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春秋赌坊背后的东家可是魏家!这魏家乃江南第一富商,与江南四州的门阀士族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听闻近几年连盛京那边朝中的大员都与魏家有交情。
魏家富甲一方,少主魏卓之却是江湖中人,一手易容的本事出神入化,轻功更是一绝,自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江湖人称公子魏。
公子魏这些年行踪不定,但春秋赌坊以女侍迎客坐庄便是他的手笔,他这赌坊里一个打手都没养,连个小厮都没有。凡来此处的士族公子、富商权贵都给他几分薄面,莫说砍手杀人这等事,便是寻常打架斗殴都没有。
今儿这粗汉和少年是哪里来的二愣子,敢在公子魏的坊中下这等赌注若真血溅当场,染了他的赌坊,怕今儿谁也走不了。
“好!”这时,一声淡然的声音传来,暮青竟点了头。
她答应得痛快,汉子倒深看了她一眼,“你小子倒有点胆量!不过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别求饶,老子不会手下留情的!”
“愿赌服输,到时你也别抓着银票不舍得放。”
“你先赢了老子再说!”汉子一哼,将手中银票往桌上一拍,啪地一声,震醒了大堂里的赌客。
赌局……就此设下了
大堂里静得落针可闻,片刻过后,喧嚣乍起,赌客们纷纷离桌,潮水般聚了过来。
在公子魏的赌坊敢设这等赌局,本就有戏可看,三文钱对三千两的赌局更是闻所未闻!
此等热闹,今夜不看,日后还不知有没有人再有胆子设!
赌客们迅速将两人所在的赌桌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后头瞧不见的人纷纷上了二楼,凭栏下望。
这场面让大堂里的绿衣女侍们纷纷对望,其中一名衣裙佩饰明显华美些的女子垂眸后退,从侧面楼梯悄悄上了三楼,在当中一间雅间门外一福,悄唤了声:“公子……”
大堂里,汉子已拉过椅子,坐到了暮青对面,问:“你想怎么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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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赌神?!
暮青是微表情心理学家。
前世,闲暇时她也会和同事搓搓麻将、打打扑克,但没多久就没人跟她玩了。无论是麻将、扑克还是骰子,逢赌所有同事都绕着她走,没人愿意跟一个心理学家打牌,除非想往她口袋里送钱。就连她的好友,身为特工受过专业赌技训练的顾霓裳,也一次都没赢过她。
前世如烟散,转眼她已身在大兴十六年,有时醒来,如在梦中……
“啪!”忽来一声响,震醒了暮青。她抬眼,这才发现那汉子已摇好了骰子,下了骰盅。
汉子语气神态皆是自负,“老子开!你呢”
暮青不说话,只拿起骰盅,随便摇了两下,放下,“不开。”
她动作随意,语气随意,随意到令汉子和看客们都以为自己眼神出了问题。
这少年似乎并没有将这场赌局放在眼里,且他那摇骰盅的手法,看起来根本就是个门外汉!
一个门外汉,敢三文钱赌人三千两
一个门外汉,敢跟人豪赌自己一只手
疯了吧!
“小子,你的手不想要了”汉子眉头紧锁,脸色发黑。
“想啊,继续。”暮青眼也没抬,语气还是那么随意,任谁都听得出她有多敷衍。
这敷衍果真惹恼了汉子,他一把抓起骰盅,好似抓的不是骰盅而是暮青的脖子,眼里有利箭在飞,手中甩得生花,骰子在盅内噼里啪啦爆响一阵儿,砰地往桌上一砸,“老子开!你呢!”
“不开。”暮青还是随便摇了两下就放下。
“臭小子!”汉子两眼冒火,气得直磨牙。他实在搞不懂这小子脑子里在想啥,想赢银子,又不肯认真跟他赌,他真不想要他的手了
抄过骰盅,骰子摇得更响,汉子再问:“老子开!你呢”
“不开。”
不开,不开,还是不开。一连三局,暮青都不开盅,瞧得大堂的看客们都急了。
但很快,他们发现急得太早了。
接下来,大堂里的声音在“老子开”与“不开”中起起落落,一连十数次,暮青都不开盅,且越来越敷衍,汉子的脸色则越来越黑。
当骰盅再次砸在桌上,汉子的脸色已黑成锅底,耐心磨尽,扯着嗓子吼道:“老子开!你他娘的到底开不开!”
话音落,他脸上怒色忽然一滞!低头,看向桌上扣下的骰盅,脸色变了变。刚才一腔怒火都在对面少年身上,摇骰时有些分心,似乎……有些失手
心里咯噔一声,但随即他又放下心来。怕啥这小子十几局都不开,哪那么凑巧偏偏挑中这一局
但这念头刚兴起,便见暮青抬了头,原本敷衍的眼底忽见精光,只听她道:“开!”
开!
只一个字,大堂气氛潮水般炸开。
汉子的脸却绿了,当真这么凑巧!
这时,大堂已人声鼎沸,“小子,总算要开了!还以为你要磨蹭到天亮呢!”
“这门外汉的赌技就算磨蹭到天亮也是个输,还不如痛快点儿!”
“嘿!痛快点儿手可就没了。”
“想保住手待会儿钻裤裆跪地求饶,喊三声祖宗,说不定那汉子会发善心饶过他,哈哈……”
催促、嘲弄、幸灾乐祸,所有人都不看好连骰盅都不太会摇的少年。少年坐在赌桌前,脊背挺直,不恼怒,不争辩,只一抬手揭开了骰盅,以最简单最直接的举动,让所有人闭了嘴。
大堂里霎那一静!看客们眼睛渐渐睁圆,二楼凭栏观赌的人伸脖子、探身子,恨不得把半个身子都探下去。半晌,有人开始揉眼,不敢相信那骰盅下的点数。
三花聚顶!
这少年不是门外汉吗
汉子也盯着那点数,渐渐眯了眼。再抬眼时,他目光已如炬,哼道:“没想到,老子竟有看走眼的时候,倒没瞧出来你小子深藏不露!”
说话间,他一抬手,也开了骰盅,瞧也没瞧一眼便道,“这局,老子输了!”
气氛又一静,看客们又开始揉眼,二楼观赌的有几个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下去。
三三六!
失手了
一个连胜数人赢下五六千两从未失过手的高手忽然失了手,一个摇骰手法普普通通颇似门外汉的少年开出了三花聚顶!
谁是高手,谁是赌爷,今晚的戏可真让人猜不透。
暮青垂眸,有什么猜不透的不过是一场心理战。
她口出狂言要赢人三千两,却一副敷衍的姿态应战,一连十几局都不开盅,是个人都会心中窝火。一旦被情绪掌控分了心,再厉害的高手也会失了水准。这汉子对自己的赌技太有自信,每一局他都喊开,多次重复同一句话,很快便形成了短时思维定式和习惯。
当习惯形成,人往往会不等大脑下达指令便按习惯行事。因此他失手的时候也会习惯性地喊开,即便在这之后反应过来,也为时已晚。
一个被情绪和习惯掌控的对手,从来都难以成为对手。
“哼!这一局是老子小瞧你,下一局,你小子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汉子哼了一声,重新坐下来。
暮青挑眉不语,只示意他继续。
但接下来与第一局没什么不同,汉子依旧是每局都叫开,暮青依旧是敷敷衍衍地不开盅。那汉子看起来越来越心急,脾气越来越暴躁,终于在一连十几局后,脸色又骤然一变!
这回没等暮青开口,看客们先兴奋了。
“小子快开!他又失手了!”
这汉子今晚本来运气忒好,也不知是不是好运气用尽了,风水轮流转,这会儿转到这少年身上了。不管这少年刚才那三花聚顶是凭赌技还是凭运气,很显然,他今晚运气还是不错的。只要他此局骰盅下的点数不小,就有赢这汉子的可能。
没想到,三文钱还真能赢回三千两来!
看这少年家境贫穷,三千两可够他吃几辈子的了!
凡是来赌坊赌钱的,除了士族公子闲玩豪赌,寻常百姓哪个不是图个天降横财
仿佛看到了暴富的活范本,看客们激动得满面通红,巴不得奔下楼去,替暮青将那骰盅给开了!
“不开。”暮青淡淡开口,给所有人浇了盆冷水。
这汉子暴躁,却并非没有脑子。第一局输了,反倒让他冷静了下来,刚才,他确实一副大惊失措的样子,也骗过了众多看客,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她。
在她面前,世间并无演技二字。
出卖这汉子的是他的肩膀。他大惊失色时,肩膀的衣衫却在微动,幅度呈上下震动,说明他桌子下的腿脚在踮动。这在心理学中称之为“快乐脚”。
能够泄露人内心的不是只有表情,还有人的动作。
有一个词,叫做“察言观色”。我们通常会通过观察别人的神色和所说的话,来推测一个人的喜怒。但其实,人是会伪装的生物,表情可以用演技来伪装,说出的话也不见得是实话。
因此,暮青在办案的时候,从来
第十四章 天下利器
暮青没答,只道:“三局两胜,下一局没有再赌的必要了吧”
她话音起,看客们的目光这才从两人的骰盅里惊起,恍觉赌局已分出了胜负。
两局,少年都开出了三花聚顶,汉子却连连失手。
难道真是看走了眼,这穷酸少年是赌桌高手
暮青从未说过自己不是高手。
选修心理学那段时间,她身在国外。为了实践,她曾有一段时间日夜泡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通过观察对手的表情和动作来预测胜负。也是那时候,她练了一手好赌技,只是她不喜欢花哨的技法。
这与她的本职工作有关。她是法医,职责是对尸体进行分析,判明死亡原因和时间,推断认定凶器,分析犯罪手段及过程。她的工作便是抽丝剥茧,因此她不喜欢一切掩饰真相的东西。
赌技高低不在于花哨的技法,她不喜欢哗众取宠,她喜欢高效、有序。平平无奇的技法省去了花哨的表演时间,既高效,又能令对手产生轻视心理。
至今为止,轻视她的人,从未赢过她。
暮青看着那汉子,现在她赢了,就看对方打不打算愿赌服输了。
啪!
汉子一掌拍在桌上,掌风浪卷涛翻,袖子一扫,三张银票渡至暮青面前,“老子输了就是输了!银票给你!但你得说说,你是怎么看穿老子的好叫老子这三千两输个明白!”
暮青看了眼桌上银票,再抬眼时目光格外认真,望了汉子片刻,点了点头,“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啥
汉子一愣,眉头往一起拧,脸色不快,“老子啥时候告诉过你!”
愿赌服输,耍赖那等不入流的事他向来瞧不上,他自认为这银票给得干脆,也没为难这小子,不过是问一句自己怎么被看穿的,求个输得心服口服。怎知这小子张口胡言
他啥时候告诉过他他脑子不好使了才把自己的底告诉对手,他又不是找输!
汉子目光含锐,渐挟了风雷,气势浑厚如冠五岳,惊得四周渐静。那是属于西北征战长刀饮血的男儿气,在这数百年繁华江南古城,赌徒们不识血气,却仍感到了气氛的不妙。看客们惊惧过后,纷纷后退,赌桌外渐空出一片空地,众人远远扫了眼少年,都觉得今夜他怕是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少年在红梁彩帐下立得笔直,灯火里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未折一分,面色清冷,不惧不惊,手一抬,指向了周围的看客,“你吓着他们了。他们所有人在刚刚退开前,都出现了同一个反应,那就是腿脚僵硬。”
汉子下意识看向周围,一脸莫名,不知少年提这些看客做啥。
看客们纷纷低头望向自己的腿脚,想起方才后退之前确实惊住片刻,不由抬头望向少年。
“这种僵硬叫做冻结反应,人遇到危险时的本能防御反应,没有例外。你可有打过猎”暮青冷不丁地问。
汉子愣了愣,拧着的眉头半分未松,不耐,“打过!咋了”
他在西北,那可是打猎好手!大将军带人深入大漠,哪回都不缺他!
“你打过猎,就应该会发现猎物在警觉有危险靠近之时,会停下所有动作,抬头竖耳,全身僵硬。”
汉子又一愣,想了想,似乎是的。
暮青又问:“你可有遇到过危险”
“当然遇到过!”西北边关与五胡作战,哪天的日子不是刀尖儿上过
“你遇到过危险,就应该能想起你在遇险的一瞬也会全身紧绷,形同你打猎时遇到的猎物。”
“……”
“这是本能,即便进化为人,也不会丢失的动物性本能。”
“……”
“方才你失手的一瞬,目光焦距锁定,脖子僵硬,呼吸屏住,这些都属于冻结反应。你可以掩饰,但真相就在你身上。你的身体反应告诉我你遇到了危险,我们身在赌局,能让你感觉到危险的只有输这一件事。所以我知道,你失了手。”
“……”
喧嚣热闹的大堂,一时竟无人声。
无人反应过来,也确实不知如何反应。
这些都是什么说法,从来没人听说过。
暮青并不管有没有人听得懂,她遵守了交换条件,解释完了,就可以离开了。她将桌上银票拿起来收进怀里,提起包袱便往人群外走去。
没人拦她,人群不自觉地散开,让出一条路来,看少年走出人群,灯影里背影单薄,却生出几分卓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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