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刘黑子一听那小将军的称呼,更加不好意思,但不敢违了暮青的军令,“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我们都督已经睡下了……”
都督称病说是得了风寒,其实根本没病,她三日前夜里出了趟府,去了长春楼,回来后便是这般模样了。她原本便是冷淡寡言的性子,这三日说的话一个巴掌数得过来,饭用的也少,白日坐在窗前,瞧着是在看医术,可他端茶送水时瞥过一眼,那医书看了三日,愣是没翻过一页去!一入夜,她便老早入帐歇着了,
第八十三章 屈膝求药
月杀看暮青一脸急色,反倒不急了,也该这女人尝尝煎熬的滋味儿!
“主有令,不得跟你说。”他冷淡地说了句,转身就走,但都快走出前院儿了,还没听到后面有追出来的声音,不由怒而转身。
只见花厅门口,暮青静立不动,手里的药方寒风里哗啦啦的响。
“他在哪儿”
“……”
“在哪儿!”
园里未掌灯,厅里的烛光照了半园,暮青立在廊上背衬烛光,不辨容颜,只闻声沉。
“你若不说,今夜便回去他那儿吧。”她转身背对月杀,自青州山里一见,得他一路相护,今夜她只想让他回去。他急成这样,步惜欢的情形一定不太好,月杀身为刺部首领,回到他身边定能帮上忙。
园里静了会儿,随后传来离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渐去渐远,在快要听不见时停了。
“外城北,乌竹林,瑾王府。”月杀说罢便头也没回地出了前院,主说不许透露他的伤势,没说不许透露他养伤之处,这也不算违背主之命。
暮青倏地回身,只看见月杀走远的背影,她立在廊上许久未动,眸光若寒剑出鞘,清亮逼人。半晌,她忽然出了花厅,直往府门而去,夜风扯起束发,步伐如风。
“都督要出府”石大海守门,看见暮青出来甚是惊奇,她可是三天没出府了!
“嗯。”
“那俺去备马!都督别骑战马出去了,这几日又是罢官又是抄家的,京不太平,夜里宵禁,俺去给都督备马车,车轱辘拿棉布包起来,保准跑起来没声儿……”石大海边絮叨边往里头走,一刻的工夫便将将马车赶了出来,可府门开着,暮青已不见了。
外城北,乌竹林。
夜风被竹林的枝梢割成细刀,暮青一身素衣立在竹林里,望着前方三进小院儿里透出的灯火,眸清寒生了恍惚。
近乡情怯,近人情更怯,她竟也有怕的时候,更可笑的是怕进这院,却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院门口。
还没敲门,门便开了,开门那人黑衫蒙面,暮青却识得他的眼睛,这人以前在汴州刺史府时曾跟在步惜欢身边,应该是月部的首领——月影。
乌竹林里十丈一哨,到处是隐卫,暮青踏进竹林时月影就知道了。
“你来见主”月影盯着暮青问。
“他……还好吗”暮青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问道。
还好
还好没死!
月影看着暮青,他不是月杀,快人快语,他不爱妄议主的事,主好不好,她自己去看吧!
“跟我来吧。”月影转身,头前引路。
瑾王府只有三进,进了正堂绕过二堂便是后园,后园里一棵老檀树,月影在园外头低声道:“主调息了三日,一个时辰前刚睡下。你……”
月影话没说完,暮青已进了园,她行事作风还是那般雷厉,进园时脚步却放得极轻,推门时怕那门响吵了屋里人,只推开半扇便侧身进了屋。屋里一股清苦的松木香,香炉就摆在榻前,白香袅袅,帐帘未放,门口便可瞧见榻上卧着一人。
那人俯卧在榻,一幅雪袖泻落榻前,笼着袅袅白香,袖下一手白如落霜。
步惜欢正睡着,衣衫尽湿,似刚沐浴过,却不见往日的雍容散漫,湿发遮了半张如画容颜,额间细汗如雨。
暮青立在门口,忽觉屋里的熏香太苦,从喉咙到心口,吸着让人喘不上气。她盯着榻上男,腿脚如灌了铁石,不知看了多久,忽然一闭眼,生生拔开沉如铁石的腿脚,转身便退出了房门。
她走得干脆,转眼便出了园,月影在外头瞧见,心头忍不住烧起一团火。
“你这样便走”月影一直觉得身为隐卫,他比月杀更恪守本分,绝不管主的私事,但见暮青进了屋只站了站,连榻前都没去便要走,还是忍不住生了怒意,“你知不知道,主这副模样都是为了你!他所练的是祖洲仙岛上的无上神功,未臻化境不可轻动,否则轻则身受内伤,重则反噬入魔,功力尽毁!那司徒春……”
“闭嘴!”暮青低声喝止,回身时身明显有些僵,却道,“你主的功力你比我清楚,他刚睡,你想吵醒他就继续说。”
月影顿时闭嘴。
“月杀说他缺药方,可有此事”暮青问。
月影一愣,道:“有。”
“是何药方”
“镇痛的方。”
“他在巫瑾的王府里,此方很难得吗”
“瑾王爷怪主擅动神功不顾大局,因此没开此方,这三日主是生受着蛊虫疗伤之苦的。”
暮青问,月影答,一来一去事儿便问清了,少年脸色顿沉,眉宇间似生了霜色。
“等着!”暮青转身就走,月影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莫非,她方才没去主榻前长探是因为听说主没有药方,想要先去找药方
他与她在汴州刺史府里打过交道,那时她将他骗进了湖里,并用那石灰粉暗器逃出了刺史府。那时他便觉得这般聪慧的女世间难见,只可惜性情冷硬了些,后来见主对她动了情,他便知道主难免要吃些苦头,后来果不其然。这回见主吃的苦头太险,他还在想为一不解风情的女到底值不值,如今看来……也许值得。
今夜月杀发急信儿说她会来,他还以为她到了屋里看见主,会到榻前彻夜守着不离一步,没想到她会转头便出来,开口便问药方,转身便去寻药。
世间不缺那些娇柔可人,得郎君一护便服侍榻前以身相许,从此安居后宅相夫教的女,缺的是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看得清什么对主最重要,并为主找来的人。
方才她直奔园外头,没有在屋外就问药方的事恐怕是不想吵醒主,他误解之下语出责难,她到了园外也没解释,问明了药方之事便走了。
主这些日背地里为她筹谋不少,却从不许谁告诉她,而她今夜也不理会误解,一心为主寻药方,这两人……还真是有些像。
只不过,主已被世事磨圆了棱角,而她刀锋尚在。
月影望着暮青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最近盛京城里入夜宵禁,她进乌竹林时是独自一人,显然没乘马车出来。瑾王府在城北,甚是偏僻,盛京城大,她从内城来此走上一回已是脚力不错了,要是回去再回来,岂不是要把腿跑断
 
第八十四章 细心照料
步惜欢仍睡着,榻前香丝将尽,晨光熹微,照不见窗台三尺明净,华帐半掩,掩不住男容颜苍白憔悴。
暮青坐到榻边,见乌黑湿透的发丝挡了男半张容颜,不由伸手帮他拨开,指尖刚触及他的发丝,手腕便忽然被握住!那力道甚大,毫不似虚脱昏睡之人,暮青顿时有腕骨欲折之感,眸隐生痛色,却不为腕痛。
宫岁月磨人,怎样的艰难险境才磨练出他的自卫警觉
少女葱白如玉的手渐生紫红,却望着男半晌未动,不知望了多久,才低声道:“先服药吧。”
她的声音很低,让人想起竹林里拂过枝梢的清风,他睡梦听见,眉头舒展,手慢慢松了开。
暮青从怀里拿出玉瓶来,忍着手腕的不适倒出粒药来,巫瑾的药药粒儿都很小,方便重症昏迷的病人服用,不需水送便可服下,她不必将步惜欢扶起来便可将那药送入他口。
“服药了。”
他睡梦似乎仍能听出她的声音,听见她的话后便张嘴服了下去。
暮青见步惜欢气息平稳,便到暖阁外的灶房打了盆热水进屋,帮步惜欢将湿透的发丝松松绑好,又拿帕细细帮他擦了额上和手心里的汗。
月影煎好药后放凉了些才进了屋,一进屋便见暮青坐在榻旁,正试步惜欢的额温,见他来了便吩咐道:“我来喂,你去准备身干爽的衣衫,再备热水,待会儿我帮他擦身更衣。”
月影点头应了,把药放到桌上便出去办事,走到门口想起一事来,回身问:“那个……亵裤也要备”
暮青正扶步惜欢,听见这话回头,诧异地问:“你家主平时不穿亵裤”
“……”
“或者,他擦身时有不换亵裤的习惯”
“……”
月影像看怪胎一样地看着暮青,他总算知道月杀在她身边待了半年,为何越来越急性了——她真的有把人逼急的本事!他方才的话,本意是念着她尚未出阁,怕她羞于见男的那话儿,因此才问她要不要备亵裤,可她想哪儿去了!
月影飞快地唆了眼步惜欢,见他半倚软枕,垂首未醒,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主没醒,不然听见这话,怕是要再内伤一回。
“等着!”月影转身便出了房门,他果然干不了月杀的活儿,日后他还是奉行以前的处事之道好了,主的事儿和她的事儿,他一概不掺和,吩咐他办的事他便办,再不多嘴了。
月影走后,暖阁里便静了下来,暮青又帮步惜欢调了调姿势,但刚一扶他,她的动作便一顿,抬眼望了步惜欢一眼。男低垂着头,睡得深沉,暮青望了一会儿,默默端起了药碗。
玉碗温润,药汤清苦,少女执勺轻轻调着药汤,汤声,令人心生恍惚,好似回到西北的夜里,她大病初愈,他执勺喂药。而今西北的天已远,榻上的人已换……
药送来时就是温的,暮青却还是调了会儿,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触了触,这才送到了步惜欢唇边。
“喝药了,张嘴。”
仿佛睡梦里还听得见她的话,他微微张嘴,将药吞尽,一滴没洒。
暮青深深望了步惜欢一眼,没说破,又低头去舀碗里的药,明明刚才试过药温,她却像转眼又忘了那温度,不放心地又试了一回才送去了他唇边。
“张嘴。”
她说让他张嘴他便张,让他喝他便喝,这一碗清苦的药喂了二三十口便喂尽了,竟是一滴也没浪费。
暮青扶着步惜欢躺下,起身便出了屋。
后园里有间小灶房,通着两间暖阁,一口锅里煮着热水,一口锅还冷着。暮青便在那锅里添了水,在灶下生了火,从米缸里舀了碗米出来煮粥,她在灶下生了小火,让那锅米慢慢的煮,随后便回了屋里。
她前脚刚回屋,月影后脚便回来了,手里捧着套干净的衣衫。那衣衫虽是衣,做工却讲究,暮青翻看了一下,见那衣衫有两层,里层是素棉料,外头是云锦,对着天光细瞧,只见银纹如水雍容华贵,连条亵裤都是这般华贵。
暮青看过后不满意,道:“换了!全都换成素棉料的。”
素棉的
月影暗暗挑眉,尽管觉得素棉衣衫乃是盛京城里寻常百姓穿的,主穿着不够尊贵,但他说奉行隐卫之道便要奉行彻底,坚决不再多嘴,接过便走。
“日后你家主的衣全都备素棉的,贴身的衣裳以舒适为上,素棉吸汗透气,加层锦面儿反倒把汗给捂在身上了,尤其你家主如今病着,汗散不出去,迟早要生病。这等衣衫也就是瞧着华贵,还真不如百姓家穿的素衣。”暮青看见月影挑眉便知他心里不赞同,她向来寡言,最不喜的便是多费口舌,但月影是步惜欢的贴身侍卫,他都这等想法,可见他以前穿的都是这样的衣衫,她这才忍不住说清楚些。
月影回过身来,低头瞧了眼手捧着的华衣,搞不清楚一件衣裳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他出身穷苦人家,最知道穷苦百姓有多盼着能穿一日华衣,却从不知这素棉还是好料。主自幼进宫,宫里给备哪样的衣衫他便穿哪样的,王妃过世得早,他身边又不留女服侍,哪里会有贴心的人提醒这些穿衣之事
 
第八十五章 心悦卿兮
清粥香浓,小菜如翠,少女捧着玉碗儿,执勺慢调,容颜半低,窗外晨光明净,岁月如此静好。
她舀了勺粥,如同喂药那般低头轻抿了口,这才递给他。他半倚在榻,华袍松拢,明颜玉肌,定定望着她手中的粥碗,那虚弱的笑容让人心里莫名一揪。
暮青见他不喝,默默将粥勺收了回来,在碗里重新调了勺温热的递了过去,好似他在西北照顾她时那般。
步惜欢却没像暮青那时一般,非要自己来,她喂,他便喝。清粥小菜宫里也有,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味道,他从前在王府时也没有尝过,并非没尝过比这精细香浓的,而是没尝过这般柴香浓郁令人回味的,百姓人家所说的家常味道,大抵便是这滋味了吧
他喝得慢,哪怕病着,用膳时也有股子雍容矜贵的风华,一碗粥喝了好一阵子,待那玉碗见了底儿,他满足地笑叹:“好香。”
“香也只能中午再喝了。”暮青道,步惜欢刚醒,脾胃虚,一碗足够了。
她端着那碗便出了暖阁,身后男子望着她的背影,眸中隐见光华。
中午……
她中午还会在这儿。
暮青只出去了片刻,回来时还端着那玉碗,碗里盛着温水,坐到榻边又一勺一勺地喂步惜欢喝了些水。待他喝好,她又要起身去放碗时,他的手覆来,按住了她的手。
“好了,歇会儿吧。”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浮弱,不比用膳前好多少,正因如此,她坐在榻前没动,只是看向他。
男子定凝着她,眸中含着复杂的神色,温柔溺人,却忐忑踌躇,小心翼翼。在她面前,他从来如此忐忑,小心呵护,期许等待,但终究是错了一步,那夜她绝然离去,那背影刻在他心里,蚀骨诛心,几成心魔。他以为她此生都怪了他,再难求一心,终生相伴。未曾想她能寻来,榻前照料,悉心周到。
“青青。”他摩挲着她的手,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不知从何开口,“你……”
“为何瞒着我”暮青倒先问出了口,她指的是他不能擅动心法,动之必受然自伤的事。
自他醒来,她的态度一直很平和,此话问出口时,声音倒有些沉。
“你说呢”他问。
暮青顿时无话,她不知道,如果他问她罪犯的心理,她会说个清楚明白,若问她他的心思,她便怎么也猜不出,一想心里便一团乱麻。她从未想过,对她来说有比罪案更难解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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