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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鹤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永恒的夏亚

    逼仄的土木空间就像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棺材,你的脑海中勾勒出你和那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女人互不相见中穿身而过的情景,一想到那个女人,你又不自觉地浑身发冷,有好几回你转过头疑神疑鬼地回望身后,只是看到空荡荡的灰色楼道。不止一次,你听到周围响起怪异的声音,但是你循声望去,迎接你的只有千篇一律的静止画面,阴暗的楼道就像是被灰帐滤过一样单调而贫乏。你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些声音,因为如果继续想象声音的来源,你会把自己逼疯的。

    就这样你在小楼里走了好几柱香的时间,当你最终看到出口处的小门时,反倒有点不敢相信了。

    你推开门走到野外,暴雨一定还没有停下,因为你四周的一切看起来都透着一股朦胧。不过你自己却没有淋到一滴雨,这场雨跟你显然处在两个世界里。

    你快步走向昨晚大家集合的厅堂,现在是不是已经过了亥正了在灰色世界里你无法估算时间。你跑过了树林,跑过了湖心岛,跑过了那座让你不自在的家庙,现在它们都被隔绝在灰蒙蒙的纱帐之外,你感觉它们是如此不真实,就好像有一个柔软的外壳把你层层包裹了起来。

    你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段躲在避难所里无忧无虑的日子。你的脚步越来越轻松,甚至还想在寂静的灰色世界里高唱几句。

    但是就在这时,你眼角余光扫到了那个人,惊骇欲绝之下你不假思索地匍匐在地。那是一个佝偻着的背影,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僧磬,你听不到敲磬声,一定是在灰色世界里被过滤掉了。

    那个背影似乎没有看见你,他只是缓慢地向前走,像是完全没有知觉。眼前这个背影和你昨天相见时候判若两人,此刻你感觉不到他任何的活人气息,就像是一具蹒跚的僵尸,每走一步,他身躯都会晃一晃,带着一种阴森的滑稽感。他手中的提灯散发出惨白的阴冷寒光,让他整个人在灰色的天地里看上去摇曳不定。你心中发出尖啸,这不是人,这绝对不是人,只有阴曹地府中出来的东西才会是这个样子走路。

    那个背影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转身面朝你的方向。刹那间你只觉得心上一紧,急忙把头深深埋进了草丛里。你不知道你的后背是不是已经暴露在外了,你也不敢抬头看一眼那人影是否正走过来。灰色的世界忽然不再安全,你又想起了儿时看见的那个双眼深陷的老人,他仿佛就在你的面前,叨念着那句你儿时并没有理解的话,现在你终于把这句话回忆起来了:“大火,大火,救……经文。”

    你在草丛中瑟瑟发抖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再次鼓足勇气抬起头。那个佝偻的人影已经走远了,只剩下了一个小点。但是这个小点,却消失不掉,它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却始终在那里。

    你慢慢挪动身体,开始往后爬,但是爬出几步后,你身子一歪,便翻了下去。

    寒冷的水流把你包围,真实世界像成千上万把尖刀插进你的感官里。你在水中扑腾了几下,终于浮上水面。无数的雨点砸在你的头面上,几乎砸得你无法呼吸,有那么一瞬你就像初生婴儿一样的无所适从。灰色的世界退尽了,冰冷彻骨的现实世界像潮水一样将你灭顶淹没。

    当你终于爬上岸上后,你第一个反应是搜寻苦沙大师,但是雨点打得你睁不开眼睛,你只能寄希望于那和尚已经走远了。

    你飞也似地穿过几栋建筑,跑入了昨晚吃饭的厅堂。厅堂里依旧亮着灯,但是出乎你意料,只有贝珠一个人呆在里面。她冷冷看了你一眼,就端着汤饼继续狼吞虎咽起来。自从你在井口扔下孙百丈之后,她就连在你面前装秀气的兴趣都没有了。

    “其他人呢”你问。

    “还能去哪儿,都睡了呗。”她翻着白眼回答。

    你明白过来,他们一定是没有发现封守翁的恶犬卷土重来,所以各自回了房间,只有这个贝珠姑娘夜半腹中饥饿才跑到这里使唤佣人给她下饼。说实话,你并不怎么为恶犬担心,毕竟吃下孙头领,它今晚应该不会再伤人了。

    贝珠见你落汤鸡似的样子,竟然也有点于心不忍,她掏出一方帛帕递到你面前:“擦一擦吧。”

    虽然你知道,贝珠只是想做个便宜人情,但你还是有一些感动,虽然这个女人势利到极点,但她并没有害过人,话说回来,这几天里你们又何曾给过她好脸色。

    你接过帛帕随意抹




第十章第二十节【关于贝珠的一切】
    下面我要来跟你说说贝珠,没错,你从来都没有机会好好了解过她。即使赔上性命,这个女人在整个故事中的地位依旧轻如鸿毛,所以我才会特意为她留出一节,这可能是她用自己千疮百孔的一生,换来的唯一酬劳。

    贝珠的一生都在讨好着男人,就像病狗千方百计争夺着同类啃剩的骨头。对于姐妹们轻蔑的目光,她总是嗤之以鼻。小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就明白自己并没有清高的本钱。

    二十五岁那年贝珠曾委身于一个男人,虽然到了这个年纪,她已经明白了自己周围的男人大致会是个什么样子,但她还是期望这一个能是例外,当时她一心想的是把自己嫁出去,她已经踩在青春的末梢上了,她没有时间蹉跎了。

    然而命运对她一如既往地残酷,这个男人当然不会跟其他人不一样。男人逃走后,她只能瞒着同门姐妹,跑去一个苗疆巫医那里打掉孩子,从那时起,她的生活就不剩什么盼头了。

    孩子被拿出来后,苗疆人让助手把它赶紧处理掉。但虚弱的贝珠还是刚好睁开眼睛,看到了打下来的骨肉,它的五官因为尚未长开而拧在一起,苍白的四肢软得像是用面捏出来的一样。虽然只看到了一眼,但是那团白色的肉疙瘩已经深深烙在了贝珠心里,它看上去非常非常可怜,就像她自己一样。那一刻贝珠忽然有了一种不可解释的负罪感,之后的每一天她都被困在一个疑问里:她是个凶手吗

    内疚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你可以把责任归到别人头上,也可以给自己找出几十条借口,辩护的理由说得头头是道,每一条你都觉得有理有据。但是内疚就在那里,像是你心中的一块污渍,它不会阻碍你做任何事,但它也不会消失,它甚至跟你是不是真正做错都没有关系。贝珠从来没有想念过她的孩子,但问题是,她也从来没有忘掉过。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贝珠后来很轻易就把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忘了。她只依稀记得那人有些木讷,很容易脸红,自称是一个什么使者,她甚至记不起他的名字,仿佛这个曾经让她想要托付一生的男人,忽然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接下来的日子里,贝珠老得很快,像是一只气毬迅速地干瘪下去。雪上加霜的是,她那种对男人变本加厉的巴结让她显得更加不堪入目。二十五岁之后的贝珠再也没有认真打算过自己的未来,毕竟现在这个样子,能够混过每一天就已经要她竭尽全力了。

    有些人相信临死前他们会看到自己的一生,但是贝珠的死降临得很快,她没有那个时间,另外,她的一生也没有什么值得回顾之处。即使到最后,她任然没有弄清楚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也许你看不出来,她至始至终都是个弱者,当她的那些姐妹对她露出鄙夷的神色时,她并不是真的不在乎,她只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并不强大,她只是麻木。每个人最后都会找到一个方法与自己和解,贝珠的方法,是与另一个自己永不相见。“也许,下辈子应该换个轻松点的活法。”她脑海中最后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她就死了。

    贝珠的尸体是第二天一早被发现的,她伏在回廊外的烂泥里,身首异处,大部分的血迹都已经被雨水冲走,剩下的一些则和泥浆混在了一起。

    你远远站在长廊里,看着佣人们像搬货物一样把那个昨天还在吃汤饼的女人抬出来,忽然之间,你觉得很愤怒,觉得很不公平。

    雨在今天早晨又一次例行公事般地停下了,你,张谬还有小红禅师都站得足够远,确保确保鞋子不会粘上污泥。让你意外的是钱掌柜也来了,看他轻松的表情,钱安乐的身体状况一定大有改观。老钱现在的样子像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好人,他与大家保持着距离,谨慎地不让自己卷进任何事里。当看到贝珠的尸体时,他客套地表达了一下惋惜,然后就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静候着与众人一同离开。

    孙百丈没有来,也没有人提起他。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而且你也知道,除非有人壮起胆子走进那排小楼,否则他的尸体可能要永远烂在里面了。

    所有在场的人中,只有周问鹤走到贝珠尸体旁,他帮忙把尸体抬出来,还对着贝珠念了一段《太乙往生咒》。你们远远看着他的行为,心怀嫉恨地咒骂道人虚伪。

    当周问鹤回到众人身边时,小红禅师淡然问:“道长有什么高见”

    “贝珠姑娘似乎是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遭人暗算,但是,她为什么大晚上的还在外面”

    “她去吃东西了。”你把昨晚遇上贝珠的事说了一遍,言语中尽量把自己说成个与此没有关系的局外人。

    “回



第十章第二十一节【天伦地狱】
    在中午之前,有两件事如预料之中的发生了。第一,山里又毫无悬念地下起了雨,第二,佣人们又在山门外扔了一只鸡。

    那只鸡并不像它的前任那么安分,你看着它在雨中疯狂地抽着腿,仿佛还惦记要站起来。然后你又看到了那个五六岁的小孩,他像第一次那样穿着盛装,低头垂首站在拼死挣扎的鸡旁,神态中带着怜悯。

    接着那孩子看到了你,你以为他又会凭空消失,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他像是怕生,低下头飞快跑过来,从你身边挤入山门。你一把抓住那细枝般的手臂,手感告诉你,他身上穿的确实是上好的绸缎。你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上次腰间挂的布囊不见了。孩子做了一下挣脱的尝试,但是动作不算激烈,看来他并不十分抗拒你。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柔声问。那孩子皮肤很白皙,样貌也很讨人喜欢,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显然不太习惯与陌生人交谈,有些羞涩地把视线转到别处。

    “你叫什么名字”你又问。

    “毕轩。”那孩子的回答声如蚊蚋。

    “你父母是谁”

    小孩摇了摇头拒绝回答,但是有一点你可以肯定,他绝不可能是南洋小鬼。

    小孩忽然抬起头,郑重地对你说:“小心铜面人,他们在看着你。”看得出,他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话说完,他就甩开你的手,冒雨跑进了旁边的矮楼,你看到一个面色木讷的中年女佣人站在矮楼里,无言地看着你们。小孩跑到女佣身边牵住了她的手,最后再看了你一眼,才顺从地被女佣带走了。

    今天的朝食,还是按照封亭岳信中的要求,所有人坐在一起用餐。只是如今桌上,只剩下了小红禅师,周问鹤,张谬和你四个人,连钱掌柜也回房照顾他儿子去了。偌大的饭桌看起来冷冷清清,更是没有一点合乐融融在里面。

    “钱公子怎么样了”你问道人。

    “醒来过两次,但是身子太弱了,时间都不长。”道人悠悠回答,“我给他开了些温养的药,过几天身子就能缓过来。”

    “药是哪儿来的”你话一出口,周问鹤就笑了起来,仿佛你问得十分有趣:“这座山庄里可满满全是药。”

    道人说得没错,吃完饭后,他带你与张谬找到了满满一库的药材。

    “封树坤的族侄封元希曾经在山庄做过管家。有一天早晨他推开房门,看到一只大老鼠带着十几只小老鼠正在门外对着他拱爪作揖,封元希大感恶心,不久之后就暴病而亡。他的房间后来就成了药库。”周问鹤说着把你们让进库房,强烈的异味几乎呛得你流下眼泪。

    “这里是药库”你恼怒地捂住嘴,“我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寺庙。”你有这种猜测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这里的入口两侧,各摆着一尊半身的土坯像,房间当中,还立着一个金刚怒目的大神。

    “最后一个出入这里的家主特别迷信而已。”道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谁”你问。

    “是封家大老太爷封守节。”道人又指了指土坯像前的两个泥坛,“这里面装的,就是害死封家几位奶奶的药。”

    当封守节因为丧子之痛的打击卧床不起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完了。那位主持下葬事宜的胡僧后来又回到山庄,专程为老太爷带来了各种西域的神药,短短十来天时间,山庄里刺鼻的药渣几乎堆成了山。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灌下了不知多少汤药后,老太爷的性命竟真的被救回来了。

    调理好了身体,封守节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求子这一个念头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了药物的疯狂信徒,胡僧走后,他手中多出了一张奇怪的方子,没人知道这方子是胡僧留下的,还是老爷自己搜刮来的,就结果而言,反正区别都不大,那时的老太爷年纪已经很大了,面对这副衰老的身体,他只能靠加倍吃药来补救。

    “你真应该看看守节老太爷那时气血冲顶的样子,”道



附录:封家世系谱
    应读者要求,紧急做了这张世系谱,因为故事已经过了一大半了,还花力气编这东西不值当,我只是把已经出现过的人随便排一下,方便大家阅读。

    天祖

    (随便叫什么)<——抛妻弃子引来大猴子

    ——————怀孕线——————

    高祖

    1没机会出场的阿大

    2没人关心的阿二<——娶了疯女人

    3封思水<——隐居修道的诱拐犯

    ——————怀孕线——————

    曾祖

    1封树坤<——阿二儿子,精神病虐待狂

    2(阿二儿子,我哪知道他叫什么)

    3(阿二儿子,我管他叫什么,死于心脏间歇性脱肛)

    ——————怀孕线——————

    祖父

    1死于非命的阿大

    2含恨而终的阿二

    3红颜薄命的阿三

    4与世长辞的阿四

    (以上四人合谋谋杀了封树坤)

    5封元希<——老鼠们都很仰慕他

    ——————怀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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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篇:谈录四【1929年11月刊】
    各位看官大家好,不知不觉,新谈录已经做到了第四期。当初承蒙袁主编错爱,厚颜提笔开下的这个专栏,已经陪伴了大家一整个秋季,承蒙诸君不弃,鄙人王策在这里先谢过了。

    本来今天的新谈是要接在上个月之后,进一步为大家介绍海船铜钱与深渊教的关联,不过大家想必都已经知道了戚少婉小姐家里又出了奇事,有好几位读者来信向鄙人询问详情,所以鄙人临时决定在开始新谈前,先把鄙人打听到的案件近况向诸君做一下汇总报告。

    众所周知,戚少婉小姐上个月在巴黎遭到不明身份人士袭击匆匆回国,惊魂甫定之际她的表姐丁筱雅又于本月十五号早晨在外出访友的途中失踪。现在警方已经把案发地点缩小到卡德路到麦德赫斯脱路之间的一小段距离,然而让人不解的是,这段路在上海绝算不上偏僻,走失时间又非深夜,一个大活人何以在繁华的马路上不知去向工部局方面目前也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

    更让人不解的则是丁小姐在当天十点多时打回家的一个电话。此时她已经离家超过三个小时,接电话的是丁小姐的新婚丈夫,时任福州路巡捕房华人巡长的邵伍德先生。

    根据邵先生的回忆,他太太当时情绪非常慌张,反复强调自己迷路了。邵先生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并且要她描述一下四周的情况。她说她沿着卡德路走了半个小时,四周的房子看上去都又熟悉又陌生,她向周围的行人询问,但是行人全都神色惊恐地避开她。最后,她发现路边一家无人照看的商店里面,竟然摆着一台电话,这才匆匆拿起听筒,把电话拨回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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