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我之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凝雪月白
过了好半晌,我才开始反应过来。我慢慢站起来,面色如常地收拾我的东西。眼泪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滑,我只当它们不存在。
“汐凰,这个粥你拿着,”我说,“我暂时不能吃,等过几天好了我请你,你想吃什么随便你挑。”我略略顿了顿,手上却不停下来,忙忙碌碌的,“这个床,我就这么走行吗,我是不是要帮人家收拾一下,我……”
我的强作镇定终于让田小姑娘抓狂了。她挣开我,猛地一下拉开挡帘。拉索发出吱啦的声响,我手上的动作一下就顿住了。
“我真是受不了了,你们两个有什么就说什么行不行?磨磨唧唧地看得我都要急死了。”她说着,转身去看石越卿,“你,来都来了,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就算以后你们再也不见了,现在也该说清楚,藕断丝连是最不负责的了。”
allen在旁边静静地看,难得的没有出声插话。然而这回却是汐凰转过身看他,他愣一愣,汐凰又说道:
“你看什么看,现在不是有围观群众的时候。”她说着坐到allen的床边,“哗”地一声把他的挡帘拉上了,我听到田小姑娘的声音继续传出来,“床借我坐一下,我也不看,你们两个有什么要说的要解决的麻利点,别婆婆妈妈的。”
四周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了。窗外的雨好像在这时候停了,我听不到淅淅沥沥的雨点声音,却听得到他的呼吸声。我还是没有抬头去看他,目光只落在手里的被子上,他就站在那,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道又多久,我才开口,清一清嗓子,说道:
“那个,他们跟我说了,说昨晚给你打电话了。不好意思,我……我忘记把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改掉了,给你添麻烦了……”
我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说不下去。他却慢慢走到我面前来,即便不抬头去看他,我也清楚地感到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灼热,那么专注。
我觉得自己几乎要不能呼吸。
“小满,”他声音很哑,叫了我的名字之后,又狠狠地咳嗽了两声,“你为什么都不看我?”
我还坐在床边上,眼睛固执地看着地面。他就站在我面前了,过了那么久,我想了那么久,他终于又站在我面前,可我却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谢谢你能来,我现在挺好的,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叫,忽然结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听岳溪说了,她说……她说你要结婚了,挺好的,我……恭喜你。”
这是我头一回说口不对心的话,原来说心口不一的话是这样难受。
我本来以为他要走了,然而我却听到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来,有些哽咽:
“没有,小满,伍舒安和我,我们退婚了。”
他的声音极为严肃,我一愣,终于再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他,惊讶道:“真的?”
他点头。
我先前之所以一直不敢看他,就是因为我怕一看到他,我就又不是我了。他的漩涡太深,吸力太大,我怕自己一看到他,那些用左脑思考出来的逻辑也好,分析也好,就统统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再次轻而易举地沦陷,拼命挣扎也无法逃脱。
果然,我还是了解自己的。
他的头发还是削得那么短,眉毛还是那么浓。之前外面下雨,他应该是跑过来的,没有打伞,头发和脸上都湿漉漉的。他的两根龙须眉毛似乎又长了一点点,这么久不见,却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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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精神气,蔫蔫的。他瘦了很多,下颚的棱角极有线条,脸颊都有些微微凹进去。我心里酸得不成样子,眼前一下子就雾蒙蒙的了。
我最后才凝视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还是那么黑,却氤氲着水光。我在那里面看到了我自己。
我在那里面只看到了我自己。
他一直在望着我,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抬头望了他好半晌,才慢慢说道:“所以你退婚了,你就又回来找我了是吗?”
石越卿皱皱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小满,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先咳嗽起来。怕影响到我,他偏到一边去,咳了好半天。
“我们说好有什么事情一起面对的,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说走就走了!”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何眨眼睛也没有用,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出来,“好啊,你说走就走了,你现在还回来干嘛?你别来同情我,我用不着你来同情!”
我哭着去推他,身上手上都没有劲,软绵绵的,他抓住我的手。
他的手好烫。
“不是的,不是的小满,”他急急地说,“你先听我说,那个胃镜,胃镜我们得做,必须得做,你不能……”
我甩开他。
“你管我呢?!你以什么立场来管我?我们好像五个月以前就分手了吧,这五个月连一通电话一条微信都没有吧?你有事情解决不了,必须要去结婚了,你就说走就走。现在你解决完了,把婚退了,又说回来就回来。石越卿,你……你当我这里是什么?简易旅馆吗?!”
我哭得近乎嚎啕,梨花带雨的。在他的面前,我的那些稳重,成熟,自持,和小心,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被别人抢走了糖果,那些委屈,那些心酸,那些思念,一下子全像火山喷发一样爆发出来,不可自抑。
他的眼眶似乎也红了,我看到他眨了眨眼睛,哽咽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就只知道摇头。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模样。我们彼此都不断地在对方面前露出最脆弱,最不为人知,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一面。
我们都不断地在对方的面前刷新自己。
我的力气都用尽了,哭都哭不动,更不要说歇斯底里。我的眼睛有些疼,我使劲地揉了揉它们,只觉得疲惫,还有委屈。
“石越卿,你至少…至少……”我的眼泪又漫上来,“至少也该告诉我你要走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要松手,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可是你呢……看我摔这样一个大马趴,你很开心是不是?”
他着急起来,眼睛中似含着千言万语,可是过了好半晌,才只说出两个字来:
“别哭……”
他想要像从前那样把我的眼泪拂去,却被我打掉他的手。
“我后来去找你,我以为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说走就走的。可是那天……”我声音极弱,像一丝细线,“那天左欢告诉我说你走了,再不回来了。我不敢相信……我想怎么可能,你就这么不要我了……”
我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声音一哽,眼泪又哗哗流出来。他的脸颊上也有水滴,我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和黑裤子,我坐在床边,高度正好在他精瘦的腰身上。
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初时我还挣扎,我像疯了的野猫一样挣他,打他。可是没有用,他抱得那么紧,就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我本来就没有力气,大病一场,更拗不过他。
可是更多的不是因为这个,更多的是因为我又被他的露水清香环绕住了,不过一个呼吸之间,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的衣服都湿透了,我环住他的腰,只觉得好像比从前瘦了好多。他身上特别热,隔着衣服,我都觉得烫烫的。
“小满,”我听到他的声音从胸膛里发出来,嘶哑粗糙的,叫我名字的时候像是用尽了全力,“你别哭,我……只是……我太怕把你卷进来,怕你,怕你也受伤……”
我将眼泪蹭在他的衬衫上,抬起头来看他。
他的发梢上都是雨珠。
“可是……”我不听话,一开口就又哭起来,“可是你连道别的机会都没给我……”
有水珠从他的发梢上滴下来,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他的下巴上。我望着他,忍不住站起来,在床上躺了太久,腿有点软,我踉跄了一下。
他一下子就扶住我,将我抱在怀里。
我伸手去拭掉悬在他下巴上的水珠,他任由我摸上他的脸颊。他的鼻梁挺拔,现在瘦了很多,更显得眼窝深邃。我看到那再熟悉不过的浓眉,五个月不见,它们又长得杂乱无章了。
他再次偏向一边狠狠咳嗽了两声。
“小满,小满……”
他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反复叫我的名字,然后捉住我的手,慢慢地摩挲着我的掌心。他的手掌烫得吓人,我一惊,低头去看,目光却一下子就落到他腕子上的猫头鹰手链上。
我努力守住丢盔弃甲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你都已经走了,干嘛还戴着我的猫头鹰?”我低下头,倔强地说,“要走就干脆一点,把猫头鹰还给我,然后我们就两清了。”
他的眉心紧紧地皱着,只知道摇头,眼睛那么红,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不要两清,小满,我不要跟你两清。”
他低头凝望着我,目光灼灼而炙热。我觉得自己有如老树上的最后一片残叶,那些暗自下定的决心,立场,都在慢慢消散,摇摆不定。
我就知道,他根本都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出现,我就难以抵挡。
心绪已经如一团乱麻,搅在一起的时候,里面五味杂陈。有对他不辞而别的气愤和怨念,也有对自己不能控制感情的唾弃和无奈,但更多的,虽然我十分不愿承认,但却不得不说——
是喜悦。
那份喜悦像狂风骤雨一般霸道地将其他所有杂念都赶走。心中那杆天平在不住倾斜,本来“再也不要搭理他”的这一边已经重得抬不起来,可是现在,他不过用了一个拥抱,就将这边变得像羽毛一样轻。
原谅他?原谅他吗……
天平已经严重倾斜,我试图做出最后的挣扎。
“为什么不呢?”我低声嗫嚅,喘息着,费了好大力气,才说道,“我已经快适应了。石越卿,你不在,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这话本来是一句在我那些与他见面设想之中的台词,然而放在此情此景下,却连我自己都编不下去了。窗外雨滴哗哗作响,附近教堂八点钟的钟声悠悠敲响。
我哽住了。但他却望着我,缓缓地抚上我的发丝,我的额头,我的脸颊。有眼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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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下巴尖上徘徊,他用手掌将我的脸包裹住。
他的掌心热得几乎将我融化。
“可是我适应不了……”他慢慢说,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一句话就戳到我心底最软的角落,几乎将最后一根羽毛重量的砝码也赶走。我的眼睛又朦胧起来,心中筑起的长堤正在分崩离析。
我抬头仰视他,看到他微微冒头的细小胡茬,看到他杂乱无章的浓眉。他的脸颊瘦削,两根长长的龙须眉毛蔫头八脑的,再也不复从前的精气神。
我吸了吸鼻子,那句“你过得不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就在唇齿之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他的手掌仍旧覆在我的脸上,肌肤灼热,竟给我带来足以抚平所有伤痛的慰籍。
“小满,”他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的眼泪决堤而出,压抑了五个月的感情像火山喷发一样被他轻易地引爆,火山灰毫不留情地覆盖了我心底的每一个角落。那杆天平早就已经消失不见,“再也不要搭理他”的这个提议已经被漫天的火焰焚烧得一丝不剩。
我狠狠地抱住了他。
他反扣住我,手那么热,力气却仍旧那么大。他的胸膛那么宽阔,我听到熟悉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快速而有力。
我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不好。”我说。
他无疑是听到了,然而却丝毫都没有表现出一个被拒绝的人应有的自觉。我甚至觉得他将我搂得更紧,更用力,恨不能将我揉碎进他的骨头里。
“除非……”
他的胡茬蹭在我的额头上,扎扎的,又痒痒的。他力道太大了,禁锢得我几乎动弹不得。我挣一挣,他却只知道抱得更紧。
“除非什么?”他咳了两声。
“除非你把我的蓝帽子鸟还给我。”
他听罢,没有低头看我,只是将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我想抬头看他,他却死活不让,固执地将我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听到他快速的心跳声,还有他微微粗重,似乎是在努力压制的呼吸。
然后我竟觉得自己不可思议般的,听到他的眼泪落下来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四周不断充斥着人来人往的脚步声,雨点打落窗格的噼啪声,还有外面经过的救护车声,嗡鸣一片。可在我的耳朵里,他的泪水就像是被亿万光年倍地放大,一滴,又一滴,落进我的发丝之中。
那个瞬间,甚至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
怎么可能,在这些噪杂中,我怎么可能听得到他的泪珠滚落?
可我就是听到了,清晰的,直接的,响彻心扉。
……
这是我唯一一次——
听他落泪。
☆、第十七章 策略与坦诚(1)
我跟石越卿之间的事情,我一点都没有给我爹透露。
从小我就在我爹的教育下长大,我跟我爹之间,十几年的经历可以写上一部战斗史。
他太了解我,我什么时候会耍小聪明,什么事情是我的软肋,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怎么办,我什么时候会失落到极点,他从我的语气里,都能猜得清清楚楚。
我也了解他,他对什么事情在意,对什么事情会发表看法,对什么人会不屑一顾,对什么人会仔细分析,我只要预计,一定是**不离十的。
因为我们都太在乎彼此,相处的时候就更要讲究策略。
然而有时候,策略不管用。
……
我们两个在医院里的这一个长长久久的拥抱,是被一声响亮的巴掌打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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