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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与这几处公家建筑隔湖相对的有三座庙宇,其一就是祆教庙了,庙远处是座佛寺,再远处是个道观,和占地颇广的佛寺较之,道观与祆教庙都要小得多。

    湖边风冷,东苑城的居民大多衣食不继,没谁有闲情玩景,湖是定西王的私产,禁止捕捞,也没人来打鱼,两岸的人不多。远处的佛寺、道观已经大门紧闭,传出沉浑的钟声,也不知是到了晚饭的时间,还是僧道们要作晚课了。祆教庙外却很喧哗,人头涌动,聚了三四百人。

    莘迩装作游赏湖景,顺着岸边的残枝败柳,慢慢地到了祆教庙外,把缰绳系在树上,留坐骑於较远地,踱步近前。庙门朝阳向东,聚围在外的数百人多是唐人,也有西域胡。

    粗略算来,从到谷阴城外起,到现下至,莘迩看到的西域胡人已不下数十了。他不由心道:“说起来地偏西北,不过也正是因了地在西北,只从族类来看,可比盛世的长安了。”

    人们都在低声的交谈,没人注意到莘迩。

    莘迩侧耳听了会儿,心道:“原来他们要举行祭礼。”微微欢喜,他略知祆教的祭祀规矩,想道,“祆教除信徒的每日祈祷外,每月上旬都有一次较大规模的集体祭祀,今天正是他们本月的祀日么这样的话,郭奣肯定参加。”

    祆教的徒众多穿白色的衣服,代表神,或穿红色的,代表火,在场的人泰半皆著红白两色衣。莘迩的长袍是黑色的,很快有几个外围的教徒看到了他,一人问道:“你来观礼的么”

    莘迩应道:“是。”

    他虽还戴着面巾,和他说话的那人也能看出不认识他,又问道:“从中城来的”

    “从唐兴郡来的,来王都置办些货物,因知贵教今日祀天,特地赶来。”

    “唐兴郡啊,没去过。谁给你说的我们今日祀天已经祀过了,今天是成年礼。”

    祆教的“神术”很出名,每有活动,必有此类表演,很多的非信徒会来看,这也是他们吸纳新徒众的一个方式,故而这信徒并不疑莘




第十一章 蛇矮心念壮 小小乐不央
    “我姓辛,萨宝可以借一步说话么”莘迩把郭奣引到自己坐骑的旁边,不紧不慢地解开了缰绳,然后才将信取出,递给他,说道,“这是我主上给你的信,请在这里看完,给我一个答复。”

    郭奣满怀疑窦,拆信去看,看没两行,神色微变,抬眼说道:“你是”

    “请把信看完。”

    莘迩目光明亮,语调从容,使郭奣不由自主的听从。莘迩抓缰按刀,视线片刻不离他,密切关注他的神情变化,等他看完了,问道:“我主上说的事情,萨宝以为可行么”

    “自当遵从!”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出乎了莘迩的意料,之前设想的言辞应对完全用不上了。

    可从他的表情、动作没有看出不对的地方,莘迩便说道:“既然如此,用事前我主上会再遣人来与你联系,也许不是我,请萨宝定个沟通的暗号。”

    郭奣说道:“来我庙中,对麻葛说出当天的曜日就行了。我会交代麻葛,叫他立即通知我。”

    “曜日”

    “你不知我教的曜日么”郭奣给他解释,说道,“很简单的。日、月与火、水、木、金、土五星为七曜,今天是木曜日,明天是金曜日,七天为一周,继而轮替。”顿了顿,又道,“绝不会有人无故与我庙麻葛说起当天曜日的,此法最为可靠。”

    莘迩心道:“七曜日出自於祆教的么”以前他对此不知,不过这点无关紧要,默默记住七曜的顺序,他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定下了。”

    郭奣见他不知七曜,反倒担心起来,问道:“你知道在哪里找麻葛么”

    麻葛是个西域人名,据说是祆教创始人查拉图斯特拉的随从,后来演变成了祆教的祭司称呼。莘迩对这点还是知道的,他说道:“你说的便是贵教专门看护圣火,不使熄灭的祭司吧”

    郭奣说道:“不错。”他个矮,近处看莘迩得仰脸,撤了半步,邀请道,“辛君大老远地跑一趟,路上辛苦,今晚就别走了,来舍间小饮几杯。我刚得了两瓶上好的葡萄酒,请尊下尝尝。”

    莘迩想起了那个儿子成年的西域粟特人,心道:“这葡萄酒来自於他吧”事情已经办成,王都险地,他当然不会多留,婉拒不去,与郭奣对揖而别。

    郭奣站在树下,看着他远去。他的那几个随从聚过来,问道:“那人是谁找萨宝何事”这几人都是郭奣的亲信,他笑道:“咱们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郭奣见随从们居然个个茫然,怫然不快,说道:“数月前从河中捞起的神玺,你们忘了么”

    几个月前,东苑城的祆教徒在河边捕鱼,捞出了块白洁如玉的石头,其上有几条深红色的纹理横错,隐隐组成了一个火焰的形状,教徒们觉得稀罕,献给了郭奣。郭奣见之狂喜,对左右说道:“这是至高神赐的神玺啊!”左右当时皆以为然。

    这会儿听郭奣又再提起,左右俱道:“虽得神玺,奈何主城兵众,只靠我教徒众怕难成事。”

    “所以我说机会来了。”郭奣晃晃手中的信,笑道,“令狐奉不知怎的哄住了几个胡人部落,贼心不死,大举集合旧部,想要再行篡逆,邀我内应。”

    “啊萨宝答应了么”

    “为何要拒绝等令狐奉领兵到了,我开城门迎他进来,等他叔侄两败俱伤,我就发动宫内的我教徒众,咱们也在外动手,把他俩一起杀了。这定西国不就是我祆教的天下了么”郭奣得意洋洋地说道。

    左右皆是喜悦,都道:“正是!”伏拜郭奣,“萨宝有阿胡拉马兹达的爱佑,一定可以带领我教战胜叔侄相残的恶,使定西国成为至善的国度!”

    他们虔敬胡天神,受惑於郭奣的神术,对他的话向来深信盲从。

    郭奣小小的个子,按剑傲立在湖边树下,伏倒众人的身前,顾盼张望,颇有睥睨之态。

    此前他自降身份,委委屈屈地为令狐奉马前走,是为了扩大马兹达教的势力,数月前得了“神玺”,渐而滋生野心。

    本就羡慕粟特胡商给他讲述的马兹达教在西域诸国的威风,甚多国主信教,萨宝一呼万诺,乃至国主本身就是教主的,他因此夜夜观玺思量,为何陇域就不能也这样成为的国度凭什么他就不能像西域的“王中之王、诸国之王”大流士一世一样,靠阿胡拉马兹达的保佑,成为陇域的国王唐室东播,彼等占据了北方、关中的胡夷都能称王作帝,至高神的子民们为何不能!

    夜色深了,莘迩从城中出去,快马加鞭,走了一程,寻个树掩的凹地歇息半宿,天刚擦亮,他乘骑继行。没有直接回漠北,他要先去问问刘老人和他的孙女愿不愿跟他同走。

    原路折返,过了午时不久,孤零零的茅舍已近。

    阳光不热,温和地映在脸上,洒於远近的树草田间,遥遥看见从村落里升起的烟气,那不是炊烟,已过了平民一日两餐中的朝食,想来是在焚烧扫积的落叶。

    给令狐奉这个国内头号逆党作内应一事的危险性和郭奣爽快答应、半点犹豫也无的态度,结合在一起,让莘迩觉得很矛盾,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不能继续探问,以化解疑惑,谁知道郭奣是不是在使“缓兵之计”,暂先把他稳住,然后擒下献给定西王呢所以他只有匆匆离开。而今回想,他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得心道:“要么他是在和我虚与委蛇,要么他就和令狐奉相似,胆大包天,富贵险中求。”决定等回到漠中,把实情客观地复原给令狐奉,由他自己去判断郭奣可信不可信罢。毕竟,他与郭奣较为熟悉,可能更知道此人的性格。

    犬吠声打破了冬阳下乡村野外的宁静气氛。

    和犬吠一块儿传到的还有男人的喝骂声、笑声和反抗的叫喊声。声音从茅舍方向来。

    莘迩回神瞭望,瞧见几个人影在茅舍前晃动。

    他心头一紧,急忙催马疾行,驰到近处,看得真切:一个少女趴在门口,哭嚷着用力拽住门框,两个短袍皮裤的壮汉嘻笑着把她往外扯,另一个同样打扮的人提刀在手,骂骂咧咧地用刀背猛打紧抱着他双腿的刘老人,一条黄狗张牙舞爪地在边儿撕咬老人的胳膊。

    莘迩打马奔到茅舍前,当即判断出,眼前的态势不是用言语就能喝止的,干脆不必废话,弓箭已经取出在手。

    他一边嘘马兜转田上,盘回不停,一边张弓搭箭,冷静引射;前矢方去,后箭紧跟,先射死了那条恶狗,继之没等那三个壮汉作出反应,箭矢早分别中了他们,两个中身,一个中颈。

    中颈的那个栽倒地上,捂住伤处,但血如泉涌,又怎能捂得住,他惊恐嘶叫。余下两个,被刘老人抱住腿的站不稳当,顿时也摔倒地上,刘老人抢下他的刀;最后一人伤得不重,松开少女的头发,抽刀乱舞,呐喊着朝莘迩冲来。莘迩一箭中其额头,那人瞪眼倒下。

    莘迩并不揽骑,收起弓箭,取出直刀,在三人的左右扬尘踏行,问刘老人:“哪个是坞主”

    不用想,这几个壮汉定是刘老人说的那个坞壁的人,来抢他孙女的。

    刘老人左眼乌青,嘴角流血,遍体都是挂碰出来的血丝和被打出来的黑青,他丢下抢到的



第十二章 援手产成就 从兹觉我存
    照顾刘壮和少女刘乐的身体承受能力,回胡中的路走得比较慢,第六天头上莘迩领着他俩到了猪野泽畔的绿洲。荒漠中有片这么大的湖,刘乐惊讶不已。

    贺干部中,赤娄丹部烧杀抢掠留下的痕迹犹存。刘壮问起,莘迩不想吓着刘乐,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跟着令狐奉做下了夜擒秃连赤奴的大事,莘迩等人如今在胡中的知名度很高,胡人小率们大多认识他,瞧见他回来,有那拍马逢迎的便去报知令狐奉。

    令狐奉闻讯,欢欣得紧,亲自出迎。

    他的欢欣是发自内心。莘迩、曹斐、傅乔三人奉令出外,在他身边只剩下了贾珍可用,且不说贾珍整日间阴沉沉的,没法儿使派作事,就算能用他办事,偌大胡部里头,除了妻与子女,只他两个唐人,没个知心有力的,即使胆大如他,自诩手腕非凡,也难免发虚。

    他与赤奴父子和贺昌兴的关系,正所谓麻杆打狼两头怕,谁知道哪天贺昌兴、赤奴及觉虔会达成和解,转脸把他砍了呢不可不虑。

    “阿瓜!你回来了。”大老远的,令狐奉就伸出了手,快步迎上莘迩,把住了他的手臂,笑道,“古人云‘一日三秋’,诚不我欺!哎呀,你们走的这些天啊,我觉都睡不踏实。做梦都他娘的是老曹和你啊!”瞧见了刘壮和刘乐,眼珠在刘乐身上提溜几圈,问道,“这两个是”

    “小臣到王都左近后,夜晚没有宿处,是这位刘翁借宿於我。这是他的孙女。他祖孙俩独居田头,日子难过,小臣回来时,便捎上了他俩一道,充个从仆。”莘迩对刘壮祖孙俩说道,“此是我的主上,你俩行礼来见。”

    本意来讲,莘迩把刘壮当朋友的,然时下尊卑有别,士与民的界限分明,莘家大小是个士族,他如以友相待刘壮,只会引起别人的诧异和不解,所以干脆这么对令狐奉解释。

    令狐奉收回落在刘乐身上的目光,胡乱点头,对下拜的祖孙俩说道:“起来吧。”拉着莘迩往不远处的大率帐走,边走边问道,“事情办成了”

    莘迩答道:“看起来是办成了。”

    “怎么叫看起来”

    等到了帐中,莘迩把见郭奣的经过细细道了一遍,又说了自己的疑惑。

    令狐奉摸着须髯,歪着脑袋寻思了下,说道:“是有点可疑。这个神汉,往日我与他见时,装神弄鬼,满口阿胡拉,……还是阿拉胡”

    “阿胡拉。”

    “对,阿胡拉,还有什么马。”

    “阿胡拉马兹达,他们天神的名字。”

    令狐奉拍手赞道:“你去趟王都,倒把他们摸得明白。……我是不懂,什么善神,又什么恶神,乱七八糟。那时我也没兴趣听他讲这些胡言乱语,统统敷衍罢了,现下他这般反应,倒是委实搞不准他的心思。罢了,待举事时,我再遣人去试试这神汉,便知虚实。”他心道,“狗崽子坐享其成,连王都都没出过,便是没有内应,不过多死点兵士,老子一样攻下谷阴!”

    定西王令狐邕没有打过仗。令狐奉却是东讨西征,与东边的秦国打过摩擦仗,统兵抢掠过东南边的小国冉兴,镇压过陇西夷人的叛乱,很有军事经验。

    莘迩应道:“是。”问道,“曹校尉和傅大夫有消息么”

    “老傅路远,老曹要见的人多,回来估计要月底或下月了。”

    “赤奴父子可有异动”

    令狐奉不能把这几天的发憷表现出来,满不在乎地说道:“受擒老狗,能翻出什么浪来老老实实的在帐里待着呢。没我的命令,他连帐门都出不了!至於秃连觉虔,小狗崽子,早前对我龇牙咧嘴,现也服服帖帖。”

    赤奴那段,莘迩相信,觉虔那段,有点怀疑他在吹牛,姑且信之,说道:“如此,小臣就放心了。”想再问问贾珍,没能问出口。

    令狐奉朝外头喝了一声,问道:“带来了么”

    帐外一人用生硬的唐语应道:“带来了。”

    令狐奉对莘迩说道:“这俩月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候我回到王都,登上大位,高官厚赏,田客奴仆,一个不会少你的。且下将就将就,凑合先用着。”

    莘迩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应道:“为主上尽忠是小臣的职分,何求赏赐!”

    令狐奉心道:“傅乔那老东西,早生离心!老曹这矮冬瓜,沉不住气,碰到点困难就大呼小叫,垂头丧气;贾珍见天阴森森的,我都懒得理他;只有阿瓜,忠心耿耿,足智多谋,稳重可靠,办事得力。”越看莘迩越顺眼,很称自己的意,又想道,“危难才见忠臣啊!”再次决定,“以前被小人蒙蔽,未识良才,不够重视他,大大的失误,以后要大大补偿!”

    令狐奉亲热地说道:“一来一回十几天,你必然累坏了,今天不说了,你回帐好好歇息。”

    莘迩着实不惯他的款款深深,心道:“上次他体贴小意时,意在利用曹斐试探他舅,这会儿怎么又殷勤起来了”忐忑不安,应道,“谨遵主上教令。”

    出了帐篷,莘迩看见外头站了四个胡人奴婢,三个男的,一个女的。

    奴婢边儿上立着一个赤娄丹部的小率,莘迩认识,叫秃连樊,是秃连赤奴那两个叛变的亲信之一。秃连樊卑躬屈膝,媚笑着说道:“大人请看,可还满意么”

    莘迩明白了令狐奉适才“且下将就将就”的意思,说的定是这几个胡人奴婢。

    奴婢们低眉耷眼,模样恭顺,三个男的皆壮年,女的二十上下。

    秃连樊掰开男子们的嘴,给莘迩看牙口,拿小棍敲击,说道:“小人精心选出来的!瞧这牙口,结实得很!都听得懂唐话,保证健壮!一点儿病没有。”

    验完男子们,秃连樊掀开女子的衣袍,露出她的身体,说道:“这个贱奴年纪是大了点,胜在身段不错;十三四的也有,只是不会唐话。”探看莘迩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要是不满意,小人就从部落里选两个。”部落里选的话,就不是奴隶,而是部中的族人了。

    天气寒冷,女子露出的皮肤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冷颤不止,却不敢动,任由衣袍外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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