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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旧疾。”步惜欢垂着眸,梅花剪影落在眸底,一片晦暗色,“幼时练功落下的,御医也治不得,天下唯一人有方医此疾。”

    “何人”

    “巫瑾。”

    暮青疑惑地看着步惜欢,她并未听说过此人。

    “此人乃南图国的质子,其母为图鄂一族的圣女,精于医毒蛊三术,如今人在盛京。”步惜欢道。

    南图国乃大兴属国,与江南滇州接壤,此国原为大图国,奉神权为尊,后不知因何事分裂为两国,皇族治五州,称南图国,依附于大兴,图鄂一族治四州,称图鄂,仍信奉神权。

    此国有些神秘,暮青只从一些地理杂记中读过,爹出事前,她连大兴国事都懒得放在心上,自不知南图国有位质子在盛京,还是如此一位能人。

    “此疾乃练功所致,偶有心脉沉痛之症,巫瑾开的方子,甘松只是味引子,我常年熏着,倒是有些年头未犯了。这回出来得急,以为停些日子无妨,到底还是停得久了些。”

    銮驾稳稳行着,香丝飘摇,男子凤眸半眯,面色苍白,意态比往日还懒。

    暮青瞧着皱了眉头,问:“巫瑾既精于医道,难道没有根治此疾之法”

    “有。”步惜欢道,却嘲讽一笑,“但此药在图鄂,图鄂锁国已有百年,外人难入。我如今去不了图鄂,巫瑾乃南图质子,更出不得盛京。”

    “巫瑾的娘亲不是图鄂圣女”话虽如此问,暮青心中却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大图分裂已久,南图与图鄂势不两立,理应不通婚才是。可巫瑾是南图国皇子,即是说南图国君与图鄂圣女有情才生下了他。巫瑾在南图皇族定是个被排挤的皇子,不然不会被送来大兴为质,而图鄂圣女与南图国君有染,又会如何想必此事不会善了,不然身为族中圣女,帮亲子寻味药应是不难的。

    “此事乃巫瑾之忌,我亦不甚清楚。寻药如今倒是不急,此功未臻化境,有药也难医,待臻化境后才可医治。”

    暮青对内功无甚了解,只问:“那你离化境尚有几重”

    步惜欢笑道:“一重。”

    暮青不说话了,步惜欢的身手也是成迷,他六岁入宫,在宫里事事身不由己,太皇太后怎会允许他练功且他这身功法应颇为厉害,他从哪里学的,何时学的

    暮青想得出神,忽觉手心一痛,低头瞧去,见步惜欢正捏她手心,问她:“怎知我身子不适”

    暮青冷着脸把手收了回来,道:“窗子关着,你话也只问了一半,銮驾内又熏了甘松,加上昨夜没来,我若不知你有事,来的定不是我。”

    步惜欢到了西北后几乎夜夜来她房里,为她擦那止血祛疤的三花止血膏。昨日夜里他没来,她原以为是县衙里发生的事给他添了心事,因此并未多想,但今日一见銮驾她便知事有不对。

    这一路上往盛京去,西北军将领在前开路,其后是圣驾、朝臣车驾和五胡使节团,旁边由御林卫和龙武卫护着,后头由西北五万大军跟着,每日都要由西北军将领检视一遍才能启程,而每当她到銮驾前与李朝荣交代公事时,銮车总是敞着半窗,总有人风雪不误地问:“卿来了可愿随朕乘车”

    今儿窗子关着,话也只问了一半,岂非不同寻常

    步惜欢听着,眸光渐明,眉宇间的青暗之色都似褪了些,笑道:“我说过的话你都记着”

    暮青一愣,瞥向窗边的梅花,道:“自然记着,我还记着每日都回文官乘车武将骑马,但偏偏有人要日日问。若有人天天都让你答同一句话,你也会记着那人说什么的。”

    “撒谎。”步惜欢瞧着她笑,“如若不然,看梅花做甚!”

    暮青听出他说的是视觉阻断,不由转头盯住他。

    “嗯,似乎总盯着人瞧,此人也不可信。”步惜欢笑意更沉,苍白的脸色都笑出些红润来。

    暮青眸底涌出怒意,咬牙道:“你真有病痛我瞧着你精神好得很。”

    “见着你,自然万般皆好。”步惜欢又去牵暮青的手,“昨夜没去,还挂念了”




第十四章 深夜献计
    盛京城外三十里,朝中已为西北五万新军扎下新营。西北军乃外军,需驻扎在新营,将领们奉召才可进京入朝。

    銮驾与两国使节团先入城去,跟随銮驾一同入城的还有元睿。

    元睿在地宫中被青州军将领吴正毒害后一直昏迷不醒,元修回朝自把元睿也带了回来,路上看护他的人是齐贺。西北军多数将领仍在边关,吴老正奉命督办蒸馏水与生理盐水一事,离不开边关,齐贺一路帮元睿施针吊着命,不知是齐贺医术高明还是元睿命不该绝,千里颠簸,盛京在望时竟还真留了口气。

    圣驾回宫,百官相迎,圣驾和使节团一进城,元家的人便紧随其后接走了元睿。

    銮驾进城时,元家有两辆华车停在城门后,一辆接了元睿回相国府,一辆出了城门直奔三十里外新军军营。

    到了军营外已是傍晚,马车上下来名老者,白面青须,圆领青锦袍,披深赭厚锦风裘,将帖子递给守营小将,小将一看顿惊——相国府的总管,衣袍竟这般贵气!

    那总管求见元修,小将拿着名帖进帐通报,稍时出来,领着那老总管便进了中军大帐。

    帐中只元修一人,未着战袍,只穿着身常服,乌冠墨袍,气宇轩昂。

    相国府的老管家进了大帐,一见元修便红了眼圈,颤颤巍巍跪拜道:“公子!大将军!老奴给您见礼了!”

    “陶伯!”元修大步走过来,一把将人扶起,拍着老者的手,激动难言。

    “十年了,公子……公子走时还是少年郎,如今已是英雄儿郎了。”

    “陶伯也老了。”

    主仆二人相顾感慨,陶伯拿衣袖抹了把眼泪道:“老奴能活着再见公子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说哪门子丧气话,我瞧你这身子还健朗着,少说再享个二三十年的福气!”元修笑着拍拍老仆的肩膀。

    “老奴若活那么久,不成老妖了”陶伯抹着眼角,被这话逗乐了,多年未见的心酸皆淡了些,只剩心头暖融融的感慨。

    公子走了十年,还跟当初一样,待下人万般亲和。

    主仆二人叙旧罢,元修这才问道:“陶伯来此,可是家中有何话要你递给我”

    陶伯这才道:“哟,瞧老奴这记性,实在是人老不中用了。相爷夫人都知您不看书信,特叫老奴来递句话,明儿是个好日子,公子披甲还朝金殿受封,又是年节,夜里圣上大宴百官和五胡使节团,退了宫宴后,公子随相爷回府,夫人在府中等着公子一同守岁!这些年公子身在边关,夫人年年守岁夜都望着边关,盼了十年总算把公子盼回来了,公子回来的这日子也真是吉利,夫人说了,今年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元修点点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一字,“好。”

    “那老奴这就回府回禀!”陶伯高高兴兴应了,便要赶着回去。

    “不急,晚上让伙头营做几道江南菜,我与陶伯好好叙叙。”元修拉住他,硬要留饭。

    “老奴不敢。”主是主,仆是仆,哪怕他看着公子自幼长大,尊卑也不可乱,陶伯忙谢过元修,道,“天快黑了,相爷夫人还等着老奴回话呢,老奴可不敢耽搁。公子今夜也早些歇着吧,这军营离京中三十里,明日大朝,公子可要起个大早。不瞒公子说,盛京城中百姓都知明日公子披甲还朝,早些日子酒肆茶楼的临街雅间就被订空了,听说大多是朝中官家小姐们订的!如今这京中未出阁的女儿们可都惦记着公子,盼着明日一堵英雄风采呢!”

    此言听着是打趣元修,实是给他提个醒,要他心中有个底儿。

    公子早到了成亲的年纪,只因戍边耽误了,夫人这些年都为他端量着朝中士族门第的千金贵女,只待他回来挑个喜欢的。

    公子可非一般人家的儿郎,太皇太后的亲侄子,相府嫡子,将来那登高之人,正室夫人自是要好好挑的。

    元修一听此言,反倒兴致淡了,送走了陶伯,心中莫名憋闷,便问帐外亲兵道:“什么时辰了”

    “回大将军,酉时了,再半个时辰就该用晚饭了。”亲兵道。

    元修一听说快晚饭时辰了,掀了帐帘便走了出去。

    那亲兵在身后问:“大将军去啥地儿”

    “去英睿那儿等饭吃。”元修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那亲兵在后头挠头。

    英睿将军人冷话少,大将军总往那儿去,难不成是那儿的饭菜香些

    元修到了暮青帐外,却听帐中有人。

    月杀、韩其初、刘黑子和石大海都在,刘黑子正问明日金殿受封,暮青能封何职,韩其初道:“以将军之功封三品镇军也是使得的,只是将军年少,未免日后封无可封,此番受封大抵也就是个四品,能晋左将军便是可喜的了。”

    “啊”刘黑子原本欢喜着,这一听有些替暮青抱不平,“将军这么能耐,就封个四品”

    韩其初失笑道:“朝中文武,四品已是中流砥柱了。朝中士族官门,弱冠出仕,也没有一出仕便是四品的。以将军的年纪,士族公子们尚未出仕,将军便已官居四品,此在我朝已是惊天先例了。”

    石大海道:“韩先生此言有礼,俺家里那知县比俺年纪还大,咱将军才多大已经很能耐了!”

    刘黑子一听,觉着也有道理,复又欢喜了起来。

    暮青话少,只听不插话,韩其初瞧了她一眼,笑意略深,似有未尽之言,此刻却不方便说。

    这时,暮青忽然起身便往外走,道:“我去瞧瞧崔家人。”

    杨氏一家安排在暮青帐子旁边,军中不得有女子,但杨氏一家如今有险,不好随圣驾先行进京,暮青便问过元修,将这一家安排在自己帐子旁边,只住一夜明日随她进京。元修念及杨氏一家乃西北军英烈亲眷,便开了特例,只嘱咐杨氏一家在帐中待着,无事不可出帐。盛京天寒,杨氏那两个女儿尚且年幼,下午暮青已让刘黑子加了两只炭盆进帐,人是她带出来的,自要多关切些。

    刚打了帐帘出来,暮青便撞见了元修,元修怕她又说他耳朵长,便先一步道:“日后新军就安置在此,我带你瞧瞧这军营地势。”

    暮青见元修瞥去一旁不敢瞧她,便心中有数,点头道:“知道了,等等。”

    她先去了隔壁帐中看了杨氏一家,元修也跟进去瞧了瞧,见帐中暖和,一家子未有不适,两人才相携出帐,一同察看新军营去了。

    月杀在后头不远不近跟着,见元修带着暮青看罢军营,又带着她往山上走,脸色便越来越阴沉。

    盛京郊外山势不高,新军营两面环山,山后有湖,隆冬腊月,湖面覆了冰雪,日暮西沉,红霞一线,天云湖雪,山色壮美。

    暮青见那湖阔如云河,延绵十里,心中便知朝中将新军营建在此处之意了。

    元修在山坡上坐了下来,望湖不语,暮青也坐了下来,问:“近乡情怯”

    他哪是带她出来察看新军营的,分明是想散散心。

    “嗯,是有些。”元修笑了笑,十年未归家,如今离家三十里,见着家中老管家才恍惚想起儿时,那时陶伯正当壮年,一晃眼,故人已生华发。

    爹娘姑姑,是否也已老了

    在边关时,他可以借着战事忙,不去想家中,如今盛京在望,明日便要见爹娘,才知归心似箭,才知近乡情怯。

    急切、怯意,想起陶伯临走时的话又觉得烦闷,诸多心思一股脑儿揉在心里,不知如何排解。军中将领都是些粗汉,他若说近乡情怯,定要被笑话,只觉在她身边是最自在的。

    “我倒是盼着明日早来,恨不得此时就归京。”暮青转头望向盛京的方向。

    山遮了巍巍帝都,只望得见雪林枯枝云烧天。

    “想着给你爹报仇”元修蹙眉问,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的心情他理解,只是此案扑朔迷离,要查她的杀父仇人,先要查柳妃,柳妃之死似与姑姑有关,他只望一杯毒酒赐死她爹的人不要是姑姑,“此案涉及皇室朝官,怕不那么容易查,回了盛京……我帮你!”

    暮青点了点头,两人再没说话,只并肩看那湖光山色,红霞照雪,待夕阳落入山后天色暗了下来便下了山去。

    元修在暮青帐中用了晚饭,明日还朝,四更便起,用过晚饭元修便回大帐歇着了。

    但这夜注定是个不眠夜,暮青睡不着,半夜出了帐去。

    六月爹故去,如今年末,半年时日,她终于到了盛京。

    暮青披着大氅,目望盛京城,却见前头有人行来。

    军营里升着火把,火光如繁星,来人一身都尉军袍,相貌俊秀,气度如剑,锋锐割人。

    暮青微怔,数月不见,从军时骄傲毛躁的小子倒真像个将军了。

    自暮青去了大漠,与章同就没再见过,分明在同一军营,却各自有事忙,今夜撞见,章



第十五章 金殿受封
    大兴建国六百余年,高祖以汴州为根基打下天下江山,后定都盛京。

    晨阳初升,白雪皑皑覆了城壕,万丈金辉里坐着巍巍古城。

    天刚破晓,城门便开了,锦毯铺过金桥,迎将士披甲凯旋!

    元修率文武卫将军、前后左右四将军、偏将与中郎将共十名将领,领亲兵五千穿战袍骑战马,过金桥,进城门,入长街!

    长街上百姓如潮,龙武卫执腰刀列两旁,茶楼酒肆、银号当铺、客栈雅庄,皆被拥挤的百姓堵得看不见了门脸。临街窗子皆关着,窗后却见人影绰绰,淡淡的脂粉香自窗缝里飘出散入长街,只为寻那十年春闺梦里人。

    那人端坐神驹之上,簪螭虎雪冠,穿鲜袍银甲,挽神臂烈弓,长弓杀气凛,银甲雪霜寒,映那人眉宇星河朗朗,乾坤坦荡。

    那人身后,猛将相随,面庞如刀刻,目光藏剑,威凛如虎,唯后方一员小将略显单薄。那小将舞象之年,簪苍鹰雪冠,穿白袍银甲,踏鹰羽战靴,不过少年郎,却披五品甲!少年跟随在末,身虽单薄,气度却如莽莽北原里扎根的青竹,清卓坚毅,不可摧折。

    少年身后,五千精兵相随,马踏青石,军容齐整,甲胄寒彻,腰间长刀未出鞘,风里却似有杀音。

    长街寂寂,百姓无声,原为看热闹而来,如今却人人绷着心神,大气不敢出。

    风荡长街,将士还朝,如一把出鞘利剑,荡尽六百年古都富丽靡靡,豁开一路沙场征战波澜壮阔。

    西北军!

    戍守国门的战神们,凯旋归来!

    沿街百姓无人出声,不约而同地以静默目送将士们入城门,过长街,走荆道,鞭炮未响,狮龙未舞,戏班未唱。这一日,盛京原本该有的热闹场面皆未有,只因无人想堵住将士们还朝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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