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谢鸾因却是急急起身,快步走到上房门口。倚着门,看着他跑出了院门,再也瞧不见了,连同那欢悦的说笑声,都远得再也听不见时,她却还是舍不得将视线收回。
“夫人。”胭脂在她身边轻声唤道。
谢鸾因蓦地醒过神来,抬手用帕子印了印眼角,眼神已沉定一如往昔,“走吧!”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江南的冬天比北方来得湿冷,李妈妈看今日阳光晴好,便让丫头们将被褥都抱出来晒晒。
正说笑着,便听得一阵重重的靴子响,抬眼便见得齐慎大步走了进来,嘴角紧抿,面沉如水,还有一双眸子里,好似泛着凶厉之气。
瞧见的丫鬟仆妇,都是吓得噤若寒蝉,却偏偏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李妈妈身后行礼问安。
齐慎一双眼,便是冷冷落在为首的李妈妈身上。
只这么冷冷一眼,李妈妈几乎腿软。
“夫人呢”齐慎冷冷问道。
李妈妈登时一头的冷汗,昨日,大人与夫人不欢而散,她是从别的下人口中听说的,奈何,无论问夫人什么,她都不说。
可此时,看大人分明是气冲冲进来的……大人是杀过人,饮过血,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人,那生起气来,眼里的凶厉之气藏也藏不住。
平日里,他还收敛着,那些小丫头们也怕他得紧,何况是今日,他浑身上下的气势全然外露,即便是李妈妈,亦觉得胆寒,可这背后,却又关着谢鸾因。
李妈妈无论如何也想着要挡上一挡,一时心绪纷乱,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为自家夫人开脱一回,“大人,夫人……夫人她性子虽是执拗了些,可她到底心是好的,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还请大人多多包涵她一些。老奴托大一回,若是她有什么不对,下来定会说她。”
齐慎对李妈妈自来敬重,今日,也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不等她再说什么,举步便朝院内走。
“大人!”李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夫人许是与大人起了争执,心中不快,是以,带着胭脂和红豆几个,说是去寒山寺敬香,散心去了。”
齐慎的步子迈得快,李妈妈在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自然无缘得见齐慎已经黑沉下来的面色,尤其是等到他大步进了上房,却站在没有了谢鸾因的房中之时。
李妈妈好不容易才追到,神色有些忐忑地道,“大人!夫人真不在!”
齐慎的目光四下逡巡了一会儿,便落在矮榻上,那两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上。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上去,布料的柔滑触感,还有那刺绣的细密和表面的粗糙,硌着他的掌心,却让他的双眼一湿。
她自来怠懒,更不喜欢做针线。
成婚这么多年,她给他做的东西,寥寥可数。他记得,她头一回给他做的一身衣裳,直直做了一年多的工夫。
可这两身衣裳,他记得,她才开始做没多久,没想到,就已经做好了。
齐慎深吸了口气,语调平淡地问道,“她几时走的”她走了,竟是连李妈妈也没有带走。
“今日清早。”李妈妈应道。
而齐慎便已举步,大步朝外走,来去,皆是如风。
今日天阴沉沉着,没有下雪,却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在一众护卫的护持下,两辆马车在官道上,颠簸着向北而行。
 
684 犯傻
两人就这般,一个站在车外,一个坐在车里,沉默着,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
齐慎这才撩起袍子,钻进了马车。
车帘垂下,马车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谢鸾因听见衣衫摩擦的窸窣声,没有抬眼,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他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一双黑眸,始终静深地将她定定望着。
“你当真不看看我还是说……你故意将我气走时,便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不再看我,哪怕一眼”
谢鸾因没有吭声,搁在膝上素白的手指绞在了一处。
齐慎咬了牙,“谢鸾因,你还真是个心狠的女人,居然干起了抛夫弃子的勾当。”
“你说……我让你胆寒,在我看来,也胆寒不过你。当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他一字一句,好似要将所有恶毒的话,都吐尽一般,偏偏,那话语当中,有无奈,有怨愤,有一丝丝恨意,却怎么也凝结不成恶意,哪怕只是一分。
谢鸾因叹息一声,“你又何必……”终是抬起头来,一抬眼,便是撞进了他幽深的黑眸中,余下的话,便是梗在了喉头。
齐慎望着她,冷冷一哼,“你如今倒是长进了,还知道做戏了,让我气得心肺都快炸了。若不是我自来甚少理智尽失,也不会察觉不对,还真就让你得逞了。”
“你只怕当真就要一声不吭地舍了我和寿哥儿,自个儿去逍遥自在去了。哦!不!你莫不是还惦记着从前的豫王,如今的永成帝。从前没能做成豫王妃,所以,这回上赶着要去给他当皇妃不成”
这话里,满是嘲讽,还带着浓浓的酸味儿。
谢鸾因哭笑不得,“你还真当我是个香饽饽呢,我可是半老徐娘,又嫁过人,生过子的,除了你,谁还会要我”除了你,谁还把我当成个宝
“你还知道呢”齐慎哼道。
她怎么不知道他和她,都清楚,这当真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默了片刻,齐慎又咬牙道,“谢鸾因,你知不知道,有那么一刻,我真想掐死你。”
谢鸾因却听得笑了,这狠话,她却听出了些甜蜜的味道,她说了,他说起情话来,无人能敌。
齐慎却是不满了,“笑你还笑你以为我是说假的”
“当然不是假的,你那会儿能打我,如今,自然也能掐我。”只是,你怕是舍不得的。想到这儿,谢鸾因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略商,对不住!我也知道,我用了一招下下之策,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法子。这一趟,我必定得去,而你,必定不会让我去。我既非去不可,又不想来日,你因我受累,我只得做一回恶人,瞒你、伤你……我又何尝好过”
既然他已经追来了,有些事,他必然也是清楚了,再藏着掖着也没了意义,还不如,开诚布公。
主动认错至少能让他消点儿气。
齐慎紧紧盯着她,见她眼中,隐隐泛着泪光,望着他的目光,带着分可怜,心下不由一软,面上便是一狠,咬牙道,“别以为装装可怜我就能原谅你,不可能。你之前只差没把我气得吐血,等到我觉出不对,让乾一去查,知道徐子亨那厮居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写了信不说,还悄悄派了人来跟你碰头时,我猜到你的打算,就想掐死你。回了家里,见你不在,我就是杀人的心都有了。哪里能轻易就原谅了你”
谢鸾因见他这样,心软得
685 休书
“你为什么偏偏要追来你追来……我之前的布局,便是白费了……”
谢鸾因默了默,而后,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双目一亮,带着两分复杂道,“不!你来了也好,正好给我一封休书,断得干干净净。”
说罢,便见着他的目光一利,那双眼,好似利箭一般,朝她射来,锐利得像是要将她射个对穿一般。
“休书谢鸾因,你也真敢……”他错着牙,那些字,好似裹着冰,里面,却又淬了火,一个一个,好似冰珠子一般,往外蹦。
谢鸾因猜到他会生气,很生气,所以,也并不怎么害怕,反倒是说出来之后,再仔细一思虑,越发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略商,你说我犯傻,我承认。你自来沉稳通透,既是如此,便不要犯傻,你该清楚,这是个好主意。反正,我是必然要走这一遭,你给我一纸休书,与我撇个干净,他们又能拿我如何呢”
事实上,她和齐慎都清楚,李雍也好,徐子亨也罢,都不会伤她性命,哪怕是做局,也不过是借由她,来针对齐慎罢了。
“总归,你我成亲已十多年了,情淡了,也属正常。我激怒你,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忍不下去,也是理所应当,就算是时机巧了点儿,只要你我都认了,李雍他们就算是怀疑,那又能如何”
“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只要你认定了这一点,不动如山,他们算计什么,也是白搭。”
齐慎双眼冒火地盯着她,谢鸾因只见得面前黑影一闪,他扑了过来,一只手,便已是箍在了她纤细的颈项上,发着颤,“不要再说了,否则,我真会忍不住掐死你。”
他咬着牙,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她。
谢鸾因望着他,眼里,蓦然便是冒出了泪花。
四目相对着,片刻后,齐慎蓦然俯身,狠狠地衔住她的唇。
这一个吻,充满了惩罚的意味,没有半点儿的温柔缱绻,只是近乎粗暴的掠夺,可谢鸾因却没有办法拒绝。
她知道,她伤了他,明明,他是她在这世上,最舍不得伤害之人啊!
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倒不是因着,被他蹂躏得生疼的唇,而是因着胸口止也止不住的抽痛。
她呜咽着,抬起手来,轻轻环住他的后颈,回应他,热烈的,毫无保留的。
齐慎先是一僵,继而,却又更加热切地索取起来,带着两分狠劲儿。
好一会儿后,两人几乎贴在一处的四瓣唇才勉强分了开来,而他热烫的唇,才贴着脸颊,颈项一路往下,往她的衣领下拱……
他的气息慢慢平稳了下来,连带着亲吻也慢慢由狂烈中平复了下来,变回了一贯的温柔情深……
紧紧抱着她,脸就深埋在她的颈侧,两个人,就这般静默着。
许久之后,谢鸾因才听着耳畔,他声音沙哑,但却坚决地道,“休书什么的,你想也别想,这辈子,你只能是我齐慎的人,到死都是。”
他说着,已是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她,他眼中的坚决,她看得分明,眼里本已停了的泪,不知怎的,又伴随着潮热,涌了上来。
齐慎瞪着她,瞪着瞪着,看着她眼眶中涌出的泪,登时叹了一声,无奈的,拿她没辙的,软了心肠。
“别哭了。”他嗓音有些闷闷地道,而后,抬手给她擦泪,一边擦,一边道,“你要去……那便去吧!我不拦你了!”
谢鸾因一怔,望着他,似有些不敢置信,也好似,还有些别的东西。
齐慎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对他自己的,“谁让这世上,唯一能让我齐慎甘愿低头的人只有你呢”
“略商……”她低低唤着他的名,带着两分撒娇的轻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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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 到京
谢鸾因想象得出齐慎说这话时,那个霸道强势的模样,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只这笑中,却又带着两分酸涩。
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爱她
她明明这般任性,而他明明这般舍不得她,却还是,要宠着她,满足她
她自然不会失约,拼尽全力,她也会回到他的身边。
过了江南地界,越往北,天气便越发冷了。
“许久未曾回来北地,夫人可还受得住”胭脂一边说着,一边忙用厚实的皮毛大氅将谢鸾因裹起来。
齐慎送他们到小镇上,那一夜,也尽可能给谢鸾因做了最好的安排。
又安排了一支暗卫,暗中护卫。
马车是到大城中新换的,按的是超品王妃的规制,挂着忠南王府的牌子。
这是要让她一路畅通无阻,并且,大张旗鼓地进京。
不管李雍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齐慎没有谋反的动作,那她便是功臣家眷,李雍想要做什么,总得掂量掂量。
皇权是厉害,可比皇权更厉害的,是天下百姓的嘴。
李雍也终要顾忌天下人的眼睛。
马车比谢鸾因之前准备得要大了许多,马车内的空间便也要宽敞些,底下铺了厚厚的毡毯,还放着一张厚实的狼皮,身上又裹着狐毛大氅,怀里抱着暖炉,倒也不是那么冷。
谢鸾因听得胭脂那一问,便是笑道,“这点儿冷算什么你忘了,我从前可还去过大漠呢。这个时节,那里可已是百草枯折,小雪渐生了。只是,我们在福建住了几年,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但我终究是在京城长大的,不妨事。”
这话里,不无宽慰的意思,但胭脂却委实放心不下。
夫人的身子,不同以往,何况,一路舟车劳顿,她的脸色,也算不得好。
偏偏,哪怕是真到了京城,也不能放心休养的。
“等到了京城,若还是不好,届时,夫人可不能再犟了,奴婢怎么也得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
谢鸾因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胭脂一边帮她掖合了下大氅,一边嘀咕道,“早知道,便该将高娘子一并带着了。”
谢鸾因轻轻闭上眼,恍若没有听见。
高娘子,如今可是她二嫂,堂堂谢夫人了,哪里还是能随便使唤的
不一会儿,随着马车的晃晃悠悠,谢鸾因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感觉马车好似停了下来,隐约听见说话声。
她皱着眉,缓缓睁开眼来时,胭脂恰好钻进马车来,见她醒了,便是轻声道,“夫人,你醒了外面来人求见夫人,说是武定侯派来接咱们的。”
徐子亨靠着赫赫军功,得了个武定侯的爵位,徐家一门双侯,好不威风。
只是,同是侯爵,徐子亨这大权在握的武定侯,可比富贵闲散的文恩侯高出不知凡几去了。
胭脂服侍着谢鸾因起身来,整了整衣襟,又理了理头发,一切妥当后,谢鸾因这才轻轻掀起车帘一角望了出去。
门外,果真站着不少人,看样子,都是护卫,当先两个人,谢鸾因却是认识的,一个是从年幼时,便跟在徐子亨身边的小厮,如今,看样子,也是个管事了。另外一个,则正是前些时日亲上扬州,在齐慎眼皮子底下,来见过她的,能被派去做这样的事,想必也是徐子亨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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