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第二十一章 当殿查案
金殿中央,林孟等人聚在一起商讨案情。
“宫宴的菜食酒茶都一样,我等皆未中毒,五胡使者也只多杰一人中毒,毒必是下在多杰的酒菜中的。”
“多杰饮的酒乃是自带的,如此说来定是酒中有毒!”
刑曹众属官频频点头,直道有理。
“可酒是斟入酒盏里饮下的,宫宴所用碗筷酒盏皆是银器,若酒有毒,何以酒盏不黑”
“这……”众人沉默,皆答不出。
半晌,有人道:“多杰并非是在饮酒后毒发的,而是饮酒过后一刻左右,桌上的菜食他是吃过的,或许酒中无毒,菜食中有毒”
“那为何银筷不黑”
“这……”那人也答不出了。
又半晌,有人一指桌上一道烤羊腿,眼神发亮,音调颇高,很是兴奋,“定是此菜有问题!”
那烤羊腿已啃了大半,骨上尚能见到齿痕。此菜是宫中御厨专为五胡使者准备的,草原民族民风彪悍,吃羊腿是用手抓的,若哪道菜里有毒,最可能的便是这道了。
林孟沉吟着颔首,也觉得有道理,“验!”
他一声令下,属官们便围去多杰的桌前,怕羊腿有毒,众人袖手望一眼宫人,一名太监哆哆嗦嗦走过来,执起桌上银筷,扎入羊肉里,片刻后拿出,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盯住那双银筷,林孟等人皆惊——银筷上光亮油润,不见一丝毒黑!
“怎会如此”刑曹的属官们想不通。
那提出羊腿有毒的朝官有些尴尬,对林孟禀道:“大人,这些鸡鸭中都可能藏毒,何不都验了”
那朝官就差说鸡鸭端上来时都是整的,胡蛮指不定都用手抓着吃了,凡是拿手抓过的都要验毒。
“验!”林孟道。
当殿查案何事也不做才尴尬,总得忙活起来。
于是宫人开始忙活,一群人依旧袖着手瞧着宫人忙活,片刻后,银筷上沾了鸡油鸭油,甚至连鱼腹中都探验过了,仍不见毒黑。
菜中无毒
酒无毒,菜也无毒,那人是如何中毒的
众人不解又尴尬,被满朝文武盯着查案,更有如芒刺在背。林孟不由瞥了暮青一眼,实不解她一介村野贱民之辈,为何在百官面前这等敢言敢行。
这时,巫瑾同一名御医回了殿中。
那御医身后跟着医童,医童背着药箱,御医手中亲自端着药碗。
“启禀圣上,解药已煎好。”巫瑾进殿便禀道。
步惜欢是懒应了声,并无多余的话,巫瑾便领着御医去了多杰身边,乌图和步达让并不信任大兴的御医,御医当着两人的面喝了口药,两人才将多杰扶起来,医童执勺慢慢将解毒汤药喂入了多杰口中。
多杰之前服下了巫瑾的药丸,正昏睡着,药并不好喂,那药童喂得慢,百官瞧着,大殿上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暮青继续吃她的饭,连多杰身中何毒也不问了,留给林孟等人问。
林孟咳了声,问:“下官敢问王爷,勒丹使节身中何毒”
“此毒并非一味毒草炼制,其中一味乃雷公藤,此藤生于山林阴湿处,江南及西南可见。”巫瑾道,笑容温淡,说话间遥遥望了暮青一眼。
暮青下筷的手微停,随即继续吃饭。
巫瑾瞧见,眸光隐有异动,添了些意味深长。
“江南及西南”林孟沉吟了一会儿,又问巫瑾,“敢问王爷,此毒草可易寻得”
“易寻。”巫瑾话音温和,林孟听了却一脸灰败。
既然易寻,那便是难以通过此毒草的来路查出凶手了。
人是在金殿上被下毒的,满朝文武皆有嫌疑,再难寻的毒药对殿上百官来说应该都不算难寻,不过是银钱的事。毒药难寻都已是如此不好查了,何况毒药好寻
“大人。”这时,那猜测羊腿和鸡鸭中有毒的朝官又道,“酒菜中无毒,会不会是胡使身上带着毒”
暮青闻言抬眼一瞧,见那朝官年纪颇轻,尚不足而立之年,松墨朝服前绣白雉,应是刑曹员外郎,从五品官,从五品乃今夜宫宴最低的品级,此人却是今晚当殿查案的刑曹官员里最敢推测案情的。
林孟却有些没听懂,问:“何意”
那人道:“下官之意是宫宴上所用的皆是银器,凶手亦知此事,未必敢将毒下在酒菜里。那么,凶手会不会将毒下在胡使身上比如衣物或是酒囊外,胡使不经意间碰到了衣物亦或拿酒囊时沾到了手上,抓食羊腿时又吃入了口中,这才中了毒。”
刑曹的属官们闻言皆嘶了声,稍一沉吟便有点头赞同的。
“没错!如此下毒确实不着痕迹,酒菜与银器上查不出毒来也说得通!”
“如此说来,凶手应是能接近勒丹使节之人,传膳布菜的宫人最有嫌疑!”
若羊腿鸡鸭中有毒,御膳房的人也脱不了嫌疑,可若毒是下在衣物上的,那么御膳房的人便无嫌疑了,最有嫌疑的便是殿上传膳布菜的宫人。
殿上议论声起,文武百官窃窃私语,有不少点头的。
那两名给多杰传膳布菜的宫人却惊得魂儿都没了,噗通一声跪下,连声道:“奴才们冤枉,奴才们便是生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毒害勒丹使节啊!”
“住口!金殿之上,陛下面前,岂容你等大呼小叫!”林孟横眉厉喝。
那两名宫人忙噤了声,颤颤巍巍跪伏着,玉砖冰凉,却没心头凉。
今夜若寻不到真凶,两人少不得要成了那替罪羊。
林孟阴沉着脸,他倒是希望下毒的是宫人,那便不必得罪朝中权贵了。但若想定这两个宫人的
第二十二章 断案之才
暮青刚吃好,正喝茶,听闻此言一声不发。
“卿之意呢”步惜欢问。
宫灯煌煌,明珠耀人,御座中人在那富丽高处,容颜胜玉,眸光夺人,难辨真色,唯见唇角噙笑,惯常的漫不经心。
“胡大人之意呢”暮青不问林孟,却问胡文孺。
胡文孺拂袖怒道:“将军何故问本官,此事当问林大人!”
暮青道:“还是先问胡大人吧,免得出了力,回头还得被参一本。下官乃武官,不敌文官之嘴。”
她的嘴还不敌人
胡文孺瞪着暮青,一口血堵在喉口。
林孟看了两人一眼,对暮青和善地笑了笑,道:“事急从权,本官听闻将军颇有断案之能,今夜之案兹事体大,望将军莫计前嫌,查凶为重。”
暮青今夜与林孟并无冲突,待他倒比待胡文孺客气些,淡道:“刑曹诸位大人不介意的话,下官倒可推敲几句。”
客气归客气,暮青待人冷淡惯了,此言依旧带着疏离之意。
林孟才不介意暮青疏离与否,凶手查不到,耽误了议和大事,元相国饶不了他,他只求速查真凶,因此又堆起的笑意又添了几分和善,连声道:“不介意,不介意!同朝为官,但求为圣上分忧。”
分忧是假,保官是真,暮青心如明镜,却未再多言,点头道:“好,那我有三事可说。”
三事
方才验毒,此案分明已陷入死境,查无可查,这少年竟仍有三事可说
元相国望着暮青,目光颇深。
林孟却目光一亮,喜道:“将军请说!”
“其一,银器不能试百毒,诸位方才所做之事皆是徒劳。”暮青道。
“什么”林孟怔住,随即笑道,“将军莫非在说笑自古试毒皆用银器,何来不能试百毒一说”
“我断案时不说笑。”暮青淡道,“银器不仅不可能试百毒,甚至就算真的变黑,那东西也不一定就有毒。”
啊
林孟和一干邢曹属官们张着嘴,虽一时无话,神态却都一个意思——你在说笑!
暮青见此,起身对步惜欢道:“启奏陛下,臣求一物,可当殿验证。”
“何物”此乃第一次她向他求一样东西。
“熟鸡蛋!”
“……”他就知道不会是明珠万斛金银万两,哪日她若跟他求样女子之物,那日头定要从西边出来,“准奏!”
范通领旨便出了殿去,过了两三盏茶的时辰,提回只食盒来,里头放了一食盒的熟鸡蛋。
暮青坐在席后未动手,只对范通道:“劳烦总管,剥一只,放碗里。”
范通乃步惜欢的心腹大太监,去行宫都带在身边服侍的人,暮青这般使唤他,看在百官眼里只当她是未将圣上放在眼里,待那鸡蛋剥好,百官的目光便都盯去了碗里。
碗是银碗,筷是银筷,只见暮青将熟蛋夹成两半,将蛋黄拨开,银筷扎入了蛋清中。
片刻后,银筷拿出,暮青往筷枕上一放!
啪!
一声脆音,在死一般寂静的金殿上扎得人耳疼。
百官齐惊,林孟与刑曹属官们快步围来,只见那银筷前端有寸许处泛着青暗,其光幽冷。
“这……有毒!”众人惊呼。
暮青面无表情,夹了那半块鸡蛋便放入了口中。
满朝文武张着嘴,惊呼变成了抽气。
步惜欢临高下望,眸光微沉,却未动。她尚有父仇要报,他知道,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元修离得远,目力却不差,见此面色也沉了下来,但也未动。她行事向来有主意,如此做必有她的道理。
呼延昊皱着眉头,这女人又搞什么花样
“没毒!”暮青吃完后喝了口茶,淡道。
“没毒那银筷怎会……”林孟不解。
“世间之物,相生相克。蛋清内有一物,名为蛋白质,蛋白质里含一物,名为琉,其与银相遇易生青黑。不同的蛋,硫含量有差异,显色结果也会不同,放得越久的色越深。”暮青不管殿上文武能否听得懂,她已经尽量说得浅显了。
宫中用膳的器具有银器、玉器、瓷器,颇为多样,天子用膳时多用玉器,旁侧有宫人布菜,亦有宫人试菜,所谓试菜便是以人试毒。但宫宴上人多,百官们所用的多是银器,但以银试毒实不靠谱。
另外,民间投毒多用砒霜,但砒霜本身并不会致银变黑,只因砒霜乃矿中所炼制,提纯不够,其中亦含硫元素,这才致使银变色。所谓银针探毒,其实探的并非毒,而是硫。现代砒霜提纯技术好,银针探毒根本就没有效果。
但银针试砒霜之毒在古代确实可用,因此此事暮青便未多提。
林孟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唯独巫瑾面露沉吟之色,似对此言颇感兴趣。
“银能试出的毒多为矿中所炼,勒丹使节所中之毒乃雷公藤,其毒用银是试不出来的。”暮青道。
刑曹属官们虽未听懂前言,此言却听懂了,但都有些将信将疑。
“那依将军之言,酒菜或是勒丹使节的衣物上未必无毒”林孟问,查案才是最要紧的,不管此人有何异才,他只想尽快查出凶手。
“不,酒菜无毒,衣物与酒囊上也无毒。”暮青却道。
什么
林孟诧异万分。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暮青看向那邢曹属官里推测案情最多的员外郎,问,“你可知雷公藤为何物,是何形态,中毒者何症”
那员外郎微怔,随即有些尴尬,道:“下官未曾习过医药之术。”
“雷公藤性味苦、辛、凉,有大毒,其花与根茎皆含毒,碾成的粉末是土黄色的,你看看多杰的衣袖与酒囊是何颜色”
邢曹员外郎望去那还浸在水盆里的衣物和酒囊,一看之下便怔了——那酒囊乃白镶金的,两袖则滚着雪白狼毛。
“若以你的推测,凶手是将毒粉撒在酒囊或衣物上的,如此大的色差,勒丹使节又如何看不出来呢”暮青在西北时曾易容成勒丹骑兵混入狄部,自然知道勒丹部族的一些习俗。五胡部族信奉的神灵一样,但各有崇尚的颜色,比如狄部尚黑,认为黑是天鹰的羽毛,而勒丹尚白,认为白是天鹰翱翔在天际时的云。唯有部族中地位高的人才有权利穿着这些颜色的衣物。多杰在部族有金刚之名,地位自是极高,高到他可以代表部族前来大兴议和。
“这……即便酒囊与衣袖不可能,难道不可能撒在衣物的其他地方”那员外郎有些不服输,多杰的衣袖是雪狼毛的,但他的衣物其他地方可是绣图复杂,颜色花里胡哨,若撒在衣物的其他地方,他未
第二十三章 舌头该割
暮青颇为肯定,却无人知晓理由为何。
“首先,酒囊里的酒无毒。”暮青走去盆边,将多杰的酒囊捞了出来,自斟了杯酒,稍观酒色后尝了一小口。草原烈酒辛辣,她不会饮酒,品不出香醇来,只觉一口酒自舌尖儿辣到舌根,颇煞喉肠。
“辣!”暮青皱眉咳了声,这酒比奉县客栈厨房里喝的那些壶底儿烈得多!
步惜欢瞧着暮青皱紧的眉头,笑意微浓,眸光若流华。
嗯,饮酒时倒有些像女子。
“你尝尝。”暮青忽然伸手,当殿将酒盏一递,递给元修,“这辣刺激味觉,我品不出别的味儿来。”
步惜欢笑意忽滞,流华结了霜寒,顺着那手,那杯,望那人。
元修也盯着那手,那杯。银杯美酒,杯沿儿水渍晶亮,灯火煌煌,似人间晨露,似暖玉金豆。
那酒盏……咳,她刚用过。
元修未接酒耳根先红,心思正恍惚时,面前忽然横来一臂,夺了那酒盏,掌心里一转,就着那杯沿儿饮过的酒渍仰头将酒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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