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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世人目不识珠,错认明珠作顽石,却不知这操练成绩并不出挑的少年心坚如石,目光深远,非章同能比。

    但为将者,只心坚目远还不够,其智亦要上乘,所以他才试探他,看他会不会因他与章同是同乡便尽依他的计策,结果他没叫他失望。

    此人,确有将才!

    韩其初目光明亮,问:“队长打算在何处设伏”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今夜,他们的兵力以上三种都不具备,却要设伏制敌,路还分了三条!

    他们已知章同会往那条羊肠小路上去,那条路上必定要设伏,与他一战!但问题是,另两条路布不布置人

    万一章同没有把所有兵力都带去那条小路上,而是分兵而行,他们在小路上与他遭遇战,章同的兵却从另外的路上畅通无阻地到了湖边,拿到了旗子,那他们就难办了。兵力本就比章同少一半,既要擒下他,还要追回旗子,又兼有一个时辰的限制,事太难行!

    若他们也分兵埋伏,兵分两路还是兵分三路

    兵分两路,羊肠小道是一路,另外两条路选哪条如何敢保证章同也分兵两路,且去的是他们埋伏的这两条

    兵分三路,如何敢保证章同也兵分三路如何推算他的兵力分布万一他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去羊肠小道,他们却分了兵力出去,本来兵力就是章同的一半,再分兵三路,双方遭遇,还能擒下章同吗

    当然,章同许不敢举全数兵力去羊肠小道,因为他也怕另外的路埋伏了人,若小路上打起来,另外路上的人听见声音,会直接去湖边拿下旗子。

    可他们也不能保证章同不敢只走一条路,他武艺不错,自视甚高,兵力又多一倍,未尝会把暮青手下那几个去拿旗子的孬兵放在眼里。以他的傲气,倾全力擒下暮青,再把旗子抢回来,未尝没有可能。

    兵者,诡道,兵法精要,实深也。

    石大海挠挠头,“俺的脑子想不来那些弯弯绕绕,你们说咋办就咋办!大不了明天操练累去半条命,豁出去了!”

    后头跟着的新兵们却无人说话,山风过耳,脚步声、呼吸声里渐生了压抑。

    设伏难,兵力少,根本就赢不了。

    除了韩其初还有心笑,其余人皆心头越来越沉。

    “谁说要设伏”寂寂山林,少年的声音如一道清风,灌入众人耳中,“我们,不设伏!”

    清风湖乃青州山中三湖之一,湖边草深水浅,月落湖中,远眺若大小银盘落人间。

    湖前方三里外,三十五道人影立在岔路口处。

    暮青说不设伏,此话令众人懵了一路,只韩其初目光越发明亮,隐有激动之色。

    “这两条路,一条路上去十人,驰百步再回来!”暮青一指羊肠小路旁的那两条路。

    新兵们怔住,不知暮青有何计策,但此时优柔寡断的性子显出了好处来。他们都没主意,有个有主意的,下意识地也就听从了。石大海和刘黑子各领十人去了那两条岔路。

    韩其初问:“为何如此”

    “分章同的兵。”暮青道,“他太想与我一战,又心高气傲,定不能容忍有一处输给我。他不会举全数兵力来战,另两条路上不分兵力就意味着万一我分了兵,旗子就会被我先折到手!虽然他兵力多,自负可以擒了我再将旗子抢回来,但他不会这么做,因为被我抢了旗子于他来说是侮辱!他心不喜我,好不容易有机会教训我,他想赢得完美漂亮,不想留下任何失败之处。这是他的心理画像!”

    暮青不是军事学家,她不懂兵法,但她是心理学家,她懂人心!

    与章同同伍一月有余,他睡觉习惯面对营帐门口,清醒时躺下左臂必然枕在头下,右手必定呈握姿放在腹前,这一定是他在家中的习惯,他习惯抱着兵刃睡,以他的握姿来看,他擅长的兵刃很有可能是长枪!从军后他的长枪未带,但习惯一旦养成,很难改变。他起身后必定先舒展身子,先往左扭再往右扭。洗脸时捧一把水,搓三下脸。出去时左手挑帘,出去后习惯先左右看一眼。他走路下巴习惯太高,目光习惯放远……

    他的这些习惯,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足够能将他的习惯和这些习惯代表着的性情,以及养成这些习惯的原因猜个不离十!

    今夜的对手若是别人,暮青不敢说她能赢,但若是章同,她可以赢到他没脾气!没眼泪!

    “章同乃武将之后,他用兵前定会派人探路,你确定驰百步便能诱他分兵”韩其初急问,不似平日的温文尔雅,目光灼灼。

    “他自视甚高,性子又急,顶多探百步,多了他没耐性!”暮青哼道。

    韩其初屏息未言,唯有那起伏的胸口显示出他此刻的激动。他不知心理画像为何物,但能理解其意,他激动的是这少年与章同相识时日只月余,竟能将他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

    两人这几句话的工夫,石大海和刘黑子带着人回来了。

    “走!”暮青带着众人去了林中隐着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刚进来便道,“把地上踩塌的草扶起来。”

    新兵们不知何意,但还是依言做了,一行人边往路深处走边胡乱整理了下脚下踩踏的草,一路到了清风湖边。

    湖边银光粼粼,一面旗子迎风飘舞。众人见了有些心惊,他们一路奔驰,只在岔路口稍费了些时间,军中的传令官是何时把旗子插在此处的

    暮青未看那旗子,去路边寻了根手指粗的树枝来,背对着众人不知在捣鼓什么,声音随风传来。

    “章同急于一展身手,定会贪功冒进。他的目标不会仅是擒下我和拿到旗子,他会想让我们全军覆没!”

    “他看见那两条路上的脚印便会分兵三路,兵力方面定会对等分布,以确保每条路上的兵力都是我们的一倍。他会要求那两条路上的人仔细搜寻,务必擒下所有人。所以,那两条路上的人定然来得慢。”

    “他看见这条路上的草我们动过手脚,定会坚信我们在这条路上设伏,他会亲自领兵来,人数不会超过二十五。路上他会细细搜寻,但是他不会搜到。当他搜不到,他会心急,会恼怒,会惊疑不定,会领兵速来。他不会想到我们根本没设伏,光明正大地站在路口等他。”

    少年并未回身,语气也淡,仿佛分析这些对她来说是




第五十五章 山林虐杀
    一个操练考核成绩平平的少年领着一群孬兵,赢了一个武将之后领着的一群强兵!

    当那群孬兵扛着大旗雄纠纠气昂昂地回来,那扬眉吐气,那义气风发,与那满脸血污的章同、那低头耷脑的败兵,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霎那炸了军营!

    老熊嘴张着,能塞进去个鸡蛋。

    鲁大大笑一声,那粗犷的脸因狂喜的神色变得可亲多了,“哈哈!好小子!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要是在西北,杀的是胡人,你小子和你手下的兵,足以一战成名!”

    哪怕杀的不是胡人,今夜这一战也足以叫暮青在新军中一战成名!

    只需一晚,明早她的大名便能传遍全军!

    “将军,旗子我们带回来了!”扛旗的那新兵上前,将手中大旗交给鲁大,眼底掩不住的兴奋。

    “好!”鲁大接过,只说了一字,新兵们便站得笔直,脸上露出自豪神色。

    鲁大扫一眼章同和他手下的败兵,“兵力多一倍,操练时还号称强兵,输成这样,老子都替你们丢人!明天全军休整一日,你们除外!负重加五石,给老子在全军面前操练!让你们他娘的起哄,老子让你们起哄个够!”

    起哄是被起哄吧

    全军面前操练,脸都丢回姥姥家了!

    一群败兵蔫头耷脑,章同自湖边回来的路上就沉默着,此刻也未抬头,骄傲被碾碎,一路被风吹散,似乎再也拾不回来。

    “瞧你们的怂样!”鲁大骂道,“今晚要值夜,你们就拿这种精神头儿给老子看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兵可以被打死,但不能被打趴!娘的,要是那些胡人跟你们似的,打一次就蔫了,边关早就太平了!都打起精神来,点齐了人数,给老子去值夜!”

    章同抬起头来,篝火彤彤,映着他和他身后的兵,照见一群人眼里明光跃动。

    “是!”一群败兵似被骂醒,章同带着人去空地上列队。

    临近的新兵们早就坐不住了,伸脖子往这边瞧,只盼章同点齐人数报了鲁大,鲁大带着一群将领赶紧走。他走了,众人才有机会过来问问今夜一战的细况。

    不一会儿,章同跑步过来,脸上的血没擦,眼眸沉幽,火光照着,有些吓人。

    只听他道:“报告将军!人数不对,少了一个!”

    少了一人,欢闹的气氛霎时就沉了。

    “娘的,回来前为啥没点齐人”鲁大沉沉的目光落在章同身上,他身后的兵都低着头。

    那时输懵了,一路都没缓过神来,光想着脸面去了,哪还记得点齐人数

    “去找!回来老子再跟你算账!”鲁大瞪了章同一眼。此事是章同的责任,他身为将领,回来前竟没点人数,显然是输了打击甚重,忘了身为将领的责任。

    章同低着头,闷不吭声地带人又往湖边去了。

    暮青道:“将军,我们也去找吧。”

    大家都是老熊的兵,平日一同操练,就算不亲厚也没多大仇怨,不过是今晚起了个哄,被拉去对练了。如今人没回来,怎么都该帮忙找。

    鲁大目露赞赏之色,点头允了,但随后脸色又沉了下来。

    那没回来的兵要是掉了队、迷了路那还好,要是因输了不敢回来,怕回来没面子,所以留在后头磨蹭,那罚一罚也就是了,最怕是当了逃兵。

    这一路操练强度甚高,新兵们多有抱怨,但西北军声名赫赫,大将军戍守边关十年,英雄之名天下敬仰,新军们都望着有一日亲眼见到大将军,做他手下的兵,因此这些日子虽抱怨,却也没出现过逃兵。假如今晚有人在此事上开了头,日后难保不会有。

    新军操练了这些日子,也该演练了。这青州山地形好,军帐中这几日正商讨着全军演练,演练出青州地界,进了西北便沿途剿匪,让新军的刀上沾沾血,磨出锐气来,到了边关参与些小战不成问题,慢慢打磨不出两年,定是支精军!

    演练之事细则尚未定,今夜他便心血来潮让百名新兵先来了个设伏突围的演练,此事回去定被那顽固的顾老头骂,好在周二蛋这小子给他长脸,打得漂亮!今晚之事明日传遍全军,士气定然大振,对接下来的全军演练有不少好处,就凭此,那顾老头也会闭嘴了。他还想着趁此叫这小子在顾老头面前露露脸,以后重点培养,哪知道会出这么码事

    要是别的也就算了,要真是逃兵,那顾老头拿军棍敲他是其次,影响了全军士气他就难辞其咎了。

    鲁大皱着眉沉着脸,望着章同和暮青等人离去的方向,心想他们最好能把人找到!

    人找到了。

    那人不是逃兵,但情况比这更糟。

    人死了。

    人死在羊肠小径坡下的林子里,发现的人是章同的兵。那兵挺聪明,今夜跟着章同上这条羊肠小径前,章同曾将折过的草给他们瞧过,这人便记在了心里。找上羊肠小径时,他无意间发现路坡处的草倒伏着,而章同给他们示范时草还好好的,他便顺着那坡下去了。

    下去时只他一人,众人皆在坡上,有往羊肠小径深处寻的,有去了另外那两条路的,正分散着找人,忽听那林中一声惨叫,众人循声赶过去时,只见那新兵发疯似地奔出来,上坡时脚下发软,噗通一声扑在坡上,众人站在坡上望他,见他抬起头来,月色照见他的眼,眼中的恐惧让众人背后不觉起了毛。

    众人遂结伴入林,尚未寻见人便闻见山风的味道有些怪,有些铁腥味。众人心头的不安感越发浓烈,但仗着结伴,胆量也大些,便一起往前搜寻。也正因人多壮胆,当在林中寻见了人时,恐惧过后,不少人转身扶着树吐了起来。

    暮青来到时,见一处丈宽的空地,月色自高处洒进来,一人裸身悬颈吊在枝头,喉咙被割开,手指粗的麻绳勒在喉咙的血肉里,血顺着脖颈将白花花的身子染成了血色,脖颈往下,人被开膛破肚,胸腔、腹腔大敞,血、内脏、肠子流了一地。

    章同见到,眼中发红,怒吼一声便往前冲,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做什么”暮青扫他一眼,目光颇冷。

    “放他下来!他是我的兵,我不能让他这么挂着!”章同一把甩开暮青的手,眼底逼出血丝,大有她若敢阻止他,他就杀了她之意。

    他力气比暮青大,暮青被他甩开,见他大步往前走,也不再拉他,只道:“记得你是怎么输的吗逞能!”

    章同怒而回身!

    “凶手若逍遥法外,也请记得是你逞意气。”

    “……”章同拧着身子回望暮青,脖子险些拧了,他眼中怒意如火,但好在尚有理智,“不动他就能知道凶手说得好像你能查出来似的。”

    暮青瞧着他,那眼神似乎有点欣慰,“还好,你唯一的一个脑神经元没被你的怒火烧死。”

    章同一口血闷在胸口,听不懂,但就是知道那不是好话。

    “退后!”这话暮青不仅是对章同说的,也是对林外围着的众人说的。

    “三件事!第一件,你跑一趟营地,将此事报与鲁将军,请他速来。”暮青对章同道。

    “为何是我”章同看起来没打算听她调遣。

    “因为你是武将之后,这里你武艺最高。凶手手段残暴,我尚不能估计凶手的武力值,但万一他可以一敌众,派他们回去报信,路上遭遇,你可能再死几个兵。”暮青说完,不再理他,转身出了人群,寻来一根树枝,回来在地上刷地一划!

    “第二件事,此刻起,任何人不得踏入这个圈子



第五十六章 下一个受害者
    凶手不在今夜参加演练的新兵中。

    死的人是章同的兵,此人是在演练结束回来的路上被杀的。

    章同从这条羊肠小径去湖边时带了二十二人,死者并不在其中。演练结束后,暮青的兵太欢欣兴奋,回营明明有大路可选,他们偏选了来时的这条羊肠小径,他们要押着章同的人走一遍这条路,让章同深刻地体会耻辱。所以,死者是在回营的路上被杀的。

    凶手是从对面林子里出现的,这坡上的草只见上来的痕迹,不见下去的痕迹,所以不可能有新兵偷偷落在后面下了林子,再上来把解手落单的人杀掉,因为即便他胆大到不怕被人发现他忽然不见了,也无法知道会不会有人解手落单。

    韩其初有些怔,他第一回看见少年笑,相识月余,他待人疏离,话简,少有情绪。今夜却为此事一展欢颜,只为凶手并非同袍。

    “周兄品质,在下钦佩。”韩其初温和一笑,他比暮青年长,一直称她周小弟,这是第一次称她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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