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盏花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痴娘
瞧着晶莹剔透,里面还有冰块。大热天的,哪怕是瞧着,也觉得清凉。
屋里还待着见风消,坐明月郎君后头,乐呵呵也正捧银盏吃着,可见姐弟情多不堪一击。
见风消听得动静,回头一望,瞧见阿姐醒了,便笑嘻嘻走过来,道:“这个可美味了,唤作冷蟾儿羹,是用蛤蜊熬的羹汤,放凉了,加了冰坨坨,最是消暑。”说着就给骆银瓶舀了一勺。
她自然是“有骨气”地拒绝,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刹那,骆银瓶捕捉到明月郎君嘴角微微上翘……他在嘲笑她?
骆银瓶愈发没好气,仰头问见风消:“这是哪里?我昏过去多久了?”
见风消答道:“不久不久,不到半个时辰。我们还在明月剧院里。”见风消笑着补充,“多亏明月郎君救了你,还招待我俩在此歇息。”
骆银瓶瞪弟弟一眼,他救了她?有没有颠倒搞错?
这时候,她又听见那个安宁且好听的声音说:“在下韩月朗,叨扰骆娘子,还勿见怪。”
原来明月郎君的真名唤作韩月朗。
但管你叫什么,你可害惨了我!骆银瓶一个猛回头,盯住韩月朗,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道:“我、的、手、臂、怎、么、回、事?”
倏然,她又察觉到另外一件事也不对劲——明月郎君怎晓得她姓骆?骆银瓶遂一眼瞪向见风消,见弟弟眼神闪烁——了然,昏睡的时候,亲弟弟已经把她的名姓“卖”出去了。
愈发窝火,扭回头重新瞪向韩月朗。
韩月郎见过许多小娘子甚至老妪盯住他,是要把他“吃了”的目光。但今日眼前的吃法,与往日不同,叫他害怕。
韩月朗不禁抖了一下,鸡皮疙瘩蔓延全身。他示意身后两人别扇风了,冷。虽是如此,但他回答的姿态和语气仍是优雅的:“娘子的手臂已经没事了,但仍有些肿,赵大夫说只要近日不再使蛮力,半个月就能好全。”
骆银瓶的双臂疼得不能动,但十个手指还是灵活的,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不住点点,这是姐弟之间熟络的暗语——索赔呀,你个怂包!
见风消遵命,支支吾吾开口:“韩、韩公子……”
韩月朗一笑,直接道:“娘子也算是救了我,若是有需要的,尽管开口。但凡不无理,,韩某都会尽力满足。”
骆银瓶心想:什么叫也算救了你?明明就是救了你好不,伤了的胳膊是铁证!
她眼珠子一转,道:“先把两张票给我退了!”戏都演砸了,凭什么还出票钱。
韩月朗道:“可以。今儿这场,票我都让退了。”
骆银瓶一听,心想那你这不算单独赔我,便又道:“需赔我一千文误工费。”一千文刚好是在京师一年的房租。
韩月朗允道:“可以”
骆银瓶张了嘴,又闭,瞟了见风消一眼,一咬牙喊道:“我俩要加入明月剧院!”
“不可!”韩月朗立即回绝,甚至起了身,拂拂袖子,“明月入院何其严格,岂是儿戏!”
他这一起身,似乎把身后两人吓到了,其中一位稍微年长些的男子,一边举着扇儿给韩月朗重新扇风,一边上前半步,同骆银瓶解释道:“娘子有所不知,咱家郎君非是恶意,剧院招人向来严格,皆是精通演艺,异能傍身,经三番考核。应征者数以万计,但最终选上的每年不超过两人。”
“我和阿姊都精通演艺,异能傍身!”见风消高声喊道,“我俩在洛阳都演过戏。我还会打鼓,唱也唱得好。阿姊会琵琶,会箜篌,还会杂耍,还会跳……”见风消忽然止了声,侧过脸去,心虚地挠着腮。
韩月朗却追问:“还会跳什么?”
“会跳大神!”骆银瓶抢着回答。
韩月朗注视着骆银瓶,缓缓问道:“看不出去,娘子还是巫师。”
骆银瓶连忙摆手,道:“不是巫师,不是不是,就略懂一点。”
韩月朗眼皮一垂,眸往下看。
这时候,方才出声的年长男子突地伸手,将韩月朗拉住,道:“郎君,借一步说话。”附耳几句,年长男又拉着韩月朗出屋去,临走道:“两位且坐,吃喝随便吩咐,切莫拘谨。郎君与我,去去就回。”
屋里只剩下骆家姐弟俩和另外一位年轻的男子。
男仆就一直笑冲着姐弟俩笑,一言不发。骆银瓶和见风消都被他笑得有些冷,见风消便问:“还有冷蟾儿羹么?”
“贵客稍后,这就去取。”男子发话了,保持着一脸笑意转身,出门。
门刚被轻轻带上,见风消就忍不住告诉骆银瓶:“明月郎君其实挺不错了,你不知道,他可是请了京师最贵的赵神医来治你,光出诊费就要了二两金。”
“那又怎样!”骆银瓶嘴上强硬,心里却生出几丝内疚,心想着:若真不厚道,我把一千文还给明月郎君……但加入明月剧院,是一定要全力争取的!
那是梦想。
是维持着一颗年轻活力心的梦想。
骆银瓶这两个月在京师,跑遍了所有的剧院,看完了所有正上映的戏。天下剧院汇京师,果然名不虚传,洛阳的剧院同京师剧院相比,那就是三岁孩童比妙龄少女。而京师的其它剧院同明月剧院少女,则是少女比芳华绝代。
看过了《龟慈情》,就再也看不上别家的戏了!
好死懒活,她打算在地上挪都要挪进明月剧团。
韩月朗过了许久才回来,孤身一人,不见年长者。他摆了摆手,端回冷蟾儿羹的年轻男子便听话地出去。
韩月朗又对见风消道:“你也出去。”
这语气平静一句话竟觉带了不允抗拒的魔力,见风消不能自己地乖乖溜走。
屋内只余韩月朗和骆银瓶。
一男,一女。
一美少年,一其貌不扬的胖妞。
骆银瓶僵硬地想抬手臂护胸,发现手抬不起来——便用眼神警戒。
韩月朗向前,倾身,动作幅度太大导致他鬓侧一缕青丝挣脱束带垂落下来。
骆银瓶警觉地后退。
韩月朗瞥着骆银瓶。“呵——”他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坐下来。
韩月郎道:“我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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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你。”
骆银瓶瞬间迷惑了,认识什么?他怎么可能认得她?骆银瓶一脸茫然同韩月朗对视,试图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然而他眸内平静无波。
韩月郎不急不慢,悠悠地说:“前几日,大清早我起来,都在窗内瞧着,你在剧院门口抱着床被子讨钱。几次想喊老张把你赶走,转念又一想,算了,可怜你无家可依。”
骆银瓶听得脑子里嗡嗡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韩月朗又道:“有几次经过门口,想给你扔点铜板,又想,你面前连个盆儿都没有,我不施舍不够专业的人。”
骆银瓶脱口而出:“谁说我不够专业!”话一说完心里琢磨,不对劲啊,这不等于自己是乞儿了么?
韩月朗还道:“后来见你许是没讨着钱,在门口又笑又跳,许是疯了。”
骆银瓶上前一步,只想打人。
第3章 第 3 章
韩月朗伸手一拦:“注意你的手臂!”她这才想起来,嘿,揍人都没法揍。
骆银瓶重新坐回卧榻上,转着眼珠子:“方才的事情,还没有同韩公子商量完呢……”
韩月朗调整身子,坐正,亦正色道:“老张与我说,剧团目前缺一个凑角,一个帮事,你和你弟可愿意干?”
“愿意愿意!”骆银瓶喜得眼睛里放光。
“不过,本院不招撒谎了人。所以入院之前,你弟说你们会的那些才艺还要测验。他要打鼓和唱词,你要试试琵琶、箜篌、杂耍,跳大神就不必了。”
骆银瓶应声道:“这个一定。”
韩月朗点点头,道:“你随我出去吧。”
骆银瓶头上冒小问号,去哪?韩月郎却没有多言,伸手把门轻轻一推,门外偷听的见风消差点跌倒。
韩月郎没追究,手一挥:“你俩都随我来。”姐弟俩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没走到二十来步,就停了。
之前为韩月朗扇风的年长者,正候在这里。简单介绍了几句,原来他是明月剧院的总管事老张——至于老张全名叫什么,韩月朗没有交待,姐弟俩也不敢问,就先这么喊着吧!
老张领二人去办入院手续,韩月朗则独自离开。
明月剧院的后院,出乎意料的大。
重重又叠叠,许多栋高矮错落的楼。据说好些是演员的宿舍,角儿们可以选择住在剧院,例如韩月朗,也可以选择住外面——当然像骆银瓶和见风消这类等级的,就没得选,排不上院内宿舍的号。
老张带着姐弟俩登上一栋小楼,左转又右转,进入一个十字拐角,屋檐的影子投射在走廊上,同栏杆造成的阴影一起,把走到划分成许多小格子。老张走到最里面一间,掏出钥匙开了锁,门被推得发出“吱呀”一声。
老张道:“这里头有些乐器,娘子和公子奏一奏,老生听听,是否可以。”骆银瓶和见风消随老张跨进屋内,迎面扑来一股子扬尘味,嗅得出这屋子许久没人来了。
老张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旁的乐器,这会都有人在练,要委屈二位用这些旧的了。虽然旧,但调一调,音还是好的。”
老张说完,依次取来琵琶、箜篌、鼓,又询问骆银瓶杂耍是要碟子、碗还是伞?骆银瓶回答随意都行,老张便取了碗来。
老张先让见风消打鼓和唱词,见风消敲敲打打一番,又喊了两嗓子,不多,但是够表现的了。
老张捋了会胡须,沉吟半晌,道:“郎君素来严厉,往常似这样的核验,他都要亲自在场的。”说着话锋一转,肃穆起来。“若他在场,公子你是过不了关的。”
“那怎么办?”见风消问道,忽然觉得心拔凉拔凉。
老张道:“这会老身做主,倒是可以录你。但是配角做不了,你就做个剧团帮事吧!”帮事,是行内好听的说法,说不好听的,就是打杂。扫地拖地卖门票,缝衣擦匾收道具,演《龟兹情》的时候往天上泼酒,这些都是帮事的分内事——但就是上不了台,哪怕去演树墩子或者大石头也不行。
树墩子大石头柳树都算配角。
“轮到你了!”老张同骆银瓶说,直接忽略掉见风消复杂的面部表情。
骆银瓶开口问道:“韩公子今日不在场,是因为《龟兹情》砸了么?”
“唉!”老张直叹气,“是啊!那丝挂背后,少说也演练过百来次了,没见断过,怎么到了正式上台反倒出岔子了呢!”
骆银瓶感叹:“退票得赔不少钱吧!”
老张道:“钱倒是小事,就是郎君对自己也严厉,这还是第一次砸场,只怕剧院声誉蒙灰……唉唉说岔了,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儿,快弹琵琶!”
骆银瓶点点头。她的双臂使唤不了,于是见风消将琵琶举低,配合着骆银瓶的十指。她先调音,而后起手一拨,老张立即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惊诧。
骆银瓶弹完琵琶,又命见风消扶住箜篌,她弹。
皆奏欢快的曲调。
弹完,老张笑道:“若是郎君在此,你也能过了。娘子的琵琶和箜篌师从何家?”
骆银瓶道:“不是名家,洛阳本地师傅教的。”
“哦、哦,原来如此。”老张点头,又把碗拿出来,让她顶碗。
骆银瓶应了声好,也不顾忌地上脏,让见风消扶着她躺倒。接着,见风消把两只碗放到骆银瓶的两脚上,她立刻就顶着碗就转起来,转得飞速,过会又慢下来,两脚一抖,两碗轮流换了位置。
“噗嗤!”忽然听到见风消的笑声,接着老张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骆银瓶心下一沉,莫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便解释道:“张管事,若非臂膀伤了,我两只手也能转碗的,改天再同你演示。”
老张一边笑,一边摇头。
骆银瓶心里就有点慌,顶完了碗,喊见风消扶她起来。因为生得胖,她顶这么一会儿,就满头满身的汗,头发粘着衣服,衣服粘着肌肤。
老张站起身来,脸上还挂着笑,却努力咬牙,使自己严肃起来,道:“失礼失礼,老身非是有心取消娘子,只是你的身形顶起碗来,还有方才艰难躺下和起身,令人禁不住……”老张斟酌了一下,觉得用什么词都不好,但还是酌情表达出来,“……令人开心。”
骆银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百六七十斤的大胖子顶碗,灵活与笨拙结合,难免滑稽引人发笑——这些年笑她的人多了,到也扎不到她的心。
骆银瓶微微倾身:“承让承让。”
老张问道:“配角可以再找,谐角难得,娘子有没有想过在剧院做谐星?”明月剧院一直缺个女谐角,觅不到合适的人。
骆银瓶:“只要是在剧院,做什么都行。”
老张拍掌:“那就这么定了!两位要是都没有异议,咱们先签试用契约。三月为期,期满无差池,再签正式契约。若是做得好,不需满三个月也能签。如何?”
见风消正要开口,却被骆银瓶抢了先:“可以。”他只好把不情愿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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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契约时,见风消心甘情愿了。
说心甘情愿尚不准确,应该是心花怒放。
明月剧院果然厉害,戏之别家,是天上地下。月钱比起别家,也是天上地下,打杂的月钱赶得上其它剧团的次要角儿。而且,这还只是试用契约……老张说,等转正了月钱更多呢!
要发横财啦!
在钱面前,姐弟俩非常一致地完全不在意职位高低,面皮厚薄这些小细节了。
签完契约,老张伸手找两人要东西:“你们把乾坤章拿出来,我要拓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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