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挽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王拾肆
这少年脸庞清俊,举止有度,一双手更是柔软细嫩,并非穷苦人家出身。铤而走险,定有缘由,如此年纪,有怨仇定关乎家族。他会害怕无颜见祖上,超过死亡。更会害怕毫无尊严地苟活。
少年咬紧了嘴唇:“我若说了,只求这位大侠给我一个痛快。”
“好。”
第一百零九章 觉醒
听完徐姓少年的讲述,明夷与时之初对望一眼,二人心中皆有数,此人所言非虚,句句恳切,眼底有泪,不是能编排出来哄人的故事。
此事,夏幻枫是否真的涉足其中尚不可知,即使有关,与官场相斗相关,很可能为商者也身不由己。
如何处理,毕竟此时最相关是夏幻枫,按理是应当由他决定。
明夷知这少年也无力跑走,唤上洪奕,拉着时之初,低声商议。
“洪奕,这件事受到最大惊吓的是你,我想把这孩子送给夏幻枫那儿处理,事情由他而起,他也该有个交代。”
洪奕愣了会儿:“他知道我出事了吗”
明夷知她心思:“他恰好在不在长安,都怪我,为了拾靥坊开业的事儿。如果他得知,一定会来,我也不用劳烦时大侠。”
洪奕见时之初站在一旁,怕他尴尬:“纵使来了,哪有时大侠这般身手,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明夷想到夏幻枫曾经路过的一手,不知与时之初相比何如,但对付今日这些小贼,恐怕只是一抬手的功夫。不知是他对洪奕未曾表露过,还是洪奕有意客套。
时之初无心客套:“那夏娘子何时回这少年两位恐怕也无法安置,我让成言在此守着吧,你要提人之时,让成言帮你带去。”
明夷点了点头:“只是一会儿还要劳烦成言赶车,我将银箱送回,把洪奕安置好。”
“我今夜也不出城了,他就供你们驱使吧。”时之初对这便宜徒弟可是一点都不心疼,“只是他车上那位,你打算如何处理”
明夷早就盘算着这个问题,这人其实与夏幻枫这件事儿本身没太大关系,但他既然是桃七帮的,事关江湖,交给身为副帮主的夏幻枫,再合适不过。他可以送回桃七帮,当个顺水人情。
“我也想问夏娘子的意见。恐怕也要劳烦贵师徒帮着看管一两日了。”明夷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时之初不置可否:“二位快启程吧,夜深了。”
明夷扶着洪奕走出破屋,出门时,瞥见那少年坐在门旁,像是魂魄出了壳一般,有些不忍看,快步走了出去。
再次走到巷子里,与方才的感觉已经是天上人间。
这一桩总算是过去了,幸而二人都无恙。耿耿于怀的,始终是时之初袍底的血迹。或许她不该介意,既然打开了包含武林系统的副本,就该接受武林的规矩,生死无常,咎由自取,弱肉强食。可听在耳中是一回事,若在眼前,她还是无法接受。
洪奕见她沉默不语,撞了撞她肩膀:“怎么了被绑架的是我欸,有阴影也轮不到你吧”
“洪奕啊,我怕。”明夷搂紧洪奕的胳膊,手还带着颤。
“怕啥你有你的时大侠,我有我……”明夷停住了,“我有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
“我之前只怕在这儿餐风饮露,不得饱暖。如今才知,在这里,人是可以无声无息被抹去的,活着都只是个概率。”明夷越说越冷,“我不能这样下去。”
“你想怎样”洪奕不懂。
已走到巷口,远远望见成言的马车。
明夷拉了她一把:“上车说。”
成言见二人归来,很是高兴:“怎么那么久我以为师父两下就能搞定,是里头人多吗”
“没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你师父让你把车上这个带去,前面那个巷子拐进去,红漆门上面被匕首刺穿那家。”明夷指了一下,成言已从车里把那中年男子拽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章 讹诈
明夷感激洪奕肯为大局着想,想开口,被洪奕堵住。
“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我就留在行露院,以我师娘子的盛名,不用勉强接客一样盆满钵满。大不了多喝几杯,被摸两把,你也知道这唐朝的酒,灌不醉我。”洪奕拍拍胸脯,一脸豪迈。
明夷被她逗笑了:“前提是你千万不要再喝某人酿的酒。”
丽无忧,洪奕的克星。
洪奕哼了声:“我没有那么没出息,醉两次,也该醒了。”
“醒了就好。”明夷也相信洪奕虽动了真心,但性格使然,会开得开,放得下,只欠时间。
“明天他会不会回长安”洪奕迟疑着问。
明夷知道她问的是谁:“我一早就去容异坊打听,不行就在那儿等着他,回来了第一时间处理这些事儿。我也不好意思老让人家师徒为我们做事。”
洪奕抿了抿嘴唇:“你告诉他我吓得不轻。”
明夷哈哈笑了起来:“放心,我会提醒他他去慰藉美人的。倒是怕真说你吓坏了,可怜那绑你的孩子要受更多苦。”
洪奕迟疑了下:“那算了,他来不来随他吧。”
“放心,他会去的。”明夷往车外张望,远远看成言还没出现。
“倒是你,我觉得那个时之初挺好,特别有男人味,应该是你的菜啊。”洪奕反客为主,看明夷的笑话,“而且他肯这样被你驱使,不可能对你完全没意思。”
明夷看逃不过,叹了声:“他和原来的明娘子应当是有瓜葛的,但貌似不是很愉快,不太愿意继续有往来。所以这么一个对我有成见的人,即使勉强肯帮忙,也是强扭的瓜,继续发展的可能性不大。”
“他对明娘子有成见,那是过去。我不信你会遇到这么点事儿就退缩。”洪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很清楚,在这个世道,遇到能看上眼的还有可能的男人太难。”
“再说吧,我对他的底细太摸不清,是人是鬼还难说。”明夷看远远成言来了,“不说了,来人了。”
深夜的第一站,伍少尹府。
敲了半晌门,守门的小厮睡眼惺忪来应。得知求见,不情不愿,去请了老管家来。
管家看她捧着钱箱,知自己无法处理,紧皱着眉:“请。”
她回头望了一眼马车,洪奕有成言相陪十分安全,便放心前去。
老管家将银箱接过去,举灯笼走在前头,突然说了句:“娘子一会儿回程,老夫相陪。”
明夷愕然。
管家继续说:“否则又要拿走我府上一只灯笼。”
明夷差点跌了一跤,哭笑不得,这伍谦平真是做到了修身齐家,从上到下是糖公鸡,不止一毛不拔,还要粘走别人的才好。
“那就劳烦管家了,一会儿我到马车中将灯笼取了还来。”明夷无话可说,心头另有担忧,不知这六百两占用了一个多时辰,那只糖公鸡会不会要求什么利息。
想着,心头一沉,完了。
那三成的珠宝,包括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和几颗成色漂亮的宝石还在箱子里。方才在车上与洪奕说事儿,把这茬忘了。如今银箱到了别人手里,欲哭无泪,只祈祷伍谦平还能有一些廉耻心。
管家送明夷到书房,本以为趁他去唤伍谦平,自己还有机会从箱子中抢救珠宝。没想到里头闪着微微的灯光,油灯下,伍谦平正举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管家退出了,守在门口。
“我以为你早就寝了。”明夷也是诧异,唐代人的生物钟,此时早已
第一百一十一章 割肉
明夷如今把这事儿解决了,总也硬气了些,不至于要与伍谦平撕破脸,讨价还价还是必须的:“我这来回不到两个时辰,你六百两里头,还有预备着要给我开店的部分,总不能都算在这次的头上。”
“我提前从质铺赎回,已经亏了一笔,明日再送去,未必就能给我找到合适的去处,又是一笔。帐,还是算明了好。当然,如果店铺分成有得商量,这些损失我便不计较了。”伍谦平挑了挑油灯的灯芯,光芒一跃,闪得人眼晕。
明夷胃部一阵抽痛,想起奔波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脾气更是不爽。但事关大局,还得深深呼吸几口,挤出笑:“谦平兄说笑了。我们开个铺子,胼手砥足,日做夜做不过为了饱暖安生,我好将祖宅修葺,让阿爷有个宽敞的神位台。若不能保住五成收益,那我这两三年内还是安安分分守着旧铺为好。”
“哈哈,我与你说笑而已。”伍谦平摩挲着夜明珠,“明夷你也是善变,平哥哥不叫也罢,之前怎又变了伍兄,刻意疏离,方才又变回谦平兄,为兄真是被你搞得云里雾中。”
“今日虽有惊无险,但也算风浪不小,明夷惊魂未定,说错做错也是有的,望谦平兄海涵。”明夷见他有所软化,便也顺杆而上,带着点儿娇憨。
伍谦平不是旁人,将她看得透透的:“那我们说好这补偿的事,明夷好早些回去休息。”
明夷心头冷笑,果然这夜半不眠九成是为了谈钱,自己差些自作多情。那颗夜明珠少说也值五六十两,竟也填不饱他的胃口,这不再出点血他恐怕是不肯放行了。
手颤颤从袖中取出两颗蓝色宝石:“这两颗是僧伽罗的珍奇宝石,千金难求。即使贱价出手,也值得六七十两,总抵得上你那些银子一年半载的利钱。那颗夜明珠,就算我感激谦平兄为我寤寐担忧。这是将我与师娘子陪嫁的本钱都搭上了,若谦平兄还嫌弃,只有把我二人的命奉上。”
明夷的语气软绵绵,眼里娇滴滴,说的却是硬邦邦血淋林。
将宝石送到伍谦平的手心,再将他手指包住掌心,握住。
伍谦平锁紧眉头,看着明夷,她低眉顺眼不露声色。
他叹了口气:“行吧,你早些回去。我也疲累了。”
明夷施施然行个礼,转身便走。
门外老管家拿着灯笼站着,昏昏欲睡。
明夷把灯笼从他手里抽走,丢下一句:“不劳烦老人家送了,我自个儿走。”
老管家醒过神,她已经走得不见踪影,气得他直跺脚。
更气的还是明夷。
拿着灯笼钻进马车,一脸气鼓鼓。
洪奕笑她:“怎么跟只青蛙似的,这马车里本来不宽敞,又拿个灯笼来。”
明夷看着车里头两只灯笼,气不打一处来:“这两只灯笼一会儿我让连山给供到神台上去!六七十两一只,恐怕全天下都没有这样价值连城的灯笼了!”
成言回头问道:“回行露院吗”
“顺路去一趟新昌坊,再回行露院,辛苦你了,到行露院我请你喝酒!”明夷招呼道,而后跟洪奕细细说起和伍谦平的还价过程,将伍家上八代问候了一遍。
伍少尹的一纸文书在长安城还是挺有用处,新昌坊眼睛长在头顶的坊正见了也是恭恭敬敬放行。
靠近老宅门口,明夷心里头有一种异样的亲切感。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我要到家了的感觉。在这个年代,这个烧毁一半的宅子慢慢与她之间产生了羁绊。
马车未停,已有一个人影穿了出来。
当然是连山。
他的门房油灯始终亮着,等着他家娘子归来。
扶明夷下车,连山的声音都是哽咽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庆功
回到行露院,子时三刻刚过,纵使是烟花柳巷,也开始偃旗息鼓。
大堂中只有一二客人尚在喝酒,恐怕打算醉倒在厅中。
留下过夜的客人早已各回房间,芙蓉帐暖,温香软玉去了。
靡靡的氛围让明夷和洪奕都觉得浑身疲累,只有成言依然精神百倍。
洪奕让厨房给备了酒菜,唤隔壁的邢卿一同入席畅饮。
明夷则先去殷妈妈房间报备。
殷妈妈得知洪奕安全,也很高兴,至于前因后果,看明夷不愿多说,也不再问。
几盏果香诱人的甜酒,一屉热腾腾蒸饼,手中是撒了胡椒的羊肉汤,喝得发汗舒爽。
肚子舒服了,就着果干与肉脯、烤鱼,浅酌慢饮。
邢卿听成言说今日之事,飞檐走壁,何等惊险,一脸崇拜。
明夷叹服他演技了得,成言随便吹个牛,他能眼里都是星星。
明夷庆幸那少年讲述事情原委时候,成言不在身旁,否则这一说起少年身世,怕是会触及邢卿的伤心事。
果然,成言说完,邢卿便问明夷:“劫匪究竟为何对两位娘子下手”
洪奕要开口,被明夷在桌下踢了一下,拦住:“他只说想见夏娘子,对她有企图,得知我与夏娘子近日走得近,想从我和夏娘子那儿讹双份的银子,再对夏娘子提一些非分要求。”
邢卿浅浅笑道:“那他运气真是双份的差。一是惹到明娘子,没想到明娘子能请到成言师父这样的高人,二是想惹夏娘子,夏娘子可不是吃素的,恐怕他是嫌命太长。”
“哦夏娘子究竟是何来头”明夷想探一下邢卿对夏幻枫究竟了解多少。
邢卿眯着眼,半醉模样:“我知她与两大帮派十分谙熟,既然深入江湖,身手应当也不差。”
明夷放了些心。
成言嚷着要让邢卿弹奏一曲,邢卿的笑容带着点宠溺,去搬琴来。明夷不知是不是自己眼睛看岔了。
曲声动人,浅吟低唱,成言眯着眼摇头晃脑。
洪奕十分困倦,枕在明夷的肩上,昏昏欲睡。
这一切如此祥和美好,明夷脑中充盈着今日的波澜壮阔,自然睡不着。但在琴声中,也渐渐平静,觉着此刻便十分满足。
她看着邢卿,觉得对此人更加捉摸不透。
他用琴声相抚,似乎心境已平和如水。但他眼底始终还有阴霾,那种刻骨仇恨,不是醉生梦死能忘却的。
将洪奕扶上床,席也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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