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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鹤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永恒的夏亚

    田承嗣:但是还是有读者留言问,第三十节标题的安德烈斯将军,与第二十一节标题的退休第一天究竟是什么梗。

    周问鹤:安德烈斯将军是调查卡廷惨案的第一批人,我用这个标题是暗示杨不生像安德列斯将军一样揭开了被隐藏的苍云清洗事件;“退休第一天”这个梗暗指的是森永格力高案件中的唯一一位死者:滋贺县警本部长山本昌二,在他的指挥下滋贺县警方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失误,所以他在退休的第一天自杀了。而那




第十章第一节【合乐之地】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鬼。

    它们中的大多数,你从外表上绝对看不出来。它可能是你某一天在郊道上偶遇的行脚中年人,也可能是与你做了四五年邻居的木讷老汉,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那些鬼的真面目,哪怕你其实一直是在它们的围绕中生活着。

    它们是什么它们从哪儿来他们为什么要来找你这些都无从得知,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鬼要害人,不管它们与身边人相处得如何,它们一定要害人。而我接下来要讲的,就是一个鬼害人的故事。

    封家大爷41岁时才有了一个儿子,自然,他把这个老来子视若掌上明珠。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封老爷就在山上大兴土木,把封家几代前已遭废弃的旧屋扩建成了现在的合乐山庄,然后举家搬去那里居住。那是一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山庄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沉浸在天伦和乐之中。封少爷从小就乖巧伶俐,十分地讨人喜欢。三四岁时,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奔跑天赋,再大一点后,已经没人能阻止他满山头地飞奔了。

    那孩子在一天清晨死在了山上,距离他的十岁生日仅差半个月。悲痛欲绝的封老爷请来猎户,发誓要杀光山中所有的猴子。猎户们成群结队地出发进入深山,但是几天下来,他们的收效甚微。

    小少爷的尸体暂时被敛在一口精致的楠木棺材中,安静地等待着一场即将为它举办的盛大水陆道场。当天晚上,一个远来的胡僧见到尸体,他大惊失色地告诉封老爷,寿材中盛放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罗刹妖,如果不及早掩埋,它日必然会出来害人。

    六神无主的封家老爷信了他的话,连夜召集家丁把棺材抬出山庄,由胡僧选定山中的一处地方草草掩埋。据说在落棺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寿材里传出孩童的哭喊声,似乎是少爷在呼唤父亲,那声音一直到盖上五尺黄土后还隐约可闻,而且,哭得越来越凄厉。

    封老爷回来之后就大病一场,散去金银无数才调理回来。他续弦了一个小她三十岁的当地姑娘为妻,半年不到,续弦死了。求子心切的封老爷又纳了两房妾,两个年轻姑娘也在第二年先后撒手人寰。

    封老爷又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留下一儿半女,五十八岁时,老爷子因为中风而卧床不起。于是,山庄在那一年迎来新的主人:封家大爷的亲弟弟,与他素来不和的封家二爷。

    封二老爷一回来,就急不可耐地重新装扮了和乐山庄,他换掉了一大批奴婢,在家中布置了许多从南洋带回的古怪摆设,于是,山庄歌舞升平的日子又重新开始了。

    躺在床上的原主人很快就被遗忘,十几天之后,他被人抬出来草草掩埋在他儿子旁边,那一天下起了大雨,猴子的叫声响彻山谷。

    新主人一家在山庄里的好日子持续了两年,期间只发生了一些零星的不愉快事件,比如有一个寄住在此处的穷亲戚,某天早上他新出生的孩子不见了。人们在孩子失踪的房间里看到了正对树林打开的窗户,以及床上的一摊血,于是他们拒绝为惊慌失措的父母寻找孩子,毕竟他也不是山庄里第一个猴子的受害者。孩子的母亲后来急成了疯病,父亲在山庄里叫骂了两天,之后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突然离开了山庄。他们的房子被移作它用,家当充入库房,还未等到第二年开春,就没人记得他们了。

    两年平和的时间很快过去,山庄迎来了扩建以来最大的一起命案。一群盗匪在夜晚闯入了山庄大开杀戒,为他们开门引路的,是极受封二老爷宠爱的一个少年家仆,也有可能,是他的新情人,没法确定这件事,因为几个当事者都无法开口说话了。

    一年后,封二老爷的长子在出门做买卖的路上翻船落水,之后山庄闹起天花,陆陆续续又死了一些人。

    山庄现在的主人是封二老爷的养子封亭岳。他继承山庄已经快五年了,依然没有家室,合乐山如今只是一个空壳,一眼便知它一点也不合乐。

    “当然了,想必你也知道,”张谬用这句话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就是这位亭岳少爷,写信请我过来的。请你过来的,想必也是他。”说罢,他像只耗子一样抬起短手摩挲了两下自己的猴



第十章第二节【车船店脚衙】
    少年人发现你在看着他,立刻回了你一个凶恶的眼神。你以前见过这样的眼神,不过不是在人身上,而是在疯狗身上。苏横的刀法并不出色,天资也很一般,他所有的,只是毫无顾忌的疯狂。以他的条件如果走一般的江湖路,他可能一生都是一个拿头换钱的小角色,一顿饭,一个女人,一件衣服,甚至是一句话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即使在他的名字挂上牌楼之后,有一些事情依旧没有变:你知道他杀不了你,他也知道。他武功没有你好,心机没有你深,为人没有你老道,他可以在你面前撒泼耍横,可以对你用毒,用暗器,用各种下三滥的方法,但是最终,他还是杀不了你,因为你来自唐门,这些手段,你比他还要熟悉。所以,他只能尽力给你心中添堵,因为他知道,你也杀不了他。

    “看什么!”他犬吠一样朝你咆哮,你则只是淡然避过他的视线,人为什么要跟疯狗计较呢。

    你的目光落在贝珠身上,这女人刚才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她尚未不识趣到想跟苏横搭话的地步。在秀坊,贝珠的才艺姿色都只能算是平平。所以学艺以来,她对男人总是比别的姐妹更加殷勤巴结,那些讨好逢迎的伎俩,她要加倍地用出,才能获得姐妹们一半的功效。这些年来,她也围下了一些金主,当中的委屈苦楚,自然不是她那些姐妹们所能理解的。然而现在,她年纪已经大了,过去那些手段,她用得越来越力不从心。以前在这种场合里,她只要撒几个娇,软语两句,自然会有男人上来嘘寒问暖,时至今日,驱使那些男人简直像推磨那么费力。你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有那么一刻,你被激发起了一点同情心,但是紧接着,同情心就被对方投过来矫揉造作的乞怜目光彻底抹杀了。

    “谁!”瘦削的僧人忽然朝门口低喝了一声,钱张二人闻言像是受惊的老鼠一般缩起身子紧盯着门外,苏横拔出铁片刀,脸上写满了阴悍凶狡,尊臀却还沾在原地,没鼓不起半点走到门前的勇气。

    门外一片漆黑,只有滂沱的雨声回答僧人的问题,似乎这个山庄已经被无边无涯的雨帘隔绝在尘世之外。

    “山庄今天,高朋满座啊。”两个呼吸后,一个操着浓重崖州腔的爽朗声音才从雨中传来,紧接着门外昂首踏入了一个身着蓑衣的魁梧汉子。

    “又一个,”你冷哼一声,尽量克制地表达心中的不满,“封少爷这邀约,原来这么不值钱。”

    贝珠又条件反射般换上了殷勤的表情:“这位相公,淋湿了没有”

    “不劳小娘子费心,崖州人雨衣扎得结实。”那大汉说着,业已褪去斗笠蓑衣,露出一张黑油油的岭南人面庞和一身漆黑的袍子。他搓了搓粗糙的大手,又从腰间解下两柄短剑放在桌上。

    他的剑也是通体漆黑,与桌面相碰的声音笨重得如同顽石,你心中暗奇,这汉子身上带的,难道是两把石剑吗寻常的短兵刃都是以轻巧取胜,这个人偏偏扬短避长,不知是什么古怪。

    小红禅师撑开眼皮,把来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剑上,半晌后,才冷笑一声:“车船店脚衙,无罪也可杀。”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厌恶,一旁愣神的张谬这才如梦方醒:“你是南海客栈的四当家,孙百丈孙头领”

    “在下字汉霄,不过,叫我老孙就可以了。”孙百丈豪迈地笑了两声,可能是因为被人认出来而感到得意,他的黑脸上泛出了些许红光。

    “安乐,”钱掌柜烦躁地撇了身后少年一眼,“快去叫孙伯伯。”那少年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的牲口,麻溜地跑到孙百丈面前,他或许是想要扮出个伶俐样子,可是嘴一张这个希望就破灭了:“孙,孙,孙伯伯,好。”

    张谬装模作样地捂起嘴,放肆地发出一阵窃笑,孙百丈眼神里也全是轻慢,钱掌柜面色铁青,小声用家乡话骂了一句什么,他儿子立刻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低头小跑回他身边,许久都不敢看他父亲一眼。

    你也打量了一眼黑大汉,他就如同一块粗笨的黑铁,连一双眸子都是黯淡无神,全然不像个练家子。虽然张谬,钱掌柜,小红禅师还有苏横都算不上好人,但你还是没有料到,封亭岳竟然会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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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三节【夜半】
    m.22ff.

    你已经对着房中那个南洋挂饰看了约莫一顿饭的时间,不得不承认,它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吸引力,好几次你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但心中立刻就像是有了一块骚不到的痒处,让你神绪不宁。久而久之,你竟然没来由地焦虑起来。

    你想象那个挂饰原本是个南海狼牙修国的孕妇,在她短暂的一生中受尽了婆家的折磨。最终命运也没有使她得救,才让他们母子的残骸以这种形式与你相对。当然,这些都只是你的想象,虽然那东西确实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但你并没有真的疯到要走上前检查它。

    窗外雨幕中传来虚无缥缈的磬声,时远时近,连绵不绝,让你想到荒坟前闪烁不定的磷火。你意识到已经是子时了,苦沙大师开始巡弋整座山庄,当下,所有人都谨遵他的要求,回到房内紧闭起门窗,不去看大师的身形样貌。这一刻,偌大的山庄已经成为了苦沙和尚的私人领地。

    从磬声里可以听出,苦沙大师走得很慢,如果现在你有勇气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说不定还能看到他一手提灯笼,一手持磬,佝偻着背蹒跚而行的模糊身形。五年来,他每天夜半都要在山庄内外巡游一遍,用磬声吓退山庄附近的猴子,据说在击磬的同时,大师还要念诵他带来的经文,不过从这里,你当然是听不到的。

    你曾经尝试要从佣人口中打听一些大师的情况,但是他们什么都不愿意透露。事实上,除非涉及必须的起居安排,他们几乎不跟你讲任何话。贝珠说她很害怕那几个佣人,总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光,在木讷下藏着什么恶毒的意图。

    而你也同样不喜欢那些人,他们似乎已经与这座山庄同化,成了某种被厄运填满的躯壳。今天早先时候,你看到三个佣人聚在一起用极小的声音窃窃私语,可是,你却分明看到他们的嘴是紧闭着的。那一刻你感受到的,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恶心,就像是翻开石头看到了底下的蛇鼠怪虫。你快步离开,尽力说服自己刚才是看错了,当你走过他们身边时,那些人瞧你的眼神就像是瞧着一头即将出圈里牲畜,你忽然很确定,他们刚才是在谈论你。

    但是比起那些不值一提的下人,更让你不自在的是今晚闯进山庄的这个道士。他说他叫周云,字无晓,道号雨雷,在淮南羽胎神宫出家修行。虽然你并不知道淮南有没有这么一个羽胎神宫,但是你几乎可以断定,他的身份是假的。就算道人装扮得再高明,你依然可以感觉到他那副狼狈嘴脸下面的嘲弄,这种感觉没有办法用言语解释,你就能够看穿他。

    雨雷道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如何在山中走迷了路,如何跋涉半宿才循着灯光找到这里。从他的谈吐来看,他对合乐山庄似乎一无所知,山庄里的几个客人他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瞧他天真的样子,仿佛完全不是一个江湖人。

    张谬是个自来熟,几乎本能地向道人套起近乎:“仙长字无晓,在下字不详,倒是十分地有缘呐。”接着他又热情地向周云介绍起其余众人,看他举手投足,俨然是一副山庄主人的派头。

    “在下为道长引荐,这位是‘灯火禅院’小红禅师,这位是‘南海客栈’的四当家孙霄汉孙头领。”

    一身血红的和尚对道人躬身合十,灯光下他的样子活像是一个寻仇的血衣厉鬼。孙头领看来还在为道人刚才吓着自己而怨恨难平,他没好气地用崖州话说了一句什么。周云只当他是问好,恭恭敬敬向二人回了礼。

    “还有,这里,这位是七秀弟子贝珠。这位是……呃……刀客,苏横。”

    贝珠施了个万福,偷眼上上下下把还礼的周云打量一番,随即便对这落魄道人失去了兴趣。苏横还是一副随时会犯起癫病的样子,但他似乎觉得周云构不成威胁,所以除了赏下几个白眼,也没有为难道士,仅是懒散地抱了抱拳,算作答应。

    “这两位是铜钱会钱掌柜跟他的公子钱安乐。”张谬朝钱掌柜坐的地方指了指,语气依旧彬彬有礼,却连看都没往那里看一眼。钱掌柜这次并没有让儿子跑出来叫人,也许他是没把周云这号人放在眼里,也许他是担心儿子再丢丑。

    “这位是……”你看到张谬已经把手指到了你这里,不等他说下去你就



第十章第四节【灰色】
    m.22ff.

    一直到长大之后,你还是会经常回忆起那个灰色的世界。

    每当你母亲手里抄着熨斗,或其它带棱角的家伙什在街上追打你的时候,你总是会第一时间躲进这个世界里,年幼的你知道,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你的母亲进不来这里。

    那个地方是你孩提时代的乐园,里面大部分东西看上去都抹着一层或深或浅的灰色,那是让你安心的色彩。在年幼的你眼中,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刺目得让人作呕,只有在这片柔和灰色的怀抱里,你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摆脱母亲追逐后的你,会花大量时间在这个世界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穿过一条条冷寂的街巷,走进一间间大门敞开的房子。你看到铁匠铺里烧得旺盛的火炉,看到酒肆门口无风却招展的幌子,看到因为轮轴断裂而陷在街上动弹不得的马车。还有肉档中悬挂的羊肉,厨房里切到一半的藿叶,药铺中怪味扑鼻的药材。那些东西如此地熟悉,又是如此地陌生,看着它们就像是看着前世的遗物。那个世界是这个世界的翻版,里面的一切都和真实世界一模一样,只有一点例外,你在那儿几乎看不到活物。

    记忆里的那个世界永远是空空荡荡,静悄悄的,只有你一个人游走在这一片灰色的静谧中,如同跋涉在时间的灰烬之上。有一两次,你脚边会走过一只黑猫,那小东西总是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用发着黄玉般光芒的猫瞳看你一眼——这是你仅有的几次在那里看到其它色彩。

    很少的时候,树杈上会栖息着一只个头巨大的乌鸦,它有着血一样红的眸子,几乎灼疼你的眼睛。它愤怒地朝你聒叫,仿佛是你冒犯了它在此处的王权。

    甚至有一次,你还看到了人,那是个形如枯槁的老头,眼窝的地方只有两团漆黑的阴影,像是一具腐朽的死尸,你至今还记得你与那个老人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上对视的情景,那成了之后经常造访你的噩梦。你依稀记得,那天的老头张口说了些什么,他干瘪的嘴里只散着寥寥几颗牙齿,就像是一个被洗劫过的钱箱。清晰的记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后来老人说的内容,你完全想不起来。

    稍微大一点之后,你懵懂地明白了,你并不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就像是一层灰色的纱帐,把你和别的人隔绝在了世界的两头。你看不见触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见触不到你,你们对于彼此是虚无的。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像你和老人这样的例外,让你们能在灰色的深空下不期而遇,就像你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们才有这种异能一样,也许对于这个避难所,你只是一个过客。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你进入灰色世界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你的母亲死了,你忽然意识到你再也不需要躲进那个世界里去了。也就是在那一天,现实世界的色彩在你眼中忽然变得不再可怖,相反,你从五光十色中看出了许多新奇与悸动来。或许就是从那天起,曾经令你安心的避难所就彻底向你关上了大门,那一天你长大了。

    “索长老。”天先生转过身,看到地先生正蹑手蹑脚地赶过来,瞧那人鬼祟的样子,天先生真担心他脸上的黄铜面具会掉下来。

    “你是索长老,是不是”地先生挨到天先生近前,凶恶的黄铜鬼脸后面传来恭敬的声音。

    天先生没有回答,他把一切反应都隐藏在了面具与长袍之下。三人碰面结束后,原本他们应该各自回去,他真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胆大到跑来跟踪自己。

    “在下,在下是福州萧万全,我们曾经在崖州见过。”地先生从袍子里伸出双手,焦急地指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想起自己来。见对方还是不置可否,他急忙又加了一句,“就在六羊村,当时我跟在励大人身后。”说完,他一把退下面具,露出青铜恶鬼背后稚气未脱的脸。

    天先生又仔细端详了后生片刻,然后才探手摘下自己的面具:“是你么,那么励刺史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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