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不只如此,能带走的东西,他们大抵都是带走了,带不走的,竟也是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摆明了不想留下一点儿便宜他们。
谢鸾因见到之时,心里,便是不由凉了凉,看来,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
她扭头往齐慎看去,见他只是皱着眉沉默着,并没有大的异色,心里却没有放松半点儿。
身为一军统帅,他自然不能乱,他乱,军心乱,他稳,军心稳。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拔营往东……撤退!”面沉如水说完这一句,齐慎便是勒转马缰,驱马朝着一旁走去。
谢鸾因与齐永使了个眼色,便连忙策马小跑着跟了上去。
齐永则连忙将与他们同来的十几轻骑分成了两拨,一拨留下护卫大人和夫人,另外一拨,则与他一起回返,去传大人的军令。
方才,在离休屠部还有一里地时,斥候来报,休屠部所在,已是成了一片狼藉的无人之地。
齐慎这才下令让大军原地待命,他自己则领了十几个亲信,亲自走了这一趟。
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河,正是有赖于此,这一片才是牧草丰美,休屠一部才会选此作为聚居之处。
谢鸾因瞧见齐慎时,他已是下了马来,马儿便就在草地之上晃着马尾,在枯草地里刨食,而齐慎,就蹲身在河边,面前摊着一张羊皮纸,正在低头看着。
那是他们春上到大漠时,绘制的地形图,只是后来,齐慎又另外誊了一张更大,更详尽的随身带着,正是如今摊在他面前的那一张。
谢鸾因亦是跟着翻身下了马来,缓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河水淙淙,可却没法将她的脚步声也一并淹没,齐慎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她,可是却没有抬起头来看过一眼,仍然埋头在那地图之中,眉心紧蹙。
谢鸾因靠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陪在他身边。
过了良久,齐慎抬起头,眉眼间有着两分无奈,“没有法子了。我看来看去,唯有撤退一途。真是不甘心,这一次,我可不只是冲着一个霍尔部来的。”
他笑着,可她却轻易看穿了他眸底的阴翳。
“你打算怎么撤”
休屠部突然撤走,又烧毁了所有的东西,自然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之前能轻易拿下霍尔部,就是趁他们不备,走的奇袭之道,快准狠。可是,如今,失了先机不说,暴露了行踪,整个鞑靼,知道他们存在的绝对不只一个休屠部,只怕,整个鞑靼,十二部落都在计划着如何围歼他们呢。
就算是此时撤退,怕也是不好退。
但是,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再往前走了,只能退。
至于如何退……
齐慎倏忽一笑,并未回答谢鸾因的问题,反倒是沉声道,“前几日,我还气你自作主张,跟着跑来这里,今日,却反倒有些庆幸起你来了。”
谢鸾因略顿了顿,狐疑地抬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如今这样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只怕撤也并不
454 别歌
谢瓒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这是秀恩爱呢,秀恩爱呢,还是秀恩爱呢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亲妹夫,他们恩爱,他自然是乐见得很,只是,偏偏是这样的时候,心中难免生出两分淡淡的哀伤来。
“所以啊,我娘才最是不希望阿鸾嫁给行伍出身的人家,偏偏……”
偏偏天不从人愿。这已是齐慎第二回听见他自己不是他那无缘的岳母最不喜欢的女婿类型,若换了平日,齐慎指不定还要心口堵上半天,如今,却是豁达一笑,“是啊!为母之心,最是可敬。”
谢瓒淡淡一笑,心里暗下决心,他自然是不会让他家阿鸾守寡的,是以,不管前面的,是怎样的险境,他无论如何,也会想法子保住齐慎的命就是了。
可惜,下一刻,齐慎的话便是将他的这点儿打算给彻底搅乱了。
“阿鸾这一遭,十之**是白走。不过,能将她支开便也算值得了。只是,这援兵之事,怕是还要仰仗舅兄。”
谢瓒神色倏然一利,皱眉望他,“你可别想故伎重施,将我也一并支走。”
“舅兄明知我是使计将阿鸾哄走,我明知舅兄不会再轻易上当,若是故伎重施,岂不是太拙劣了”齐慎低笑,一双眼眸深深,“我此言非虚,我们这一万兵马的一线生机,还真的,只能仰赖舅兄了。”
眼看着谢瓒带着一队亲兵,打马而去,又见得乾一等五十余人暗部护卫在马上朝着齐慎拱手作别,然后蓦地勒转缰绳,护着呼衍策马而去,齐永轻吁一口气,眼睛红彤彤地望向齐慎道,“爷将所有的暗卫全都给了那个呼衍,难道,便是你所说的,留着他的用处”
爷的暗部,那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有他们在,即便是身处千军万马之中,齐永也不惧,他们定然可以拼杀出一条血路,护得爷的周全。可是方才,爷却是言语俱厉、坚决无比地将一众暗部护卫全部遣到了那个呼衍身边,齐永虽然不敢拦着,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何时起,我的军令也由得你来质疑了”齐慎却是淡淡一轩眉,语调淡冷道。
齐永一双眼憋得更红,蓦地抬手一抹眼,便是扭过头,大步跑走了。
“将军用心良苦,何不与齐永明言”林越在他身侧,有些不解地问道。
齐慎双手背负身后,目光微黯道,“齐永还只是个孩子,他哪里能想得那般周全他不过......只是担心没了暗卫,我的安危会无人相护罢了。但却没有想到,我是一军统帅,只能战死,决不能后退。又岂知,也许是我亲手,将乾一他们送进了死地,亦说不定呐。”
“以末将观来,将军所想,至少还是有一半几率可成的。那呼衍,有野心,有怨气,如今,给他一个机会,他未必不会孤注一掷,取而代之。只要度过这一个难关,就算......鞑靼一时半会儿,也是再无余力扰我边关。至于呼衍,就算来日,他过河拆桥,忘恩负义,那也没有关系。他一看,便不如赫里尔泰雄才,鞑靼若是他当家,只怕内乱尚且不止,人心不齐,绝不可能再有今日之盛势,又何惧哉。”
齐慎有些愕然地转头望向林越那双炯亮的眼,倏忽一笑,“你今日倒是不寡言了,居然还说起长篇大论来了。将我的心思看得这般清楚,不知,可看得清楚你我,与这一万将士的前路”
林越亦是回以一笑,“将军剑之所指,便是我们的前路。”
齐慎笑容一顿,眼眸亦是随之一深,“无论生死”
林越应,“无论生死。”四个字,平淡如水,却重若磐石。
 
455 至交
杨林的话,却是让周围原本都还在取笑他的人,都是一寂。
是啊!谁不想自己的婆娘和娃儿
就算还没有成家的,又哪里没有个亲人挂念,没有一点点念想呢
铁戎他们都是跟随齐慎多年的人,这些年,没有少跟着他们的将军出生入死,这眼看着已经打到祁连山脚下了,离鞑靼王庭又近了一步,将军却突然下令撤退。
即便将军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们也隐约猜到了事情怕是不妙,只是,各自心知肚明,却没有明说罢了。
至于那些看不明白的,却也不是傻子,自然感觉到这两日,军中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听四下里皆是一寂,杨林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忙粗声道,“好啦好啦!你们不就是惦记着老子那顿喜酒么回去后啊,若是能成了这桩事,一定请你们喝个够,成了吧”
本是粉饰太平之言,其他人却好似听不懂一般,纷纷打起精神叫好起来。
哄闹之间,好似,一切如常,但也只是好似罢了。
哄闹的人群外围,谭岭静静地坐在河畔,就着一块石头,将他箭筒中的箭一支支取出,在石头上磨着,一下,又一下。
右边空荡荡的袖子,在河风吹拂下,啪啪作响……
不一会儿,号角声起,他们很快整队上了马。万马奔腾,纵马疾驰,绛衣玄甲,当真是一朵裹挟着血色的云,朝着天边,飞了过去。
身后,大漠的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在他们的身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沉落下去,将他们逆光的背影,映成了一大片墨色的阴翳……
别李城外,不过数日,天气好似又肃冷了许多。
城外,那一大片的胡杨林黄叶萧萧,已是落尽,在地上铺了一片厚厚的,金黄色的地毯。
谢鸾因和坤一他们,就暂时候在了这片胡杨林中。
“夫人,吃点儿东西吧!”坤一走过去,递上了一个烙饼。
谢鸾因刚想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底是将那饼接了过去,咬了一口,嚼了嚼,虽然一直紧皱着眉,食不知味,但到底是吃了。
坤一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两日,他们日夜不停地赶路,累了、困了、饿了,都是在马上解决,夫人却连吭都没有吭上一声,看得出来,她没有胃口,但她还是强逼着自己吃。即便如此,不过短短数日,她却是瘦了一大圈儿,憔悴了三岁不止。
虽然啃着烙饼,可她的耳朵却一直竖着,待得那纷沓的马蹄声传进耳中,由远及近时,她一双杏眼一亮,骤然回过头去,果然瞧见一队轻骑如尘,从别李城门,一直往这胡杨林疾驰而来。
为首之人,一身藏青色衣袍,正是苏农翰。
到得近前,苏农翰勒停了马儿,从马上一跃而下,喊了一声“阿鸾!”
谢鸾因疾走两步,迎了上去,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了”
他们昨日下晌时到的别李城,明知不该直接找上王城,但她没有办法,更没有时间,思来想去,只得直接闯了王城。
事情闹得有些大,这才惊动了别李城主和苏农翰。
表明身份之后,别李城主虽未治她的罪,但也只是看在她对苏农翰有苏农翰口中坚持的“救命之恩”上,至于派兵支援周军之事,却是想也没想,便断然拒绝。
别李城虽然是个独立的小国,有自己的军政之权,又因着东西贸易发展得甚好,百姓皆是富得流油。
可因为国小,它的军事实力在鞑靼和大周相比,实在是不堪一击,加之它的财富实在是引人垂涎,这些年也不过是因着大周与鞑靼两国交战,这才得以在夹缝之中生存,别李城主自然不愿意交恶任何一方。
 
456 定计
千言万语,到此刻,谢鸾因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就连一个“谢”字,如今说来,也太过轻飘了。
她喉间梗塞,终究是一言不发,却是转身上了马,轻扯缰绳,率先疾驰而出。
苏农翰的有句话说得对,她的时间不多,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只恨自己肋下不能生出双翅,眨眼间,便飞遁而去,回到他的身边。
马蹄翻飞,将胡杨叶并黄沙溅起,迷了人眼。
灰彤的天空下,厚重的云层中有朵朵细碎的雪白霰落而下,如同细盐般轻撒。
昨日,便已是立冬。
而今日,这入冬后,酝酿了两日的雪,终于是不期而至。
一连两日,雪下得渐大,从细盐轻撒,成了鹅毛般的大片,在天地之间恣意的洋洋洒洒,很快,便为天地万物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
齐慎站在高处,望着前方蜿蜒的山道,沉凝不语。
身后,窸窣声响,齐永他们正忙着将那些鞑靼兵身上的甲胄卸下,换到自己人身上。
他已收起了前日那副不甘的神情,面容转而坚毅,好似一夕之间,便是成长了起来。因着今日这一桩事,一双眼睛更是湛亮如同星子。
清点完毕之后,便是小跑着到了齐慎跟前,邀功似的道,“将军!幸不辱命。这些食物,足够咱们大军饱餐一顿了。”
齐慎抬头望过去,见他明晃晃的笑容却衬着满脸来不及拭净的血污,便是伸手过去,用手帮他擦了擦,引得齐永更是咧开了嘴,笑得欢畅。
“你做得很好。”齐慎声音微哑地夸赞道。
那张地形图,从大漠回来后,齐慎已是看过无数回,对地形早已烂熟于心,何处最适合设伏,他再清楚不过。
既然料想到了会有伏兵,他自然不会全无准备,就这样自投罗网。
早在还未进入合黎山时,他便已定了一计。大军进到合黎山起,他便下令隐入了密林,藏匿起来,而自己,则不顾底下将领的反对,带着五百精兵,悄悄潜进了山中。
果真让他找到了这支三百人的鞑靼兵,按照计划,费了一番工夫,将之全歼,这几大车的牛羊,却算得意外的收获。
“这几车牛羊……”来之前,定的人,本不是齐永,却是他一定要来,争执不下之后,用了抽签的方式,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还果真让他如了愿。何况,齐慎也清楚,齐永跟他日久,对鞑靼语也算得精通,他算得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只是,这个任务,乃是九死一生。
他有些私心,总觉得齐永还是个孩子,舍不得。
到底,有些事情,你不愿,却还是不能不为。
只是,望着他明晃晃的笑容,齐慎心里却是半点儿也轻松不起来,喉间微紧。
孰料,话还未说完,齐永便是笑道,“这些东西,爷你尽管带回去,我这里没有,还可以用别的法子,应该能瞒得了一时。只要瞒过了一时,不也就只需瞒过一时么”
齐永的笑容,还是阳光灿烂,赤子一如从前。
齐慎心知,他说得是对,何况……那几大车的牛羊,对于已经饿了数日的大军来说,确实算得雪中送炭。
“何况……这眼看着就要大战,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齐永的最后这一句话,总算是赶跑了齐慎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他点了头,“那好!我将这些牛羊带回去,我交代你的事,千万记牢了。莫要急躁,能多藏一时,便是一时,静待时机,一击而中。”
齐永神色一正,炯亮着眼神,拱手道,“末将领命。”
虽然因为不敢有炊烟,暴露行踪,但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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