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挽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王拾肆
明夷皱紧眉头:“这是什么破声誉,谁要借他伍谦平的名,何况他不过一个小小侍郎,有什么了不得。”
“他自然了不得,一个毫无身家背景的读书人,升迁速度超过任何世家子弟,与崔氏、魏氏、韦澳都有交情,这是真正的青云直上。他不过三十岁,十年后,成为宰相都有可能。”夏幻枫看来对伍谦平的评价高了许多。
明夷压根不以为然,若真是十年后任宰相,那恐怕就是伍谦平的命太差了。宣宗还有十一年寿数,他刚当上宰相就换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宰相位子怕是坐不热。
不过她还真是没听过伍谦平说起自己的身世,便问道:“伍谦平真是没有身家背景我以为他至少也是小官吏家出身。”
夏幻枫惊异地看着她,而后了然:“对了,你不是明娘子,自然不知。伍谦平出身贫寒,听说还是猎户在山中捡来的弃婴。全靠着好文才,一步步考上殿试,得到崔氏的认可,在身边任用。”
明夷努了努嘴:“哦,那难怪他特别爱财,还悭吝无比。看来是穷怕了,只有黄白之物才能给他安全感。这就是童年阴影吧”
夏幻枫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浑话:“你酒劲还没过吧不如到容异坊,我让厨子给你熬点热粥,再来些解酒的药。”
明夷摇了摇头:“之初给我备了解酒用的香,承未阁小厨房也还有人。不用担心了。”
夏幻枫点头:“那就好,明日好好休息。旁的事等你恢复了再说。”
明夷拽住他:“对了,有件事不能耽误。我准备下,过几日我们出发去洛阳,是时候和申屠世家联系了。”
夏幻枫想问清楚,但看她皱褶眉头看似很不舒服,只得作罢:“明日醒了,来容异坊我们再谈。”
回到承未阁,明夷并吃不下什么醒酒粥水,也不用烦劳旁人,回到自己房中歇息。点了两粒时之初留下的通窍丸,盖上香炉镂空的盖子,白烟袅袅,在月夜恍若梦魅。似曾相识的香气,瞬时将她心口作呕之感压了下去,浑身舒畅。
累到和衣躺下,在香气中渐渐呼吸深沉,眼角却莫名开始滴下泪水,满肚子,除了秘密,便只剩下委屈。
醒来已近午时,胡乱打扮一下,赶往容异坊。
引到雅间中,夏幻枫一身新衣,化了枫叶妆,又美艳了几分。倒是洪奕,整日在两边奔忙,下巴更尖了,微微有些憔悴。
二人端着酒杯,也不入口,眼睛黏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明夷咳嗽了一声:“两位
第五百零三章 变局
明夷看着眼前甜蜜快要溢出来的小情侣,笑得有几分奸猾:“好好珍惜这两天哦,马上我就要借用你家幻枫一段日子了,到时候别想得睡不着觉。”
洪奕双目一瞪:“要去哪儿”
夏幻枫淡淡笑道:“要去洛阳一趟,放心,会快去快回的,十天也就够了。”
明夷逗她:“十天恐怕不好说,日夜兼程的,你不心疼你家幻枫,我还心疼我的无暇呢。”
洪奕哼了一声,拉着夏幻枫的手,展现出腻死人的媚笑:“那还是不要太赶了,心里头想着我就好,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夏幻枫将她的手拉到唇边,摩梭着:“好,这次回来之后,我定好好陪着你。”
明夷捂着眼睛一副没眼看的神情,洪奕踹了她一脚:“不用羡慕,等你回来,再过十天半个月,你家之初就会用大红花轿娶你进门了,这才让人羡慕。”
夏幻枫稍低了低头,似有些尴尬。明夷知道他是觉得暂时无法给洪奕一个名分,总是有愧于心,也挺不忍,还是替他岔开了话题。
“说正事,你对申屠兄弟能否与我们合作,有多少把握”明夷对此也是抱有怀疑的,她对申屠兄弟的了解不深,看不透。
夏幻枫皱眉想了想:“他二人做事狠辣,干脆,极重义气。如果我们确实能保障申屠世家的利益,让他们上下都能得到好处,合作还是很有可能的。”
明夷将之前的疑惑也一并说出:“你觉得刘义宗的死是不是与他们有关之前我也确实发现,长安街头多了不少形迹可疑的所谓灾民。”
夏幻枫应道:“长安街头的游民并非短期出现的,而是在前一段时间达到了一定数量,引起了你的注意。我离开长安之前就有察觉,但那时只是零散几个,瞧得出是练过的,绝不是一般灾民。我发现他们多集中在成康坊和东西市酒肆附近,那些都是天一帮的帮众经常出入的地方。这些地方原本乞讨者便不少,但他们并不在意往来施舍银钱之人。这显然就是有意监视查探。我看他们并没有靠近行露院、容异坊和拾靥坊,便也没太在意。”
“那是当然,容异坊和行露院不是那些帮众去得起的地方,拾靥坊更不用说,都是女客。”洪奕难得能听懂他们再说这么,连忙补充道。
明夷点了点头:“看来他们对我们上官帮派并无敌意。也或者说,因为上官帮派主力都还在扬州,不值得监控。”
夏幻枫端起空酒杯,在手中把玩着,说道:“申屠兄弟与天一帮之前能井水不犯河水,一来是因为各居一地,并无瓜葛,二来因为前几年战乱稍安,无论丝绸生意还是赌坊生意都盆满钵满,养得起帮众。如今这两点都打破了。天一帮跑出了杭州,而且明目张胆开往长安,这是要把长安和杭州连成一线的势头,必定要涉及申屠世家的利益。同样,申屠世家一直在暗地扩充自己的地盘,你上次走那趟应当看得出,申屠世家的势力已经延伸到淮南道和江南道,马上就要和天一帮直接对上。”
明夷觉得甚为有理,接着说道:“是,我看申屠世家的气势,非比寻常,他们经营的是地下赌坊、暗娼馆,收的是一地的平安钱。这前两个生意其实并不受时势太大影响,越是乱世,避世无望之人越是不务正业,沉迷享乐赌博。这平安钱与他们
第五百零四章 深渊
明夷将承未阁的事安排了一番,又要劳烦殷妈妈一阵。出发前夜,她知道必须和邢卿聊聊了。
她走到邢卿门口,脚步沉重,抬手许久,闭了闭眼,叩门。
吱呀响了,两道门一同打开。一道是邢卿,一道是隔壁的成言。
邢卿眼中一片澄明,如清澈潭水,却无人知晓那水有多深。成言眼中一片愁雾,朦朦的似要凝成雨,始终散不去。
邢卿浅浅一笑:“哪里说话”
“园中吧今夜月朗、无风。”明夷都不由小心翼翼起来。
成言转身回去,邢卿出门,闭上门。
成言再回还时,手中多了件毛皮大氅,披在邢卿肩上:“穿上好。”
邢卿点了点头,未说话,也未看他,径直走在前头。他纤弱的身子,在宽敞的大氅衬托下,更令人觉出一种倔强的脆弱,心疼不已。
明夷拍了拍成言的肩:“没事,你先休息吧。”
成言欲言又止,还是生生把想一同去的话咽了下去。
说是月朗,却正是月缺时分。小小的月牙挂在璀璨星空之中,显得孤寒无比。好在无云,那轮弯月虽纤弱,却不失光芒。
院内树木早没有了枝叶繁茂的盛景,落霜时分,处处都让人生出寒意。
邢卿在亭中站定了,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我知道夏娘子前两日就回来了,正等着娘子找我说话。”
明夷想象得出这几天邢卿心中的纠结,十几年来追寻的答案就在面前,却心内忐忑,不敢直面。
“是,夏娘子找到了王掌门的女儿和蔺掌门的徒弟。他们已经出发回程了。我见过他们,不过也只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测。实际上,在他们来之前,我已经有了线索。”明夷说得干脆。
邢卿转过身,直直看着她:“娘子未直接告诉我,是因为报仇无望”
明夷坦言相告:“我基本肯定,你的仇人与那三家不是同路人。”
邢卿怔怔看着她,并不明白。
明夷将自己的推测,整个事件的时间线一一解释给他听。邢卿非常聪明,悟性强,对他解释并不困难。
邢卿定定听着,到最后,渐渐颓然,坐到亭中石凳上,手扒住石桌的边,青筋凸现。
“如此说,灭我家族的是宦官”他脸上像是落上了霜,精致的线条生生冒出了寒气。
明夷点头:“以我推测,这是最大的可能。”
邢卿抬脸看她:“成言说,令狐家和偷琴之事有关”
明夷恨不得财成言几脚,这个嘴没把门的家伙,她不能把令狐家牵扯进来,一是为了时之初,二是为了邢卿。马元贽他们在宫廷之内,是邢卿摸不着的,令狐家则不然,若邢卿贸然去令狐家寻仇,丧命的一定是他。
明夷连忙解释:“令狐家一向忠于圣上,定是一直在寻找失落的七炼琴下落,应当与当年血案无关。”
邢卿苦笑一声:“不管对方是皇帝还是宦官,都是我摸不着的。”
明夷松了口气,安慰道:“这是时势,也是天局。就如王娘子,她失去了父兄,还是坚强走了下来,现在儿女成人,上天给了她补偿。那位蔺家弟子也是,娶妻生死,继续有希望的人生。邢卿,你也应当从过去解脱出来了,你还有很长的未来,还有人在关心着你,爱着你。”
第五百零五章 功业
出发之前,明夷叮嘱洪奕将胤娘接回了行露院。胤娘原本就是从行露院来,再回去天经地义。那永宁坊的房子是没有了,叶炘对她总算厚道,托房主转交给她一大笔钱财,够她正常吃用几年的,还留了句话,让她安心等着。
明夷叹服,胤娘是给叶炘吃了什么药,难以自保之时,还心心念念怕她吃苦怕她流离失所。他不曾想过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有何可疑之处吗他不想,总有一天,龚君豪夫妇会帮他想到。只不过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刘义宗死了,再无人可以证明胤娘与他之间是资源还是被逼迫。
出发时,夏幻枫扮作了一位中年夫人,相貌朴实,原本骨架便大,裹得严实些,身材便略显臃肿,更不扎眼了。明夷找邢卿帮忙,扮作一个儒雅少年。二人俨然是一对母子,也挺和谐。
上一回去往洛阳似乎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此时再走从前路,更有不同。先是这沿路的流民,数量显著增加,又到了天寒之时,那或老或小的,惨状益加触目惊心。明夷并未带太多盘缠,即使有,她也不会把自己当散财童子。突来的钱财,对于老弱妇孺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或许原本还能苟延残喘,为了这点银钱,连命都赔上了。她只是将身上的干粮散了出去,自己饿一天半天不是个事儿。
夏幻枫笑着看她:“我倒是看不懂你,这一餐饱食对于将死之人又有何差别”
明夷目不斜视:“你可曾遇到过生死边缘之时若那时有人给你一丝光亮,你可会想这光亮能持续多久你想做的,不过是抓住这光亮而已。”
夏幻枫嘴角微微牵动:“或许吧。”
明夷自嘲道:“我并给不了真正的光亮,只不过是一瞬的欢喜。也不是我给予他们,而是他们给了我。我在做这点并无太大意义的事的时候,心里稍稍平静了些,去做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之时,似乎会心安理得一些。”
夏幻枫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凝重:“不要这么说,你没亏欠任何人。你争的,是你有能力得到的。待上官帮派各部都能发展壮大,便有成百上千兄弟跟着你吃饭,后面是百千个家的喜乐,你成全的不止是自己。”
明夷仰头笑了两声:“江湖这棋盘上,我进一步,吃你一子。我上官儿郎给家中多添一亩田,便是他天一帮桃七帮的帮众少吃一块肉,说到底,并无什么不同。我也绝说不上有任何功业。”
夏幻枫饶有兴致:“那明夷认为何为功业”
明夷凝神想了会儿:“内能肃清朝政,安定民心,或惩贪或治灾,是功业。外能抗击强敌,平乱停战,是功业。能使得天下百姓皆受其利,是功业。”
夏幻枫浅笑道:“没想到明夷有如此抱负。”
“并无。”明夷回道,“我非圣人,做不到如此功业,也无此心。不求青史留名,只想此生过得安定富庶。在此过程,能少些杀戮血腥,就是我所有期望。”
夏幻枫逗她:“那如此说来,韦澳韦大人倒是符合明夷所说,应当是值得膜拜之人。”
明夷有一瞬恍惚,是这样吗也许这就是时之初死心塌地甘为韦澳所用的原因。他是如此理想主义的人,这么想,便会这么做,不会计较自身的得失。
但明夷始终对韦澳生不出好感来,从他如何对待殷妈妈便能看出,见微知著,他是有
第五百零七章 贼窝
堂下的舞姬穿得很是清凉,雪白的长腿,赤着足,步步踏在人心口上。穿的似胡姬舞服,妆容妖媚,跳的却是汉舞,可谓不伦不类。
满堂的男子毫不在意她们舞姿如何,早已眼花缭乱,在其中挑选着中意的美人。
明夷不知方才这满堂的男子是如何谈论正事,但现在这气氛完全不像个数一数二的帮派,还似个无法无天的山寨,醉生梦死的贼窝。
申屠又见明夷眉头微皱的模样,特意向她举杯:“两位娘子见谅,我申屠世家都是些粗人,性好这美酒佳人。也不知今日二位会突然大驾光临,我与大哥答允了要与各位兄弟众乐乐,不好食言。过一会儿我们请二位移步,找个清雅的所在,多饮几杯。”
申屠一也举杯遥遥相敬,明夷自然不好过于矫情,笑道:“无妨,无妨。”
明夷看堂下的情状,也真是不愿再瞧。舞散了,那些堂主们各自扯着自己看上的舞姬,拥到怀中,或共饮一盏,或上下其手,满堂的莺声燕语,渐渐化作。
明夷瞧着确实不痛快。她虽然经营行露院,但行露院重风雅,绝无当众肌肤相亲之事。来者多少要顾着脸面,不过是听曲,喝酒,谈风月。花魁们也有相当选择入幕之宾的自由。而现在这场面,是极不入流的妓寨,下九路的酒肆才会有的场景。在这些地方,女子完全是玩物和工具,哪说得上有自己的情愿与否,都不过极尽所能谄媚邀宠而已。
她无法接受,但又不能不承认,存在即合理。穷苦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好的出路好命的嫁到夫家,相夫教子男耕女织,惨一些的要以一己之身养活全家,卖身为奴为婢,再碰上灾年或好赌的父兄丈夫,卖入青楼也是常事。能有几个倾国倾城貌美又多才才能为花魁,次一等的一双玉臂千人枕,再次便是在低等妓寨之中,任人侮辱。
她的手微微发抖,无法想象若自己不是穿越到薄有家产的丰家,会有怎样的遭遇。
回过神,见夏幻枫陪着两位帮主喝了一杯,朗声道:“食色性也,若不懂欣赏这美人如玉,又怎称得上真男儿真英雄。”
申屠一大笑几声:“真英雄我等不敢当,倒是幻枫,是当之无愧的真美人。”
夏幻枫瞥他一眼,唾了声:“我看你还是别沾酒了,说什么昏话,将我当何许人调笑。”
申屠一那匪气十足的脸竟然瞬时有些少年的娇羞,些许慌乱:“为兄只是说了心里的真话,是我不好,自罚三杯!”
申屠又在旁解围:“大哥着实是情不自禁,幻枫莫恼,我也陪三杯。”
夏幻枫傲娇的神色仿佛是这山寨至高无上的女主,昂着头,不把二人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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