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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宋闳同意宋方的判断,说道:“莘幼著前时放督府狱囚还家团聚的事,你听说了么”

    “没有。”

    宋闳在都城的耳目众多,大小官廨的任何风吹草动,他很快就能得知。

    当下,他把莘迩把囚徒归家的那件事,细细地说给了宋方。

    宋方一眼看透了莘迩的用心,冷笑说道:“释囚归家团聚。好啊,好啊,莘阿瓜好一手的收买人心啊!”

    他寻思说道,“他这是罔顾国法,阿父,咱们能不能……”想要借此治罪莘迩,旋即自我否定,说道,“不成,不能这么做。中宫信任他,这么点小事,打不倒他。”又道,“不但打不倒他,咱们如上书弹劾,还势会致使军中的吏员们对咱们心生不满,反叫他越加能得军心了!”

    咀嚼品味此事,对莘迩,宋方愈发重视。

    明明干了违反法律的事,可迫於时下的情势,却叫敌人没办法打击。

    宋方从莘迩的此举,联想到了王都的军权,沉思地说道:“阿父,现下王都的禁军,主要掌控在莘迩、麴爽、曹斐三人手中。曹斐贪财无谋;麴爽将门之种,无尺寸之功,而不辞氾宽的奏请,接受朝廷封侯,不识进退,短视之辈,此两人皆不足为虑。

    “於下观之,莘迩非只是得中宫信任,这个人亦小有心机权谋。阿父,需得早除!”

    莘迩极有可能会成为宋家以后的劲敌,对这一点,宋闳远比宋方要发现得早,他蹙眉说道:“奈何如你所言,他现有宠眷,而我家今又遇难,势不如昔,恐不易卒除。”

    宋方蔑视地说道:“今主,孺子也;中宫,妇人也。孺子妇人,懂得甚么只要阿父有心,除一莘迩,有何难哉!”

    瞧宋方一副自信的模样,宋闳问道:“你可是已有办法了”

    宋方多智,倏忽间确是已经想到了收拾莘迩的办法,他说道:“自是已有。”

    宋闳问道:“你有何策”

    宋方瞪着宋闳,看了好一会儿。

    “你看我作甚”

    “阿父,你不是叫我不要生事么怎么这会儿又冲我问起策来了”

    宋闳紫胀了脸,怒道:“阿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置气”

    宋方哼了声,心道:“骂人的时候叫我黄奴,用我的时候叫我阿奴!”

    “黄奴”是他的小名,“阿奴”是长辈对晚辈的昵称。两者含义不同。

    宋方腹诽两句,说道:“莘迩滑不留手,建康郡人誉他清廉,举人任事,亦不徇私,从公务上找他毛病,不好找。惟今之计,可从两面下手。”

    “哪两面”

    “麴爽短视自傲,自以为是大王外家,我料他定然不悦见王都禁军的兵权,被莘迩分占,可寻隙挑他与莘迩相斗;张家深恨莘迩,张道将年少轻狂,亦可用之!

    “此外面之策。”

    “内面是何”

    “内面者,虽然不好从莘迩身上找错处,但他府中、帐下的吏员众多,其中定有能被我家收买的。咱们可以从这些人中,仔细择选,挑出一二,充作眼线。我就不信莘迩表里如一,假以时日,放足耐心,早晚能够寻到他的把柄!此为内面。”

    宋闳沉吟多时,说道:“黄奴,你这两策都不错。”

    “此事不用劳动阿父,由我来办便是。”

    “不要急。且等一等。”

    “还等什么”

    “氾治中亦奏请朝中给莘迩封侯,且等看他如何回应,再行事不晚。”

    “阿父此话何意”

    “他如不肯接受封侯,说明此人谨慎明智,你的此两策就要缓行,以免打草惊蛇。他如与麴中尉一样,接受了封侯,说明此人仅是有些下智,你的此两策就可马上着手。”

    宋方撇了撇嘴,口上应诺,心中想道:“阿父畏手畏脚,做事太不爽快!算了,为免他再训我,我且答应,给他省些唾沫!不管莘阿瓜会否接受封侯,这两策,我反正都是一定要行的!”

    宋闳训他“空费口舌”,他回敬一个“省些唾沫”。

    叔侄两人,也是有趣。

    当晚,宋方在宋闳就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门外来了一人,是氾宽家的子弟,呈上氾宽的手书一封。

    宋闳打开观看,信中写的是,氾宽邀请宋闳、宋方於明日到他家中清谈,并提到张浑、张道将父子也会去,并有王都名士数人,高僧两个。

    宋闳嘿然,心道:“邀我又邀张浑,老氾啊老氾,你是真想要做一做这个‘主人家’么”

    氾宽是要做“主人家”,还是想出头团结阀族,“共应时艰”,那是他的心思,外人不知。宋闳都搞不清楚,莘迩当然也不会知。这日莘迩休沐,下午,他家门外也来了一人。




第二十五章 僧人抗天子 择官选道智
    来的这人光头缁衣,乃是道智。

    莘迩月余前,就让羊馥遣人去建康,把道智给请到王都。

    道智这个和尚是真心向佛的,与那些“营求孜孜,无暂宁息”,聚敛无度的贪财僧人截然不同。羊馥的人到了建康郡后,遍寻他不着,最后在郡外山中的石洞里找到了他,他正在枯坐参禅,已是入定十余日。将之唤醒以后,诉说来意。道智欣然应命,遂赴王都,今日才到。

    轮值宿卫的兵士报与宅内,莘迩闻知,即叫他入见。

    厢房中,见到道智。

    道智一身黑衣,脚上草鞋,衣衫单薄,远道冒雪而至,酷寒的天气冻得他嘴唇发紫。

    在他行礼之时,莘迩看到他双手红肿,结了好几个冻疮。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大和尚,太清苦了吧”莘迩说着,召门外的侍婢,吩咐取热水、热汤过来,让道智暖暖手脚、肠胃。

    道智下拜说道:“入秋以后,贫道就避开尘俗,与弟子数人,去了山中悟禅。将军使者到时,贫道竟不能即时领命,延宕至今,才得拜见尊颜。”

    “贫道”云云,这个自称,现下不仅道士用,和尚也用。

    原因是:佛教进入中土后,最初就是被当做道术的一种而被时人接受的,绝大部分的人并不知道佛教的典籍经义,在他们眼中,佛教与太平道、五斗米道、李氏道等等并无二样,认为佛教只是诸道之一,那时的西域僧人们为了打入民间,於是也就顺水推舟,索性自称“贫道”。

    虽说发展到现下,士大夫们已明白了佛教与道教的不同,但一来旧称难改,二来,现今玄学大昌,高僧们也想借此势头,进一步地发展本教,故而,时今的僧人依旧以此二字自称。

    婢女端上了热水、热汤。

    道智推辞,不敢在莘迩面前洗手泡脚,只把热水饮了几碗。

    水到肠中,热气外散,顿时暖和了许多。

    莘迩和颜悦色地与道智闲谈了一会儿。

    道智先是哀悼令狐奉的过世,哀戚满面地说他出山之后,才闻知了此事,在来王都的路上,他虔诚地给令狐奉念了许多的经文,希望令狐奉能够得入西天极乐。

    然后,道智又恭喜莘迩,祝贺他入朝升官,得掌朝政大权。

    必不可少的寒暄过了,礼数已足,道智说道:“将军今显贵朝中,日理万机,贫道世外愚人,敢问之,不知将军为何却遣贵使,召贫道入都”

    “咱俩上次见面,谈的东西你还记得么”

    “将军对贫道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又对贫道说‘佛祖是坨臭狗屎’。将军的这两句话,禅意精深,微言大义,贫道自是记得。”

    莘迩授对道智说的这两句话,目的是不肯支持他开山造佛像,道智当时不知该怎么回嘴,后来他反复思考,已经想到了反驳的言辞,奈何之后的数次求见,都被莘迩拒之门外。

    此时听莘迩主动提到此处,道智精神陡振,正待要把想好的说辞道出,闻得莘迩长叹一声,说道:“哪里敢说‘精深’不过是邯郸学步,学的别人言论。那日智师走后,我夜半不眠,思来想去,再三琢磨,深觉自己见识浅薄,是在班门弄斧,贻笑方家了!”

    “……”

    道智到嘴边的说辞,一下被莘迩堵了回去,他没有急智,无言以对。

    莘迩不管他的心思,自说自话,诚恳地看着道智,说道:“智师,你不辞奔波劳累,一心光大我佛,虔心可敬!我是很想帮你的。只是,指望朝廷出钱,相助智师凿窟塑佛这件事,眼下恐怕还是不行。”

    在法号中一字的后边加“师”,是对高僧的尊称。

    道智受宠若惊,连道不敢当,心中欢喜,想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将军的态度忽然改变,想来定是那晚受到了我佛的启迪。”问道,“敢问将军,为何不行”

    “国家财库都大农、牧府的掌下,我仅区区武职,资历低微,递不上话。”

    道智说道:“不需国家出钱也可,只要将军肯出面号召,以将军之威德,国中士民必然踊跃捐资,凿山之费,何愁不得”

    “是,是,你说的是个办法。不过,我请智师来都,是为了另外一事。这件事如果办成,不仅对智师造佛的宏愿,乃至对光大我佛,也都是极有益处的!”

    “敢问将军是何事”

    “我闻朝中於前些年设了一个‘僧司’,以专理佛事。智师可有闻之”

    佛家入中土是在秦朝后叶,早期,僧侣稀少,秦室以鸿胪寺兼管之,——佛教寺院的“寺”字就是由此而来。成朝继之。到了本朝,迁鼎江左以后,江左佛教昌盛,朝廷由是不再以鸿胪寺兼领,而是专门设置了一个管理僧事的机构,便是“僧司”。

    这个僧司,即后世僧官制度的滥觞。

    道智说道:“贫道曾有闻听。”

    “江左固然名僧辈出,信徒众多。

    “我定西比邻西域,凡是来入中土的西域僧侣,必先到我定西,高僧大德亦不乏也,又有如智师者,论及禅功,何尝不如西域胡僧且我定西的信男信女也有不少。

    “智师,我想在我定西的朝中亦设立一个类似僧司的官廨,欲屈智师职掌,智师意下何如”

    道智呆了一呆,怎么也想不到,莘迩这次找他来都,是打算设立僧司,给他任官。

    他面现难色,说道:“将军意设僧司,当然是很好的,唯是贫道自少出家,不谙尘事,清心寡欲,亦无意名禄,职掌一任,贫道恐非其人。”

    莘迩语重心长地说道:“智师!你可千万不要小看僧司职掌之任啊!想你为开山造佛像,奔走王都、建康,结果如何双手空空,一无所获!缘由何在,你想过没有”

    “所以无获者,全因贫道佛理不深,未能感化世人。”

    “非也非也。智师的禅理已经很深了。我听那请你来都的人回报,说你在山中入定,一定十余日,山野猎人都以为你已冻饿而死,数试你的鼻息,好在被你的弟子阻止,才未惊扰到你。此等禅功,若还不深,什么叫深我看啊,智师你不是不深,而是早已深不可测了!

    “你之所以一无所获,没有别的缘故,只是因为你身在乡野,不在朝中!”

    道智若有所思,说道:“将军的意思是”

    “智师,请你想一想,你如果身在朝中的话,朝夕接见,皆是贵人,是不是随时可与朝中诸公相见见得多了,是不是交情也就好了交情好了,你有所请求,朝中诸公是不是也就会痛快答应了到的那时,别说开个山、凿个洞、塑个佛像,你就是想大兴寺院,广纳信徒,有何不可”

    道智不觉心动,犹豫说道:“可是贫道只知佛经,不知该如何理事啊。”

    “你不知,不要紧。只要你愿意屈就,我可以给你调派人手,辅佐帮你。”

    道智踌躇半晌,作出了决定,拜倒说道:“贫道不才,愿受将军重任。”

    莘迩大喜,说道:“好!我这几天就上书朝中,请求设立僧官。”殷勤地问道智,“智师在王都可有住处”

    道智答道:“贫道早年曾在王都求佛,可在王都的寺中暂住。”

    莘迩拿起案上的两个金饼,递给他,说道:“智师苦修虽然虔诚,身体也得保重。这些权作我的敬礼。”

    道智接过,复下拜致谢。

    送走了道智,回到室内,张龟从外头转进,问道:“将军,为何挑道智作僧官的主管”

    设立僧司一事,是莘迩与张龟、羊髦共同商议后的决定。

    要想把佛教信徒作为助力,最好的办法,当就是设立一个机构来管理、组织他们。

    此外,定西的僧人、寺院尽管不及江左,“或垦殖田圃,与农夫齐流;或商旅博易,与众人竞利;或矜持医道,轻作寒暑;或机巧异端,以济生业;或占相孤虚,妄论吉凶;或诡道假权,要射时意;或聚畜委积,颐养有余;或指掌空谈,坐食百姓”,但通过收纳信民的捐献,在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后,经商、占地、放高利贷、鱼肉百姓的现象也不少见。

    为了百姓着想,对此类的种种乱像,也需要设立一个政府的部门加以管束。

    总之,设立僧官,是一举两得。

    听了张龟的问话,莘迩笑答道:“上次我与道智见面时,你没在身边。有个细节,你未曾看到。”

    “什么细节”

    “道智登堂以后,下拜行礼。”

    张龟很快领悟了莘迩的话意,说道:“原来如此!”

    当下的僧人自以是出家世外之人,在进见凡俗间的高官达贵之时,往往不行跪拜之礼,在那江左朝廷,以至对天子也不拜倒行礼,俨然分庭抗衡。

    但道智上回见莘迩的时候,却按俗规,行了大礼;这次晋见,更是数次下拜。

    从他的这个行为,莘迩看出,这个和尚不是那种托辞与凡俗有别而自抬身价的,用些功夫在其身上,大概是有把握将他收服的。

    因是,在僧官主管的人选上,莘迩就选择了他。

    莘迩想起一事,问张龟,说道:“我交代你的那事,你传令下去了么”

    “龟觉得,此事还是由龟亲自去办为妥。龟今天就去东苑城,选可靠的兵卒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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