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坤一喉间泛苦,知道夫人嘴里说着信他们,其实到底是不信了,至少是防着他们呢,不让他们近身,便是怕他们趁她不备时暗算吧。
可眼下,却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坤一艰涩地点了点头,不得不答应。
“如此,那便走吧!”谢鸾因说罢,便是已干脆地转身,在夜色中迈开了脚步,有些急。若是再耽搁下去,等到李雍反应过来,只怕就走不了了。
坤一一行人自然别无选择,只得快步跟上。
等到石桉追出营地时,他们早已走远了。
石桉一路追到了十几里外,却也是一无所获,只得灰头土脸回了营地,等着李雍责罚。
李雍却好似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一般,面上没有半点儿诧异,一片平静。
“罢了!她的性子如此,她只要决定了的事儿,哪怕是十头驴也拉不回来,该感到庆幸不是吗如今……该觉得头疼的是齐慎,而不是我。”
李雍说到后来,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石桉见了,心中却是泛起了满满的悲凉。
李雍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叹道,“去给齐慎传个信儿吧!”
石桉有些迟疑,“齐大人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这信儿……”
“想办法传给他,至于他能不能收到,几时收到,那便不是我们能说了算了。”如今,京城的那一团乱局还等着他回去收拾,就是他自己,亦是前途未卜,生死未知,他能做的,委实有限。
只是,或许他和齐慎都是太过杞人忧天了吧她那时,尚且能从京城的死局中逃出,如今,又哪里会轻易有事
谢鸾因一行快马加鞭的4,终于是赶到了隶州城。
可惜,不过短短数日,便已是物是人非。
隶州之围已解,可隶州城中除了驻守的官兵和原先隶州卫所之人,齐慎所率领的大军,却已不知去向。
谢鸾因心中其实也有所猜测,果真,坤一打探回来的消息,与她所料不差,只是,却让她的眉心忧虑地紧蹙了起来。
“说是隶州之围解后,大人便是领兵一路往北追击赫里尔泰和鞑靼大军去了。至于是去了哪个方向,一时却是不知。”
坤一说着很是希冀地望向自家夫人,已经这样了,他多希望夫人能够干脆扭头回西安去,虽然,他心里也知道,这希望,有多么的渺茫。
果然,在听了他的话后,谢鸾因驻足原地,皱着眉思虑了片刻,便是蓦然转身,一言不发便朝着她的坐骑而去,翻身上了马,一勒缰绳,马儿踢踢踏踏跑了起来,还是朝着隶州城北的方向。
坤一想哭的心都有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招呼了其他人上马,赶紧追了上去。
他们已是未能完成任务,若是再让夫人在他们护持之下出了什么事,那就真是罪该万死了。
深秋已至,冬日,在一
446 策反
齐慎身上的血迹,不比谢瓒身上少。
脸上,虽然少了谢瓒那道狰狞的伤疤,轮廓五官长得都算俊逸,可此时,却让人觉得他比谢瓒更骇人些。尤其是衬着那脸上没有拭净的血污,那一双恍若点漆的黑眸更是幽深得如同两点寒星,被它们盯着,呼衍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悄悄竖立了起来,就如同那被狼盯着的猎物,别说逃了,就是动弹一下,也不敢。
看着浑身哆嗦,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的呼衍,齐慎却是微微眯起了眼,“怎么害怕了只是害怕难道,你就不恨之前,分兵的时候,你父汗将你哄得很是高兴、甚至感动吧这里离霍尔部近,逃生的几率要大许多,他让给了你。可是事实上呢却是他为了自己逃生,所以将你当作了诱我大军的饵,你如今,落到了我们的手中,自然是该怕。毕竟,你的继母,还有你的异母兄弟还有妹妹们的前车之鉴,尚不远,你说,是不是”
齐慎说着,伸出的手指却是冲着呼衍手臂上的伤口用力一戳,“嗷......”又是一声痛嚎,被捆成了个粽子的呼衍无处可躲,痛得浑身发颤,眼里都包了泪。
齐慎却是面无表情,嘴角甚至勾起了凉薄的笑,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半点儿没有放轻。直到呼衍再也受不了了,开始痛哭流涕地求饶,他这才大发慈悲一般收了手,将染了血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在呼衍的衣裳上擦拭干净,“你也看到了,不用等到将你送回京城,我随时都可以让你伤重不治。”
“齐将军......哦!不!齐大人!你高抬.....手,饶过我......不!给我指条明路......”呼衍已是被折腾得半点儿傲气也没有了,一头的冷汗,满脸的惨白,忙不迭地道。
他的汉语语调很有些奇怪,高抬贵手也说不全乎,可是,他显然听明白了方才齐慎对谢瓒所说的那句留着他还有用的话,所以,赶紧表了态。方才本来想着自己有用处,还可以谈下条件的,可刚刚,却被齐慎那副冷血的模样将这一丁点儿妄想彻底打碎了。
如今,他已是那砧板上的鱼肉,要想活命,没得选择了。
齐慎对他这般识相很是满意,笑着点了点头,“给你指条明路当然可以,我也可以高抬贵手放过你一马,甚至保住你的命,不过......”
不过什么谢瓒和呼衍都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
这时,先前奉命去清理战场的齐永回来了,想必是要向齐慎复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打断了齐慎的思路,他停了话头,抬手先是制止了要说话的齐永,然后,好像也是忘了他方才要给呼衍指明路一般,对齐永道,“你要说的话待会儿再说,先去将军医找来,给他治一下伤,别让他死了。”而后,又警告一般,扫了谢瓒一眼,“还有你,别再动他。说了,我留着他还有用。”
说罢,不理会地上哀嚎迭声喊着他的呼衍,也不顾谢瓒和齐永的诧异,便是径自走了。
“那呼衍不能死我清楚,可你干嘛跟他废话那么多呀”谢瓒追在他身后问道。
“我方才不是说了,我留着他还有用吗”士兵们清理战场之后,便在前方的山坳处暂且安营扎寨,等到齐慎和谢瓒一前一后骑马到了营地时,营帐已是搭起了大半,齐慎径自进了帅帐,一边卸下腕间的护甲,一边随口应道。
谢瓒倒是不与他见外,也跟着进了帅帐,听到这话,很是狐疑地挑起眉心道,“你说的是
447 突袭
“赫里尔泰继任汗位以来,屡次与我大周窃国者狼狈为奸。早先,定国公府被诬陷通敌叛国之事只怕也是少不了他的手笔。如今,故技重施,扰我边关,干我内政。京城那一团乱局还不知会如何,边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乱,更不能成为宁王那等窃国者的后盾,所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破釜沉舟,将鞑子彻底打怕了,至少,要让他们十年内,不敢再犯我边关。”
齐慎抬起一双幽深却又湛亮的眸子,望着谢瓒道,“舅兄!如今的大周,内忧外患,满目疮痍,已是再经不得半点儿风雨了。这十年边关太平,才可保举国有休养生息之机啊。”
谢瓒早先便被齐慎那句“能有多久”问住,后来听他侃侃而谈,谢瓒神色一直转换不定。
齐慎在谈公事时,甚少唤他“舅兄”,可今日这一声,却让谢瓒心头一动。
皱眉纠结片刻,谢瓒终是咬了牙,“你想怎么做”
齐慎倏忽笑了,带着两分放松与自得,转头点向了地图中,方才他手指所点的方向。
“舅兄熟读兵书,该知道,那时,汉朝那位少年将军是如何一举打到焉支山的。”
谢瓒惊怔,“你是想……”
齐慎笑了,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那一种,“没错。”
这一夜,无风无月,安静起伏的山脉在夜色中投下暗沉的寂影,将那一片绵延的帐篷无声的笼罩。
白日的喧嚣早已消散,人们在夜色中悄悄安歇,就连圈儿里的牛羊也都安静地蜷着身子,挤挨着在越来越冷的夜风中取暖。
谁也没有发现,在山坳的暗影之中,悄悄伏着一支黑压压的大军。
齐慎平日里治军有方在此时便是显出极大的成效来,日复一日枯燥的操练,让有些东西已经铭刻成了骨子里的自然。
这个时候,一万人的一支队伍,包括他们的坐骑,竟是没有半点儿的声音,伏在那儿,便好似只是一朵云投下的一道影。
齐慎带着谢瓒和谭岭几个弓弩好手爬上了坡顶,低头望着脚下的霍尔部聚居之地。
那一大片的帐篷,怕是有上千个,错落有致地在那一大片空地上绵延着。
因已是深夜,霍尔部的鞑靼人大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营地间闪烁。
晕黄的光线中,隐约可见有八队人马在巡视,东南西北各二,每一刻钟,便会碰头。
齐慎皱眉看了片刻,抬手指着离得最远的北边儿瞭楼,朝着谭岭一勾手道,“这个距离,六石弩能够到吗”
谭岭眯眼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只是,军中能控六石弩的可是不多。”
“近处的,用普通的弩箭亦可。不过,我要的是全部射中,同时。”
谭岭默了默,数了数巡视和四角瞭楼的人数,“我去将人找齐,再等将军号令。”
谭岭说罢,便是扭身下了山坡。
齐慎这才又对谢瓒道,“明火为号,一举而攻,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霍尔部。”
“得令。”谢瓒拱手应了一声,转身而去时,与领着弓弩好手上坡来的谭岭错身而过。
齐慎瞄了瞄谭岭身边一字排开的人影,略略一数之后,却是皱了眉,一人一个的话,这还差着三个人呢。
不等齐慎发话,谭岭已是明白了他的顾虑,忙道,“将军要的是万无一失,这箭术自是要上上乘,咱们军中箭无虚发的好手都在这儿了。人数是差着,不过,我和老铁,还有……呃……这个小七……都可三箭齐发,算一算,也是够了。”
齐慎自然信谭岭,他说够了,那便是够了。
不过,能三箭齐发的,可都是难能可贵的人才,就是他麾下十来万人,他知道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这个什么小七……怎的之前从未听过
齐慎不经意的目光往那一字排开的强弩手末尾扫去。
&nb
448 小气
没想到,还真是个不错的。
齐慎眼中带了一丝欣赏的笑意。
只是,待得那少年不经意稍稍侧过脸来时,齐慎一怔,之后,便是再笑不出来了。
虽然肤色黄黑了许多,眉粗了,身形更是壮实了一大圈儿,可他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震惊过后,齐慎的脸色一瞬铁青。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般,那少年转过头来,四目相投,他倒是半点儿没有异色,更没有被齐慎铁青的脸色,眼底的怒火吓到,眨了眨眼,冲着他咧嘴一笑,一双杏核眼忽闪,倒映着火光,亮得惊人。
齐慎额角不由紧绷,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两跳,可不就是小七么谢小七。
夜袭,是减少伤亡最好的法子,最少的流血,最快的攻伐。
一万周军,恍似从天而降,振臂喊杀着,在山坡顶高处,那些箭矢的掩护之下,冲进了霍尔部的营地,长驱直入。
有持刀反抗者,一律格杀。
绛衣玄甲,如同一朵裹着血色的黑云,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帐篷上燃起了火,火势蔓延,那些躲在帐篷中的鞑靼人不得不被逼了出来,或是束手就擒,或是被当场斩杀,这场突袭,从一开始,胜负就毫无悬念可言。
眼看着底下成了一片火海,齐慎缓缓站直了身子,却只是默默看着,半晌无言。
不知何时,他的身畔,多了一道人影,与他并肩而立。望着那一片火光之中,有一道道身影踉跄着,哭喊着,亲眼见着自己的家园被铁蹄践踏,自己的亲友被刀剑刺穿。
这是头一回,谢鸾因直面战场的杀戮与血腥,她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一张即便被药粉刻意涂抹得黑黄的脸,也藏不住失了血色的苍白。
齐慎似有所感,扭头望向她,叹息道,“这就是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杀戮过重,这……许便是军人的宿命。”话落,他不再多说,越过她,快步离开。
底下的战事,已近结束,很多事,还得有待他去处理。
谢鸾因转过头,望着他的背影,笔直坚挺,如同一把绷到了极致的弓,不知为何,便是想起了那时闵静柔的话,定国公府杀戮太重,终究是有报应的。
她狠狠一闭眼,什么报应,她从不信这些。
何况无论是她的父兄,还是齐慎,他们都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他们的天职,而打仗,便免不了流血牺牲。
谁不想太平和乐最该遭到报应的,是那些为了一己私利,挑起战端的人才是。
等到谢鸾因也到了营地中时,战事果然已是结束。
满地的狼藉和血腥,那些霍尔部剩下的人,都被圈在了一处,将士们,已是在开始清理战场。
“去清点一下食物,先好好休息,午后拔营。”
“降者不杀。不得动那些女人和孩子,否则军法处置。”
谢鸾因到时,齐慎正忙着收尾,简短的几句话后,回过头来,在人群中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所在,一张面容仍旧是沉凝着,迈步,直直越过她离开。
谢鸾因缩了缩脖子,早料到他会有什么反应,倒是并不怎么害怕,不用他吩咐,便是乖乖跟在了他身后。
齐永早将霍尔部的王帐收拾了出来,见到齐慎大步而来,
449 坦白
阿鸾不也正正是知道这一点,知道他会妥协,这才肆无忌惮么
就跟那时,她跟着他,一并到了大漠,一样。
她算准了,他就是拿她没办法。
见他眸色一软,谢鸾因便开怀了,展颐一笑,用手撑着案桌面,身子轻盈地一跃,便是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齐慎吓了一跳,连忙将接住她,有些无奈地伸手夹了一下她的鼻尖,“真是胡闹!若是摔了怎么办”
“怎么会摔有你接着我嘛!”她双手已是环上了他的后颈,抬起头,一脸爱娇地笑,语调理所当然得很。
这副任性的模样,还真是他纵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