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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朝廷每年拨给奉县的抚恤银两都进了胡文孺的口袋,尤其是去年,奉县知县孝敬给胡文孺的银子甚至超过了朝中拨下的抚恤银两数目!而奉县知县孝敬给越州刺史和户曹的银子都在抚恤银两的数目之外,可见奉县百姓这些年向官府缴纳的苛捐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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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哑口无言!
    


    那一沓银票看得百官眼疼,不知其中有多少是自家的,又会被拿来做何文章。

    暮青将最上面的拿出来一错,数着足有二十来张,“这是胡公子在玉春楼输给我的,两晚上,胡公子输了足有一万多两。”

    百官闻言面面相觑,神情古怪。

    不就是一万多两

    盛京的官宦人家多是大族,一万多两银子对哪家来说都是小数目,谁看在眼里了这些银票与胡文孺贪污西北军抚恤银两有何关系

    暮青看着百官的神色,星眸慑人,忽然将那沓银票一翻,让票面面向百官,一指上面盖着的两道大印,道:“这些银票存在恒通银号,上面有恒通银号的大印和胡府的私印。我想有能耐把官银洗成私银的人,应该不会傻到将银子存在一家银号里。奉县知县将抚恤银两化成银票存进了兴隆银号,胡大人不可能任由银子在兴隆银号里放着,取出来藏好或是存入别家银号才是该做的。”

    暮青又将那沓银票在百官眼前晃了晃,“有了胡府的私印,想查出胡大人在盛京哪家银号里存了多少银两,实在是易如反掌!”

    百官盯着那银票上鲜红的私印,这下何止眼疼,头也跟着疼起来了。

    原来如此!

    她当初去玉春楼赌钱,朝中无人弄得明白她的真意,尽管知道她的意图定与查察抚恤银两案有关,但是赌了两晚,哪怕把京中子弟都赢掉了裤子,她也没法拿赢来的银两做文章。毕竟盛京官宦人家都是大族,其中有不少昌盛了百年的,府中积蓄颇丰,家中子弟输的那些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数目,不能硬说这些银子就是从西北军的抚恤银里贪来的,因此这些日子没人看得懂她此举的真意。

    原来赌钱是假,她要这些银票上的私印才是真

    私印……

    坏了!

    那些府中的银票被暮青攥在手上的朝官脸色皆变,一个念头刚生出,便见暮青从怀里拿出了只印章。

    那印章外形和大小与胡府银票上的私印果然一模一样!

    相较于百官的面色,元修的脸色也有些古怪,他往暮青怀里瞥了一眼。从她开始拿证据,她先从身上拿出了奉县的账本和书信,后来又拿出了那两晚赢的银票,现在又是印章……她怀里藏了多少东西还有什么

    “我命人照此刻了胡府的私印,扮作胡府的管家到恒通银号查了账,胡大人不傻,恒通银号是他存家银之处,抚恤银两他没存到那里,但我在盛京城里的一家小钱庄查到了这笔银两的下落。”暮青说完,派人将月杀唤进了大堂,她要带的证据太多,身上塞不下了,只能让月杀帮她带着,她从月杀身上又取出本账册,在胡文孺面前晃了晃。

    胡文孺原本看见暮青私刻的那只胡府私印时脸就黑了,再看那账本,泛黄的封皮上写着墨迹老旧的两个大字——升昌!

    升昌钱庄!

    在盛京城里开银号的多有达官显贵的门路,官宦人家的府里有库房,若将银子送入钱庄保管,多会选信得过的,内城银号、钱庄、当铺里的掌柜不是哪家夫人的远亲,就是哪家府上总管的亲眷,总之与朝臣府上多有关系,没这层关系,官宦人家还不放心将钱财存进去。而升昌钱庄在外城,接的多是商号的生意,与内城的钱庄不同,因此朝臣们对这家钱庄都无甚印象。

    但这正是胡文孺的高明之处,谁会想到那么重要的一笔银两,他会存到外城一家无甚名气的小钱庄里呢

    胡文孺也没想到暮青竟然能查到,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暮青看到他的神情后面无表情道:“这事明显没难度,太容易想到——如果想要藏一具尸体,最好的法子是把这具尸体藏进别人的墓里。同理,想要藏一笔银子,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银子藏进银子成堆的钱庄。”

    胡文孺两眼一黑,元相国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百官侧目齐望暮青,看得暮青眉头渐渐皱起。

    偏堂帘后,步惜欢瞧着暮青那眉头,不由低低一笑,她一定是觉得百官把她想得蠢了。

    暮青在拿到奉县的木匣后就猜测胡文孺会将银两存去外城了,因为元相国老谋深算重名声,此案即便他有关,他也不会亲自沾手,这笔抚恤银两很可能由胡文孺保管着,如此一来,即便日后有失,此事也可以由胡文孺担着,他至多是“被蒙蔽”了。不管有人信无人信,他贵为相国摄政多年,朝中不会有人敢揭穿他,而他是元修的父亲,只要没有证据,元修再不信,出于父子之情,也会愿意相信他。

    胡文孺要藏银子,他有三个选择——一是把银票藏在家中、别院或是像奉县知县那样埋在其他地方;二是把银票兑成银子,建一处地牢或是库房,将银子藏进去;三是直接将银子存放在银庄。

    第一种推测不成立,因为元家将来是要起事的,太平盛世时银票管用,战乱时没人认银票,只认现银。

    第二种推测有可能,但是把银子从钱庄里装箱运出来耗费人力,且容易惹眼。

    第三种推测是最为方便的藏银途径,虽然看起来一旦出事容易被查,但除了怕被元修发现,



第六十六章 君心深重
    


    还用再念吗

    暮青虽入朝为官的时日不长,但百官对她的行事作风也算是了解了。她不会妄言,但凡说出口的话,必有证据!再念,颜面无光的也不过是元相国。

    元相国端着茶盏,盏盖碰着盏沿儿,咔咔作响,那响声细碎清脆,再看那手,指端捏得发白,恨不得将茶盏捏碎的力道。

    堂内寂静,似等着一场暴风雨。

    元相国忽然回身,将茶盏狠狠往胡文孺身上一掷,怒道:“你干的好事!”

    那茶已冷,泼湿了官袍,茶叶溅了胡文孺一脸,他的脸色霎时青成了茶色。那茶盏碎在脚下,片片如雪,胡文孺噗通一声跪倒,朝服下血色殷红,大呼道:“相爷,下官冤枉!”

    这些年来他办此事从未出过差错,没想到元修会发现抚恤银两之事有鬼,也没想到相爷会允许那周二蛋查察此案,他摸不透相爷的心思,只能猜测三个月太短,那少年定然查不清此案,相爷许是想羞辱她,未曾想还不到半个月,她就拿足了证据,不仅把矛头直指向他,连相爷都难免要遭受百官的怀疑!

    他跟了相爷多年,自知此事利害,他是绝不能说此事与相爷有关的。侯爷再怎么说都是相爷的儿子,即便他知道此案与相爷有关,也不能弑父,只能把他交给愤怒的西北军将士,以了结此案。若他此时护着相爷,兴许胡家还不会祸及满门,若是他咬出相爷,相爷不会有事,胡家却会满门受累!

    但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若能自保,他自是不愿意走这一步,因此他高声喊冤道:“相爷不可听信一介武夫片面之言!即便三本账簿对得上,焉知不是一起作的伪且下官虽不在刑曹奉职,却也知断狱事重的是物证口供,英睿都督拿出的不过是物证,没有口供,下官不认!”

    三本账册一起作伪,这简直是强词夺理,但物证口供一说却有刑律可依,只是奉县知县已死,哪会有口供

    “有!”这时,暮青忽然出声,堂内目光刷刷射来,见她往衣襟里一摸,摸出几张纸来,众目睽睽之下凌空一抖!

    胡文孺身朝元相国,面朝暮青,脖子险些扭到。

    纸上墨迹细密,百官凝神细瞧也瞧不清,元修一把将那纸捞来,定睛一瞧,震惊抬头!

    奉县知县的口供!

    她从何处得来的

    “回京途中。”暮青深望元修一眼,这话是说给百官听的。

    元修会意,却添了一腔闷意,难解难纾。他一心想查清抚恤银两案,却不想真相越近,越令他心痛难堪,而她也有事瞒着他。他见她查了那么多案子,从未见她在审案时隐瞒何事,虽然他知道,她必有苦衷,可……他们共过生死患难,何事不能与他说她藏着的那些事,百官不知,他也不知!她可知道,被她瞒着的滋味有多苦

    在西北时,那大漠关山,烈日黄风,被胡人砍一刀他都可以洒血大笑,那些年,心怀豪情,何曾品过苦滋味自从回了京,家中为他选定婚事,他猛然发觉这一腔情意后,心里就一直是苦的。

    元修拿着口供,目光落在上头,却一字也看不进去,直到手里的口供被人拿走,他才猛然惊醒。

    暮青看元修发呆,伸手便把口供拿了回来,当堂念道:“下官刚到奉县上任时,将朝廷下拨的抚恤银两分作三份,送给了越州刺史秋大人、户曹尚书曹大人和恩师胡大人,那时胡大人已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下官送去的银两自是最多,但恩师来信时曾说谋朝中肥缺需银两打点,颇有嫌银两少的意思,下官忙又送了些去,恩师却还是年年嫌少,时常催要银两。这三年,送给恩师的银两足有朝中下拨的抚恤银两那么多,打点秋大人和曹大人的银两都是从税银里挤出来的。”

    只这一段供词便让胡文孺面白如纸,目光不似人色,“假的!定是假的!”

    “这口供后有奉县知县的亲笔画押!”

    “伪造!伪造!”胡文孺打死不认,反咬一口,冷笑道,“都督既能寻得匠人刻出本官府上的私印来,寻个人模仿奉县知县的笔迹画押也是容易之事!”

    此言一出,暮青还未说话,元修先动了怒。

    “私印是找人刻的,口供也是找人仿写的,你怎么不说地上的尸体也是找人假扮的”元修怒道,事已至此,他竟还敢抵赖!

    胡文孺自是要抵赖的,不抵赖便是死,他不仅要赖,还要赖到底!事已至此,他与暮青已是不死不休,口下自然不留情,冷笑一声便道:“那英睿都督也得有这本事才行!”

    暮青听闻此言,反倒不说话了。

    尸体是假的,但她不能说。

    这事是步惜欢的手笔,事先她也不知情。奉县知县在押回盛京时,这案子还不归她查,她料到朝中派人查察此案定会一拖再拖敷衍了事,因此认为奉县知县不至于一回京便被灭口。没想到步惜欢算计得深,行事容不得半点差错,还是将人半路给偷梁换柱了。

    人换了,百官不知,仵作也没验出来,如今朝中上上下下皆以为堂上这具尸体就是奉县知县,她若说不是,要答的事便多了——地上陈尸者何人,何时被换了,面具从何处得来,奉县知县这些日子又被关在何处

    大寒寺下的地牢只有大兴历代帝王才知晓,此事不可说,而面具的来历更是难以解释。她是仵作出身,若说江湖上千金难得的人皮面具是她寻来的,定然无人相信,可又不能说是步惜欢的手笔,他在朝中处境艰险,四周暗箭重重,此案他若暴露在外,处境无疑会更险。

    其实,她料到今日会遭遇百般抵赖了,物证,人证,口供,只有三者俱在,胡文孺才无法抵赖,如今物证,口供都在,人证她却顾虑重重,不敢传上来。

    奉县知县已被送入城中,他的亲眷也已进城,而她却不知该传还是不该传。

    暮青低着头,堂



第六十七章 真相大白
    


    那假奉县知县死了五日,身上未腐,脸上生着尸斑处却与面具粘了住。暮青一扯那面具,尸体右脸的脸皮生生被扯了下来,只见她提着张面具,上头连着半张人皮,尸体的脸一半血肉模糊,一半尚能看清容貌。

    奉县知县离尸体近,乍见此景,惊骇一呼,转身便呕。

    这狰狞的场面也让百官想起了尸体被开膛破肚的一幕,众人顿时掩口欲吐,只是事情太令人震惊,一时被夺了心神,这才生生忍了下来。

    只见那死人面庞削瘦,与奉县知县的颇有几分相像,但绝非同一人!

    “假、假的!假的!”胡文孺指着地上尸体,又指奉县知县,不知他说谁假,只见其御前无状,惊惶疯癫,似已被这变故吓成了失心疯。

    “你装!”暮青厉喝一声,胡府私印一摔,咚地砸向胡文孺脑门!

    胡文孺应声跌倒,他掌心扎着碎瓷,这一跌,掌心按去地上,碎瓷猛一深扎,疼得他嗷一声叫起,丑态尽出。待反应过来,只见百官侧目,他已露了馅儿。

    “失心疯者,狂言乱语,你倒是疯了还会质疑人证有假!”暮青一语戳破胡文孺的把戏,回身对御林卫道,“奉县知县的家眷何在!”

    御林卫虎贲将军、御前侍卫长李朝荣是少数知道暮青身份的人,他曾跟着步惜欢西北寻人,知道圣上的一些心意,因此听闻暮青命令御林卫,只抬头望了眼堂上便抱拳而去。

    奉县知县的家眷老少八口,全来了盛京,原本听说人死了,到了堂上见到人还好好的,震惊过后一齐扑了过去,老少哭作一团。其中有一老妇,年逾六旬,一身青黛锦裙,一瞧便知是奉县知县的老母。

    暮青问那老妇道:“老妇何人,报上名来!”

    老妇人花甲之年,儿子乃一县知县,她住的便是县衙后院,公堂她不陌生,却头一回见识如此大的阵仗。圣上坐堂,百官听审,都督断案,何为九品芝麻官,此刻体会得最深切。她不敢再嚎哭,忙俯身垂首答道:“老妇人何氏,乃原奉县知县之母。”

    暮青问:“你看仔细了,你身前之人可是你儿子”

    老妇人一愣,抬眼瞧了涕泪横流的奉县知县一眼,又忙慌低下了头,道:“是!”

    “何以如此肯定”

    “这……”

    “他身上有无可供辨认之处比如胎记。”

    “有!我儿右肩处有颗黑痣。”

    “扒!”暮青看向奉县知县,对旁边御林卫喝道。

    这一声如惊雷,百官的心一提,只觉少年拂袖而令,雷厉逼人。她入朝时日尚短,虽说一直都是这般冷硬做派,但今日似乎格外逼人些。刚到刑曹衙门时她还不曾这般,似乎圣上出来后,她便越发雷厉风行了,莫非是因验尸有所疏漏,恼了

    百官猜测时,御林卫左右拉开奉县知县的家眷,拆了枷,扒了衣,果见他右肩头生着颗黑痣!

    暮青见了,转身走到堂前尸旁,将白布一掀,露出死者的双肩,只见那人右肩处除了尸斑,并无黑痣。

    谁是奉县知县,真假立辨!

    暮青拂袖令御林卫将知县家眷带下去,问胡文孺道:“人证、物证、口供皆在,你还有何话说”

    胡文孺瘫坐在地,哑口难辩,本以为能抵赖得过去,哪知圣上半路杀出,这回可真是再无话可辩了。

    “你干的好事!”元相国手中无物可砸,只得当堂怒斥,只是怒斥时望了眼堂上,意味难明,望罢对林孟道,“翰林院掌院学士胡文孺贪污西北军抚恤银两,罪证确凿,即刻收押天牢,依律定罪!”

    此言不曾奏请过步惜欢,百官皆已习惯,林孟从命行事,元修立在堂前,遥望元相国,眸底痛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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