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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大堂里却无人出声,刘淮等人不敢看李本的头颅,只虚虚瞄了几眼,仿佛能想象得到昨夜丑时,夜深人静时,房里凶手杀人割头的血腥场景。

    风声呼啸,卷打门帘,雪沫子随风扫进来,只让人觉得凉气儿从脚心直往上钻。

    凶器已明,暮青抱着人头又放回了桌上,问那老仵作道:“可有镊子”

    她离家时未带验尸的木箱,只将解剖刀带在了身上。

    老仵作赶忙放了纸笔,去外头将木箱提了进来,里面皆是仵作验尸的工具,锥子镊子小刀皆有。

    “再拿皂角、盐、温水、帕子来。”暮青又道。

    没人知道她要干什么,老仵作只依言去办了。

    取东西的工夫,暮青取了只镊子,将人头嘴上缝着的线给拆了下来,那线已被血染透,血早干了,线已发了黑。

    这时,那老仵作将暮青要的东西都端了进来,暮青取了只茶盏来舀了半盏温水,把帕子递给老仵作,道:“劳烦前辈把死者嘴上的血擦干净。”

    那老仵作受人轻贱了一辈子,年老受了朝廷五品中郎将一声前辈,顿觉受宠若惊,忙接了帕子和水,依言办事。

    知县听了直擦汗,这老仵作日后在县衙里岂非要供起来

    暮青将盐倒进温水里,将那根缝嘴的线浸了进去,浸了片刻将那线捞出来一洗,见血渍淡了些,




第五章 疑点
    “你对凶手有何看法”元修问暮青。

    当初在大将军府她拼骨验尸,即刻便知凶手是谁,今日之案是否也已心中有数

    暮青却没答,只转身下了楼,“先让我把疑点审明白再说。”

    此案线索多,疑点也多。

    柴刀、针线、血字、旧军靴皆是凶手留下的线索,现在线索已明,她要审审疑点。

    暮青来到人头桌旁,问:“朝中议和使团的护卫长何在”

    “本将在此,不知英睿将军有何事问”刘淮等朝官身后出来一名青年将领,白面粉唇,比起西北军中的汉子,此人一身娇贵公子气。

    朝中议和使团到边关,护卫军隶属龙武卫,乃京中直属,分左右两卫戍卫盛京。京中繁华安逸已久,军中将领多是士族公子,暮青一见此人,心中疑惑便明了些,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昨夜丑时,你在何处”

    “歇息。”那青年将领拢着袖,明知圣驾在此,这般玩忽职守之事竟依旧敢答,轻慢之态令暮青皱眉。

    步惜欢早撂了茶盏,歪在椅子里看戏,金盆炭丝银红,他漫不经心伸手烤火,似没听见这话。

    元修却沉声斥道:“朝中命你季延为议和使团护卫长,你夜里不思值守之事,竟去歇息如此何必出京,留在京中过你那镇国公府小公爷的舒坦日子就是!”

    “纪严军纪严明,名字是不错,只是这般视军纪为儿戏,不如改叫纪松。”暮青对季延的身份毫不惊讶,圣驾在此,玩忽职守还敢说得这般轻巧的人,必定家世不俗。

    “咳!”元修咳了声,季延是他儿时玩伴,多年未见。镇国公府一脉单传,这人儿时便娇惯得紧,这回在议和使团的护卫军中见到他,他还以为他在军中,那身娇惯之气能改改,没想到还是这般,竟玩忽职守误了朝中二品大员的性命!这般儿戏,他本气恼,被暮青这一搅,反倒气不起来了。

    季延却闹了个红脸,道:“伯仲叔季之季!绵延后嗣之延!”

    暮青冷然一笑,“如此不成人,何谈后嗣”

    “你!你你你……”季延自小娇惯,从未被人苛责过,乍一闻此话气得指着暮青,指尖直颤,颤了几颤,忽一拔腰间佩剑,“小爷宰了你!”

    长剑龙吟,鸣音盘旋,直冲屋梁,剑光赛雪寒人眼。

    “你想宰谁!”元修一按季延的肩,不过两分掌力,那剑啪一声便落了地。

    “元大哥你别拦我,我要跟她决斗!”季延手中剑落地,人却直往前钻。

    “决斗”呼延昊在二楼凭栏下望,左耳鹰环闪着寒光,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那女人母狼似的,草原那夜不知杀了多少狄部勇士,连他都在她手上吃过数次亏,就凭那剑都握不稳的三脚猫功夫,跟她决斗简直不知死活!他的弯刀在入客栈时解了,即便佩戴在身,这等蠢货他都懒得拔刀。

    季延恼怒抬头,脑门青筋直跳,“此乃我大兴人之间的事,与狄王何干”

    呼延昊一笑,目光狠嗜,牙齿森白,“很快就会与本王有关了。”

    此话似有深意,季延只以为他说的是两国议和之事,懒得与他辩,回头看向暮青,不依不饶。

    “季延。”这时,步惜欢懒散开了口,他没抬头,只专心烤着火,那炭丝银红,将男子清俊修长的手指镀一层暖粉,那手指却在翻覆时隐有明光夺人,“你也老大不小了,镇国公府一脉单传,指着你光耀门楣,你这不知轻重的性子也该收收了,别成日跟个孩子似的,论稳重还不如你那小妹。”

    季延轻忽值守,有错在先,又君前失仪,挑衅有功之臣在后,步惜欢却一句未提,所言颇似君臣之间谈聊家常,却叫季延一下变了脸色。方才那轻慢之态忽改,白着脸跪了下来,道:“陛下说的是,臣知错!”

    “嗯。”步惜欢淡淡应了声,不知喜怒。

    “李大人之事,臣轻忽值守,甘愿领罚!”季延又道。

    “嗯,既如此,你这议和使团护卫长之职且先领着,回朝后那左龙武卫卫将军之职就暂卸了,在家中思过,养养性子再说吧。”步惜欢就着火盆搓了搓手,漫不经心道。

    季延眉头暗皱,但想起小妹之事,终究还是牙一咬,道:“臣……遵旨谢恩!”

    “起吧。”步惜欢懒洋洋将手收了回来,意态微倦,不再提此事,“你既对李本有愧,凶手之事理当尽些心,英睿问,你便答,早些叫凶手伏法才好。”

    “是。”季延低着头,起身时将剑拾起入了鞘。

    一场闹剧便这么过去了,事情又说回案子上,元修却深看了步惜欢一眼。

    他虽多年未回京,但知道镇国公府一脉单传,季延有个小妹,护如命,他出京时才五岁,今年应是刚及笄。以镇国公府的门第,求亲之人应是不少,圣上这些年多有荒唐传闻,当年虐杀宫妃之事更是天下皆知,今日当着季延的面儿提起他小妹来,季延怎会不忧京中如今只怕没人愿将女儿送入宫中。

    圣上这番话看似是君臣之间闲聊家常,实则捏了季延的命门痛处。这季延年少时便纨绔轻狂,能叫他听一言便变色,圣上也是好手段!

    不过三两句话,不仅让季延不敢再闹,还顺道卸了季延之职。左龙武卫的卫将军是何职戍卫京畿的肥差,盛京不知多少人盯着,此职一空,可想而知回朝后,京中那些门阀世家会因争抢此职生出多少乱子来。

    元修目如深渊,心中凛然,在边关这些日子,他已见识了圣上三言两语拨动乾坤之能,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家中欲谋天下江山,他怎会坐以待毙拱手相让



第六章 凶犯锁定
    “你们竟敢都去躲懒!说,这等躲懒之事干了几回”季延颜面无光,剑搁在那护卫颈旁,怒问。

    龙武卫乃京师,养着士族贵胄子弟,躲懒之事常有,时日久了兵也油滑,似这等寒夜醉酒之事季延见得多了,不觉得稀奇,只是未曾想到这些兵敢都去饮酒,一个值守的也没!

    此事想来都后怕,昨夜凶手只杀了一人,也算是他们命大了。

    那护卫颤颤巍巍,连连磕头,“没有没有,只这一回!将军,这、这一路上兄弟们夜里就没睡过整觉,昨夜风雪太大,冻煞了人,兄弟们寻思着都到了越州地界了,御林卫在城中,元大将军的亲卫也在城中,城外还有五万大军呢,能出啥事原本躲去厨房只是想烤烤火,后来见有些酒菜,就拿来填了肚子,哪知喝多了……”

    暮青忽然转身,去了后院。

    天明事发,小二奔出了客栈,护卫驰出报信,紧接着各路人就到了大堂,厨房里的酒菜一定还没来得及收拾!

    元修跟了出来,一起进了厨房,见厨房的灶台菜板上放着不少盘子,里面除了鸡鸭鱼骨便是些剩菜汤底,酒壶都空了,酒坛子也滚了一地。他捞起只酒坛闻了闻,仰头喝光了剩下的酒底儿。

    他在军中十年,想喝酒时喝的都是水,今日竟为了查出这凶手来,破了守了十年的军规。

    暮青见他将空酒坛丢去一边,又从地上捞起一只,一坛接着一坛。恍惚间,她想起大将军府,那屋顶亭中,那老树下,男子抱着酒坛,大口喝水,那眉宇间的豪气似乾坤朗朗,让人想起塞外草原上干净清爽的风。

    而此时,他提着酒坛,真喝上了酒,眉宇间却蒙着阴霾,不见爽朗。

    他是真不希望凶手是自己带的兵吧

    暮青瞧着,忽然转身,捞起一只空酒壶,也将那底子倒进了口中。

    元修扔了酒坛便握了她的手腕,将酒壶拿开,眉头皱得死紧,“你不是不饮酒”

    “饮酒伤身,我不想验尸时手抖,但一星半点的无妨,这不过是个壶底儿。”暮青看了眼元修的手,元修这才后知后觉,慌忙将她的手放开,目光转向一旁。

    暮青趁机又捞了只酒壶,把那壶底儿也喝了,元修见了想阻止,几回都没再敢动手,眼睁睁看着她将那些酒壶都喝光了,听她道:“回头若领军棍,大将军把我的也领了吧,我对挨那皮肉之苦没兴趣。”

    元修一怔,随即失笑,“好!”

    他应得爽快,眸中带起柔色。他曾想过有一日不在边关了,定要她陪他喝酒喝个痛快,可没想到头一回两人喝酒竟是在这客栈厨房,喝这寒碜的酒底儿。但不知为何,方才那些坛中酒的苦涩入了喉,回味竟有些甘甜,心中阴霾渐淡,唯有掌心里还存留着方才那一握的软柔。

    两人喝过酒,在厨房里等了一盏茶的时辰,元修才道:“看来没有蒙汗药。”

    “嗯。”暮青点点头,他们等的时辰够久了。

    蒙汗药产于大兴西南,乃曼陀罗所制,乃军中麻醉用药,凶手若是军中之人,弄到此药并不难。蒙汗药一般要一盏茶的时辰才能见效,但他们喝的都是底子,若有药在酒中,时经一夜必有沉淀,不用一盏茶的时辰就能见效,可是等了这么久两人依旧清醒,说明酒中没有被下药。

    酒中无药,菜中应该也无。蒙汗药与酒是绝配,下在酒中,药性与酒性相加,出门便倒,倒头能睡。凶手若是下药,酒菜都在,没道理下菜不下酒。

    但元修不想放过一切可能,他连盘子里的剩菜底子都挨个儿尝了尝,结果依旧清醒无事。

    “看地上酒坛子的数儿,无药也足够睡死不少人了。”暮青道,那些龙武卫的护卫昨夜恐怕把客栈里的藏酒喝了大半。

    “这么说,凶手没有下药放倒客栈里的护卫,是护卫们醉成了烂泥,给了凶手杀人的时机”元修问,他总觉得这太巧。

    “显然太巧了。”暮青说着便出了厨房,往柴房去了。

    元修跟进柴房,见柴禾堆上有两把柴刀,暮青正拿起来看,他便问道:“这两把里可有凶器”

    “没有,凶手用的柴刀前方的尖刃长有两寸,角锐。这两把都短,角钝弧圆,与死者颈部创口不符。”这些柴刀都是铁匠铺里打的,手工打制,每把都不同,是不是凶器只看与创口形状吻不吻合便知道,“而且,还有一点,凶手一刀砍断了死者的颈动脉,喷溅出来的血一定会溅到刀柄上,这两把的刀柄都很干净,所以不是凶器。”

    暮青又在柴房里寻了寻,确定只有这两把柴刀,这才走了出去,“可以回大堂了。”

    大堂里一群人等着,暮青一掀帘子便见呼延昊在帘后不耐地溜达,两名御林卫守着帘子,长刀架着,挡着去后院的路。显然议和尚未开始,他这敌国之王虽能进来,却并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让本王等这么久,竟是喝酒去了”呼延昊目光如刀,在暮青身上狠刮。

    “狄王不想久等,可回驿馆。”元修沉声道。

    暮青本不想理人,却见步惜欢也瞧着她,唇边噙着的那笑有些酸溜溜,她顿时皱了眉,道:“对,喝酒去了。”

    步惜欢挑眉,她遇着案子时心思全在查凶上,他在行宫时就领教过了,饮酒应是为了查案,他并不疑她。只是不疑归不疑,还不许他酸一酸她都没陪他饮过酒,等她有这情趣,还不知要何时。这倒好,瞧了她一眼,她还以为他疑她了,莫不是恼了吧

    “有没开封的好酒不喝,偏去喝人剩下的壶底儿,我癖好口味真重。”暮青道,她看得出他没疑她,他信她,她便愿意跟他解释方才做何事去了。

    步惜欢却听得皱眉,



第七章 简单普通的命案
    “凶手不在西北军里”当众人还在震惊暮青的推测时,唯独元修露出喜意。

    “没错。”暮青看着元修眸底涌出的喜色,有些不忍,但事实归事实,该说的还是要说,她看向奉县知县道,“知县大人。”

    奉县知县这会儿跪得腿都麻了,乍一听闻暮青唤他,先是愣了愣,随即赶紧应声,“下官在!”

    “请知县大人查一下,这家客栈的店家、小厮、昨日来送酒肉菜食的、你县衙里来帮忙的公差,以及你请来的厨子和这家客栈原本的厨娘,这些人里有谁曾是庶族门第出身,家道中落,家里如今做着粗使活计,家境贫寒。此人刚直,身体强壮,许还会些身手,昨夜子时后回过家,最要紧的是他家中曾有人被征兵西北,人死在战场上,尸身或衣冠有被运回安葬。”

    暮青一唤奉县知县,元修便知凶手能查着了,正为凶手不在西北军中喜着,没想到她竟提到了军烈家眷。

    “何意”元修不是听不懂,只是难以相信。

    “凶手是西北军的军烈家眷。”

    “何以见得”

    “那双旧军靴。”暮青道,她虽参军时间不长,但有些事还是知道的,“民间不可仿制军靴,老兵伤兵离军返乡时亦不可带走军袍军靴,唯有战死沙场的将士尸骨会运回乡去,尸骨运不回去的,军中也会将其旧衣冠送回家乡安葬。凶手穿着西北军的旧军靴,只可能是军烈家眷。”

    民间仿制军靴是要以私军谋逆之罪论处的,虽然可能会有百姓因敬仰西北军而私制了双军靴藏在家中,但这等触犯国法之事,即便有那胆大的敢做,也必是藏着掖着不敢穿出门去。可这双军靴的鞋底磨损颇重,穿了颇长的时日,不像是私藏在家或是偷穿那么几回能磨出来的,因此民间仿制的可能性不大。老兵伤兵离军返乡时不得带走军袍军靴也是为了防止民间有人按样仿制,冒充边军将士,因此,凶手穿着的旧军靴最有可能的就是边关阵亡将士的遗物。

    “我原也怀疑凶手在昨夜进城的亲兵中,许是谁有兄弟或是至交战死沙场,因此回京路上在行李中私带了亲友旧衣,行凶时特意穿上旧衣报仇,但后来我发现军中亲兵不具备作案条件。”

    “怎么说”季延问,话里带刺儿,“英睿将军不是有意包庇依我看,就如同你说的,有人夜里穿着军中旧衣来了客栈,发现护卫都躲懒醉了酒,便杀了李大人,此事也有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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