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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之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凝雪月白

    心不在焉的时候连饭都做不好。

    我正在给我自己的手背吹气,试图缓解的时候,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来。我一听,赶忙跑到门口去,二话没问就开了门。

    石越卿正准备敲门,见我一开门,他愣了下:“也不问问是谁就开门?”

    我嘻皮笑脸地说:“我分辨得出你的脚步声,厉害吗?”

    他在身后带上门,换了鞋子。结果一抬头,看我正在对着手背吹气,只见他微微挑眉,问道:“小满,你手怎么了?”

    我浑不在意,“没事,就是烫了一小下。”

    “你给我看看。”他伸出手来。

    我深知若是被他看到手上的那个大泡,定然少不了一通好训。于是我赶紧背上手,不住摇头,“烫了一下有什么好看的,你快去洗手吧。”

    听我这样一说,他更不罢休,“快点。”

    我见他态度十分坚决,只好不情不愿地把手递给他。那个大水泡也不含糊,像是知道有人等着要观察它似的,又红又肿,比我刚刚用凉水冲的时候足足大了一圈。

    他眉头立刻皱起来了,锁得紧紧的。我看看他,不敢吭声。他抬手轻轻碰一碰水泡的边缘,我疼得一吸气。

    “我也就不在十分钟,你怎么就……”

    他望着我,眼睛里有埋怨又有心疼。我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他看我这副模样,一时语塞,训我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等我一会儿,boots应该还没关门,我下去买点烫伤的药膏。”我还没来得及接话,他又接道,“别再进厨房了!”

    他说罢,转身就又要出门。我赶忙拦住他。

    “不用,真的不用。”我自知理亏,认错态度特别好,“我用牙膏抹上,明天就好了,真的,不严重,你别折腾了。”

    我说着就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进客厅。客厅里本来没开灯,他顺手把灯打开,暖黄色的光线洒下来,家里霎时间有了温度。

    他把我按在沙发上,“别动,我去拿牙膏。”

    我乖乖坐着,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着四溢的温暖。我忍不住又沿着刚才的思路想下去,如果他答应了他父亲,如果他要离开我,我能不能忍受同他的分别?

    光是这样想一想,心头就好像被热油滚过,比手上疼了一百倍。

    他很快就拿了牙膏出来。我坐在沙发上,他半蹲下来,先是吹一吹那个大泡,然后挤了一点牙膏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帮我轻轻涂抹上。他的发梢被笼在灯光的影子里,低眉帮我上药的时候,神色那么认真,像是在对待最宝贵的珍稀。他的两根龙须眉毛泛着暖黄色的金光,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刚那些凌厉冷峻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温柔。

    我禁不住抬手去捋他的眉毛。

    他没有看我,吹一吹我的大水泡,怨我道:“怎么自己也不小心一点,还是弹琴的人,一双手有多重要不知道吗?这两天手上都不能沾水,有什么事都我来吧。”

    我说:“那淘米和洗水果怎么办?”

    “我来。”

    “那洗头发呢?”

    “我来。”

    他答得毫不犹豫,像是理所应当似的。我见他答得这么迅速,心头忽然灵光一现。他又抹了一点牙膏在我的手上,我望着他,语气平常地又问了一句:

    “那洗澡呢?”

    “……”

    他终于抬头来看我,眼睛里是无可奈何的颜色。我笑起来,却忽然叫他的名字。

    “石越卿。”

    “嗯?”

    我抚上他的脸颊,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来,想问的问题怎么也问不出,在心中纠缠不休,好像一团乱毛线。我慢慢地不再笑,半晌,终于问道:

    “你记不记得,在医院里打点滴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

    那时候我们刚刚重逢,他差点烧成肺炎,在医院里我陪着他,他开始跟我说起离开我的原因。听罢我曾要他答应我,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自己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让我站在他身边,一起面对。

    他显然是记得的,我看到他眸子闪了闪,然后重新低下眼睛,默了许久。

    家里一时间忽然安静下来,我的耳朵里捕捉到很多细小的声音。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窗外寒风掠过的声音,远处教堂若隐若现的敲钟声。在这许多声音之中,我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他处理好了我的水泡,没有抬头,仍是半蹲着,缓缓说道:

    “石贺他曾经害过伍晟安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伍家知道了。于是他们关系决裂,伍家公开声明是因为石贺泄漏客户私密信息。这在律师一行里是很严重的丑闻,一下子所有的客户都跳出来要求解约,他危机四起,身边又没有能帮他的人,所以来找我了。”

    他说完,坐到我旁边来。我看看他,他面色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变化,却没有看我,手上正在把牙膏的盖子拧上。

    我说:“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他也不帮忙吗?”

    石越卿笑了一声,“石在煜跑到青岛,跟一群狐朋狗友养海参去了。已经投了一百多万,说是现在忙着呢,走不开。”

    我心知肚明,他这个弟弟看来就是个败家的,可能他爸爸从来也没有指望过。

    “那你怎么办呢?”我忧心忡忡地问,“你答应他了吗?”

    他将牙膏放下,抬头望着我。看我一副皱眉纠结的表情,他微微笑,握住我的手。

    “他的事是他的事。对于石贺,该还给他的东西我都还了,该了结的事情我也了结了。我不欠他的,他的事跟我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那么多年,他从没有为我着想过,从来只是因为需要利用我才想到我。既然如此,现在我凭什么要帮他?”

    我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把牙膏递给我:“行了,你别胡思乱想那么多了。把牙膏放回去,然后想吃什么叫个袋鼠外卖吧,今晚别做菜了。”

    微微一顿,他又说道:“我去阳台抽根烟。”

    于是我听话地站起来,放了牙膏,翻一翻袋鼠,点了两个菜。

    都办好以后,我回到客厅,一眼就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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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阳台上,手扶着栏杆,指尖夹了一根烟蒂,背影挺拔,却莫名令我感到有些萧索。他只穿了一件军绿色的长袖衫,外面那么冷,却忘记给自己加一件外套。烟蒂的点点红光在夜色中十分显眼,我看到他正自出神,香烟渐渐燃到尽头,烧了一下他的手指,他才恍然发觉。

    我拿了一件大衣外套,也上了阳台。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掐灭了手里的烟蒂,说道:“你怎么也出来了?外面冷。”

    我举起手里的外套,一脸讨好地笑道:“小的是来给您送外套的。”

    我狗腿的模样终于把他逗笑了。他接过外套穿上,然后顺手将我裹进他的大衣里。我的背紧靠着他的胸膛,他有力的心跳声好像震动在我的身体之中。

    夜色浓浓的,从这里望出去,看得到那一条长长的运河。河道上有几艘船停泊着,两侧的餐厅灯火通明。没有小孩子笑闹跳跃的声音,也没有酒吧众人欢畅的声音。这个冬天伦敦出奇得冷,路上行人皆是匆匆而过,片刻不停。

    他就这样静静地拥着我,良久,我才听他说道:

    “小满,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求过石贺很多次,但是他没有一次帮过我。最后一次求他,是我奶去世的时候,我联系不上我奶,打电话给他,求他去看一看,但是他拒绝了我。那时候我心里是真恨,我咬牙切齿地想,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也要我帮忙了,他也来低三下四地求我了,那我也一定要毫不留情地拒绝他。我那时候这样想着,觉得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那我一定会特别高兴。”

    我在大衣里握紧了他的手。

    他微微顿一顿,然而再开口,声音里却多了几分迷茫:

    “可是小满,为什么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呢?”

    我的喉头哽一哽。他的语气从没有如此苍凉过,我有心想安慰他,却不知道从何开口。想要逗他笑一笑,却又觉得不合时宜。我微微低头想了想,好半天,才终于有了些头绪。

    我将自己的手团在他的掌心里,轻轻说道:

    “我小时候看《基督山伯爵》,特别不能理解大仲马的结局。那三个害了爱德蒙的恶人里,数唐格拉尔最坏。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费尔南也不会诬告爱德蒙,维尔福更不会有机会把爱德蒙投入大狱十四年。可是最后,爱德蒙明明已经让罗马强盗绑了他,明明可以饿死他的时候,他却选择宽恕了他。”

    我微微停一停,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听着。

    “我就觉得不公啊,为什么到了最后反倒要饶了他呢?为什么就不能给这个大恶人一个凄凉无比的结局,让他饿死呢?”

    我在他的大衣里转过身,面朝他,环住他的腰身,抬起脑袋来望着他。他的眼睛在夜里也黑得那么明亮,我看进去,便再挪不开目光。

    “石越卿,你说,如果爱德蒙最后真的饿死了唐格拉尔,他会开心吗?”

    有一阵小风瑟瑟吹过,石越卿他低头凝望我,那么深,眉心微皱,眼中的神色复杂,难以言说。我冲他笑一笑,过了有一会儿,他忽然狠狠地将我抱在怀里。

    我听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

    “我不知道。小满,我不知道。”

    ……

    瑞士我们最终还是没有去成,我老师临时通知我十二月底有一场音乐会,之前定下的人临时取消了,让我去救场。我一面开心不已,一面又禁不住有些沮丧,跟石越卿说起的时候,难免有些纠结。

    他劝我说没关系,瑞士可以等毕业旅行的时候再去,雪山和翠绿色的原野配在一起更好看。

    我心里这才舒服很多。

    那次之后,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有提起他父亲的事情,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从来也没有找过我们。我其实不想让他跟他父亲之间弄成这种地步。可是心结难解,有些话我也不好说。

    圣诞之前,我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婚礼请柬。一直住在我楼上的minnie和她的男朋友在经历了分分合合之后,终于修成正果。她的男朋友是西班牙人,婚礼在一个叫做马略卡的小岛上举行,离伦敦不远。我和石越卿都有申根签证,立即就订了当天往返的机票,算作是音乐会前的一场圣诞小旅行。

    跟田小姑娘视频的时候,我把要去西班牙参加婚礼的事情同她说了。她对婚礼没什么反应,倒是意味深长地问我道:

    小满,你带你家石先生去参加婚礼,其实是别有用心的吧。

    其实我还真的没有想那么多。minnie她是已经研究生毕业,她男朋友也是弹琴的,两个人现在已经开始在西班牙运营自己的钢琴音乐节了。而我才大三,刚满二十岁,现在说结婚,为时尚早。

    我们定了最早的航班从希思罗飞过去,他们的婚礼在有名的帕尔马大教堂举行。马略卡岛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十二月份也不算冷,温度宜人。从机场一出来,眼前是一排一排高大的棕榈树,沿着海岸线一路过去,遥遥没有尽头。海水是极通透的蓝色,白沙滩在不远处熠熠生辉。

    帕尔马大教堂历史悠远,远远望去,巍峨壮观,是极漂亮的建筑。我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熟面孔。我一回头,看到我老师已经到了,正在跟人聊天,我再定睛一看,跟她聊天的人居然是伊莫金,那个曾给我上过一节大师课的钢琴家。

    我老师也看到了我,笑着冲我招手,于是我拉着石越卿一起走过去。

    “小满,”我老师拍拍我的肩膀,“你今天看上去美极了,什么时候到的?”

    我跟伊莫金也打了招呼,她显然还记得我,十分热情地同我行贴面礼。我回答说:“刚到,我们准备参加完典礼就回去。”

    我老师问:“这么急?为什么不留下来参加晚宴?”

    “老师你忘啦?不是才给我一场音乐会吗?我的肖邦前奏曲还没准备好呢。”

    石越卿一直站在我身边,他见陌生人的时候话一向很少。倒是伊莫金跟我笑一笑,插了一句,“我记得你的肖邦前奏曲,还是不错的,就是太悲伤了。这回可不要边弹边哭了啊。”

    我笑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去看了看石越卿。伊莫金见我看向他,像是有点了然的模样,微一侧头,又对我说道:

    “所以……他就是那个原因,对吗?”

    石越卿显然并不明白,有些疑惑地看她,又看看我。我脸上红起来,嘴角却忍不住地咧开。只见伊莫金特别和蔼地揽住我,然后抬头却是跟石越卿说道:

    “please never make her music cry again”

    请再也别让她的音乐哭泣。

    地中海的阳光洒在教堂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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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小天使的花纹精致典雅。婚礼的时间已经到了,教堂的大门打开,伊莫金说完就跟我老师一起并排走进去了。石越卿拉着我的手,我们跟在她们身后。

    “小满,她是谁啊?”我们一边往教堂里走,他一边问我。

    “她是imogen cooper,国际上有名的钢琴大师,我曾经跟她上过一堂钢琴课,弹得就是肖邦的前奏曲。”我顿了顿,又说,“对了,你知道不,降d大调的那首就是肖邦和乔治桑在这个岛上度假的时候写的,好像这里还有他们的故居呢。”

    他又问:“那她刚刚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认识我呢?”

    这个问题就有些复杂了。我下意识里不太想给他形容他不在的那段日子,这样说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时候已经找到地方坐下了,教堂里面十分庄严肃穆,屋顶极高,窗户上是玻璃彩绘,阳光五彩缤纷地照在几百年的砖石之上,平添了一丝神圣气息。

    我故意岔开话题。

    “这个教堂可真是壮观啊,你看那个神坛,全是白色砖石和金器,教会就是有钱,那个老爷爷牧师还留着大胡子呢。”

    “小满,你给她弹琴的时候,是不是边弹边哭了?”

    “……我听说天主教的婚礼十分繁琐,仪式特别庄重,我还从来没见过呢。”我说着拽拽他,又指另一个方向,“你看那边,都是minnie的亲人,这么远从香港赶过来,也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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