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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华鸿道刚想上前,瞥见陈镇镇定的神色,心里打了个突,刚迈出的脚不由收了回来。他看了眼元修的背影,正琢磨时,忽听一道枯老的声音传来!
“不用等了,老婆子在此等候多日了!”话音自长街上空而来,似天降雷音,震得堤岸柳动,众人耳鸣目眩。
“护驾!”华鸿道强压住内腑翻涌的血气,大喊一声,却见层云叠染,霞光刺目,天上不见人影,唯有堤边的柳丝随风荡着,万条丝影纠缠如蛇。
杀气似虚还实,从四面涌来!
元修坐在街上冷笑一声,人未起,袖一扬,寒光弹去,飞扬的柳丝无声齐断!
侍卫们立刻寒鸦般向堤边掠去,晚霞的余晖被成片的人影一挡,又忽然裂开一线,残肢鲜血后现出半张烧疤老脸,梅姑狰狞一笑,迎着血雨从侍卫们的尸体中杀出,五指成爪,带着腥风,直逼元修咽喉!
元修挥臂一扫,势如拔剑,手中无剑,却逼得梅姑的血爪猛然一收,凌空踢开半截尸身,借力一旋!
半空中忽有电光四绽,血泼到使节团众臣脚下,众臣一边后退,一边高呼护驾。
此番出使大图,随船而至的卫军有三千余众,此刻已登岸赶来,奈何元修四周罡风霸烈,一干侍卫都近身不得,护卫军只能穿街过巷,将长街前后团团围住,几番尝试,皆难以杀入。
元修身旁,唯有暮青半步不退,她迎着罡风,任血雨污打红妆,风刀撕扯裙袖,丈许凤摆随风荡起,似滔滔红河水,要将她扯入吞噬,她却铁石般立住,宁肯在这罡风里骨肉成泥,也不肯随风摇摆半步。
梅姑也分寸不让,她似乎根本不惧伤着少主,神兵在她手中,路数奸滑狠辣,元修与其缠斗之际瞥了暮青一眼,目光刚转开,忽觉杀机逼面而来,电光之下隐约有什么一跃而来!
那是个活物,身小如蚁,速度如电,又藏于暗处,猝然发难,高手也未必躲得过,可元修身经百战,反应是何等的惊人?他借收兵之力凌空一旋,大袖一扬,狂风驰荡,顺势将暮青从身旁推向了街边。
他不该推开暮青,即便他这一避,那毒蛊会扑向暮青。但蛊是梅姑的,她有能力收回杀招,收招之时一刹那的破绽对他而言是制胜之机,即便梅姑来不及收招,令蛊虫伤及暮青,她也一定有解蛊之法。
但千钧一发之时,元修本能的反应快过了思绪,在将暮青推离身边的一瞬,他大喊一声:“陈镇!”
暮青乘风退往街边,听见风声掠来,抬手就将凤簪一拔!凤冠上的簪钗在船舱里就被她摇动过了,方才又经罡风摧动,一拔即出,毫不费力。凤簪入手之际,风声迫近,暮青一抬头,见陈镇迎面掠来,扬手就将凤簪当面扫去。
这簪子,凤口中衔着珠串,颗颗大如眼珠,带着厉风扫向陈镇的双目,陈镇只是轻蔑地嗤了一声,仰面急避之际握住珠串一扯!他本想将暮青扯过来制住,不料这珠串不经扯,一扯之下,宝珠飞溅,他登时仰面跌倒,倒下的一瞬,忽然有个念头钻了出来——英睿皇后擅长近战,听陛下说,她通晓人之筋脉肌理,独有一套杀敌之术,能一步废一人,作战之效用,胜于天下武林功法。既如此,方才她出手时就该用尖锐如刺的簪尾,而非华而不实的簪头。莫非……她早知他会如何接招,为的就是设法摆脱他?
果然,他隐约瞥见裙裾飘然远去,暮青在珠断人倒的瞬间,转身杀入了卫军之中。
侍卫们和护卫军纷纷拔刀围来,想将暮青逼入死角,不料她一冲进大军之中,就将凤袍脱去扬手一抛!
红袍舒展,遮了晚霞,袍下的人影刀光都被染上了一层血色。侍卫们正仰头望去,暮青迎面就朝一个燕兵的刀刃上撞了过去!
那燕兵被吓得魂飞魄散,匆忙收刀后退之时,忽觉外膝眼下一痛,腿脚登时失灵!他扑通跪倒,对上暮青寒寂的目光,心中暗叫我命休矣,暮青却压根儿不费那杀人的力气,她从冠上又拔下一支凤簪,左右冲撞,两手齐开,凤袍扬起落下,不过数息工夫,她杀出袍下时,地上已倒了一片燕兵。
暮青望向城门,目之所及处是黑潮般的北燕大军。这里是大图最东边的国门,这条回国的路她走得太远太累,但仍然想要拼尽全力奔向那座被晚霞照耀着的城门。
江风吹上柳堤,暮青身穿嫁衣立在长街中央,头戴凤冠,手持血簪,大军注视着她,而她注视着城门,片刻的寂静后,她迈开脚步闯入了大军之中,孤身向着城门杀去。
陈镇纵身直追,看着前头墙塌般倒下的人群,只能在后头紧紧地坠着,正想伺机制住暮青,一道炽光忽然冲破漫天红霞而来!
那光似陨星流石,疾而刺目,陈镇觉出杀气朝着自己的眉心而来,忙旋身急避,那光擦着他的冠头飞射而过,只听咔的一声,簪断冠裂,他披头散发地转头望去,见身后一个燕兵的前额上多了个血洞,那光的杀势却丝毫未停,一连射穿数人,血泼了一地,一颗血珠骨碌碌地滚了出去,陈镇定睛一看,才惊觉暗器是从凤簪上散落出去的一颗宝珠!
何人?!
陈镇正待喝问,忽见柳堤后掠来一人,人未到,风已狂,街上的大军被刮得东倒西歪,那人落在地上,抓起暮青就走!
梅姑与元修缠斗正紧,趁出招之机扬声骂道:“混账!现在才出手,你个糟老头子是睡死了吗?”
驼背老翁讪讪地笑道:“这不是……少主人的功夫路数没见过,忍不住多看了会儿吗?”
说话时,老翁已握住暮青的手腕,将她带上了房顶,“少主人,老奴护您出城!”
暮青在天选阵中见过这老翁,知道他与自己的外公无为道长有些交情,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此刻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暮青压下意外之情,冲老翁点了点头,便跟随他在沿街铺子的房顶上向城门奔去。
北燕军中虽有弓兵,却不敢放箭,只能一同往城门口涌去。
元修虚晃一招,袖中一支响哨放出,黄烟在空中弥漫开,街上一间石铺的门窗忽然被撞开,几名黑衣人掠上房顶,为首之人手持一对金瓜大锤,机关一放,瓜头带着铁链脱柄而出,咚地砸在老翁的后脚跟下,石砌的房顶顿时塌了个洞,落石轰鸣,碎石四溅!
老翁耳廓一动,听出声响有异,回头一看,见碎石中竟夹藏着暗镖,不由将暮青往远处一推,一边回身应战,一边喊道:“老奴拖住这些人,少主人快走!”
暮青回头望去,见那几个黑衣人目光森冷,使的刀兵暗器无不色泽青幽,身手非一般侍卫可比,很有可能就是北燕事先潜入大图的刺客了。
老翁以一敌众,很难预料能拖多久,暮青毫不废话,转身就走,可没多久,前头就出现了一条窄巷。
巷子有丈余宽,不使轻功根本跳不过去,而街上巷里早已围满了北燕大军。
暮青回头深深地看了眼竭力挡住刺客的老翁,而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房顶,再次跃入了潮水般的大军之中。
北燕大军本以为她会在房顶上踌躇不决,没想到她如此果决,一个燕兵懵了一下,被暮青当头踹倒,鼻梁断裂的声音被掩盖在了刀风中,周围的燕兵纷纷反转长刀,以刀背压向暮青,企图将她擒住,暮青抽出身下那兵的腰刀,就地一滚,举刀便格!
长刀山一般的向她压来,她的目光比山石更坚,高举的刀刃向天扬去,烈火般红灿的霞光在刀刃上淌过,艳若流匹,刺人双目!
几个燕兵被刀光晃得虚了虚眼,眼皮子刚眨了下,暮青将刀刃一转,抽刀一划!几个燕兵的手腕上登时开了道口子,长刀落地,血洒如雨。
暮青的眉眼被血染红,她趁机翻身而起,将刀朝城门方向掷去,大军呼啦一声让出条山缝儿般的路来,她眨着被血模糊了的眼,手握凤簪杀入了那条路中。
她不能在房顶上待着,一旦有刺客绕过老翁,她必被擒住,届时梅姑二人必受牵制,而元修绝不会留二人性命。
她不能往城内去,尽管县衙就在几条街后,但大图的官府已经靠不住了。
她只有出城这一条路,道阻且长,唯有杀出条血路来。
晚霞愈渐西落,暮青在北燕大军之中,霞辉离她远去,江风也离她远去,目之所及是刀光铁甲,簪刀所触是血肉肌骨。
北燕大军身上穿有皮甲,以皮革为甲片,上覆薄铜,寻甲片的缝隙下手制敌需眼疾手快,且簪刀远不及解剖刀锋利,出手甚是费力。簪头的凤羽以金片打制,薄如刀刃,提在手中,伤敌之时难免伤己。
暮青满手鲜血,却觉不出这血是自己的还是燕兵的,渐渐的,她甚至听不见四周山呼海啸般的人声,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战场,是西北马寨,是大漠狄部,是武牢废都,还是东海小镇。
自爹故去已有八年,她却仿佛走过了半生,这半生,征战四方,颠沛流离。荡马匪,杀胡人,保家卫国,她不累;复大图,守鄂族,为护至亲,她无悔;可挚友成仇,刀剑相向,今日这一战忽然让她觉得倦了,渐渐的,连胳膊都累得抬不起来了。
暮青脚步沉重,抬头看了眼城门,晚霞仅余一线,近在咫尺的大军已变得影影绰绰,连刀风都仿佛缓了许多。暮青脚下踉跄了一步,眼前一黑,噗通一声跪在了长街上。她能感觉到扑来的人影,却累得眼皮子都掀不开了。
这一生,究竟还要抗争多久?
阿欢,你我还有再见之期吗?
我从不惧怕抗争,只怕此去北燕,归来之日,你我已阴阳两隔。若上苍许我这一世,是为了让我亲眼看见至亲一个一个地离我而去,最终仍是孤身一人,那我宁愿从未来过。
刀风逼来,一柄柄长刀压在暮青背上,她用尽气力将手撑在青砖上,昂首远望,不愿低头。
而就在她昂首的一瞬,忽觉腥风扑面,血光向后一泼!几颗人头从她身旁飞过,城门楼上飞来数道黑影,像从夕阳余烬里飞出的踆乌。
暮青虚了虚眼,想看清来人,却视线模糊,只听见一阵马蹄声踏来,劈山分水一般,人和血都向两旁泼去,战马尚未驰到面前,一人就从马上掠来,将她从燕兵的包围中救起,踏住马背凌空一跃,向着城楼掠去。
暮色将阑,江风萧萧,暮青仰头望向微云残照的长空,忽觉气清拔郁,胸中闷意一舒,头脑霎时清明了几分。
那人将她带上了城楼,而后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声音里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说道:“主子,属下来迟!”
------题外话------
抱歉啊大家,这章内容不多,因为被我拆开了,后半段信息量很杂,总写不到感觉上,所以先拆开发这些,剩下的内容容我再斟酌斟酌,明晚更。





一品仵作 第四十八章 重逢之期
月杀?
暮青一张口才发现喉咙疼得厉害,月杀立刻唤侍卫解下水囊递来。
暮青仰头就灌,水清凉甘甜,一入喉就激得五识一醒,她听见一溜儿马蹄声从城楼下驰过,城中杀声激荡,其中夹杂着人声。
“保护少主!挡住城门!”
“前去县衙拿住狗官,告诉他再龟缩不出就宰了他!”
“押那狗官来关城门,敢推脱半句,宰他全家!”
月杀也放声喝道:“知县听着,大兴英睿皇后、大图镇国郡主驾临城楼,命你县速遣精兵强将抗敌护驾,不得迁延!”
暮青把头一仰,将水当头浇下,抹了把粘住眉眼的血水,低头看向城中。只见数十神甲侍卫杀入了北燕大军之中,其中混着些武林人士,除了柳氏,其余皆是生面孔,却一边喊着保护少主,一边死守住了城楼两侧。
远处,几名侍卫策马杀出巷子,朝着县衙去了。
此刻,城楼上也列满了侍卫,呼延查烈站在暮青面前,见她终于看见了他,嘴巴一瘪,张开双臂就抱住了她!
暮青懵了一下,心中积压已久的忧焚、悲愤、苍凉、倦意,都似乎被孩子的一抱化去了。
洛都宫中遭逢变故,以月杀的行事作风,必然只在乎救驾,绝不会多管闲事,稳定鄂族一策定是呼延查烈提出来的。他才十岁,能有此大局观,她心中除了有种孩儿长成了的欣慰感,也难免心疼。将神甲军调往鄂族,意味着削减营救她的胜算,这孩子在说服月杀之时,内心必定承受着重压,加上大图朝廷这段时日的作为,赶来的路上,这孩子的内心一定比谁都煎熬,否则他一向内敛,今日与她重逢,情感绝不会如此外放。
暮青浅淡地笑了笑,千言万语在心头滚过,到了嘴边就只化作一句,“你们来了……”
“我们当然会来!你难道以为我们会舍弃你?”呼延查烈从暮青怀里退了出来,漂亮的蓝眸刚被泪洗过,就烧起了一把小火苗儿,指着暮青骂道,“你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本王,好为公主另择驸马?”
暮青:“……”
“混账!”呼延查烈回身一脚踹在了城墙上,口中骂道,“混账大图!早知道他们疑心病如此重,如此不讲道义,鬼才去管鄂族!我们就该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借口兴兵!灭他基业!”
呼延查烈骂一句就往城墙上踹一脚,他的靴子上沾满了黄泥尘土,这段日子日夜兼程,他肩上的重担直到此刻才终于卸下了。
暮青默不作声,纵然有急事需决,她仍然想给这孩子留出发泄情绪的时间。
呼延查烈并没有失控多久,大战当前,他骂完大图朝廷就冷静了下来,而后眺望着黑漆漆的镇子说道:“镇上的守军呢?人影不见一个,连城门都不关,弃城了吗?”
他们赛逐日月星辉,一路马不停蹄,怕的就是日落后抵达镇子会被关在城外,而叫开城门的时间会延误时机,没想到城门非但大敞着,连个守城的人都没有。
就算大图朝廷一直以搜救之名干着平叛的事儿,但凤驾既已出现,他们就不好再装聋作哑,可这余女镇竟跟座空城似的,莫不是弃城了?
暮青也有些意外,她当时在长街上遥望城门时未见守军,心知大图想要装聋作哑,于是奋力向城门杀去——此乃边镇,是大图国的东大门,不可能一兵不留。街上有三千燕兵,杀声震天,官府不可能装聋子,所以她制造事端,希望逼官府出面,希望杀入瓮城,逼守军出面,但没想到至今不见一官一兵,瓮城里头竟是空的。
神甲侍卫已杀去县衙提拿官吏了,此事稍后就能见分晓,暮青并不把时间浪费在思索此事上,她抓紧要的问:“你们刚刚喊着要关城门,莫非后有追兵?”
月杀闻言冷笑一声,“有!一路上都有。各地叛军一路上都坠在我们后头,为了赶路,我们未与他们缠战,只是告知了大图官府,望他们出兵平叛。可兵是出了,就是平叛平不干净,没多久,叛军又能缠上来,这一路上,我们身后的人就没断过。”
暮青皱起了眉,转头望向城外,只见日头已落,远山如墨,官道已被夜色所吞,唯有零星星辰指路。
“叛军一路上只是坠在后头,就没别的举动?”沉默了片刻,她问。
“没有。”月杀答,此举的确古怪,但赶路要紧,他们没顾上理会这些。
暮青抿了抿唇,转头望向城内,目光落在长街远处正与梅姑缠斗的元修身上,忽然问道:“我大哥……真遇刺了?”
她不再问叛军之事,也只字不提大图朝廷的做派,只是忽然问起了巫瑾的消息。
月杀见暮青望着战场的目光疲乏不堪,却又坚毅如铁,忍不住斟酌了一番才说道:“据小安子的消息,那天凤车前往宫中,他们亲眼见到延福宫起了大火。随后,御前侍卫长手持龙佩前来传旨,说公主姬瑶刺驾,他奉皇帝口谕命龙武卫大将军万嵩立即率卫队护送凤驾回国。当时,御前侍卫长并未亲眼见到皇帝驾崩,只说伤势颇重。”
从他们沿途所见的乱象和大图朝廷的作为来看,天子驾崩一事极有可能是真的,但这话月杀没说。他是侍卫,只禀事,不断事,更不能以自己的揣测影响主子。他发誓他所禀奏的话一句也没掺假,的确没人亲眼见到大图皇帝驾崩。
但这番话并没能使暮青得到一丝安慰,她听见姬瑶的名字时,脑中嗡的一声,伸手扶住了城墙,掌心中割裂的痛楚连着心窝,夜风吹来,血仿佛是从心头涌出来的。
沿江而下以来,不足一个月的时日里,她有太多的事想问:姨母和大哥遇刺之事可是真的,阿欢可还安好,鄂族情形如何……此时此刻,终有一问之机,没想到刚问了一事,消息就如此锥心刺骨。
“你受伤了?”呼延查烈见暮青略有摇晃,刚扶住她,瞥见她手心下淌出的血,不由一惊!
月杀也惊了,暮青喝水时手上有血,众人都看见了,但都以为她手上沾的是燕兵的血,没想到竟是她受了伤!
“拿药来!”月杀将暮青手里的水囊夺了过来,吩咐侍卫取药。
暮青精气神儿大泄,倚着城墙坐了下来,阖眸问道:“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来听听。”
“师父,我来。”呼延查烈将水囊和药从月杀和侍卫手里接了过来,盘膝坐在暮青面前,翻开她的手心,小心翼翼地用清水为她洗起了伤口。
月杀看着暮青的神色,知道她关心何事,于是回道:“回主子,我们没有陛下的消息,因沿路有大图官府和叛军盯着,为防暗桩暴露,神甲军停了与探子们的密信往来。”
“公主姬瑶刺驾一事,大图朝廷至今秘不外宣。只在延福宫失火后下令各地拘杀叛党,可有些州县扑了个空,一些叛党在军中起事,导致了如今的乱局。”
“得知主子出事后,大图朝廷命地方官府严加搜查,但因叛军生事,地方官府苦于滋扰、疲于平叛,根本就顾不上搜查。他们派遣了一支精军护送我们,正因为有这些人跟着,我们只能停了与暗桩的联络,路上跟他们打听朝中之事,他们口风甚紧。”
“我们沿路看到叛党四处生事蛊惑民心,谣言更是不堪入耳,传得最广的是……是大图皇帝爱慕神女,强留不成,二人反目,致使宫中失火,天子驾崩,神女出逃。还有谣言说,陛下御驾亲征,现已重兵压境,欲亡大图,开疆拓土。”
“护送我们的那支精军在抵达镇子之前提出要去拖住叛军,我们就先来了。”
他们并不信任大图的兵马,所以一抵达镇子,见城门大开,瓮城空置,就立刻决定前去官衙索人来关城门。
边城重镇的城门素来以乌铁锻造,重达万斤,上下埋有铁索,锁有官铸重锁。那铁索粗如壮臂,就算使冰丝也难以切断,必须拿到城门大钥。
暮青听罢奏报,不吭声,也不睁眼,只是等着——等那队去官衙的侍卫。
城下杀声愈烈,燕军见暮青上了城楼,便下令向神甲军放箭。箭声呼啸,似漫天星雨,暮青披着星光倚墙而坐,不论清洗伤口还是上药包扎,都连眉头都没皱过。
朔月无光,她的伤势其实瞧不太清,只能依稀看出掌心里密布着纵横的割痕,至于深浅,虽看不见,但闻着在清水化开的血腥气就能猜知一二了。
呼延查烈大皱眉头,脸色铁沉,但这一回,他半句骂言也未说,脑海里总是浮起那个画面,那个猛箭射来,暮青将他拥在怀里,以身挡箭的画面。那一刻很短暂,那怀抱却很温暖,让他想起草原,想起阿妈。
阿妈早已不在人世,这世间却仍然有人以命相护。
呼延查烈从怀里摸出帕子来,为暮青包扎时手有些颤抖,连打结都不敢使力。
暮青闭目养神,感受着帕子的凉滑和传来掌心的小小的力道,暖意一寸一寸地渗入心窝,淌过血脉。城墙染血,长街伏尸,她却能在这刀光剑影的时刻寻得片刻的歇整之机,这方寸的安坐之地真胜过人间庙堂伟殿。
城楼两侧被那些素不相识的义士守得死死的,燕军一直难以攻破,城楼上暂时安全。呼延查烈将暮青的双手都包扎好了时,街上隐约传来了马蹄声。
前去县衙的几名侍卫策马杀回,马背上劫持着一人,月杀给身旁的侍卫使了个手势,两名侍卫立刻纵身掠下了城楼。
霎时间,人头齐飞,血洒雨巷,一名侍卫在掩护下从马背上纵身而起,提着一人迎着飞蝗般的箭矢上了城楼。
那人高瘦身材,身穿官袍,被侍卫一脚踹在暮青面前,急忙伏首高呼道:“下官余女镇知县叩见殿下!不知殿下驾临,下官有罪!”
暮青这才睁眼,眼帘一掀,眸中倦意已去,唯余寒意慑人。她懒得揭破谎话,直接问道:“守城的将士们何在?”
知县口齿不清地道:“回、回殿下,叛军攻打历山县,午时末,大军……大军被借走了。”
“借走了?”暮青冷笑一声,“此乃东海边城,大图的东大门,两国海师压境,大军不严守边城重镇,竟去助历山县平叛,真是好大的心啊!”
知县连连擦汗,“上峰急令,下官也没办法呀……”
“哪个上峰?”
“节度使大人。”
“……英州节度使把你镇上的兵将全都调空了,两国海师大军压境,他愣是没给你留一兵一卒?”
“传令的说,那是海军,只在海上拼杀,不会登岸,再说了,就算想登岸,还有我大图海师挡着呢。”提起这事来,知县也想骂娘,大图海师?大图海师是在海上呢,可躲得远远的,连声船号都不敢吹一声,两国海师真打上岸来,就凭那些旧船惰兵,守个屁的城池!可他一介芝麻官儿,人微言轻啊!
这些牢骚,知县不敢发,只求说清事由,保命要紧,“两国海师压境数日,镇上本就人心惶惶,今日百姓看见大军被调走了,都说朝廷打算弃城,于是躲的躲,逃的逃,镇子上空了大半,只剩县衙吏役们怕被朝廷问罪而不敢逃,一齐躲进了官衙里。下官不是不想救驾,实在是有心无力啊!镇子上的老人们逃不了,一齐到衙门口请求庇护,今夜都在后衙呢,衙门里统共三五十吏役,自保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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