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齐慎便知道,这是成了。
接了那药盏,仰头便是喝了个干净。
谢鸾因虽然确定那就是解药,到底不能放心。连带着高素娘也与她一道,在齐慎跟前守了一夜,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把脉,查看他的情况。
如此这般,到得第二日天亮时,又用银针逼着他,吐了一回淤血。
高素娘把过脉后,眉心舒展了开来。
“已是没有大碍,至于余毒,慢慢用银针导出,再辅以汤药,大人底子好,用不了几日,便能痊愈了。”
听了高素娘的话,齐慎亦是不由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谢鸾因,却是变了脸色。
谢鸾因自然也是高兴,嘴角还含着笑,哪里晓得,这还没有高兴完呢,突然就觉得眼前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齐慎抬眼便见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吓得腾身而起,也是顾不得身上的伤了,将她拦腰一抱,转而放到一旁的床上。
高素娘立刻驱身过来看诊。
却是谢鸾因这些日子实在忧心着齐慎身上的毒,即便有高素娘看着,却也是睡不好,吃不香,这才在齐慎身上的毒解之后,便倒下了。
好在,高素娘一直给她吃着固本培元的药膳,倒也算不上多么严重,好好休息两日就是了。
即便如此,齐慎还是攒紧了眉心,他之前便已有些后悔这回为了速战速决,彻底解决一些隐患,逼得太紧,如今,见谢鸾因病倒,更是悔不当初。
一张脸,便是沉凝下来。
他本就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神,又深居高位多年,这一沉了脸,便是让屋内屋外,无论是暗卫还是丫鬟,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好在,乾一喜气洋洋来报喜,才打破了这窒人的岑寂,却是李妈妈她们带着寿哥儿,已是到了金华府了。
齐慎轻吐了一口气,有寿哥儿在,又有李妈妈她们盯着,她总不能再这般任性,让他不得安心了。
齐慎的底子好,毒一解,伤便是好得飞快,不过几日,那伤口便已是结痂了,他又能健步如飞,精神抖擞地与严富海他们议事,商定接下来的部署了。
倒是谢鸾因,反倒病得更厉害的样子。
被押着在床上躺了三日,这才勉强被允许下地走路,只这脸色,却远没有前些日子来得红润,抱着寿哥儿不过一会儿,便是气喘吁吁的。
不过,齐慎好了,寿哥儿也来了,她心情舒畅,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乖乖遵从医嘱的病患,应该过不了几日,就能调理回来了。
即便如此,李妈妈还是心疼得不得了,她家姑娘吃了多少苦啊,如今眼见着才算是越来越好了,只盼着这老天爷让她家姑娘过点儿好日子。
&nb
653 会晤
谢鸾因这才问他,“你方才送出门去的,是什么人”
能让他亲自送出去的,必然是贵客。而且,看方才那位气度儒雅,应该也不是寻常人。
齐慎伸手将她一抱,便放在了膝头,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看着,淡淡答道,“吴兴沈氏的家主。受姚致远所托,做了个中人,来约我见面。”
齐慎说得轻描淡写,谢鸾因却是听得抻了抻身子,眉间,乍然间已是笼上忧虑,“你答应了”
齐慎见状,不由笑了,“放心吧!如今的情势,他要给我摆鸿门宴,也得掂量掂量,又有吴兴沈氏做担保,没什么问题,我也到时候,该与他见上一见了。”
齐慎这般说,便是已经决定了,这些事情,他自来比她看得清楚。只是,谢鸾因眉间的忧虑却没有丝毫转淡。
“放心吧!我有分寸,这样的局势,再僵持下去也没有好处,能减少些伤亡,尽快将事情落定,也是好的。”
既然如此,谢鸾因也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
“吴兴沈氏他们这么好心不会是还没有死心吧或者……你就不怕他们因为你之前拒婚,所以怀恨在心,与姚致远沆瀣一气,给你挖个坑”
齐慎抬眼,睐着她,然后,凑过去,在她颈间闻了闻,“这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怎么这么酸呐!”
谢鸾因回头捶了他一记,没好气道,“跟你说正经的呢!”
齐慎笑着将她的手拢在掌心,抱紧她,一脸纵容地道,“好好好!说正经的!这吴兴沈氏是为了什么,想要将他们家的女儿嫁给我不就是想要寻个靠山么如今,我和姚致远,哪一个更可靠些江南士族,都是精明到骨子里的人,该怎么取舍,他们心里清楚得很。”
“可他们要选你,你总得给他们一些保证吧”若是有了江南士族的支持,齐慎日后行事,自然会更方便,也会尽快在江南站稳脚跟。
是以,当时,刘岐的主意,站在大局上来说,也没有错,只是,她自己的男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旁人分享就是了。
她虽然玩笑的成分居多,可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的。吴兴沈氏若是要帮齐慎,这背后,总该有些想要的吧
“放心吧!总归是双赢的事儿,只要莫要触到我的底线,一切好说。”末了,大抵也知道她的心思,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顶道,“做生意的事儿,我不如夫人在行,届时,阿鸾可得好好帮衬着。”
谢鸾因心想,这人还真是,永远当她是个孩子哄,她明明,已经二十好几,还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可偏偏,心里,却是又暖又甜,终是笑着,不说话了。
齐慎便拉着她纤长的手指把玩儿起来,嘴上随意道,“明日,我便要往杭州去了,你和寿哥儿就暂且留在金华,等到一切事定,我再来接你们。”
谢鸾因心防一紧,到底,他心里再怎么笃定都好,却难免要冒险,她有千言万语,可到了此时,却也只能拉了他的手,轻声道,“万事小心。”
第二日,齐慎果真带了人,离了金华,快马往杭州方向而去。
与姚致远约定见面的地方,并不在杭州城,而是在杭州城西七里泷。
离杭州西城门不过七里,而身后不到十里,便是齐慎麾下驻扎的五万大军。
正是深秋时节,芦苇荡已是成了一片金黄,在夕阳下沐浴着一片金灿灿,随风摇摆,映衬着江水波光粼粼,却也美不胜收。
会晤之处,却并不在那芦苇荡中,毕竟,那样的地方,太容易设伏,双方都不会放心。
因而,这地点选在了岸边的一个略高的小丘上,四野开阔,就是四周的树木也都不高,也算不得茂盛,藏不了什么人。
宴席仿古式,都是长条案桌,桌前铺毡毯坐团。
宴席的主人是吴兴沈家,他们的家主沈和兴与
654 对质
“今日,请诸位到此一聚,主要是因姚大人所托,请齐大人前来一叙,因为事关江南的兴衰与安定,是以,才请诸位一道前来做个见证。”
姚致远咳嗽了两声,只真的咳嗽,再看他脸色也不好,清瘦憔悴了许多,果真是病了的样子。
好一会儿,他喝茶润了润喉,才勉强止了咳,这才道,“齐大人,虽说,造成今日之局面可能有诸多因由,也有许多误会,但是,你重兵围了杭州,终究是有违为臣之道。齐大人这么些年,也算得于国有功,于民有恩,但即便如此,也该谨守本分,莫要行差踏错才是。当然了,若是坊间传言为真,齐大人果真是逆臣李澈之子,那这些事,又另当别论了......”
说着,他便已是睐向齐慎。
其他在场的人,亦是将目光纷纷转向齐慎。
你若还是姓齐,那便是臣子,臣子无召,却擅离职守,重兵压境,便是不臣,不忠。而你若承认自己姓李,那也是逆臣之子,何况,这皇室血脉,还需进一步详查,可容不得半点儿来历不明。
这还真是进退维谷,也不知道,齐慎想要如何答
齐慎却好似没有半点儿烦恼一般,眉宇舒展地轻啜着手中的那盏香茗,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仍是安之若素。又闻了闻茶香,这才将茶盏轻轻放下,抬眼望向姚致远,“敢问姚大人,齐某为臣,是为谁的臣”
姚致远皱眉,坐得板正的身子抻了抻,“自然是太子殿下。”
“那么敢问,如今太子殿下何在”齐慎又问,眼见着姚致远张口欲言,他却没给他机会,又道,“若是太子殿下只是身子有恙,不便召见,那么,一切好说。末将是功是过,自有殿下召见,殿下评说。末将就是要请罪,也是到殿下跟前去请罪,而没有在姚大人跟前请罪的道理。若是坊间传言为真,殿下已为姚大人所害,那末将本为勤王而来,却不知如何落下个不臣的罪名,倒是姚大人,才是那居心叵测,犯上不尊之人吧”
眼看着姚致远怒起,就是边上其他人亦是皱了眉,齐慎却又话锋一转,软和了语气,“当然了,姚氏一门,乃是我大周百年士族,自太祖开国以来,便一直忠心耿耿,乃我大周中流砥柱。姚大人更是自入仕以来,便励精图治,披肝沥胆,又是太子殿下的岳丈,自是不该,也没有理由暗害太子殿下,想来,也该是如同姚大人说的,有诸多误会。末将领兵而来,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也实在是挂心太子殿下安危,只是,心中也实在存了疑,不愿相信姚大人是这等包藏祸心之人,是以到了这里,才特意只是围而不攻,便是想听听姚大人自辩。姚大人如果无辜,这当中确实只是误会,不如请了太子殿下来,那么一切自有分晓。届时,若是果真是末将之错,那末将定会向太子殿下请罪,再负荆到府上,任由姚大人责罚,绝无二话。”
这一番话,在情在理,方才还觉得齐慎有些强硬的其他人,听了都不由暗自点头,又将目光移向了姚致远。
姚致远却是面色铁青,“齐大人莫不是外任久了,竟连基本的规矩也忘了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身份自然也是该你去拜见,何况他如今尚在病中齐大人若果真有诚意,那便该卸甲往杭州别宫去拜见才是。前些日子,太子殿下便下了一封诏书给齐大人,可齐大人却是置若罔闻,反倒又继续合围杭州,只怕是打定了主意
655 博弈
姚致远冷哼一声,他自然料到齐慎想要做什么,他早有准备,自然没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多月前,太子殿下的一位程姓属官浑身是伤地到了末将军营中,说是被人追杀,寻求庇护,并同时,给了末将一封手书,上面盖有太子殿下的私印,便是这一封。”齐慎一边说着,一边已是自身后乾一所捧的一方紫檀木长条漆盒中取出了一卷帛书来。
“什么太子殿下的手书太子殿下从未写过什么手书,这分明是你捏造的。”姚致远当下便是道。
齐慎却也不慌不忙。“姚大人稍安勿躁,这手书,是真是假,自然要先验过。在座的,姚大人与殿下最是相熟,自然是认得殿下笔迹与印章,只这件事,原谅末将,只得请姚大人避嫌。再来......便是纪老先生。纪老先生算得殿下半个老师,又常与殿下通信,应该是最好的人选,还有顾大人,从前太子于六部观政,你对殿下的笔迹应该也是有印象的,还请二位帮着看上一看。”
齐慎的话,合情合理,姚致远若是再执意阻拦,那便显得有些心虚了。不过,他也只是哼了哼,再未说什么。由着齐慎将顾鹏与纪向明二人请到一边,去验看那封帛书究竟是真是假。
片刻后,那两人重新回到了席上,皆是点头道,“那帛书之上,确实是太子殿下的笔迹与印鉴。”
“这笔迹与印鉴皆给作假,当不得真。”姚致远却是这般道。
“姚大人早前说在下捏造太子殿下手书,如何现在顾大人与纪老先生已然验看,姚大人还是要一口咬定我手中这封手书为假姚大人到底有何根据”
“你说,这封手书,乃是一个月前送到你手上的”姚致远挑眉问道。
“是。”
“那么敢问,这封手书,又是何时写就的”姚致远又问。
齐慎瞄他一眼,皱起眉来,但略一思索后,还是据实答道,“这手书上有落款,是七月初三。”
“是了,七月初三,那么,你这封手书,必然就是捏造。”姚致远笑道。
“姚大人为何这般笃定”齐慎皱眉道。
“诸位有所不知,今年年初,太子殿下便觉出身边詹事冯仪行为不轨,竟是将殿下的消息偷偷往外报送,做这细作之流。殿下顾惜着往日的情分,并未深责,只是疏远了他,望他能及时悔过。却不想,这人却是执迷不悟,之后,更是在六月初,突然失踪了。这便也罢了,只后来,殿下却发觉,自己的印鉴,似是被人翻动过。为了以防万一,便重做了印鉴,这印鉴做好之时,正是六月底,因而,从七月起,殿下便是用的新印鉴,而旧印鉴,一并销毁了。这新旧印鉴,并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在印鉴右侧多刻一道纹路。既然齐大人说,这封手书乃是七月初三写就,如果果真是太子殿下手书,那这印鉴便该用的是新印鉴,可我料定,这手书必然与那失踪了的冯詹事有关,是以,用的,定然是旧的印鉴,还请顾大人与纪老先生再仔细勘验一回。”
“为了以资佐证,姚某还特意将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公公也一并叫来,并请出了殿下私印,以供比对。”
李暄虽然并未擅自称帝,但自来了江南,他一切出行用度,皆比照皇帝,是以,江南朝廷也开朝会,每六日一回,他朝会之时,也戴旒冕,甚至是身边,也设有司礼监,有天子六宝,由掌印太监监管。
不一会儿,那张公公恭敬地捧着一个明黄漆盒上来,这回,顾鹏与纪向明也没有特意避让,而是就当着众人的面,请出了天子六宝中的太子私印,而后,又与那帛书之上的印鉴,仔细验看了一回。
姚致远胸有成竹,瞄了齐慎一眼,却见他只是低垂着眼,面色端凝,好似
656 初心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
“姚大人或许已经记不得了,可我却还清楚得记得,当年,姚大人入仕之时,安邦治世,为国为民之心,曾很是让人仰慕钦佩。”
齐慎淡淡言道,看着姚致远恍惚而苍白的面色,良久,叹了一声。
“身处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走到今日这一步,当真只是顺势而为。方才,大人想着要我承认我的身世,没错,我确实是李澈之子,可是……我父亲究竟是不是逆臣,旁人不清楚,难道姚大人也不清楚么”
姚致远愣愣地抬头望他,方才,在席上,在众人面前,他避重就轻,如今,他倒是承认了,还认得这般爽快,又是意欲何为
“若只为一己私利,我也不想走到如今的地步。可我身上,还背负着我父亲的清名,背负着追随我的将士还有先父旧臣的荣辱生死,最要紧……若不是李雍和李暄二人,没一个担得起这个重担,将这大周变成了一片炼狱,让大周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我就算永远隐藏自己的身份,只做一个守土之将,殿下之臣,那又如何”
对上姚致远望着他,略显复杂的目光时,齐慎却还是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姚大人高居庙堂,自然瞧不见这底层百姓的困苦。江南曾经的民乱,在您同太子南迁时已然平定,又休养生息了数年,江南自来富庶,大人怕也无法体会到民间疾苦。”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