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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鹤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永恒的夏亚

    那是一艘浙船,船身有着严重倾斜,看来是搁浅在了一处江心洲上。乍一看,它似乎并没有升帆,但是接近一点之后,道人发现它的主桅被生生打断了,横在了船侧。周问鹤操着船小心翼翼地靠上去,大船周围的水流湍急,道人的船开始剧烈地摇晃。麸子李走到他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刚才那个人,是被一个外家功夫的高手所杀,从下手方式上看,此人还有着横练功底。”

    周问鹤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麸子李淡淡说:“他为了把你们引去洞庭,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大船那倾斜的身影渐渐在晨雾中清晰了起来,它笨重的身形就像是一口刚出土,被劈开一半的漆黑棺材。水鸟在它的上空盘旋,发出刺耳的鸣叫,阴沉的天空在大船的身后展开,像是一块破旧的帷幕。周问鹤忽然心头猛地收紧,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船侧,正扶着栏杆朝这里望来。道人赶忙走到船头,他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心中不断地对所有的神灵祈求。

     




第七章第二十八节【猫三的回忆,第三部分】
    关于在那座城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只说过一次,是在病榻前对他的儿子们说的。

    “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他当时那么说,虚弱而阴鹜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茫然,即使在数年后,他任然心有余悸,“它太完好了,城墙没有一丝破碎,就像是昨天刚建成的。月光下,那里一片死寂——”

    那人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来到了城门口,城门是开的,他向里张望,并没有看到人。城里的房子也完整得异乎寻常,看不见断垣,也不像是被风沙掩埋过。这么一座完好的城市,为什么看不到人呢

    那人陷入了迟疑,在他58年的生涯中,他见过了无数的凶险,但是今天,他头一次心中没底。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悬在了半空,失去了脚踏实地的感受。

    月光无声地洒在空荡荡的城里,像是拿白浆灌入了这个凝固的世界,给人一种天地之间轻若鸿毛的错觉。那人抽出武器,牵着马进入城中,想寻个能够避风的地方。他越走,就越觉得不妥,有些房屋里的桌椅,几乎是崭新的,油灯也没有半点油迹,马厩整理得干干净净,一星半点草料碎末都没有。这样一座城,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玩具,却不像是真为住人而建立,也不像真有人在里面居住过。它伏在沙漠深处,却少有沙子落在里面,似乎只剩下了一个解释,这座城市是在不久前的一瞬间诞生的。

    他踩在几乎一尘不染的路面上,想象着当初人们是用什么办法把它建造出来,前面的路忽然就走到了尽头,他看到一座巨碑耸立在他面前,如同一个巨人正在俯视着他,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丢掉了长久伴随着他的骄傲,几乎要跪倒在地。

    “你们不会知道那种压迫的感觉,仿佛无尽的岁月都压在了你的身上,这超出了任何一个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范围,碑上那几个字仿佛用铅铸成,压在这座妖城上,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父亲,那是什么字”?“后来,我把凭记忆写下的字拿给国师,他告诉我,那是用汉文写成的‘恒苦’二字,如果他没猜错,就是这座城的名字。其下还有一行小字,始建于至正八年,完工于至正八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国师也不知道,他说,他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年号……还有,石碑顶端那个……那个……”那人说不下去了,他似乎没法冷静地描述他接下来要讲的东西,那东西一定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以至于他的语言组织能力一涉及它就会支离破碎,完全没办法把它描述出来。

    那个人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他的几个儿子听从了国师的意见,将这个明显是出自于老人不切实际幻想的故事彻底埋藏了起来,有一个儿子后来在一次酒后,无意中提及了此事后来,为了保住父亲的尊严,他不得不杀光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妃嫔与侍者。

    “他以为事情能就此神不知鬼不觉,”杨霜在他的书稿中写到,“他差点就成功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然记得遇见田孤人这件事!我正要说到它!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我要特别提一句,那就是大雾,走出通道后,我们站在山顶向远处眺望,发现整片湖面都被稠得密不透风的白雾封锁了,简直像是在君山四周设下了一座漂浮不定的白墙。

    什么打铁声不,我们没有听到什么打铁声,当时我能听的到唯一的声音就是鬼叫,田孤人的鬼叫。对,他也在山顶。

    他看上去已经严重神志不清了,一个人蜷缩在在山顶的边缘处,嘴里发出古怪的叫声,我没法跟你学那个声音,它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潭底传出的蛙鸣,我找不出更合适的形容了。他的样子……说实话吓到我了,当时万籁俱静,只有他时断时续的叫声在寂静的山顶回荡。杨霜怕他失足滚落下去,想要上前拉住他,却发现他被一种奇怪的细藤蔓缠住了手脚,怎么拨都拨不开。你问我怎么认得田孤人他当时手里紧紧攥着那件标志性的锦袍,江湖上几乎没人认不出。杨霜朝他喊了几声,他没有反应,自顾自入魔一样呢喃着,杨霜又扯了扯那藤蔓,没有能够扯断,倒是从上面捋下了几朵指节大小的小黄花,他把花递给我,问我认不认识,那花瓣摸起来质地厚实得不像草叶,简直像是一块韧皮。我告诉他我也没有见过,但是光看外型,这像是兰花被作了一番缩水收紧的处理。

    田孤人这时像是忽然冷静了一些,他看看杨霜,忽然一把把他当胸攥住。我跟杨霜都被这变故吓得不轻,杨霜喊了一声“田掌门”就急忙伸手去解,但姓田的大力鹰爪功着实了得,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恍惚之人,五根手指像是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骨节里竟然还发出脆硬的“噼啪”之声,在这种环境下听了让人心胆俱寒。

    田孤人用一种很神经质的眼神盯着杨霜,不,我不是说疯狂,那种眼神不是来自于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人,而是来自一个彻底走投无路的人,你明白吗绝望,崩溃,偏执,就是那样的眼神。

    “金铃……不响了……”他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因为口齿不清,他说的话我们只能靠猜,“他答应的事,该去做了!”

    “田掌门,你说什么金铃”我问。但是田孤人没有回答我,他只是松开手,颓废地低下头:“他在干什么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岛上那东西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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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二十九节【真相的边缘】
    雨势总是大一阵又小一阵,却完全没有要收住放晴的意思。周问鹤跟客栈掌柜打好了招呼要长住,他说,除非他能确定猫三小姐的身心完全恢复了,否则绝不动身。

    然而猫三并不领情,这镇子实在是乏善可陈,刚呆了一天她就抗议说有一种坐牢的感觉。吃食方面就更单调了,当周问鹤趁着短暂的雨停,同猫三上街打算换一换口味,那掌柜的表情分明在说:你们转了一圈还得回来。

    这镇子只有一条街,有多少做买卖的扫一眼就全看清楚了。天还是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有几点雨落在头上,让人心中为难到底值不值得打伞。猫三严严实实地裹在新买的大氅里,对抗着可能出现的雨滴,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不用陪我出来。”周问鹤也觉得无趣,却还嘴硬说,总不能刚出了客栈就转身回去吧。

    这街上有一个癞头小儿,正提着一个茶瓶四处点茶要钱,周问鹤看到他瓶子里流出的汤液后几乎要怀疑这是直接从泥水里汲出来的。还有一个邋遢和尚,拿着一把钝刀正在卖猪脯,不知怎么的,这干瘪和尚跟案上贫瘠的肉显得异常般配。另有一个老妇在卖炙鳝,那鳝鱼看上去只比手指头粗一点,见了不免让人心酸。老妇的身边放着一个小瓮,里面是鲊好的鱼块,老远就看见十来只乌黑的苍蝇在瓮上萦绕不去,也不见这婆子驱赶一下。老妇的身旁坐着一个矮胖男人正在卖糖荔枝膏,道人不知道这膏放了多久,但看它渍出的水已经足可以盛满一大碗。荔枝膏边还摆了一盆糟油拌好的鸡杂,色泽黯淡,看了也是全无食欲。沿街有一座酒肆,老板殷勤地招揽他们进去,要让他们尝一尝“唐代的羔羊酒”,周问鹤只能非常委婉地告诉他,酿制“唐代的羔羊酒”,首先要有真的羔羊肉。

    从酒铺老板的热情里逃出来之后,猫三的脸上竟然浮现出笑意,搞得道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什么比看到杨先生的狼狈相更能让我高兴的了。”她开心地拍着周问鹤的肩头。

    回去的路上,猫三问道人,怪不怪自己阻碍了他前往洞庭。道人摇了摇头:“洞庭的事情已然如此,也不急着一两天,只是如今连日阴雨,正在跑船的赵普胜大哥,怕是要吃苦了。”

    “你在说什么呀”猫三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儿下雨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跑的是海路。”

    周问鹤闻言猛地一愣,猫三走出几步后才发现道人没有跟上,回头一看,发现那道人如遭雷击一般站在原地。?“你说什么赵兄他们……不是走的大运河吗”

    “你是在说笑话吗大运河哪有海路快,从大都到江南,两个月时间就足够了。”

    “海运……”周问鹤低着头喃喃自语,“现如今南北沟通都用这种方法了……”忽然他像是想通了什么,急急甩开大步朝客栈的方向跑去。

    “怎么了”猫三快步追上去问。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告诉我的,我们在君山石室,铜牌边的石柱上看到一些字。”

    “记得呀,后来你不记得了,我还又告诉了你一次。”

    “能再告诉我一遍吗我又有点记不清了。”

    “我想想……至元元年三月已亥杭州……哎你慢点!五月丙亥河间,六月已亥昌国……”

    周问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这些日期……”

    “都是亥日。”猫三接口说,“我也注意到了。”

    说话间,他们俩与一对当街交谈的中年妇人擦身而过,其中一个妇人操着当地方言说:“你家六郎长得真福相。”

    另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闻言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我们家六郎啊,是今年生的,亥年的小孩啊,都是不愁吃穿……”

    这句话漏进了周问鹤的耳朵,他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等等,不仅如此!”

    “怎么了”

    “今年是至正八年,按干支算是丁亥年,十二年前,也就是洞庭闹棒胡那年,是至元元年,乙亥年,再往前十二年,也就是无名喇嘛被害死那年,是至治三年,癸亥年,你有没有发现,洞庭湖上每一次起雾,都是亥年。”

    “等一下,那么这么说……石柱上写的年份也是至元元年,那这些日子,岂不是亥年亥日”

    道人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有人根据铜牌上那些意义不明符号,计算出了一组



第七章第三十节【洞庭湖】
    我成功了!

    我终于掩护着人类从亘古的疯癫与狂乱下逃了出来,永远躲开了群星深处那些让人失智的凝视,谵妄的呢喃,还有那万古不竭的吹奏余音。我们终于彻底安全了,我多想冲出去告诉我的同胞们,他们曾有如婴儿一样无助地暴露在外面数不尽的危机与恶意中,而现在,已经没有“外面”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牺牲终于把这个珍贵的婴儿抱回了摇篮,我们可以在刹那的永夜中安稳地沉睡,永远像是一个孩子。

    这,就让是所有人得救的方法。

    太平村果然不在了。周问鹤犹记得初出茅庐时去君山拜谒“金银魔手”尹先生,路过了那个村子,村里的恬淡与淳朴让他误以为到了世外桃源。

    然而现在那块地方只剩下了一片白花花的芦苇,没留下一点人类生活过的迹象。一阵风吹过,飞起了漫天的白絮,如果是寻常,或许道人会觉得这景象很有诗意,但是今天看来,却有了一股惨淡的味道。白絮在斜阳里飘飘而下,隐没进了芦苇丛,还有一些落在了水里,白色的一团一团,让道人联想起霉菌。

    进入洞庭湖后,他遣散了船工,另买下了一艘当地渔人的小舢板,他不想把无关的人牵扯入内,因为这一去,真的生死难料。

    猫三小姐还留在船上,每次周问鹤想要让她再考虑一下此行的凶险,她都会把话题岔开,这丫头心里一定很清楚,道人不忍心赶她走。

    “这是怎么回事”猫三看着湖面喃喃自语,“雾散了”的确,现在偌大的天地间一片空旷清明,半丝雾也寻不到了。?前方的芦苇丛中忽然闪出了好几艘快船,把舢板的路堵住了。一个粗野的声音向这里喊了一声,也许是在问道人的身份。

    猫三也大声回了一句什么,道人这才知道,她会说荆湘土语。他忽然发现,他其实并不了解这个朝夕相伴的姑娘。周问鹤少年时,纯阳宫前总有一只狸猫在晒太阳,它每一次都是自来自去,与宫中的道士相互不打扰地过了许多年。道人总以为,他们已经很熟悉彼此了,然而有一天,狸猫没有再出现,道人忽然意识到,其实这只狸猫的一切,他一点都不清楚,他们只是在一段时间内结伴过的陌生人。

    一艘快船朝他们驶来,这船走得又急又稳,不多时已经到了周问鹤近前,船舱里出来一个少年人,他身量不高,略有些水蛇腰,脸上双眼又细又长,颧骨突出,耳朵也有些招风,面相精明中又带着贪婪,果决中又带着刁钻,道人只看了一眼,几乎就可肯定,这个人就是在当日破庙中侃侃而谈的陈友谅。

    “杨先生。”那少年道,“我真希望没看到你。”虽然是句威胁,但是少年说得落落大方,很难不让人从心里对他产生赞赏。

    “陈公子,我们也一样。”

    陈友谅身后的人似乎要亮兵器,却被少年挥手拦下。然后他郑重道:“晚辈得到的命令,是不允许有人从洞庭湖里出来,所以如果两人眼下想要进去,悉听尊便。只是,还请三思而行。”

    道人闻言心里明白了大半,不到最后一刻,洞庭派都不愿脏了自己的手,他们当然是希望道人跟他们掌门一样在君山岛上落个有去无回,他们好向武当交代。于是他抬手抱拳:“我们二人心意已决,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陈友谅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如果周问鹤真的困死在了岛上,有刚才这句话,他便是全无责任。后面那个跟班的小厮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在陈友谅身后小声道:“司空……”这两字刚一出口,就被少年斩钉截铁地打断:“这是玉师傅的意思!”

    那人喏喏地点着头,面上却还是有些不服,陈友谅传下令去让众船让道,他自己的船也缓缓移向一边,道人又问:“湖上为何没有雾”

    “雾是今晨散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下只管守住洞庭湖,其它的,我没有兴趣管。”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猫三忽然问了一句:“陈公子,湖上为何全是你的人剑老九和田家子弟呢”

    此言一出,陈友谅的细眼中爆出一道杀意:“没有田家子弟了。”他神态依旧是不卑不亢,进退得宜,只是在道人的眼中,他的五官变得出奇地扭曲,仿佛是凶猛的虎狼戴上了一张劣质的人皮面具。然后,他的船便退开,君山岛,终于出现在了周问鹤的面前。

    出乎道人预料,第一眼的君山还是数百年前的样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它的正中央,竖起了一座险峻的孤峰。



第七章第三十一节【利令智昏】
    ..,

    月光惨淡,在君上岛上洒下一片朦胧的素白。周问鹤与猫三远远坠在那队怪人后面,穿过几片树林,又绕过几个山包,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有余,猫三忽然低语:“不对劲,这岛哪有那么大”

    道人也发觉事有蹊跷:“他们似乎在绕岛环行。”

    就在两人说话间,前面的人忽然消失了,它们消失得没有任何征兆,前一刻他们还在蹒跚龟行,后一刻那个方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黯淡的月光下,黑漆漆的林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怎么回事”猫三狐疑地问。

    “不知道,那些人……那些东西,太不对劲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

    “从穿着上看,他们或许是始皇帝活祭湘君时,陪葬的官僚宫女。但是,一千多年过去了,他们的衣服早该烂光了!”

    猫三睁着铜铃大的猫眼转首四顾,忽然惊呼了一声:“你看!”道人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也是吃了一惊。

    之前,他们一心只惦记着前方油团也似的怪人,全然没有注意身边,现在四下一望,才发现他们站在一座石像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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