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齐大郎却是一眼便瞧见了那人微微凸起的太阳穴,还有极轻却极稳的下盘,这……是个高手。
齐大郎神色间微微一凛,目光四处一扫,便定格在了人群外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
马车是普通的制式,他却一眼就瞧见了那马车前檐垂吊的牌子,狭长的黑眸随之一眯,定国公府
齐大郎一时间心中思绪翻涌,再望向林伯时,神色间便多了两分戒备,莫非……竟是谢琨的帮手可是……他不帮着谢琨打人,却又看着谢琨,这是何意
而谢琨,也用算从模糊的记忆里抓到了一丝灵光,望着林伯有些迷茫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哦,你是……”
林伯知道谢琨这是认出他了,神色间有些尴尬,不自在地垂下眼,轻咳一声道,“得罪了,四爷!”
所有人都还没有明白林伯这句话的意思,便见得林伯动作极快地将谢琨的双手往身后一扭,抖落开另外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就拎着的绳索,利落地将谢琨捆成了一个粽子。
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地看着。
谢琨半晌反应过来,便是吼道,“你想干什么你个刁奴,就算你是二伯母跟前得用的,那也是个奴才,你敢对爷这样,信不信爷回去弄死你,你这个……唔……唔唔……”还未说完,嘴里便被塞进了一团布,谢琨瞪大一双眼,所有的怒骂都成了一串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对不住了,四爷。你想要如何处置奴才,那也是之后的事,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只能得罪了。”林伯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地对着谢琨这般道,然后便不再看谢琨对着他瞪眼,转头朝着身后冷冷一瞥。
身后,正是谢琨那群狐朋狗友。他们本来被事情的突变搞得蒙了,有些愕然这突然出现的老头儿是个什么人,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将谢四爷给绑了
等到谢琨的吼叫声将他们惊醒,他们便反应过来,想要冲上前去将谢琨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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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时候
“齐大,你说呢那马车里的,应该就是定国公夫人了吧”那几人说了半天,没有得出个结论,索性问到了齐大郎的头上。
齐大郎正望着已经快要瞧不见的马车发呆,闻声,拉扯回视线,却是垂下眸子,遮掩了眸底暗光,轻声笑道,“管她是不是定国公夫人,总之,是定国公府的女眷无疑,不是你我能够议论的。”
齐大郎这一句,倒是让几人皆是一愣,但都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齐大郎假装没有看见,笑道,“走吧!不都说饿了么折腾这么久,我都能吞下一头牛了。”说着,便已是大踏步进了丰味居,扬声喊道,“掌柜的,将我们方才点的菜都端上来吧!方才那一桌,记得挂在谢四爷的账上。”
“你说……你把谁绑了”肖夫人听到谢璇这会儿回来时,还暗地在心里点了点头,想着这孩子这几日看来,确实是越来越懂事了,出了府,倒也没有成了那出笼的鸟儿,不愿回来。
这个时辰就回来,看来是一办完事就往回走了,并没有贪玩儿。
谁知,谢璇来了上房,肖夫人问她要之前让她绕道点石斋去取的那两套头面时,谢璇却说她没有去取。
肖夫人当下也只是皱了皱眉,谁知,她下一刻,却又语出惊人,这回,肖夫人咳沉不住气了,藤地站了起来。
谢璇却没有半分神色的闪烁,她既然那时敢将人绑了,就做好了承受哪怕狂风暴雨的准备,何况……事情未必就会发展成那样。
虽然知道她娘听得已经够清楚了,但谢璇还是不介意再重复一次,“我说,我请林伯帮忙,将四哥绑了回府,如今,已经送回广安院去了。”
广安院,正是定国公府三房的居处。
肖夫人神色几变,凝着谢璇,早前的惊愕缓缓沉淀下来,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绑他”
她自己的女儿她自己清楚,阿鸾虽然有些任性,但却是面冷内热的,尤其看重自己的家人。谢琨就是与她隔着房头,平日里也并没多少亲热,但就冲着他姓谢,阿鸾也不该这般下他的面子才是,定然是谢琨做了什么让阿鸾不能容忍的事,这才这般行事。
谢璇悄悄松了口气,将方才街上的事尽数告知了肖夫人。
肖夫人的眉便是越皱越紧。
谢璇一边查看着她的脸色,一边道,“按理说,我是妹妹,四哥的事我不该管,更不该这样下他的面子。可是,因为涉及到了咱们府上的名声,我便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四哥也该好好管管,否则,总有一日会闯出大祸来,而且,还会带累了我们府里。”
肖夫人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有半点儿好转,“就算是这样,这种事也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管的,若是旁人猜出是你,传出半点儿风声去,你这名声还要是不要”
谢璇却是暗自撇嘴,若是定国公府的处境当真如同你告诉我那般艰难,我名声再好,又能如何若大祸临头,我名声再差,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你三婶那人最是个混不吝的,又将你四哥看成了命根子,你这般行事,你三婶岂会善罢甘休”肖夫人一想起一会儿可能面对的闹局,就觉得脑仁儿有些发疼。
虽然谢琨也确实该教训了,但谢璇这行事,也太简单粗暴了一些。
谢璇却没有半点儿怕忌,眉眼微抬道,“三婶是个混不吝的,但好在,三叔是个懂道理,通商量的,有些事……如今倒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肖夫人还是皱眉,望向谢璇时,目中已是精光暗闪,“你的意思是……”
谢璇轻轻勾唇,“女儿的意思是,树大枯枝多,定国公府这棵大树也到了该修剪枝叶的时候了
39 嫌隙
说起定国公府,自然也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定国公府如今势大,便有些看不起没有建树的三房,居然趁着这个机会,将三房分了出去,只怕就是怕三房沾了他们的光呢!
但也有人说,是谢三老爷坚持要分家的,可不是定国公府其他两房要分家啊,怎么能怪到人家身上
但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人家的家务事,大家可以在背后偷偷议论,却没有办法左右。
谢三老爷终究还是辞了官,并且决定带着他这一房的人回老家,湖北荆州。
说是老家,其实从最先一任定国公开始,便随着大周先祖东征西战。大周建国,定都京城之后,定国公府便也在京城中安了下来,荆州的谢氏族人慢慢都来投靠,渐渐便在京城安居下来。
百年过去,荆州不过有供奉先祖的祠堂和一些祭田,就是留下的谢氏族人亦是少之又少,就算有,与定国公府这一支血缘也算不得近了。
只是,老国公爷,也就是定国公兄弟三人的父亲还在世时,曾派人回去修缮过祖宅,那宅子中,也留了一些忠心的老仆看着。
谢三老爷说是要回老家去,便是要去照看祠堂与祭田。
“广安院那边……你三叔三婶收拾得怎么样了”肖夫人斜倚着一个大迎枕,歪在窗下的矮榻之上,面上却有些脂粉难以掩盖的倦色。
谢璇将一声叹息掩住,斟酌着道,“我想着去帮忙,可三婶她……我只好遣了丫头去打探消息。都是三叔在压服着三婶动,有三叔看着,动作也算不得慢,估摸着再过几日,就能收拾停当了。”
肖夫人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恍惚道,“依你三婶的性子,只怕是要恨毒了我们,许是今生今世,都不愿再与我们往来了。”
这事,是不是得出言安慰两句谢璇有些纠结。可是……这是事实。她三婶那人还真就肯定恨毒了她们。
不过,有三叔在,谢璇倒是不担心她闹出什么事来。
“你四哥倒是该好好管束,离了京城繁华,未必不是好事。只是,可惜了你六姐姐……”肖夫人又是慨叹。
谢璇觉得真是奇怪,从前觉得她娘冷血得很,怎么如今却这么容易心软了
“母亲!”谢璇略略加重语气唤了肖夫人一声,“与四哥一样,你和我都清楚,六姐姐也好,其他人也罢,能够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都是好事。”就是她自己,若非没有适当的借口,她也想远远地逃开好吧
与她娘的纠结和抱着侥幸不同,谢璇心中,趋利避害的本能占了上风。她是喜欢国公府安定富贵的生活,但安定在前,富贵在后,一旦这富贵会影响到安定,那她可以弃富贵,毫不犹豫。
只是,肖夫人也好,定国公也罢,甚至是她的几个哥哥,或许抛不下的,都不只是所谓的富贵,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东西。
谢璇觉得什么都比不上性命与安定,于他们而言,有些东西,却是凌驾于他们的性命之上。
这是自小成长的环境所决定的,谢璇小心地藏起自己的这点儿不同,却也不怎么寄望于能说服他们。
肖夫人也不知是被谢璇说服了,还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略有些讪讪地点了点头,“你三婶怕也是不耐烦瞧见我,还有些事情我便交代林嬷嬷和林伯去办了,虽然急了些,但应该能来得及在你三叔三婶离开前办妥。”
谢璇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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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梦碎
“够了!”谢三老爷脸色铁青,用力拍在炕几之上,拍得几上放着的茶盏跳了两跳,吓得谢三太太一时竟忘了哭。
谢三老爷的脸色却没有半点儿好转,狠狠瞪着谢三太太道,“什么歹毒,什么祸害,这是你一个当婶婶的应该说的话吗”
“我当婶婶的怎么了平日里,我也待她不错啊,哪里料到她会这般对我们琨哥儿,二嫂又会这般对我们……是人心,都会凉的。你总觉得自己是庶出,所以处处不如他们,忍气吞声,你都当成了常态,难不成也要让我们母子几个如你一般这已经让人欺负得在京城都待不下去了,难道还不许人说一说么”谢三太太小心瞄着谢三老爷的脸色,起先还有些气短,越说却越是理直气壮了。
谢三老爷平日里对谢三太太忍让得多,如今却是彻底黑了一张脸,冷沉着嗓音道,“你这么不甘不愿,要不,我给你写张放妻书,你便留在京城,也省得委屈了你跟着我回那穷乡僻壤去吃苦受穷。”
说什么穷乡僻壤的,却是谢三老爷前几日提起回荆州时,谢三太太不干,吵闹起来时,说出的话。
如今,被谢三老爷丢回了她脸上,谢三太太一时有些心虚,但更多的,却是因谢三老爷那句放妻书所起的心慌。
小心看一眼谢三老爷,见他黑沉着一张脸,谢三太太连忙挤出一丝笑,放软了嗓音道,“你这说的什么狠话你既然决定了要回荆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自然是要跟着你的。我方才,不是说的气话么你还放在心上了”
谢三老爷哼了一声,却是别过头去,不说话了,一张侧颜冷沉如冰。
谢三太太见了,这心不由更慌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谢三太太自然了解自家的男人,他平日里对她多有忍让,却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这脾气一上来,可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她说的是气话,他说的,自然也是气话。
可谢三老爷的倔脾气,却随时有可能让这气话,变成了真话。
所以……谢三太太的语调才不由得软了。
只是,她软了,谢三老爷却没有软,还是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样子。
谢三太太便愈发心慌了,忙道,“哦!你刚才说起舅母她老人家的寿宴,寿礼我是备好了,可我怕不合舅母的心意,要不,你帮我看看”
这便有些没话找话了,方才可说虽然喊声舅母,但人家根本没将她当成一般人呢。
谢三老爷便是哼道,“礼往贵重处置办就是。至于寿宴,我看你不痛快,便也不用去了,免得委屈了你,也让旁人不自在。”
谢三老爷果真是气狠了,这话说得极不客气,谁让谢三太太一闹,便闹了好几日就是再好的耐性,也被她给磨光了。
谢三太太的心,便是“咯噔”一声,沉到了谷底,嘴角翕翕,想说些什么,却根本没有机会。
“至于荆州,你去不去,乐不乐意去,反正离启程还有几日的时间,你自己仔细考虑清楚吧!若是不去,记得早些告诉我。”
谢三老爷决定了要回荆州,便早就让人看好了启程的良辰吉日,这话里,却不无对谢三太太的警告。
她若是不去荆州,不乐意去荆州,那便提早告诉他,他好给她写放妻书。
若是要去,那便得乐意,便得高高兴兴地去。
谢三太太这下,脸色都白了。然而,不等她开口,谢三老爷说完那句话,便是扭头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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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顺气
“是!是!是!老奴知道太太的委屈。”余嬷嬷连忙道,“只是,如今三老爷的态度,太太你也瞧见了,总要有个取舍。老奴只问你,舍不舍得下老爷吧”
谢三太太一滞,片刻后,才哽咽着摇了摇头,“老爷这回是伤了我的心,可是……我们这么些年了,我如何能舍得下他”
“既是如此……老奴不消多说,太太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余嬷嬷说完,见谢三太太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便也没再劝,只是叹息一声,便坐在了边儿上,静静陪着就是。
等到稍晚,谢三老爷回来时,却见谢三太太一改这几日蓬头垢面,满脸哀怨的模样,收拾得干净齐整不说,就是,脸上也是许久未曾见过的笑模样,谢三老爷便不由愣了愣。
谢三太太却已经笑语盈盈迎了上来道,“老爷回来了,时辰却也刚好,妾身这便让她们摆饭。”
说着,一边吩咐丫鬟们摆饭,一边已是亲自上前来,帮着谢三老爷扫灰宽衣。
等到丫鬟们摆了饭上来,又殷勤地服侍着谢三老爷用过饭。
待得丫鬟们将杯碗收拾下去,又沏了热茶上来,谢三老爷想着,这时辰差不多了,方才小意温存,这会儿就要按捺不住了。
谢三老爷料定了谢三太太肯定是要问方才肖夫人叫他去,说了些什么。
谁知,等到一盏茶喝了大半,谢三太太闲话了许久,却未曾如谢三老爷所料那般问到肖夫人半句,反倒是让谢三老爷有些纳罕,只是,心里郁郁了几日的心情,却要松快了许多。
谢三太太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谢三老爷心情彻底雨过天晴。
“老爷……这几日,妾身因为心里不好受,所以行事之间难免糊涂。因着老爷是妾身最为亲近之人,又从来对妾身宽容有加,妾身在老爷面前才全没了顾忌,劳老爷多担待了。”谢三太太说着,亲自执了茶壶,为谢三老爷斟了一杯茶。
谢三老爷果然颐颜了些许。
谢三太太便继续笑道,“方才老爷出去时,妾身想了许多,也想通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无论妾身如何哭闹,也无济于事。既是如此,妾身还不如欢欢喜喜地接受了。所以……老爷不必担心,明日,妾身还是会与二嫂一道去文恩侯府为舅母祝寿,就算是要走,也得欢欢喜喜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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