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琵琶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败笔苏半城
第八十章:一片孤帆入江波
扬州,不见隋唐三千杨花纷落雨,不见烟雨画桥,不见面碗上婀娜多姿的白气升空,自战乱以来,曾经繁华无比的扬州城已经变得满目苍痍。
孤帆远影碧空而来,身后长江滚滚流,葛鹰跳下船,从二十四桥上抱刀走过,穿过瘦西湖的枯柳成行,打东关街头的青石街面一路走过,一头扎进飞絮山庄里。
纵地一跃,飞上屋顶躺下,看着天际夕阳,看着飞絮山庄的片片屋瓦,江湖是刀还是剑
葛鹰已然不知道,他只知道江湖好像已经越来越远了,但又好像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正如他的刀,依旧抱在他的怀里,以前,他有两条手臂可以紧紧抱着它,现在,他已只有一条手臂了。
飞絮山庄以前很热闹,家丁护院三千,门客一千,歌妓婢女五百,谈笑有名侠,往来常戚戚,他们来,他们留下,都因为葛鹰怀中这柄阔刀,那时,这柄阔刀背在葛天成的背上,只要它背在葛天成的背上,江南黑白两道就得仰望它。
树倒猢狲散,山鸟各自飞,葛天成这棵参天大树一倒,没了乘凉的便宜可占,他们,自然就都跑光了,跑的时候,顺便把飞絮山庄所有值钱的东西搬空,刚好可以发泄他们失去靠山的愤怒,只剩下屋瓦楼柱和锦鲤池旁的千棵柳树。
其实,若不是当时葛鹰抱着刀直愣愣地站在柳树下,也许,这些柳树也会被他们挖走。
他们开始数落葛天成的罪行,大骂葛家是无恶不作的畜牲,不仅为害乡里,也给武林中人脸上抹了黑,甚至,有些人还建议防火烧了飞絮山庄,那时,他们摇身一变,人人都变成了道貌岸然的大侠,人,发起狠来就是毒虫猛兽,也一直习惯于落井下石踩在别人的头顶上来彰显自己的高度。
葛鹰当时只抱着刀站在柳树下,一言不发,盯着他们看,任由他们搬,抢,打,骂,但已记住了他们每个人的脸。
所以后来,他亲手将他们每一个人的鲜血浇灌到怀中阔刀的锋刃上。
飞絮山庄的屋楼,现在依旧很高,但已变得空荡荡,它们往日里的威风已变成晚风,刷过每一片瓦时,然后落在屋檐的风铃上,叮叮咚咚,清脆的声音正在向葛鹰哭诉,初秋的夕阳炫丽又夺目。它,是母亲留下来的唯一。
听到风铃涤荡,躺在屋顶夕阳烘暖了的瓦片上,葛鹰突然又感觉到家的温度,正和身下的屋瓦一样金碧辉煌。
“少爷,有信来!”
山庄内,锦鲤池边,千株柳下,一个佝偻的老人正艰难地扳过他被岁月流沙压驼了的背,举头向屋顶上的葛鹰呼喊。
老狗,飞絮山庄当初唯一一个愿意留下来的人,葛鹰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下来,但却知道他为什么叫作老狗。
因为老爷当年在乞丐堆里把我捞回来的时候,说我长得像条老狗,一定会很忠心。
当时,老狗告诉葛鹰这些的时候,胸膛就如同老风箱一般一起一伏,舌头一吐一缩,气喘不停,果真如一条生病了的老狗,但他当时却笑得灿烂,裂开的嘴角就如同一个熟透了的石榴,竟然对这个名字引以为荣。
人,有时候也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可爱,尽管你说不出为什么。
所以那时候,葛鹰只好笑了笑,又多唤了两声“老狗”。
“少爷,有信,是表小姐的信!”柳树下的老狗生怕葛鹰听不见,又喊了一遍。
表妹的信葛鹰本以为信是姑苏的几个结拜兄弟送来,料想,应该是四弟举事写信来相告知而已,没想到,竟然是十五年来了无音讯的表妹。
弹身而起
第八十一章:金盔金甲少将军
月圆正好,星灿当空,寒山寺前火光冲天,千数火把举亮如灯明,阮红梅已换上一身金甲,从寒山寺内捧一面黄布旗走出,范尧扛一长竹竿紧随其后,空地上,早已摆好香桌祭案,立杆挂旗,盟誓。
这时,江面水声潺动,一叶帆船靠岸,却是葛鹰和老狗来到,葛鹰跳下船,近前笑道:“四弟盟旗何故不等等我”
阮红梅见是三哥来到,也笑着说:“并非不等三哥,只怕三哥无此志,若我自行通知,三哥碍于兄弟情分必不会拒绝,但那岂不是强人所难么。”
“自家兄弟,尽说些糊涂话,所幸我来的正是时候。”葛鹰已自行走到香案前燃香洒血。
以前和葛鹰结拜,多是因为同病相怜和秉性相投,但现在阮红梅已觉得自己无比幸运,结拜的三个哥哥都是如此仗义。
葛鹰拜完,招呼身后老狗笑道:“你也拜吧。”
老狗佝偻着身子走出,抱着水烟筒,却没有拜下去,而是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阮红梅看,开口道:“却不知拜的是什么山门”
“洪军,势同洪水般,誓要冲垮暴元的洪军。”阮红梅笑道。
“路在哪”老狗依旧紧紧盯着,双眼似毒蛇。
“在脚下,九九八十一条道,条条上刀山下火海。”阮红梅一脸坚定。
“血呢”老狗把烟筒放到地面,单手撑着。
“兄弟情,手足血,一碗热肠刨胸膛,天下愿,百姓血,故乡情,妻儿血,赤子心,头颅血,万万里长江情,涛涛浪潮黄河血,刀山火海不皱眉,十里明月清风不须归!”阮红梅大吼出口。
“山在哪”老狗也大吼出口。
“东边日出西边雨,上有苍天下有路。”阮红梅指天而言。
老狗点了点头,拜了下去,燃香盟誓,问答之间,他已知晓了洪军的规矩。
待老狗拜完,老驴从寒山寺内走出,看着香案旁一身金甲的阮红梅,笑道:“方才见少将军领众英雄祭旗,言辞豪壮,却未言及洪军蓝图,老道现在斗胆问一句,少将军志在何处”
阮红梅眉头紧皱,思索一番,向老驴抱拳,开口道:“东有郭子兴,西有彭莹玉、徐寿辉,北有刘福通,我们处于南位,近有张士诚、方国珍,此为两头饿狼,须小心提防,西、北两头猛虎原为我洪军旧将,不足为虑,东面的郭子兴素以仁义自称,此等道貌岸然之辈亦不足挂齿。当前,张士诚据有常州、长兴、江阴、常熟四处江南最为富庶之地,最为得势,那老贼脱脱若要出兵,必先攻打张士诚,一年以来,你我众人躲在这寒山寺,常闻老贼派兵搜捕,好在江南兵乱,老贼寻不到,他也必定知道我等躲在江南,所以,这也会是他兵发江南的原因之一。晚辈认为,如今我洪军只需秣马厉兵,造船制箭,以逸待劳,同时提防张士诚与方国珍,那脱脱老贼自会前来。”
老驴抚须略微点头,笑道:“少将军颇有见地,不过,少将军若想与天下英雄争一雌雄,当务之急乃是去拜请我那老友刘伯温前来相助。”
“我有前辈足矣。”阮红梅笑道。
“非也非也,老道性喜山水,天下自乱我自逍遥,这是老道为什么不与少将军一起祭旗入军的原因,老道明日便要动身前往滇南游历,所以,有负少将军厚望。”老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三个锦囊一封信,递到阮红梅身前,接着说道:“老道当年与两位兄弟蒙难,幸得乃父相助,如今,两位义弟因与少将军意气相投,助少将军报仇,老道并非绝情寡义之人,这三个锦囊,关键时刻可救少将军于水火,少将军可在生死攸关无路可走时打开其中一个锦囊,自有老道妙计,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囊中计无效。”
又指着那封信说道:“另外,此信乃是老道亲笔所书,少将军可凭此信去请那刘伯温,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全看少将军造化,言尽于此,老道这便要去追逐平生道愿,就
第八十二章:五鬼运棺明月当空
诸事安排完毕,众人散去,各司其职,明月姐妹领着人马进城找事先安插的眼线,准备造船制箭的诸事,其余汉子进了船舱休息,热热闹闹的寒山寺又变得安安静静,方圆百里不见灯火。
此刻,夜已深了,皓月当空。
古啸京等人已进殿内睡觉,阮红梅明日要赶早奔赴青田,拜请刘伯温相助,但此刻却无半点睡意,眼见月色撩人,心血来潮,纵身飞上屋顶,躺在屋瓦上,静静地看着满天繁星共月明。
刚躺下没一会儿,婉儿提着两坛酒,也飞了上来,走到阮红梅身边,将酒递给阮红梅后,安安静静坐着,显得闷闷不乐。
阮红梅接过酒坛,看着闷闷不乐的婉儿,笑道:“婉儿莫非在责怪我并未给你要职”
“阿哥不要说笑,婉儿一介女流,又哪里是什么贪图虚名的人,只是再有些时日就是阿爹阿妈的忌日了,我想回猎户村拜祭。”婉儿没有哭,但声音已经哽咽。
阮红梅这才知道,原来婉儿是想家了,听着婉儿哽咽之声,突然心底也在泛酸,为自己这个妹妹难过,婉儿说白了也就只是个十六七的女孩而已,但生活已经给了她太多苦难,而且,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阮红梅心中只觉满满的愧疚感。
“对不起。”阮红梅轻声而言,抓起酒坛猛灌一口,再次开口:“婉儿可知,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前朝亦有女中豪杰梁红玉,巾帼不让须眉,我当然不愿意你涉险江湖和战场,但也不愿你妄自菲薄。待明日我去拜访那刘伯温回来之后,便带你回猎户村祭拜义父义母,然后你就在猎户村安心等我吧,我一定会带领洪军杀到大都,砍下南山放鹤那个老贼的头颅,提来见义父坟前拜祭,我发誓!”
婉儿突然灿烂一笑,开口道:“阿哥,我不怪你,我也相信你,我先去睡了。”起身跳下屋顶。
阮红梅看着婉儿如此,暗叹一口气,他看得出婉儿在故装坚强,但又能怎样呢,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早壮大洪军,报仇雪恨,一时半会想要婉儿走出那些痛苦的心境,想来是不可能了。
甩头把这些情绪暂放一旁,一边饮酒,一边看着月空,阮红梅突然觉得今夜的月亮特别圆,也许是月中的原因。
突然,明月最明处,罩上一层黑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正向自己飞来。
竟然是五个黑影抬着一具棺材在半空中快速飞来,一看这诡异的样子,就知道来者不善,阮红梅抓住墨麟宝剑,弹起身子站直。
这时,五个黑衣人抬着棺材也已落到屋顶上,轻飘飘的,竟然没有压碎屋瓦,就只像一阵轻风一般。
个个都是轻功绝顶的好手,阮红梅握紧手中宝剑,心中暗暗提防,紧紧盯着缓缓打开的棺材盖。冷声发问:“诸位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五个黑衣人虽然身穿黑子蒙面,但隆起的胸脯已经表明了她们尽是女子,就那样沉默着分立棺材两旁一声不响,如同五具行尸,棺材盖打开滑到一旁,漆黑如墨的大棺材中飞出一个红衣女子,面纱蒙着面。
此刻,佛殿里休息的古啸京和婉儿等人已然被屋顶的动静弄醒,抄起各自的武器,纷纷走出院中,盯着屋顶,只待阮红梅一声令下。
“哈哈哈,少将军不必多加提防,也不必杯弓蛇影,我是鬼门的第一阎罗,到此只想和少将军谈一笔买卖。”那红衣女子落到棺材盖上笑道。
鬼门自阮红梅出入江湖以来,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门派教阁,再看这等五人抬棺蒙面藏头露尾的作派,就知道并非什么等闲之辈,而且,这女子开口就是“少将军”,竟然是知道阮红梅身份,必定是有备而来。
阮红梅又暗暗提了几分警慎,问道:“我从未听过什么鬼门魔门,地下阎王爷的黑白无常倒是常有听说,这地上的阎罗倒是第一次见,我与贵门素无瓜葛,不知诸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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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国师求雪大都苍苍
元大都,天下兵马大元帅,丞相脱脱自从接了元惠帝的御旨,心怀鬼胎,拖了半月依旧迟迟不肯发兵。
眼看已经入冬,是夜,被天下各地暴民造反消息弄得心烦意乱的元惠帝,把自己关在宫内那间朱漆琳琅的御书房里,向烛光阴影处招了招手,瞬时,一个黑衣剑士从阴影处走出,跪倒书岸前。
元惠帝从书案上取过一支鎏金狼毫,在洁白如玉的宣纸上奋笔疾书,扬扬洒洒写满了字,然后将那张纸揉作一团,抛到黑子剑士身前,冷冷开口:“将此信送到白羽将军帖儿木可手中。”
次日早朝,天下兵马右路大将军帖儿木可率头,国师南山放鹤附和,半朝文武,纷纷表愿欲争随丞相脱脱出兵讨贼平乱,以分君父之忧,一个个皆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争执不休,谁也不让谁。
元惠帝心中早有成竹,看着争执不休的文武大臣,又瞥眼去看惊愕不已的丞相脱脱,心头暗暗冷笑。
大臣们依旧在争执,元惠帝眼看时机已差不多,故作两声咳嗽清嗓,开口道:“至正以来,天下已三年无雪,导致这天下虫灾旱灾以及瘟疫横行,好不容易,今岁下雨,不曾想,竟连续百日,导致水灾泛滥,近些日子,各地又纷纷传来民乱战报。朕日思夜想,觉得这是上苍责怪朕颁布‘至正条格’,逆天而为,所以降下惩罚,所以,朕本应该御驾亲征以赎己罪。”
说到这里时,就停下不再说了,他说得巧妙,看似在责怪自己,实际上句句都在数落脱脱的不是,大元朝文武百官又有谁不知道‘至正条格’是脱脱力主颁布施行的呢,元惠帝这般一说,相当于在要挟催促脱脱赶紧发兵平乱。
脱脱是聪明人,哪里会听不出其中意味,他虽手握天下兵马大权,但是,君是君,臣是臣,脱脱有权而无反心,始终不敢逾越大统,所以此刻,并不顶撞元惠,正要上前自述己罪。
他的乘龙快婿木华靖已抢先跪倒,道:“陛下明鉴,民乱多灾乃天之过,并非天子有失,至于下雪这等事情,全看上苍喜怒哀乐,陛下可静待,若十日内有雪下之,则说明天子无罪,陛下可安心,丞相自当立即出兵江南,为陛下安邦定国,若果真无雪,陛下再御驾亲征也不迟。”
“放肆!天子殿上,岂容你一小小将军口出厥词,妄断圣意!”元惠帝身旁躬身的太监李光瞬间指着木华靖破口大骂。
他是元惠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太监,脱脱虽然只手遮天,但实际上,元惠帝并不是一个傀儡皇帝,天下兵马实则有一半掌握在元惠自己手中,帝王的手段,又岂能如此简单。
所以李光有持无恐,并不忌惮脱脱,更何况是脱脱的女婿。骂完方才那一句,又想再次出口,被元惠帝狠狠地剐了一眼,这才识趣地闭上了嘴。
朝堂之上,哪有太监插嘴的地,元惠方才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元惠帝对木华靖说的“下雪”之事,心头没底,摇摇地看了一眼已退到殿柱旁恭身站着的国师南山放鹤,见到南山放鹤对自己点了点头,元惠这才开口道:“木华靖所言在理,准奏,十日为期,若下了雪,丞相定要当即出兵,如若不然,便是逆天而为,大逆不道,罪在欺天!”
脱脱阴阴一笑,大都如今干燥无比的鬼天气,不用想也是如往年一样的无雪年,怎么可能会下雪,木华靖此计虽然卑鄙,但却解了自己眼前之困,脱脱走出跪禀:“谨遵圣意!”
散朝之后,元惠帝在御书房立马叫人召见国师南山放鹤,南山放鹤才刚走进御书房的门槛,就被元惠冲过来一把拉住衣袖,开口道:“国师素有通天之能,又精通神鬼之术,请国师救我!”已把“朕”变作了“我”。
南山放鹤掐指一算,不一会儿,开口笑道:“陛下大可放心,臣今夜设坛,保准能为陛下求来满城皑皑!”
入夜子时,南山放鹤一身白色道袍,在宫中祈灵坛前,设坛燃香求雪,手持一把紫金耀月宝剑,口中念念有词,踩着奇奇怪怪的步子,不一会儿,一剑劈开活羊头颅,洒羊血与坛,念道:“天苍苍,地阔阔,九州神灵跪苍天,九羊九牛归一剑,求乞瑞雪兆丰年,疾!”
咬破指头,血抹宝剑锋背,飞天一剑,血红剑光如冲天烟火,刺到漫漫漆黑苍穹中。
南山放鹤落地笑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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