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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齐慎却连眼皮也没有眨上一下,将手中染血的宝剑高高举起,高声呼道,“休屠王已死,尔等还不乖乖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声音高亢,先喊了一遍汉语,再喊了一遍鞑靼语。

    本是喧嚣的战场却是因着这一声高喊,蓦然一寂。

    那些鞑靼士兵面面相觑,茫然四顾,惶惶无可依……

    直到那面飞鹰王旗被人砍倒,他们远远望见王旗倒下之处,一人如山般耸立,绛衣玄甲,墨色披风在雪雾风刀中翻腾,他们才蓦然心中空凉,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们,败了。

    休屠王一死,鞑靼人登时没了主心骨,再无战心。

    纷纷松手,落了手中兵刃。

    即便偶有些还想要拼死一搏的,也是被毫无悬念的就地格杀。

    这一场绝地之战,总算,峰回路转。

    齐慎轻松一口气,缓缓将高举的长剑放下。“齐永!齐永!”身后,却是蓦然两声急喊,带着焦急绝望的哭音,让齐慎的心,陡然一沉。

    他扭过头,急急望去,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跪在尸山血海中,浑身浴血的谢鸾因,还有她怀里,那个好似血葫芦一般的人。

    齐永……

    齐慎踉跄着奔了过去,离得近了,也瞧得愈发清楚。

    那张被血污映衬得更是惨白的脸,确实是齐永,没错。那个虽然名为小厮,却一直被他视作弟弟一般的少年,安静地躺在阿鸾的臂弯之中。

    目光已是涣散。

    许是听见了谢鸾因迭声的呼唤,他无力地睁开眼,目光空茫地在四处飘移,好不容易,才望见了谢鸾因一般,便是定住,咧嘴一笑,只那睁眼的动作便耗尽了他的力气一般,那笑容显得苍白而无力。

    “夫人……”齐永的手,抬起,抓在了谢鸾因的衣袖之上,“本来……本来我想着,这回回去,就跟你……跟你提亲的。我觉得流萤很好……想娶她很久了……可惜……如今,却是不成了。好在……好在她还没有嫁我,否则……如今岂不是累她成了小寡妇……现在这样,很好……没有说出口……她就可以心无挂碍……去嫁一个好人家,安安心心、和和美美地过她的小日子了……”

    谢鸾因一直都知道,齐永和流萤这一对小儿女的心思,齐永看重流萤,




461 倒下
    谢鸾因低头望着齐永,此时的他,好似只是安静地睡着了一般,如往常一样。

    目光触及到他颈项之上垂挂的木牌时,她略略一顿,到底是伸手,将那木牌摘了下来,袖在了手中……

    齐永……还有这些在这合黎山中战死的周军将士,都只能埋骨他乡,再回不到自己为之献出了生命的故土。

    好在……谢鸾因抬头望天,只觉满眼纷乱的安宁,好在……有这场雪……

    虽然,这一仗,险险胜了,却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起先,齐慎带来的一万兵马,不过存了十之二三,倒是谢瓒后来带来的援兵,没太大的死伤。

    身处鞑靼腹地之中,不知何时,其他部落的鞑靼军便会闻风而动。

    如今的周军,却是再经不得战事了。

    没有时间沉溺在悲伤中,齐慎下令将战死的将士就地掩埋,亲自到那周军冢之前沉默着洒下了一壶酒,便是转身大步上了马,大声下令行军。

    顶着大雪,他们一路疾行了数十里,又与前来接应的甘州卫兵马汇合,齐慎这才下令扎营,全军休整。

    谢鸾因身上还穿着普通士兵的甲胄,不过堪堪将脸上的血迹清洗了,沉默地走过比往日里,更多了两分沉寂的军营。

    合黎山一役,深受冲击的,又岂止她一人。

    日日同吃同寝的袍泽兄弟,有一日,突然便再未回来,还是那般惨烈的死法,谁又能真正坦然接受、云淡风轻呢。

    “阿鸾。”身后有人低低唤,她转头,瞧见谢瓒沉凝的面色,“你随我来。”

    谢鸾因略有些不安,等到随在一言不发的谢瓒直直走到帅帐所在时,这不安,便是沸腾到了极点。

    一进营帐,谢鸾因便惊得瞳孔一缩,慌乱地直奔床榻边。

    “怎么回事”齐慎躺在榻上,脸色灰白,边上的军医正在往他腰间缠着白布,腰侧隐约透出血色来,而边上放着一盆血水。齐慎显见是受了伤,而且还伤得不轻,这会儿才会全无意识。

    可是,偏偏,他们最开始,谁也没有察觉到他受了伤,他根本就是若无其事。

    “应该是被冷箭所伤,只是,将军怕被人发觉动摇军心,便硬生生将那露在外的箭翎徒手折断,他又惯常能忍,这才没有察觉……只是,等到大军脱离险境,一安置好,将军便是忍不住了,只是……却也一再交代我,莫要惊动了旁人……”

    林越双眼红彤彤地道。

    往日里,贴身服侍齐慎之事一直都是由齐永在做,即便他已经胜任了总旗之后,也是一样,他总记着自己还是爷的贴身小厮。

    可是,齐永没了。

    齐慎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有多难受,谁都能猜到,林越知晓他不愿旁人近身,这才亲自接手了齐永的活路,来帮着齐慎卸甲,没有想到,刚进营帐,齐慎那巍峨如山般的身形便是颓然欲倒,真是吓得林越面无人色。

    将将把他掺住,林越便要张口唤人,却是被齐慎死死压住,满脸冷汗地冲着他摇了头,交代他莫要惊动了旁人。

    等到林越将他扛上了床,这才匆匆出了营帐,想去偷偷将军医唤来。却不想,军医正在帐中为谢瓒疗伤,没了法子,这才惊动了谢瓒。

    谢瓒又去将谢鸾因也叫了来。

    “不告诉别人可以,怎么能连我也瞒着呢”谢鸾因没有哭,只一双眼却是红成了兔子,死死盯着已是陷入昏迷,全没了意识的男人,心里又是气又是疼的,百般煎熬。

    谁



462 脆弱
    谢鸾因的全副心神都在齐慎身上,往日灵敏的鼻子嗅得血腥味,也只当是齐慎身上的。

    何况,这两日,她闻的血腥味也太多了,多得她都有些麻木了。

    因而,她是当真不知谢瓒也受了伤,后来还是听林越提起,她才知道。

    林越怕她担心,便忙道,“不过被蹭破了点儿油皮儿,没大碍。”

    谢鸾因想想她二哥方才那絮叨劲儿,也不该有大碍。

    只是,他从前也不是这般碎嘴的,或许……是太寂寞了等到这些纷杂的事儿告一段落,也确实该寻摸着给他找个媳妇儿才是。

    她这个妹妹,哪能随时关心着何况,她如今嫁了人,这心神,自然大多都在齐慎的身上,难免疏失。

    谢鸾因越想越觉得是该给谢瓒说门亲了,之后有空时,便开始琢磨起哪家的闺女与她二哥相配,面貌、性情,一一考量,事无巨细,样样操心,惹得齐慎都很是吃味地说她这当妹妹的,却操起了当娘的心。此乃后话,此处暂且不表。

    却说林越将药取了来,在帅帐中支了炉子,谢鸾因亲自守着煎药,将三碗水煎成一碗,给齐慎灌了下去。

    他倒还算是个听话的病人,哪怕是昏迷着,听谢鸾因说了两句喂他喝药,他便也配合地咽了下去,之后,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谢鸾因知道林越也累得不行,便催促着他也去歇息,只自己留下照看齐慎。

    夜里,又发了一回热,触手滚烫,谢鸾因早就防着,忙去打了水来,绞了帕子给他敷额降温,一次又一次,直到他额头的温度降了下来,呼吸也平缓了许多,她才放下了心。

    这般一折腾,竟已是过了大半夜,帐外,那一连下了三天三夜的鹅毛大雪总算是停了,熹微的天光映衬着一望无际的白,明晃晃得将天都映亮了。

    谢鸾因支颐在床边,有些撑不住地闭了闭眼。

    这些日子,她又何尝不累

    自被李雍带离西安,这颗心便悬着,没有睡过一夜好觉。之后,又是几回奔波,提心吊胆。

    到别李城去搬救兵,到回来,又经过一场恶战,也不过就是昨夜,合了一小会儿眼,到这会儿,也确实是撑到了极限。

    只是,她不过才闭了一会儿眼,便是被惊醒了。

    床上的齐慎又开始睡得不安稳了,如同之前烧得滚烫时一边,辗转不安,梦呓不断。

    “齐永……猴子……谭岭……老邓……老三……”

    一个又一个名字,从齿间蹦出,有谢鸾因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她神色微黯。

    猴子,那个精瘦的少年在混战中被刺倒在地,最后生生被战马践踏而亡,被寻到时,肚子破了,肠子脏腑淌了一地。

    而谭岭,哪怕是少了一条胳膊,却仍然是全军上下最为出色的强弩手。即便到死,他手中的弓箭已是不知在混战中落到了何地,即便一把弯刀深深砍进了他的胸膛,他手中的利箭,却还是狠狠扎进了那个拿刀的鞑靼人的颈项,两人就这么站着,不死不休……

    谢鸾因眼中悄悄泛了潮,伸手过去,将齐慎的手握住,他却是陡然一个激灵,睁开眼来的同时,人便已是从榻上弹坐而起。

    目光一瞬空洞而茫然……直到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度,他缓缓转过头,望见了谢鸾因……

    有些宁愿当成噩梦一场的回忆,便是无力阻挡地呼啸而来,他似觉得疼,狠狠皱眉闭眼,浑身哆嗦。

    谢鸾因叹息一声,弯腰、展臂,将他轻轻环住,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一下、再一下……

    而齐慎,终于再也忍不住,手扶上她的腰,蓦然一紧,将她死死抱住,而脸,埋在她的颈侧,很快,谢鸾因便感觉到了颈边的湿热,又一路蔓延,烫疼了她的心。

    她的手微微顿了下,又继续轻轻拍着他的背,



463 绸缪
    “也就是说,派人刺杀了鞑靼王妃和二王子的,根本不是赫里尔泰,而是呼衍”谢鸾因虽然有些惊讶,但还说不上太不敢置信,这世间,很多事情,到了权位面前,就会变得脆弱,不堪一击。譬如人性,譬如亲情。

    “赫里尔泰此人,虽然有些刚愎自用,野心甚巨,却也不乏血性,他是不会对自己妻儿下手的。何况,你我都知道,那个藏宝图,本身就是子虚乌有。”

    所谓藏宝图,不过是宁王为了引洪绪帝上当,进而兴兵鞑靼,为他谋逆大开方便之门的一个计策罢了。

    只是,不等洪绪帝真正入局,那封他与赫里尔泰互通有无的密信便被谢琰夺得,这才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提前动手,直接让赫里尔泰发兵大周。

    只是,既然那藏宝图一开始便是宁王与赫里尔泰定的计,是真是假,他二人都是心知肚明,是以,赫里尔泰是没有理由对已成为俘虏的妻儿下手的。

    因而,齐慎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信过鞑靼王妃和二王子遭人刺杀,乃是赫里尔泰的手笔。

    所以,他派人秘密调查了此事。果真,让他发觉了呼衍没有擦干净的尾巴,这才有了他后来的一番布局。

    谢鸾因却是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他之前不也是为了自己能顺利逃脱,拿呼衍作饵么”呼衍也是赫里尔泰的亲生儿子呢。而后,她脑中陡然掠过一道灵光,“难道……”

    齐慎点了点头,“我都能怀疑的事,赫里尔泰如何就不能怀疑了”

    谢鸾因默了默,天家无父子,无论是大周,还是鞑靼,都是一样。

    “你方才说,成了可是呼衍果真取而代之了”这话,问的是乾一。

    乾一拱手答道,“是。呼衍早就生了取而代之的野心,如今,又因赫里尔泰拿他作饵之事,心生怨气,大人又将他放了,给他指了条‘明路’,他自然不会再有顾虑。”

    “可是……你们是如何办到的”谢鸾因想着,乾一他们也就几十号人,如何敌得过鞑靼王庭的千军万马“除非……”是了!呼衍既然早生了取而代之之心,自然不可能全无准备。

    “赫里尔泰种了毒,想必是呼衍早就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做的,而且,呼衍在王庭中也不是全无人脉,这才能够成了。”乾一轻描淡写地将那些血腥与谋算带过。

    谢鸾因却也不想再听了,轻一挥手道,“算了!别说了!都是他们那些父不父,子不子的糟心事儿,左右跟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们平安回来就成了。”

    说到这个,齐慎就有些好奇了,“他居然这么轻易放过你们”呼衍夺位之事,他有诸多考量,能够成功倒也算不得太过出乎他的意料,只是,呼衍那人一看比之赫里尔泰差之多矣,齐慎从未指望过他信守承诺,或是知恩图报放过乾一他们。

    “说起这个,还要多谢夫人一早的未雨绸缪。”乾一答道。

    “你”齐慎挑眉,狐疑地望向谢鸾因。

    谢鸾因开始还有些莫名,片刻后,倒是想起一事来,“哦!你不是说留着呼衍还有用吗我看他滑溜得很,所以,便想着治他一治,便拿了一颗十全大补丸给他吃了。哪里晓得他身体太好,虚不受补,吃了便流鼻血,误会我给他下了毒,我想着,越描越黑,便索性没有解释,倒是给了他一颗温补的丸药,将那鼻血止住了,也答应了他,三月一颗补药,我会派人按时给他送到,绝对保他身体康泰。”

    谢鸾因笑眯眯地眨了眨眼,那副狡黠的样子看得齐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抬手,便是揉了揉她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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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 长明
    谢鸾因的体力不比一般闺阁女子,要爬上去是半点儿不在话下,她却担心齐慎的伤,让人抬了个滑竿来,让齐慎坐。

    齐慎看着面前那顶滑竿,脸色很有两分纠结,“不过一个小口子,哪里就那么严重了我从前受的伤,比这个重的可多了去了……”

    “你从前不是没有我么”谢鸾因语调理所当然,“你现在整个人都是我的,都归我管,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再说了,什么小口子若是小口子,早该好了吧”她瞪他一眼。

    齐慎叹息一声,败下阵来,干脆摸摸鼻头,径自上了滑竿。

    谢鸾因则满意地笑了。

    那些随行的暗卫纷纷低下头去,这些日子,大人对夫人的看重和迁就他们都看在眼里,却没有想到,外面威风赫赫,杀伐决断的大人原来骨子里是个……惧内的

    药佛寺里供奉的,最主要便是药王菩萨,但除了药王殿,也与一般寺庙一般,置有大雄宝殿,供奉如来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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