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盏花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痴娘
见风消有些尴尬,但接下来的介绍不得不更尴尬。他用非常快速且低轻的声音道:“在下骆宝贝……”声调迅速转高并清晰,“你们可以喊我的外号‘见风消’。我是新来的帮事,以后需要诸位姊妹兄弟多担待!”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赵娘子大声朝中央喊着,声音好似枝头的黄莺。
见风消低声、迅速、轻语:“骆宝贝。”
赵娘子不依不饶:“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叫什么?”
见风消闭着眼睛大声道:“骆宝贝。”
第5章 第 5 章
“哈哈哈哈哈——”赵娘子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还打趣,“我有个宝贝要给你瞧……”
她这一笑,有数十人亦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风消尴尬极了,强调道:“大家以后可以喊我‘见风消’。”
老张这会也来打圆场:“做剧院行当的,人人都有一个花名,‘见风消’这名儿好,以后既是你的外号,也是你的花名。”老张暗中给见风消使眼色,示意他赶快下去,换骆银瓶上来,换个话题。
骆银瓶上到中央,老老实实介绍:“诸位承让,奴家骆银瓶,是新来的谐角。没有外号也没有花名。”
前头说了,有个帮事婉七,耿耿于怀骆银瓶比她月钱高。这会见骆银瓶做介绍,便同身边的婉六说悄悄话,替自己也替婉六忿忿不平。
婉六一听,中央的骆银瓶比自己月钱高,心里也不爽了,就又把这讯息“悄悄”传达给身旁的男配角。
那男配角没脑子,心口一热,便喊道:“做角要有本事的!新来的谐角儿,把你的本事亮出来瞧瞧!”拿多少月钱也是凭本事的。
这一喊,就有人跟着起哄了:“就是,演一个试试!”
“演一个!演一个!”
老张一面抬起双手做往下压的手势,一面劝道:“都消停点!骆娘子昨日臂膀受了伤,恐怕有些不方便。”可惜这声音太弱,完全被淹没在起哄声中。
“张管事,没事的。”骆银瓶阻止老张,柔声细语笑道,“没事的,昨日演得了,今日亦演得了。”
老张闻言,便没在出声,同骆银瓶对视一眼,同点了点头——那好,就照昨日面试那般演。正好怀璧堂里有琵琶,有箜篌,借来一用。只是找不着杂耍用的顶碗……
一直面无表情注视这一切韩月朗,云淡风轻地朝左边角落一指——那儿有张案,垒着三只。
老张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这……
韩月朗微微点头。
老张这才取了两只酒盏来,用盏代替碗。正走着,听见骆银瓶喊他:“张管事,需取三只酒盏。”
不两只腿么?手又没好,取三只做什么!老张不明白,但还是折返回去拿了第三只酒盏。
骆银瓶让见风消扶自己躺下,抬直双腿。
“噗嗤!”底下已经有人被她滑稽的形态和举止逗笑。
骆银瓶让老张把两只酒盏分别放在她的脚上,另外一只盏放在嘴上。
接着,她开始转起盏来,脚上转得飞快,嘴上也转得飞快,如闪电似疾风。过会脚儿颠颠,嘴儿撅撅,酒盏竟高高低低,轮流互换。
“好!”周遭响起一片叫好声和鼓掌声。当然,还有笑的,非是恶意,实在是骆银瓶胖胖的体态和灵活的举止形成巨大差异,令人忍俊不止。
有些人也许就是天生的,她在那里,随便做个表情和动作,你就觉得开心。
连韩月朗也忍不住勾起嘴角,过会才察觉自己笑了,又生生咬牙憋回去,僵着一张脸。
演完,骆银瓶让见风消把自己扶起来,又是哄堂大笑。
接下来轮到弹琵琶了。
见风消将琵琶架到骆银瓶指下,她刚要弹,方才带头喊的男配角又喊道:“说好是演戏,怎地又杂耍又奏乐,正经的一个不会?”
他喊,看来还是两位娘子不服气。
骆银瓶闻声笑了,这回她亲自作答:“这位小哥,我来明月剧院,是做谐角的。一个‘谐’字,讲的就是逗乐,逗人发笑。方才我演个玩杂耍的,大伙都笑了。这会我演个手不能动,让人把琵琶送到手底下的,大伙也有笑声。不都是演?大伙说乐不乐?”
“乐!”赵娘子带头喊道。
骆银瓶让见风消举着她的手臂拍拍胸腹,动作非常违和:“感谢老天爷赏我这副身材,杵这儿不费力就乐了一半。也还好不费力,要是费力我这大胖子也吃不消哇!”
底下笑声一片。
骆银瓶却严肃起来,朝众人深鞠一躬:“初来乍到,多有不足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好了!”韩月朗突然出声,他的声音总是好听又有力量,“演一个就差不多了,没完没了下去,还排不排练?”韩月朗挥挥扇子,命令众人散去。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回头:“对了,骆银瓶!”
骆银瓶本来也退下了,闻声止步,回头。
两两相望。
韩月郎忽然抿了抿嘴,脸上转瞬而逝一丝懊恼的神情,仿佛喊她名字是什么错误决定。少顷,他正了神色,问:“你没有花名吧?”
骆银瓶摇头:“没有。”
韩月朗道:“大家因为‘酒盏’认识了你,那你花名便叫‘酒盏’吧。”
说起来,此时京师剧院行的风气,若起花名,定逃不过老三样:一,器物。例如铲子、锤子、毛线;二,活物。例如荔枝、咸鱼、秃牛;三,叠字。例如叮叮、铛铛、绣绣。骆银瓶作为谐星,取名符合第一大起名规律,倒也没得挑剔。
骆银瓶感激道:“好,多谢明月郎君赐名!”
明月剧院第一日的试炼,正式开始了!
与骆银瓶接洽的人叫锦书,是负责剧本的。他发给骆银瓶厚厚一沓本子,据说是新戏,计划下月公演,本子封面硕大烫金的字——《落难世子结良缘》。
锦书告诉她,这本子存好久了,因为里头一个谐角始终找不到,所以拖到现在。该剧其他角色都已经练过了,所以骆银瓶要加倍努力,才能跟上进度,融入大家。
骆银瓶拼命点头应好,安安静静先看起剧本。
一开始,男主角,应该是韩月朗来演,是位世子,微服下江南时骑的马与女主的轿子撞到一起,不慎掉落水中。等女主把他捞起来,世子已经失了记忆。
骆银瓶边看边想:低龄男欢女爱,她自己无感,但就这几个月跑市场来看,这类戏非常卖座。
骆银瓶继续往下看,女主将失忆的世子领回了家。她是当地大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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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庶出的三小姐,在家受尽欺负。两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还有大夫人都成天欺负她……
骆银瓶心一沉:完了,宅斗,她的短板,别提演了,一看文字就觉脑仁疼。
脑袋一疼,就有些按耐不住地烦躁,原是专心致志钻研剧本,这会也禁不住开起小差来。骆银瓶环望四周,见韩月朗背后挂着丝丝儿,一直吊在空中,不断旋转下降。再被吊起来,重新下降……
骆银瓶便忍不住询问锦书,《龟兹情》退票后怎么处理的,还演吗?
锦书道:“演,当然演!昨日娘子你是不在,郎君誓师,振振道‘《龟兹情》必须继续演,而且一定要演好下去。’郎君将丝丝儿全都检查加固了。今日他重新演练,据说所有涉及挂丝的戏份,都要过上一千遍,若有失误,就再来一千遍……直到没有失误。而后就不停歇地重开《龟兹情》。”
骆银瓶闻言,对韩月朗生出几分敬佩来,心想:这点上,他倒是她的同类人。
这么一想,又对《落难世子结良缘》重新起了钻研劲,继续读下去。
被女主带回家后,因为世子的长相惊为天人,同父异母的两位嫡姐也看上了他,想方设法接近。其中,二姐长得好看,样貌上属于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型,内里心机就比较多,接近世子,迫害女主的手段都比较高。
骆银瓶心想:嗯,这个是恶毒女二没跑了。
而女主的大姐,则肥硕丑陋,脸上有一颗长毛的大痣,而且头脑简单,自我感觉良好。她追求世子的方式皆滑稽夸张,是整部剧里最傻的笑料。
骆银瓶心想:嗯,这个是我的角色没跑了。
她一面读,一面默默地在心里背着“大痣姐”的戏词:
“哎呀,小公子哪里去呀?唉,小公子别跑呀!”
“公子,你这样对人家,怎么说得过去!”
“讨厌啦!”
“我家世又好,还这么好看,公子不喜欢我喜欢谁?难不成喜欢那个贱婢?”
“公子,你瞧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了么,围着绕着,那就是我和你呀!”
……
总而言之,大痣姐有着迷之自信,自我感觉与视觉形成极大差异,举止出格而戏词怎么夸张怎么来。
骆银瓶揣摩着,默背着……突然就觉得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
这种很强烈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脑袋,默默给自己洗脑加打气:不羞耻,都是为了戏!骆银瓶,你能行的!
为了证明只是为了演戏,她是一名尽责尽职的谐角,骆银瓶尝试着有表情,语调起伏地演出来,伴随小幅度肢体动作……
好吧,她承认并且确认这段戏词真是羞耻到天上去了。
骆银瓶垂着脑袋往后看,发现大痣姐到后来还有强吻世子的剧情!!!
然后世子马上吐了……
再往后看,大痣姐给世子下春天的药,当然没有得手,反而阴差阳错促成女主和世子在一起了——但此时此刻女主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痣姐给世子下药!
她要吻世子还要主动给他下药!
第6章 第 6 章
骆银瓶觉得脑袋有点炸,她抬起头来晃脑袋,刚好看见正在天上飞来飞去韩月朗……盯了他半晌,她脸皮不仅有点烫。
越来越烫。
突然,同韩月朗眼神对上了!!
对上了!
骆银瓶猛地低头,假装继续看剧本——实际上根本看不进去。
她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时候,只听见耳畔传来男声:“你这头都快扎进本子里了。”
骆银瓶这才抬起头来。
发现说好的,正对站着的是韩月朗。
唰,耳根瞬红,再次低头。
韩月朗道:“抬起头来。”
骆银瓶眼睛假装盯在本子上,心头乱撞,不断问自己:抬不抬,抬不抬……
韩月朗突然出手,从她手上抽掉了本子。他拿起一看,道:“哦,你在看《落难世子结良缘》。”语气居然非常平淡、寻常。
韩月朗又道:“这戏下月要演,待会我和你对对本子,里头有些你我的对戏。”
骆银瓶抬头:“待会,什么时候?”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过惊悚,韩月朗后退一步,道:“半个时辰后吧,我要出去一趟,路上同你对戏。”
他说完,便离开了,从怀璧堂出去,身影消失不见的那种。
留下的骆银瓶,默默搓着双手,有些不安。一来她非常不擅长等人,别人随意落下的约定往往会令她不知所措。二来,她有点怕对戏表现不好,会遭韩月朗训斥和驱逐。
所以,更加努力地练习戏词吧!
骆银瓶这会脑子里也没什么羞不羞了,就想着把戏词背好,别被明月剧院踢出去了。她低头看剧本,练习戏词和表情、还有举止,中途还向锦衣请教了两回。这些事全部做完,再一瞧怀璧堂的水钟,还差一点点就滴到半个时辰。
骆银瓶开始等起韩月郎,许是没有事做便容易想多,她想:韩月朗说路上同她对戏?他去哪?怎么去?路上长不长?对完戏她怎么回来?
时间眨眼就过去,说好了等半个时辰,可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了,还不见韩月郎踪影。骆银瓶思虑愈发地多:他怎么还不出现?他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难不成忘了?他就是随口一说,并未真的约定?
老张和见风消此时都不在怀璧堂内,其他人她又不认识,骆银瓶只得问锦书,晓得韩月朗在哪不?
锦书摇了摇头:“没见着郎君,不晓得他在哪。”但锦书又劝慰骆银瓶道,“郎君从不打诳语,若他约了你,就一定会赴约。许是事情耽误了,你再等等。”
骆银瓶听了,心中默想:若韩月朗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那还挺让人安心的。
正这么想着,见韩月朗走路带风朝这边冲过来。与锦书擦身而过,锦书笑道:“郎君,您来了,酒盏一直在这等您。”
韩月朗淡淡嗯了一声,冲骆银瓶道:“跟我走。”
骆银瓶机械似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随在韩月朗身后,都走出怀璧堂了,才发现韩月朗又换了一身衣裳——墨绿色的绸缎长袍,外头罩着同色的纱。
他好像有许多华丽的衣袍,每次见他穿着都不重样。
韩月朗领着骆银瓶往外走,一直走出明月剧院的后门,那停着一辆由两匹白马齐头拉着的马车。老张和马夫都候在车外,见韩月朗到来,便朝郎君深鞠一躬。
韩月朗自个跨上马车,一掀帘子钻进车厢,然后朝骆银瓶吩咐道:“你也上来。”
骆银瓶遵命准备上车,但她有心无力啊,因为长得胖,一只脚跨上去了,另外一只脚却怎么也抬不上来。胳膊伤着,不能助力。
这会老张和马夫都已坐上辕座,见此情景,老张便打算爬下来推骆银瓶一把。韩月朗也瞧见了,他蹙了蹙眉,伸手去拉骆银瓶胳膊,打算助其一臂之力,指尖就要触碰到她的衣裳时,停住。韩月朗记起来,骆银瓶胳膊伤着,他便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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