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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强

    前世里,昆仑山弟子姜太公就演了这么一出。不想穿越异世,

    同样在昆仑山轮到自己悲催一回……真是绝妙的巧合,极具讽刺性艺术……

    戏也不必再演下去,吴征索性盘膝坐倒,看着顾不凡胸膛急剧起伏返回灵虚

    殿继续主持典礼。两位师姑也在他身边坐下,看来是没得投机弄巧。

    三人呆在一起罕见地一言不发。林锦儿惯常是以义子对待吴征的疼爱不必多

    言。陆菲嫣虽无那份情感,可看吴征待顾盼极好,爱屋及乌下对吴征也是另眼相

    看。

    吴征自知麻烦大了,连林锦儿都不搭理他,可见的确伤了师长们的心。昆仑

    一向对他偏爱,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与资源,如此做法在常人眼里看来便是十足

    十的不负责任。但他心中哪有一丝悔意?

    典礼有了这么一出,余人有些兴味索然,更有些惴惴不安。大弟子失心疯了

    一般,昆仑派似乎又要发生什么大事。草草过了场便匆匆散去。

    「师姑,你们也不相信我?」说出这话倒不是寄希望于陆菲嫣与林锦儿敢抗

    命放他一马,实是夜色已深,沉默已久憋得难受。

    「与信不信无……」

    「师妹你住口!还要宠着他?」陆菲嫣厉声打断:「昆仑派养了一只白眼狼,

    自毁前程不说,还要拖着门派一起下水。名扬当世的天才弟子就选了这么个功法,

    你可知道此事传将出去,昆仑派将沦为世人笑柄?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反省,莫要

    耍甚么花花心思。待掌门师兄回来再治你。」

    「又不是我把弄得声名狼藉的。」今生仅见陆菲嫣如此疾言厉色,

    吴征不由吓了一跳,赶忙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一顿腹诽不可没有。

    没有两位美艳师姑陪着说话,连吃饭都是就地吃,画地为牢便像个真正的牢

    狱。除了拉撒片刻不准离开之外,顾不凡还下了令不许任何同门探视。看来是铁

    了心晾一晾吴征,杀杀这个被昆仑派宠溺惯了的孩子骄娇二气。

    吴征也大约猜得到接下来的待遇。若是坚持修炼,依昆仑派门规

    大师兄的地位怕是保不住了。选取了藏经阁一层的功法,内门弟子的身份便要被

    剥夺,一个外门弟子做昆仑派的大师兄,传出去被世人笑掉大牙。门派也绝不会

    容忍。

    而曾经流传于世间的神童美名,不日便会被自甘堕落等污名取代,成为最具

    鞭策作用的反面教材。

    顾不凡画地为牢的位置很有讲究,吴征抬眼向灵虚殿内望去,首先落入眼帘

    的必然是师祖高高在上的灵牌,门壁恰巧挡住了白常师祖灵位……看昆仑上上下

    下的态度,即使师傅再怎么偏袒自己,多半也无力回天。何况师傅做事讲原则,

    便不是个偏袒的人,

    令吴征意外的是,第三日傍晚奚半楼便出现在灵虚殿。发生了这等大事,守

    护昆仑派后山的扑天双雕出动,日夜兼程轮流接力载了昆仑掌门回山。

    「掌门师兄。」光天化日下看守吴征两日三夜,陆菲嫣与林锦儿也颇觉疲惫。

    对只有不到十岁的吴征而言更是一种严厉的体罚。

    奚半楼自己也是风尘仆仆,还散乱着的头发显是来不及做一点打理,一到昆

    仑便匆匆来此:「两位师妹辛苦,请先去歇着吧。」

    开口就赶人,看来是要来一场师徒间掏心掏肺的长谈。

    陆菲嫣与林锦儿同时施礼告退,林锦儿张口预言却被奚半楼打断:「我心中

    有数。」

    奚半楼面对着吴征也是席地坐下:「累不累?」

    「关在这里,累坏了。」吴征失笑道。师徒之间自从吴征从中庭大树上跃下,

    相处越发得宜。奚半楼每年两月回山的时光竟也让吴征早已成熟的心灵颇为期待。

    说起来奚半楼待他亦师亦父,有时又像兄弟。

    自从上任凉州,不知是日常政务太过疲乏,还是迎来送往总以假面示人,每

    回奚半楼回山总是心情愉悦。虽仍是一派之长,朝中大员的风范,不过待人接物

    不再刻板,时不时还打趣一二。

    「还能笑啊?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奚半楼拈须微笑,「说给为师听听,看

    看是不是真失心疯了。」

    吴征苦笑摇头:「弟子也说不清。总之这本弟子看得明白。」

    「以你的聪明伶俐,也不必非要学不可。」

    奚半楼话中隐含深意,吴征心中生起一阵暖流。在师傅洞察人心的目光下,

    吴征没有隐瞒:「弟子也记下了,要学也成。只是所述

    在弟子心中当真是大道至理,见它明珠蒙尘实在不忍。更不愿偷偷摸摸,既然要

    学,定要堂堂正正将它摸个透彻明白,发扬光大。不负白师祖之名!」

    奚半楼当然清楚吴征得执拗性子,认准的事情很难劝说他改变想法。只是明

    里公布修习,暗中修习,待修炼有成再行公布倒也不是

    不可以。实也是一条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路子。

    只是吴征自见了,那种空虚寂寞无从所属的心思被一扫而空,堂

    堂正正地继承已是他心中执念,亦是不可触碰的底线。——一部知音

    法诀还要遮遮掩掩,吴征不能保证会不会抑郁而亡……

    「你知不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奚半楼话锋一转。

    「知道。我没有埋怨师叔师姑他们。」吴征有些无奈丧气。

    任何一个世间总是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越往高层便联系得越发紧密。诸如

    顾不凡的汉中顾家,陆菲嫣的江州陆家,甚至是杨宜知的巴中杨家,无一不是昆

    仑派的铁杆盟友。

    既然送了族中子弟进昆仑派,一旦昆仑有难,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地位稳固甚至蒸蒸日上的昆仑派自然也能给他们带来无穷的好处。这些豪族与

    宗门的利益可谓牢牢绑定在一起,说是荣辱与共绝不夸张。

    顾不凡的狂怒,陆菲嫣的冷言冷语,吴征都能理解。那是一种殷切期盼面对

    残酷现实时的错愕,挫折与不甘。吴征在下代弟子中卓尔不群,从昆仑派直延伸

    至身后的世家豪族,人人都报以极大的期望。

    吴征演了这么一出,无异于给了这支派系一记沉重的耳光。昆仑派被万众期

    许的上限陡然消散,是实实在在的任性妄为,陆菲嫣一句白眼狼可不是凭空胡说。

    「有几分把握?」奚半楼对爱徒表现出一如既往的足够耐心,并不是一味地

    强求或是劝说。倒是抽丝剥茧,将条理明列而出让吴征考虑清楚。

    「五分吧,不能再多了。」吴征抬头直视奚半楼的目光,又丧气垂头:「您

    还是当弟子毫无把握好了。」一部恶名昭昭,尚未修炼的功法,毫无把握似乎合

    理一点……

    「还要坚持么?」奚半楼这句话分量不清,已是吴征最后一次机会。

    吴征断然点头:「继承白常师祖衣钵,就学!此生无怨!」

    「有时为师也搞不懂你。」奚半楼拍拍吴征的肩头站起,袍袖一拂将地牢抹

    去。「走吧。」

    「弟子也搞不懂。就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吴征甩着发麻的四肢,随奚

    半楼行去。

    「呵呵!哪来那么多奇谈怪论?」奚半楼大觉有趣,哑然失笑:「冥冥之中

    自有天意?听着倒是有趣。得嘞,看来不是你失心疯了,是为师失心疯了才陪你

    赌这一把。可怜一大把年纪,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吴征做出这个决定,受影响的绝不是他一人。昆仑派上上下下都要沦为笑柄,

    作为昆仑掌门,奚半楼首当其冲……

    「五年为限!」奚半楼竖起一只手掌:「若不能成,为师要废去你内力,从

    头开始修起。到时根基大损恐再难有此天赋,届时莫要怪罪为师。我奚半楼的弟

    子可以走错路,但不能浑浑噩噩一辈子。」

    有言在先,死生无怨。

    师徒俩顺路前行,奚半楼指着青云崖上荒僻的小屋道:「给你三日时间收拾

    东西,三日后搬到这里来住。其余的事情为师替你扛了,内门弟子这是谁也保不

    住你。」

    看着吴征一脸落寞,猜想当惯了大师兄地位尊崇,忽然从云端坠落难免心态

    落差太大,又安慰道:「那里曾是为师的居所,偏僻了点,日常打理勤谨些环境

    清幽,极适合静心修炼。」

    吴征心中感激!

    奚半楼已尽了最大能为,将吴征安排到此处未尝没有保护的心思。在一处清

    净的所在能安心修炼是一说,再来也可暂避风头,免得四处流言蜚语惹得心烦意

    乱。

    顺着山道一路迤逦下行,昆仑派山门逐渐现出身形。蜿蜒的山路上阶梯一径

    延伸,像只盘山的大蛇。阶梯尽头的平台上便是昆仑重地,议事之所——春秋阁。

    这是一处占地足有两亩大的厅堂,亦装饰得极为奢华,轩峻壮丽!鎏金的屋

    顶洒下四角飞檐,五张门脸,中央的大门日常都是紧闭着的,今日因奚半楼回山

    而大开。

    堂前栽着成排的松柏,其间点缀着花盘盆景,藤萝翠竹。从大开的门脸望去,

    便能见两侧壁上宝兵与名画间错悬挂,寓意文武双全。中央两列楠木桌椅隔着可

    五人并行的过道对望,延伸至底则是五级台阶上的掌门之位。

    「你先回吧。」奚半楼打发吴征离开。

    「劳师尊费心了。」他一走了之自是躲过一劫,只是奚半楼便不得不面对多

    方责难。

    奚半楼笑着向春秋阁走去:「谁让为师倒了血霉,收了这么个徒儿呢?」

    春秋阁里一众同门齐至,连早早出嫁的林瑞晨都到了。大秦国侍中胡浩年岁

    本不与她般配,只因发妻早亡,续弦时便选中了这位昆仑派二弟子。

    奚半楼在掌门大位上坐定,亦是暗感头疼。这一辈八大弟子一个不缺,实在

    太过事关重大。答应吴征容易,要给同门一个交代却是难了。

    「掌门师兄,征儿的事如何了?」林瑞晨亭亭起身施礼问道。她一身穿金戴

    玉贵气逼人,模样也极是端庄娴雅,大衬侍中夫人的身份。

    奚半楼沉吟道:「难以劝得他回头……」

    「师兄!」顾不凡豁然起身又跪地磕头:「征儿定是魔怔了!可不能由着他

    乱来啊。」情急之下连掌门二字也不喊了。

    奚半楼皱眉道:「师弟快起来。咱们慢慢说。」

    顾不凡断然摇头:「师兄不阻止征儿,我不起来。」

    「哎……」奚半楼叹息一声:「一个个都这般执拗。他不愿学,强逼着又有

    何益?不如让他试试罢。实在不成再另想办法不迟。」

    「不迟?怎生不迟?」顾不凡争锋相对厉声道:「就算废了他武功从头修起,

    根基大损之下至多是庸才一个,师兄,您现下袒护他,实则是害了他!您是他师

    傅,师命难违,便是他现下心中不快,久后也当能明白一番苦心才是。明年三月

    便是藏经阁再开之时,我将入阁之机让与征儿,让他好好参悟,总

    好过荒废年华万劫不复!」

    「师弟有心了。这倒用不着,征儿真的想学也该是我这个做师傅的来让,何

    须你来?」顾不凡一心为着门派,奚半楼心知肚明:「只是……我觉得征儿并非

    魔怔了,倒想让他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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