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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鹤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永恒的夏亚
    “剑炉的匠头是死在李帽手里的吗”

    “不是。”说到这里,钱德利放下了刚剥好的栗子,从一旁拿过一个竹筒。拔出竹筒的塞子,将筒里的东西倒在了桌面上,“那个脑子蛀空的匠头是死在这东西手里。”

    倒在桌子上的是两只死苍蝇,周问鹤立刻回忆起当晚在涂家大宅,他看到有两只苍蝇从水里面飞出来,在水面盘旋两圈有又掉入水中,然后就漂在水面上死了。

    “这不是苍蝇,是蜂,脑蜂。”

    周问鹤凑近了仔细看,果然比起苍蝇,这些虫子更接近蜜蜂。

    钱德利继续说:“这些东西可以通过耳朵或者鼻孔进入人的脑子,然后在那里打洞,把脑子变成它们的蜂巢,结构和树上的蜂巢差不多,有一点很奇怪,即使一个人脑子完全变成了蜂巢,他也未必会丢了性命,要是运气好一点……你也见过望水村的新娘了”

    道人点点头,他忽然想到,当日那两只脑蜂十有原本是寄居在涂某个家人的脑中,那个人脑袋被刘给给打裂落入水中,脑中的蜂才急不可待地要从水里钻出来。道人又问:“若是脑子被彻底蛀光了,就会像匠头一样呜呼哀哉,若是被蛀了一半,就会像望水村的新娘和新郎一样”

    “新郎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同,他生前一直和水中的涂家人有来往,在他身上作祟的,恐怕也并不是脑蜂。”

    周问鹤一愣:“那是什么”

    “想必于真人已经给道长看过《珈蓝诡谭》了,还记得迂公在涂家所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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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八节
    踏出凌云天车的时候,孙思邈那两人高的药炉再次映入了周问鹤的眼内。两个药童依旧在卖力地扇着风,孙老爷爷则悠闲地坐在一边摆弄着一棵核桃,他身旁多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那女孩穿着一身墨色,身材高挑修长,云鬓翠髻,面若春桃。少女坐在万花医圣身旁,丝毫没有半分拘谨,自顾自磕着核桃,老爷爷还不时从桌上挑出好的核桃放到她那里。

    周问鹤看到那个丫头心里叫苦,想假装没看见转身回天车里去,已然来不及了。身后传来一把了如竹笛般清脆的嗓音:“道爷,过来吃核桃!”无奈之下,周问鹤只得极力摆出一副笑脸,挪着步子朝一老一少走去。

    墨衣少女一边磕着自己手中的大个儿核桃,一边从桌子上挑了一个品相最差的扔给了周问鹤。走近看,这个少女有一双大大的杏眼,鼻梁挺直,皮肤白皙,惊艳不如自己的师父,绰约也不及黄蝉,可她好在正是双十芳华的年岁,如同含苞的海棠,抽芽的杨柳,浑身上下都有一股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无量天尊,颜大小姐别来无恙。”道人战战兢兢地唱了一个道号。

    “难得,道爷还记得区区不敏。”

    “颜小姐,我们可是朋友啊。”

    “哦,是朋友,那你刚才看见我逃什么”

    道人说不出话来了,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仅仅是霍虫鸣的克星,她可能是全天下男人的克星。

    眼看周问鹤在自己面前窘迫的样子,颜小姐总算发了一些善心:“吃你的核桃吧,这是孙爷爷给的。”

    此时的道人已经顾不得辩解核桃的来历了,他急忙敲开手头那个干瘪的核桃,满意地挑出里面的肉来。

    “真真这次回来呀,原本是要见虫鸣的,道长啊,你也是来找虫鸣的吧”老爷爷忽然开口,这句话就像一把枪朝着道人当胸戳了过来。低头吃核桃的周问鹤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老爷爷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爷爷一点都没发现道人神情有异,他敲开一只大核桃,挑出里面的核桃仁放到颜真真手心里,“虫鸣啊,他知道你回来,给你留了点东西,真真已经看过了,一会儿啊,让真真带着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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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九节
    就因为字写得太差,书圣爷曾不止一次大发雷霆,扬言要把这不肖女儿赶出家门。每次书圣发脾气,颜真真就躲到孙思邈那里,所以在整个谷她和孙爷爷的感情是最好的。

    不过颜小姐看起来好像没有生气,她笑盈盈地又打开一只核桃,把核桃肉倒入道人手心,周问鹤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抬头看见那双杏眼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只有硬着头皮把核桃仁放入口中,一霎时一股辛辣味直冲脑门,道人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耳畔听到那丫头的哈哈大笑声:“这是当日黄蝉姐姐留下的芥末,还可口吗这一份,是我给霍师兄的,麻烦你转交。”辛冲交逼下周问鹤不及回答,随手抄起桌上一杯温热的茶,一口灌了下去,哪知不灌还好,一股更冲的腥膻味道简直要把道人的脑颅打穿了,道人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张嘴发出一声悲鸣:“啊”

    “哈哈哈,这是我依黄蝉姐姐留下的方子自行研制的万花芥末,不敏听说道爷大驾光临,今早特地上山找来材料为您调制的。”说到这里少女杏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转而成了愠怒:“这一份,是我代路樱姐姐专程给你的!”

    从三星望月旁的一条小路进入后山,很快会看到一座巨大的棋盘,这是棋圣王积薪研习棋道的地方。棋盘往南不远处是琴圣苏雨鸾的住所,从琴圣抚琴的高台眺望下去,有一片临水的空地,空地上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一些人。这些大多是琴圣的弟子,还有一些万花别处弟子偶尔也会来听琴。琴声与水声响应,实在是忘记世间烦恼最好的办法。苏姑娘做完功课之后,此处也是万花弟子最喜欢的散心场所。此时已经夕阳西斜,空地上的人大多是聚在一起闲聊。

    空地的一侧有一条穿过荷塘的小径,此时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沿着小径走了过来。女的,约莫二十出头,一身典雅的墨色服饰,显得超然出尘。男的是一名道士,约莫二十七八左右,身穿纯阳道袍,也算得上素雅飘逸,只是足蹬一双不伦不类的大红靴子,看了让人好笑。

    两人来到空地上,少女向道士指了指某个方向。从这个方向上可以看到几个万花弟子打扮的人正坐在地上交谈着。

    “看到左面的那个人了没有”颜真真问。

    道人点点头,左面那个人乍一看和



第三章第十节
    “她刚被送来的时候就有这个标记吗”道人问。

    “不知道,当时谁都没有注意。”颜真真沉声说,“她来的时候比现在精神更差,好像只有苏姐姐的琴声可以稍微安抚她。”

    “她一直不说话吗”

    “只说一句话,反反复复说。”说到这里,少女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地上斜长的影子,一双秀眉皱了起来,“马上就快开始了。”

    道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想问问她什么“就快开始了。”颜真真却忽然岔开话题:“你知不知道林金秤是什么人”

    在这个温暖的傍晚,周问鹤忽然打了一个冷战,林是一个很寻常的姓,金秤也是一个很寻常的名,这三个字合起来,本来应该是个很寻常的名字。随便在哪个地方,都可以抓出一大把叫这种名字的人,然而道人知道,颜真真现在问的,绝不是其他哪个林金秤,一定是那一个,那一个让他光听名字就不寒而栗的林金秤。道人小心翼翼地求证道:“甲戌年间‘茅桥老店’那起命案的凶手”

    当墨衫少女点头的那一刹那,周问鹤有了一种错觉,仿佛这漫天的晚霞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温度,他们两个顿时陷入了一团冷彻心肺的寒气中。

    开元二十二年,农历甲戌年,这一年农收不丰不欠,国库不赢不亏,天下不盛不乱,几乎没有一点可以被人记住的地方,然而,如果读书人细心的话,还是可以从史料的边角处找到这么一段话:闰八月初四,青岩有灭门案,死十三人,皆开膛破肚,肠肺盈于室……积日为行脚客察,尸臭蔽天……其时有地藏石像二尊,卧于野,首绝,乡人异之……独王四失其股,赵小郎失其足,沈推子失其右臂,皆月余后现于岷江上……

    “茅桥老店”,本是一座开设在青岩外的荒村野店,店主是一个五十出头的本地人,勤快本分,老板娘是从江西嫁来,颇为泼辣刁蛮。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名叫林金秤,十五岁,幺儿名叫林疏美,死时年仅六岁。青岩本不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夫妻两精打细算,也只是勉强糊口。另外还有一个帮工的伙计沈推子,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年二十一岁,六年前颠沛到此被两夫妻收留。一个厨子兼马夫袁坤六,三十岁,乃是老板娘的外甥。案发当日,客店中原本住了三个从关中过来的布商。中午时分,又来了两从个昆仑山来的药商,到了傍晚,住进了一个落魄的道士,用过晚饭,又有两个公差押解着一个刚抓获的强盗在这里入住。加上店主伙计一共十五个人。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了。到了第三天,三个行脚的客商来到“茅桥老店”,发现门窗紧闭,快晌午了也不见冒出炊烟,便打开了店门。很快他们



第三章第十一节
    观星楼建在三星望月的主峰上,暮色中看去如同一只伏在山顶上的怪物,正在昂首望天。用过晚膳的道人和颜真真此时正站在怪物的脚下。仰望着它那庞大的身躯。观星楼前竖着十二根旗杆,十二面画满繁杂星斗图案的白幡迎风招展。

    这里是谷主东方宇轩的住所,他是一个不太喜欢被打扰的人,之前道人和颜小姐为了到达这里搭乘了全谷最高的一段天车。从山脚往上看,简直像是攀附在绝壁上的一根细藤一样。在天车运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道人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数车厢外木架的横梁数目。

    “你听到了没有”颜真真低声问周问鹤,仿佛不敢惊动眼前的巨兽。

    “风声”道人问,女孩点点头。

    如果不注意听的话,这声音很可能会被忽略过去,但只要稍微留意过一下,你就无法再对这回旋在四周的呼啸声充耳不闻,这哪里是风声,简直就是一群冤鬼的哭号。仿佛自太古以来所有的哀怨和憎恨,都随着这一股股乱流灌入两人耳中。此时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只剩天幕西侧的一角火烧云洒下些许疲惫的金黄色,在两人视线内织出无数形状骇人的阴影。狂风悲鸣着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惊慌失措地扯动着那些巨大的白幡,一道道白影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一条条狂扭着的长蛆。

    晚饭的时候,有人找到周问鹤和颜真真,说谷主想见他们,要他们晚饭后前往观星楼。颜真真觉得很奇怪,因为即使是她这个弟子也没有几次被邀请前往观星楼的经历,那几乎是谷中的禁地。每次她近距离注视着那座冲天的危楼,心中总不由得敬畏起来。

    在猎猎疾风中,两个人拾阶而上,从一张张狂舞着的白幡下走过,来到观星楼的门口。颜真真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那扇三个人高的厚重木门。

    数十盏长明油灯从高挑的屋顶上垂挂下来,跳动的火焰组成一块明亮的幕布,无声地笼罩着这个空间。和外面的狂风大作相比,里面简直是个静止的世界,仿佛一切都凝固在了一种永恒的沉默中,只有倒影在光滑地面上的火光在忽明忽暗地兀自闪烁着。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画满了星宿,它们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下面的人,冷漠地展示着各种自太古便交织而成的图案。地



第三章第十二节
    周问鹤抬起头,伸长脖子扫了一圈,始终看不出这一天花板的星星有什么古怪的地方。颜真真显然也不明白,她拱手说:“弟子愚鲁,还请师父明示。”

    “一般的星图,天幕应该是圆的,如同一个向外凸出的蛋壳,日月星辰就布在蛋壳各处。但是这张星图却不是,从诸多星宿间各自的距离来测算,可知它并非是完整的球形,在某个地方,有一个肉眼无法看见的,向外凸出的巨大直角。”

    有一个向外凸出的直角,意思就是说有几颗星,比他们原本应该在的位置更远一些。如同一块拱顶,被人硬生生往外扯了一把。

    周问鹤看不到这个直角,他也不明白,这些星星原本应该在哪里,现在又在哪里,谷主的父亲又是怎么测出来的。不过方乾既然人称“天下第一奇男子”,要搞明白他的想法,自己的脑袋恐怕得烧毁好几遍。

    东方谷主这时才转过身,朝两人招了招手:“你们过来。”周问鹤同颜真真急忙快走两步来到谷主面前。道人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东方宇轩,屋顶上的二十余盏油灯在他脸上洒下一片淡淡的金光,看起来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他长着一双柳叶般细长的眼睛,下巴上留着三缕很好看的胡子,白色的宽袍垂到地上,这人倒是和他那位冒牌的表哥王遗风有许多神似之处。只是王遗风更率性,而眼前这个人,更寂寞。

    他说:“那个本应存在却又看不见的直角,就在你们头顶上。”

    两人同时扬起脖子,朝正上方的天花板投去稍稍有些敬畏的目光。那里画着一颗星,任何人只要一眼就能够看出这颗星的与众不同,因为这颗星的所处的地方,有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极为扭曲的人脸,乍看之下分辨不出那是恐惧还是愤怒。人脸由一系列简单的线条构成,却相当地传神地勾勒出了五官轮廓。那张脸高高地浮在天花板上,俯瞰着下面如蝼蚁般大小的三个人,诡异的画面和整张星图冷峻严肃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而那颗亮黄色的星星,正处在他鼻子和人中的地方。

     



第三章第十三节
    面对朝臣的惊诧和太后的愠怒,风烛残年的李淳风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微臣以此门照应北落师门星。”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垂暮的老人并没直接承受到来自太后的怒火,北落门建成之后,李淳风的健康更加每况愈下。那一年的腊月廿一他在没有知会任何家人的情况离开了阆中修养的地方,七天后人们在北落门一侧的雪堆里找到了如同一捆干硬枯柴般的李淳风。从尸僵程度来看,他至少已经驾鹤飞升了两天左右。他背靠在城门石墙上,脸上挂着满足的表情,仿佛他至死都在延续着对于这座城门不可解释的痴迷。

    张守节就没有这么幸运,来年开春他被以很不客气的方式遣往岭南。据说张大人在半路上就已经因为旅途劳顿而神志不清,头几天还终日咒骂李淳风害惨了自己,之后便没有人能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了。进入岭南不到半年,他就死于惊风。关于张长史的死,另外还有一个比较惊悚的版本,据说他在离开长安后,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一路上都在催促加紧赶路,像是在逃避什么。到达岭南之后这样的情况变本加厉,人生的最后五个月,他都是埋在一条画满符箓的血红色棉被里面度过的,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没法见他一面。当时正值岭南的盛夏,但他拒绝换衣服,拒绝洗澡,也拒绝用一条薄一点的毯子来替代,终日把棉被裹得密不透风。在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棉被中的张大人动静越来越小,家人们壮着胆子掀开棉被,被窝里如同猴子般蜷缩着奄奄一息的老人的样子,成了在场所有人终生的梦魇。在被抬出被窝后没多久,张守节就死了,关于他身上那密密麻麻深可见骨的烂疮,有人认为是褥疮,也有人认为是太热太闷造成的。

    在两位建造者相继离世之后,从北落门传来的噩耗并没有就此结束。武周圣历元年五月,左威卫旅帅彭果,在值夜当晚一去不归,第二天人们在北落门上找到了他,这位深得赏识,很有可能即将晋升校尉,而且还是新婚燕尔的旅帅毫无理由地在北落门上悬梁自尽了。

    神龙三年,太子重俊兵变,杀武三思,武崇训,旋即



第三章第十四节
    周问鹤转头不过是一瞬的时间,等他定睛再看,四周的黑暗已然将他淹没了。同时,一股更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从道人的心中涌出。同一瞬之前相比,这个房间里没有一丝热度,就如同屋顶上那些油灯从来未曾点燃过一样。

    整个大厅浸透在一团漆黑中,仅有几分月光时不时从云缝中洒出来,在光怪陆离的地砖上打下时断时续的光斑,

    “东方谷主”周问鹤强压着内心的恐慌在大厅内四处寻找,“颜姑娘”然而,寂静的大厅里只有冰冷的回声在作答。

    道人的脚步无意识地加快了,他觉得自己脊背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微微跳动,肾上腺素像是洪水一样涌入他的血管之中。他来到门口,发现那道厚重的木门竟然是从外面上锁的,接着他又依次探查了房间的四个角落,没有出口,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好像这个房间从来都是锁着的,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刚才灯下三人交谈的情景如今想来就像梦中一样。

    周问鹤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必须先冷静下来,这样古怪的事他不是第一次遇上,但是在六羊村他有花花和小煮这两个朋友,在茅桥老店他有冒牌的表哥王遗风和无漏大师,至于藏剑那次,陪在他身边的人就更多了。只有这一次与众不同,浸泡数百升的孤单中,他的恐惧膨胀了好几倍。

    缓缓吐出这口气后,道人再次睁开眼睛,映入他眼中的第一幅画面立刻让他心脏停跳一拍: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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