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挽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王拾肆
伍谦平眉头微皱:“什么”
“劳烦谦平兄。”明夷趁他松手,躲远了些,鞠了个躬,看他脸色温和下来,顺手关上了门,“我疲累了,谦平兄也早些休息。”
耳听着伍谦平走远,明夷才松下这口气。偷偷打开门观瞧,原来说是隔壁,其实隔着挺远,中间有条回廊,连着楼梯。
她开门看时候,那边主人房的门也打开了,露出一张雪白的俏脸来,难免瞧见她,神情便凝住了。明夷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连忙闪回去,闩上了门。
魏守言大概要恨死她了吧
顾不上那么多,夜了,休息好才最要紧。明夷收拾完了上床,这被褥倒是厚实,用的是普通的棉布,很朴素但也舒服。侍郎府改了名,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少尹府,透着寒酸。但不知魏守言那间是不是华丽许多,应当是吧,魏府的千金哪受得了委曲。她又那么在意伍谦平,就算自己掏私房钱,也会把二人的房间打理得像模像样吧
明夷摇了摇头,这与她有何相关。
第五百五十二章 安内
虽怀忐忑,明夷还是敲了守言的门,她心里头明白,这有什么误会和芥蒂,都是趁着越新鲜的时候解决越好。莫等到血流完了,结了疤,那便怎么都抹不平了。
里头一声细弱的:“进来。”
魏守言倚在座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但显然心思不在书上,眼睛空空洞洞,并未聚焦。
明夷将朝食放在桌上:“守言,趁热先吃朝食吧。”
魏守言手中的书掉落下来,未去捡拾,却下意识拨弄了一下头发,脸一下子红了:“明夷姐起这么早,我还没梳妆。”
明夷走过去,拿起妆台上的梳子,给她梳理了几下:“守言方青春少艾,何须脂粉盖秀色。这一头青丝,我都羡慕不来,昨日,我过二十九岁的生辰,早上梳头,丫头给我拔掉了四五根白发。”
这对于明夷来说,是掀起了伤疤给人瞧,女子哪个不畏惧年华老去。她也为着暗暗提醒魏守言,不必过于戒备自己会抢走她夫君,自己不过是个年近三十的妇人,在这年代,离老夫人这个称谓越来越近了。
魏守言显然略微放松了下来,笑了笑,拿过梳子,回到桌前:“姐姐一道用朝食吧。”
明夷随她坐下,陪着吃了两块胡饼。
一边打量着这屋里的布置,并未和自己想的那般华丽,还是伍谦平原本的风格。更醒目的是,屋中放着两张床,都铺好了,看来那两人素日常常分床而卧。
魏守言一直不开口说正题,明夷也有些着急。她准备着接受魏守言的质问呢,问她为何夜半要随伍谦平一同回来,为何住在自己府上,有什么打算。魏守言问什么,她便答什么,见招拆招。如今她不开口,明夷倒被动了,总不能一直磨着,还要去办正事。
算了,自己直接开口吧,虽然听上去更像个坏女人了。
“我这几个月怕是要住在府上了。”明夷说道。
“谦平同我说了,让我多加照顾。”魏守言哀哀怨怨说道。
明夷连忙摇手:“不用不用,我还能自己照顾自己,过一阵殷妈妈回来,她会来照顾我。”
魏守言幽幽说道:“有个亲近的长辈在身边照顾总是好的。”
明夷又不知该怎么继续了。
半晌,明夷说了句:“你不要多心。”
魏守言笑得有些凄然:“我哪有资格多心,昨日你也见到,他并未将我放在心里半分。我的心,哪怕一丝一毫,那也是多的,是不该的。”
明夷确实觉得她所托非人有些可怜,但并不喜欢看到女子一味哀怨:“你嫁他时候明明是很清醒的……”
魏守言睫毛一颤,似触到了伤心处:“我明白是我有了不该有的期望。可是,明夷姐,我收不回来了……”
明夷心里叹了声,并不想在这里做人家的知心姐姐,那就速战速决吧。
她双手扶着魏守言的肩膀,正视着她,说道:“现在你纵使每日以泪洗面也不会改变什么,只会让他越走越远,想用拉开距离来让你死心。所以,你再也不要一头热地栽进去,只会弄巧成拙。”
魏守言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错!”明夷朗声道,“你这么想就错了。你喜欢他没有问题,你已经成了他的正妻,你有资格去喜欢。而且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
第五百五十三章 默认
明夷差点没被魏守言吓出一趔趄,本以为这说了半天调解她和伍谦平的夫妻关系,能让她对自己毫无芥蒂,相信她无意来做这侍郎府的主人。结果人家一开始就憋着问这句呢,昨夜一夜难眠恐怕也是因为此事。
是啊,在子嗣面前,年老色衰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她丰明夷虽不复青春,总还有几分美貌在,未必就输给了魏守言。魏守言因此惴惴不安,可谓合理。
明夷最无语的是,这年代也真是奇怪,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网络,怎么这流言蜚语还能传那么快呢尤其是桃色消息,一夜就能从城南传到城北,只有变本加厉添油加醋绝不缺胳膊少腿。看来,再过一两日,全城都得知道,原来明娘子肚子里是伍侍郎的种。
还有更让人烦闷的,就是她不能对魏守言多加辩解。这话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为什么谦平要顶下这个缸,其实光这个行为已经是说不清道不明。明夷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险,后头有多大的牵连,不是江湖中人的魏守言能不能懂更重要的是,她能不能守口如瓶莫说别的,人人在她耳边提起她夫君与旁人有了孩子,一次两次能忍,久而久之呢还有她娘家人问起,她会不会以自己亲族为上,说了出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瞒着,连她一起瞒着。反正这全城的人都误会了,多她一人不多,哪怕让她恨自己一段时间,待事情过了她离开侍郎府,总有天会水落石出。
何况,相比母子二人的安全,整个帮派和承未阁的前程,魏守言恨不恨她,又有多要紧呢
魏守言还在等着她回答,巴巴看着,水灵灵的眼里都是盼望,盼着她说个不字。
明夷躲避开她的目光:“外面在等着,我先出去了。”
魏守言的手没有松开,仿佛抓住了微末的希望。明夷将她的手指小心掰开,不敢看她,说话的声音仿佛并不出自自己的喉咙:“守言,这些话不要再问了。你只要记得,我不会与你抢伍谦平,他是你的。”
魏守言怔住了,在消化她这话,趁着这会儿,明夷溜了出去。
葵娘在外头候着,身后还带着十东,两人手里都提着个行囊。
葵娘小心翼翼问道:“娘子你住在哪间我给你把衣裳物件放下。”
明夷看着魏守言闭上的门,叹了口气:“随我来吧。”
三人到了明夷房中,葵娘把明夷的衣裳都取出来放到衣箱中,十东帮着打下手。
明夷问道:“怎么把十东也带来了”
葵娘说道:“早上夏娘子过来说娘子要留在侍郎府中,更加安全。我们不敢做主,去问了连山连大哥,连大哥让我给收拾娘子的贴身物件,然后把十东带来。说娘子不能没有个贴身使唤的,毕竟住在别人的地方,怕受到冷待。”
明夷心里一暖,连山还是如此贴心。
明夷看了看十东:“承未阁那边忙得过来吗”
十东回道:“胤娘姐姐说我的活她都替我干了,让我安心伺候娘子。”
明夷无奈笑了笑:“好吧,你就跟着我,不要与侍郎府的人多说话,进出都小心些。”
十东机灵,拍着胸脯说:“娘子放心,我只管伺候娘子起居,别的人我一概不理会。”
葵娘站在她身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羡慕。明夷懂得,葵娘是在十东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十东确实有几分像葵娘,小巧
第五百五十四章 重刑
容异坊尚未开门,但明夷打了两下门,夏幻枫立刻给她开了,只大量一眼,认出她来:“进来吧,一直在等你。”
石若山突然出现的事不仅是明夷的心结,更是夏幻枫的死穴。
“有何打算”明夷随他上楼,忍不住问。
“静观其变。”夏幻枫声音中有一丝疲惫,看来昨夜并未睡好。
明夷更加担心了,一直以来,夏幻枫都是上官帮派里真正的顶梁柱,自己脑回路是新颖些,弯弯肠子多一些,但真正要动手动人脉的事,都是夏幻枫在做。如果他都只能“静观其变”,这事儿就难办了。
一旦夏幻枫身份暴露,后面一连串对上官帮派的影响,明夷都一一想过。申屠世家可能与上官帮派决裂,容异坊可能会被砸,西市那边的地下市场也会受影响。但这些她都能承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申屠世家毕竟是想做生意的,没道理为了私怨抛下这么好的机会,只不过势必会狠狠刮上官帮派一层好处。
但有一桩,是她难以承受的。就是夏幻枫的性命之忧。申屠世家可能会和明夷继续谈生意,但以他们的暴虐性子,是不会放过夏幻枫的。即便面上放过,私底下也有一百种方式要他的命。另外天一帮那边会因这个消息产生什么样的变故,还不可知。极有可能龚君昊不能追究自己夫人其身不正,会将一切怪责在夏幻枫身上,他还是得死。
夏幻枫若这么死了,苦的是洪奕和她的孩子。更何况,明夷早就把夏幻枫当作自己最好的兄弟,怎样都不能看他送命。
明夷咬牙道:“不如你现在就离开长安,去洗心谷也行,一定要保住性命。”
夏幻枫回头瞧了她一眼,眼神很是复杂,有惊讶,也有些微感动:“我不能把这烂摊子都交给你一个人,何况你现在还有身孕。”
“伍谦平应当会保得住我的周全。”明夷自己说得都没有底气。
“我这事儿不暴露,上官帮派前程可期,他当然把你奉为上宾。但若是上官帮派没有可用的价值了,我不认为他这样的人,会因为儿女私情惹祸上身。”夏幻枫是男人,有野心的男人,确实有资格评说伍谦平。
明夷无可反驳,只是斩钉截铁:“无论如何,付出多少代价,都不能让你送命。否则我怎么面对洪奕”
夏幻枫的神情温柔下来,静静开了雅间的门,陪明夷坐下:“现在还没有到那么绝望的境地。我昨夜半夜潜回了长安,去了侍郎府,发现伍谦平天未亮就去了府尹衙门,一直没出来。我觉得他有他的打算,石若山暂时落不到别人手里。”
明夷点了点头:“我已经让人去给他传信,他能抽身便会来这儿见我,到时候我再好好与他商议。”
夏幻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这药虽不如上次所用,但也能即刻毙命,如犯急病一般。你拿着,万一用得上。”
明夷知道他的意思,他希望明夷能劝服伍谦平,暗自了解了石若山,便当做急病发作。但她心内忐忑,这石若山不像上回的死囚,出了事,陶三娘不会善罢甘休。伍谦平未必肯藏这个手。
“我尽力吧。”明夷还是将药收了起来。自己都不由倒抽口冷气,说到下毒杀人这事,她想到的竟然是如何下手,而不是该不该杀人。原来,自己已经潜移默化,成为真正江湖中的一员,原有的人生观崩塌不见。
夏幻枫深深呼了口气:“我找子贤安排下,让他留意近日进出城的可疑人,防止桃七帮和天一帮再偷偷潜入,至少我们要有个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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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能臣
伍谦平此话说出口,明夷倒是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他既然如此说,定有能这么做的办法,此事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有多少难度,都会给顺利办了。当然,伍谦平可不是助人为乐的活,明夷还得平心静气等着他出价。
明夷把袖中藏的那包毒药放在了桌上:“这个,足以致命。”
伍谦平一根手指压着毒药包,点了一点:“这回可不一样,石若山不是一个人来的,如果出了人命,不会无声无息完事。陶三娘总与他是夫妻,不会善罢甘休。”
明夷眉头皱起,这个她也有预料,但危机当前,迫在眉睫,申屠兄弟还在长安呆着,她只有冒险为之,其后的麻烦无论多大,只要夏幻枫的身份保住了,都有转圜余地,船到桥头自然直。
当下必须摆出求人的姿态,一脸无助,哀声道:“谦平兄可有什么对策”
伍谦平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有。我安排人蒙面劫狱,将他救出。而后人是交给你们还是我自行处理都可以。”
明夷对于亲手处置自己曾经称兄道弟过的人还是下不了手:“如果能一并处理干净,自然最好。”
伍谦平嘴角一扬:“人手你不用担心,府尹衙门我有几个快十年的兄弟,把命卖给了我。不过手上要沾血的事儿,总要给人些好处。”
明夷此时自然不在意破财挡灾,一口应承:“那是应当的,花费多少,都由我来。不过我倒是好奇,谦平兄是如何买得这些命”
伍谦平并不打算瞒她:“你以为我为官近十载,只要不涉律法,能拿好处时绝不手软,却为何家徒四壁,只余开个胭脂铺的钱傍身本朝为官,哪个能靠俸禄过活不是家底殷实就是贪污索贿。更勿论底下办事的衙差。俸禄不足以果腹,靠的是府尹大人每月给的月钱。遇到深谙官场的,自己吃饱了也不会饿着衙役们。可上一位府尹大人可是世家之子,只求政绩,只求无过,并不在意府衙的收入,家中有的是吃不尽的田产,哪会懂得下头办事之人的疾苦。这些个人,爷娘不至于病死,能娶妻生儿,都靠的是我这里每个月给月钱。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明夷恍然大悟,看来伍谦平能得人心不仅是仗义疏财,更是多年来真心实意急人所难,这些人自然愿意为他驱使。如今这位韦大人,本是刻薄寡恩、钻营政绩之人,又怎会顾着衙差的死活。难怪伍谦平如此积极与她合作,到了工部,还得养着原本府尹衙门的人为自己所用,又添了工部下属的开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离不开明夷这只最为安全的抓钱手。
她此时心中对伍谦平有了另一番看法,无论初衷如何,这些年他确实帮了许多人,比起自己看着灾民心中难受想有余力救济,他这切切实实帮了十几户人家,几十口人,才是真正的慈善。哪怕是有着目的,哪怕他心里并不真的怜悯,这真真切切的结果比再多自我感动的念头都更为有意义。
对伍谦平更进一步增加的敬佩感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觉得他是真正目光长远,能屈能伸之人。如果以冒险的手段,通过结党营私,贪污舞弊而上位,他可能早就抱上北司的大腿,成为当朝重臣
第五百五十六章 值得
石若山的生死就在这小小的雅间中定了案。看着伍谦平离去的背影,明夷的手微微发抖。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自己熟识的人下手,杀人的罪恶感在此时方涌了上来,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咬紧了唇,深深呼吸。
石若山本就是个杀人凶手,他害死了上官老帮主,蓄谋杀害结发妻子,死不过是赎罪,并非无辜。更何况,若他不死,死的就是夏幻枫,夏幻枫若活不成,洪奕和孩子怎么办所以,她不应当有那么大的内疚感。
只不过,石若山毕竟曾与她对坐共饮,谈笑风生,毕竟是条活生生的性命。
她闭上眼,不愿再想。腹中似乎有胎动,她将手覆在腹部,喃喃许愿,若有报应,只报在自己身上就好,这孩子,一定得平安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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