雪莱和拜伦,曹禺和张爱玲,二十出头就成名了,你怎么不跟优秀的比偏要学坏东西的恶习,故意气我啊!今天把《诗经》通读一遍,背不出十篇,不能回家。

    #12288;#12288;袁秋华看见王子安进出录像厅,王子安自然也打听出袁秋华在楼上补课。八叔公下楼去换录像带,王子安便溜上楼来偷瞄袁秋华朗读古文。

    #12288;#12288;八叔公返回,一拍他后脑勺:贼小子哎,不去看录像,跑楼上干嘛莫不是掂记桌上的文房四宝吧甭偷,顺去你也不会用!

    #12288;#12288;王子安讪笑:我也想学古文哩,能不能收我为徒呀补课费喽,镇长不会少你一分。

    #12288;#12288;八叔公说:狗仗人势呢,哎哟,小屁孩倒学会狐假虎威了唷,我倒看了你啊!小瑛,过来,告诫他,我收过你一分钱没有

    #12288;#12288;袁秋华说:谈钱,市侩,就俗不可耐咧。当然没有,也绝对不会。

    #12288;#12288;八叔公说:臭小子,听清楚没遇到璞玉,咱宁愿倒贴,碰到朽木,咱万金不出手。

    #12288;#12288;王子安说:我可以说自己胖又丑,矮又懒,没追求不上进,可我听不得别人说,我这样子,关你屁事你是不是有病啊信不信我找一帮人,砸了你的录像厅

    #12288;#12288;八叔公说:唷,打我嘿,砸场咱奉陪到底,你敢把老子撕两半儿

    #12288;#12288;王子安说:惹恼镇长,随便找个理由,封了你这涉黄的录像厅。

    #12288;#12288;八叔公说:你爸有这权威,不见得吧

    #12288;#12288;袁秋华说:喝多了,耍酒疯呢。快回家去吧。甭在这闹笑话,丢人现眼。

    #12288;#12288;王子安说:哎哟,我后脑勺,怎么流血了你打的!

    #12288;#12288;袁秋华说:刚才上楼,你跌跌撞撞,摔了一跤,四脚朝天,后脑碰台阶上,摔伤了,流血了。

    #12288;#12288;八叔公说:你回头看一下嘛,点点滴滴一条线,沿楼梯一路向上。呦,肿起鸡蛋大,一个肉包了!

    #12288;#12288;王子安说:咦,怎么回事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痛咧!

    #12288;#12288;八叔公说:醉鬼。醉得神经都麻木了。

    #12288;#12288;袁秋华说:扶墙站稳,别摇晃了,小心又摔倒。等我拿来碘酒,药棉,胶布,帮你包扎一下,免得感染了。

    #12288;#12288;王子安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假慈悲。

    #12288;#12288;八叔公说:不知好歹,这说明了什么你就是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可雕也!

    #12288;#12288;王子安拨腿就跑:这事没完,咱骑驴看戏本——等着瞧!

    #12288;#12288;袁秋华扔下一把伞:走慢点,天上下着雨哩,伤口沾不得生水呢。

    #12288;#12288;王子安朝袁秋华咧嘴一笑:谢了!只有你,是个好人。只有你对我最好。

    #12288;#12288;八叔公说:小崽仔,别想歪了。她不是白娘子,你也不是许仙。

    #12



卷入旋涡
    #12288;#12288;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尊重知识,重视人才,袁焕轩因是远近闻名的乡土记者,便被公社副书记兼社长的谢清溪,抽到公社里成了写新闻报道的临时工。

    #12288;#12288;袁焕轩既是省广播电台的特约记者,地区日报的特约通讯员,发稿拿稿费,又是临时工,按月拿工薪,所写新闻报道只要发稿,还能再拿到一份业绩奖金,虽是临时工,说出来地位不高,但走出去却享誉全县,且综合收入并不低于一般工作人员。

    #12288;#12288;袁秋华近水楼台,报纸杂志任她看,名著古籍任她读,碰到不懂的地方,又有父亲解说,语文成绩就稳居全年级头几名,在小学升初中的毕业考试中,三十分的作文,给了五十分,一百分的试卷,得了一百二十分,简直破了纪录。况且,她十岁时,在全镇的小学生作文比赛中,拿了第一名,十二岁时,在全县的中学生作文比赛中,又拿到第一名。老师都说她身上的文艺细胞,源于父亲的遗传。

    #12288;#12288;八十年代初,袁焕轩改编的传统采茶戏《闯王杀亲》剧目,在全省文艺汇演中获金奖。他不仅对传统角本进行大刀阔斧的删改,让故事更加跌宕起伏,让情节更加引人入胜,且在二人对唱的基础上,添设小生,小旦,小丑,在锣鼓伴奏的框架上,再穿插丝弦托腔,人物首次采用方言唱腔和口语道白,唱腔婉转,语调悠扬,口语押韵,琅琅上口,节奏柔和,通过鲜灵灵,活泼泼,健壮结实的纯朴少妇之口,或唱或说,或喜或悲,一板一眼,一颦一嗔,形态从容,表情自然,神采飞扬地表演出来,一场下来挺震撼,所有人都喜出望外,也都被征服,好评如潮。

    #12288;#12288;凭水平吃饭,用才学养家,这是袁焕轩最引以自豪的资本。

    #12288;#12288;王为民后,被定夺为“第三种人”,犯过错误,吃过处分,属于“内部控制使用”的人。他从县委下来当副手,不是来挂帅,是降职使用,相当于遭贬了。

    #12288;#12288;期间,政,社分开,公社变乡镇,原公社副书记谢清溪被提拔为镇党委书记,兼人大主席,原社长一职由王为民担任,现改称镇长。表面上一把手是书记,可镇长上边有深厚的软关系,及宽广的交际网,要不然他也当不上镇长。

    #12288;#12288;一个是本地虎,一个是外来蛇,班子的办公会里,书记和镇长意见总不能统一。

    #12288;#12288;袁焕轩是书记从乡村发掘,引进的特殊人才,为诱导他出山村入俗世,曾承诺先做三年临时工,表现出色,再招正式工,能力超群,再入党,业绩突出,再转干。三年过去,袁焕轩的才学,水平,能干,都显示在众人面前,摆到班子办公会上讨论,按政策,照道理,依人情,早该被招工。

    #12288;#12288;书记说了多次,但镇长总是说不急,再观察观察,其忍耐力,再考验考验,其坚韧度。

    #12288;#12288;谢书记说:既要人家写大字,又不给人家端桌椅,未必让人家站着练武功啊人家好说话,倒贴笔墨纸砚也罢了,你竟然连茶饭都不招待利用人家不停止,还要把人家当猴耍吗

    #12288;#12288;王镇长说:你看看他,整天穿身灰制服,严眉肃目的板着脸,昂进仰出,搞得像个首脑一样,还是老式中山装,还活学活用学国父呢,口袋里插钢笔,墨笔,红蓝笔,派头硬是比教授还大呢。不杀杀冷傲之气,能变得顺从吗不洗洗清高之风,能变得驯服小心养寇自重!

    #12288;#12288;谢书记说:人无完人,你要利用人家的特长,帮你做事,人家的缺点,就要包容,学会视而不见。

    #12288;#12288;王镇长说:天将大任于斯人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惫其身,饿其体肤

    #12288;#12288;谢书记说:别个没讨他的好,阴阳怪气还好理解,可偏偏你卡脖子,难道不怕手下人都寒心像他这样杰出的人才,去哪里不能安身立命呢!跟你透个底吧,城里几个单位都来挖墙脚,是我一直阻止他去。

    #12288;#12288;王镇长说:人往高处走,这是好事呵,你该放行啊。

    #12288;#12288;谢书记说:公文这一块,新闻这一块,秘书这一块,只要你给我找个比他强的,第二天我就放行。

    #12288;#12288;王镇长说:找人嘛,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吧。

    #12288;#12288;那年头党政分家,镇长分管财政,人事,经济,一把



集体辞职
    #12288;#12288;拔乱反正后,百废待兴,国家转向恢复国民经济,大力发展对外贸易,政府提倡兴办国营商企,乡镇领导主办乡镇集体企业。80年代,由富有乡提升为富有镇,再升级为口子镇,县里的样板镇,主要因素就是乡镇企业的不断壮大。从第一家自来水厂,到随后的竹针厂,木筷厂,蚕丝厂,食品厂,大理石厂,塑料制品厂,编织厂,煤矿,茶场,木材场,砖瓦场,碎石场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乡镇企业的创收和盈利,支撑起乡镇的财政和税费收入。这些乡镇企业的创办和壮大,就是当时镇领导——书记谢清溪的政绩了,顺利实现成为县长候选人的志向。

    #12288;#12288;书记高升,将由谁接任呢

    #12288;#12288;几年前,王为民从县直下来任副镇长,再到镇长,走常规程序,他要接任书记之职。但他不学无术却又横行霸道,对弱小和善良怀着深刻的敌意和恶意,对弱势群体充满着鄙视和厌弃,对公共秩序和道德,对社会责任和良知,从来躲避与背离。不管在什么年代,王为民都是积极分子,过去,他组织过造反派,参加过武斗,殴打过老师,举报过小伙伴,当过红小兵,串联到过北京。现在,他只会暗中勾结社会游汉暴徒,市井泼皮无赖,发展自己的地下势力,拉帮结伙,党同伐异,不择手段地抢班夺权,做霸王,分利益。

    #12288;#12288;要知道所谓的游汉,流民,打手,都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好勇斗狠,不事生产,不务正业,一旦天下有变,这个就是最大的动乱之源。这伙人,和乡镇干部及企业领导没任何交情,只等着王为民当书记后,再到各企业当领导,坐收成果,瓜分果实。真说起来,王为民一伙人,甚至和他们有了利益冲突。毕竟企业是他们在持续投资,在辛苦创业,不断付出心血,王为民和他的亲信,强抢恶夺企业领导权,如此做法,等于抹杀了他们的权益,砸毁了他们的饭碗,将他们扫地出门。

    #12288;#12288;古时候打劫是这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语言,多么粗鲁,这作派,多么野蛮!占山为匪徒,明火抡棒,拦路抢劫,多么无法无天!现在发个红头文件就范:“兹鉴于某人某年做过某些事,经组织慎重调查,反复核实,由于某人的违法乱纪行为,直接给国家和集体造成巨大经济损失,在民意和社会言论的督促下,最终决定撤去某人担任的某项职务。经再三考虑,通过某某大会讨论,决定由某人暂时代理该职务”。这措辞,多么优雅,这腔调,多么文明!晓以大义,晓以利害,兵不流血,杯茶释权,多么先进技术!

    #12288;#12288;他们开山拓荒,栽树施肥,没想到不仅果实被过路人抢走,连果园也被占去。自然不服,不甘。他们跟上时代发展的趋势,敢为人先。理想和激情,良知和责任,精明和实干都是一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去,处处不留爷,爷回家种田去。他们在商企间浸染几十年,当然明白,主流之外总会有另类,必然之中也还会有例外,从来不会毫无保留的相信所有都透明,一切都公正。对现在卸磨杀驴的境遇表示不满,他们愤怒和反抗的姿态,也只是断然拒绝与这伙人合作,他们不等王为民布局设套收拾,主动向谢清溪递交请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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