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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异事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若风95

    落阳又回到了永兴坊的青衣卫大门口,他落落大方地进门,竟然当场就骗过了两个守门的卫卒。其中一名卫卒只是心中略感奇怪,随口问了一声,肖佐领为何未穿他的九品官服上值

    落阳心中领会,待他进到诏狱之后,便偷偷地点倒了一个送饭的小佐领,剥下了他一身淡青色的长衫给自己换上。落阳就捧了那小佐领的食盘,大摇大摆地进了甲字号牢房之中。

    只因落云的易容术太过精妙,除了脸上蒙上了一张面皮,面部表情略显僵硬之外,根本无人看出不同。在牢房内昏暗的灯光之下,竟然连孙勋也将他当作了晨间刚刚服毒而亡的“肖剑南”……

    然而,落阳与孙勋在诏狱中一番短暂的交谈之后,他心中更是忧心忡忡。

    从孙师兄的口中,他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孙师兄行刺钦差魏王,犯了谋逆重罪,他自己已供认不讳,只等勾决问斩,他全家恐怕都要连累遭殃……

    但落阳的内心,却无论如何都是不甘,极其地不甘……只因外人虽然不知底细,落阳心中却非常清楚。整个少山一门,除了“少山四老”之外,便属他大师伯了凡长老武功最高。了凡品性孤僻,择徒颇严,一生只收了孙勋一个入室弟子。如今,孙勋的武功修为业已不在他师傅之下,俨然便是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整个少山派都在指望着孙师兄能够光耀门楣,将少山派的威名传播于四海。万没料到,目下,孙勋却已面临着灭顶之灾。孙勋若一死,整个少山派都将元气大伤,非但折了一个武功最高的弟子,在朝中也就没有了任何根基。

    “不行!无论如何,我要救出孙师兄!”落阳快要走到云起客栈之时,心中已暗暗下定了决心。

    在落阳的心中,孙勋的生死已经不是他孙勋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乎整个少山派的未来。此时,他的师傅了空掌门与他的师伯了凡长老都远在少山,京城中的五人以他为尊。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决定,若一招走错,他回到少山之后,又该如何面对掌门师尊与了凡师伯

    ……

    与此同时,青衣卫议事堂中,坐在最上首一位身穿紫袍的红脸大汉“啪”地一拍桌子,怒道:

    “好你个狗才,这么多人竟看不住一个小孩子!你干什么吃的!”

    说话的人正是青衣卫都督沈环,他身旁依次就座的,是南安平司千户裴才保、巡查千户南宫不语,最末位列席的是北安平司百户杨文渊。而在议事堂中间俯身侍立的,正是南安平司校尉杨文炳。

    这时,沈环身边的裴才保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走到杨文炳身边,扬起手来,又是“啪”地一声,给了杨文炳老大一个耳刮子,怒骂了一句:“不长眼的混账东西!叫你看几个女人小孩,你都看不住!我南安平司要你何用!”

    杨文炳吓得赶紧跪倒在地,连声说道:“属下知罪!属下一时疏忽,望千户大人、沈都督恕罪!”

    裴才保也转身面朝沈环,躬身行了一礼道:“沈都督,此次孙习文逃脱,卑职也有失察之罪,卑职自请罚去一年俸禄!”

    沈环冷哼了一声,道:“罚不罚俸的先放一放,裴千户,先前可是你跟本督说的,说什么先不要擒拿孙犯家属,只需围住孙府,便可伺机诱捕孙勋同犯。如今倒好,同犯没有捕到,倒是逃了一个孙习文!你让本督如何去跟皇上解释!”

    裴才保听得心中气恼,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但此时话柄落在人手,他也是无可奈何,便只得再次躬身施礼道:“沈大人!此次围捕劫犯,令孙习文脱逃,实属卑职无能!不过,却也证实了卑职之前所言,孙勋定然有同谋案犯的猜测。如今,卑职已在孙府内外加派了一倍的人手,并暗中埋伏了四十个暗哨,屋顶又加设了十张‘飞天罟’。若孙勋同党胆敢再来的话,管保叫他们有来无回!”

    沈环道:“如若他们就此不来了呢这孙习文可是逆犯孙勋的唯一一个儿子,难道就让他从此逍遥于江湖不成!”

    裴才保忙回道:“眼下,卑职已经派人全城搜查,请都督放心,卑职非但要抓回孙习文,且定要将那些孙勋同犯一网打尽!”

    沈环听后兀自沉吟道:“裴千户,不是本督不信你,这孙勋所犯乃谋逆之罪,他全家人难逃株连。如今已失了一个孙习文,如若再有闪失,本督在皇上面前,可也没法保你了……”

    此言一出,连裴才保也不再言语,顾自沉思了起来。毕竟此中干系实在不小,如若再出差错,又被沈环在皇上面前落井下石的话,自己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时,却听南宫不语说道:“沈都督,裴千户,依卑职看,还是先将孙府中人,尽数收入青衣卫诏狱中,来得稳妥些吧……”

    沈环颔首应了一声,正要向裴才保下令。不料那裴千户却硬是起了不甘之念,忽然抗声道:“沈都督,卑职如今已然在孙府重重设防,正张网已待!卑职料定那些贼人必会再来,如若听从南宫千户之语,稳妥是稳妥,但我青衣卫大牢的守卫是何等的森严,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卑职料那些贼人必不敢来劫,如此便也错过了抓捕孙勋同党的良机。是以,卑职还是觉得,孙勋的家人还是放在孙府中为好……”

    沈环正要拿话语敲打裴才保。这时末座上的杨文渊却站起身,向沈环施礼道:“沈大人!卑职倒是有一计,不知可行不可行”

    沈环道:“你且讲来听听!”

    杨文渊不慌不忙道:“据卑职查知,孙勋府中有一妻,两妾。他正妻所生的三个儿子,先前两个都已夭折,只剩得一个幼子孙习文。他两个小妾却只给他生了两个幼女。如今,劫犯既已劫走了孙习文,下一步的目标,必然是孙勋的正妻。依卑职之愚见,乃分两步,这第一步么,裴千户只需将孙勋之妻一人,秘密押入诏狱之中,好生审问,或可查知劫犯端倪。而这第二步,裴千户可选一功夫好手,乔装成孙妻的模样,秘密潜伏于孙府之中,孙勋其余家人尽皆不动,只等那贼人赶来,自投罗网!”

    沈环闻言,不禁抚须而笑道:“嗯!此计甚妙!杨百户果然是我青衣卫里的‘张子房’啊!”

    杨文渊急忙俯身作揖道:“都督谬赞,文渊愧不敢当!”

    沈环又朝裴才保问道:“裴千户,你说呢”

    裴才保心中早已是暗自顿足。他心道为何我之前不按照他杨文渊的计策布置呢怪只怪我先前骄狂托大了点,竟没料到孙勋那厮还有这般轻功高强的同犯!

    “杨百户好计策,卑职这便赶去布置!”裴才保向沈环行过礼后,又踢了兀自跪在地上的杨文炳一脚,怒斥了一声:“走!”他便匆匆离了议事堂,径自往南厅而去。后面的杨文炳慌忙起身,讪讪地跟着裴才保,一路跑去……

    裴才保回到他的签押房,又劈头盖脑地将杨文炳怒骂了一通,末了还道:“看看你跟文渊,你们两人一母所生,高下怎地如此不同!你兄长的头脑中有如此好的计策,你的榆木脑袋里,整天装着什么东西”

    杨文炳不住地拱手作揖道:“属下的脑袋里,只有对裴大人的一颗忠心啊!”

    裴才保闻听这句狗屁不通的话,心中不禁冷哼了一声。不过,在这南安平司里,杨文炳却着实也算得上是他的一个亲信。当下,裴才保骂过之后,也不再与杨文炳计较,便挥了挥手,命杨文炳将他手下的五个百户尽皆叫了过来。

    接下来,裴才保便依照杨文渊的计策,分头布置了下去。为保万一,他又下令将孙勋侍妾所生的两个庶女,也秘密抓入诏狱中,至于孙府中,也是另行派人替代。

    待吩咐已毕,裴才保又千叮咛万嘱咐此事务必机密,几个百户连同那杨文炳便都各自领命,分头行动去了。

    裴才保却径自出了青衣卫,回到自己的府上,暗自换上了一身便装后,他又一个人悄悄来到了翠云楼中。

    这翠云楼坐落于长安城正中的平康坊,取“有女如云”之意,乃是整个京城中最大的一处妓院。此时,翠云楼中胭脂招展,粉头弄色,楼上楼下,满是商贾嫖客,里里外外,都是喧哗谑笑之声。那老鸨一见是裴才保,便急忙带着他来到了二楼东端的一个雅间之中。此时,雅间中早有一个浑身微胖,一脸富态的中年男子等候多时了。

    “六爷!对不住!让您久等了……”裴才保关了房门,一见那一脸富态的中年男子,便急忙俯身行礼,神色异常地谦卑恭敬,仿佛自己只是他家的一个奴才罢了。

    “才保来啦……”面对着这一个在南安平司里高高在上的正四品千户,那中年男子却只是略略抬手,示意裴才保赶紧坐下。




第一百零九章、哪堪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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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二十七,戌初时分,长安城醴泉坊,徐府鸿鹄居内。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连续疗毒之后,胡依依终于将徐恪体内环绕于足厥阴肝经的毒质尽数祛除。她此时真气耗损得厉害,几乎已疲累到了将要虚脱的地步。她见徐恪终于无碍,忙趁着身体内还有最后一点余力,双掌一收,强撑着大缸边缘,爬出了热水缸外……

    胡依依匆匆擦干自己的身体,取来衣物穿上,喘着气言道:“小无病,你的毒质已解,快些出缸,穿好衣服,免得着凉,姐姐……先去休息一会儿……”

    言罢,胡依依强提一口真气,脚步已略显虚浮,她缓缓地开了房门,也不与舒恨天说话,便径自回到自己的榛苓居中休息打坐去了。

    舒恨天见胡依依打开房门,心中一喜,心道无病老弟的奇毒必然已解。但房门打开后,舒恨天却见胡依依脸色苍白如纸,脚步已有些摇晃不稳,心中又是一忧,他正想上前搀扶,却被胡依依摆了摆手拦住。胡依依手指房中,示意舒恨天赶紧进去照顾好徐恪……

    此时徐恪双眼睁开,他暗自运转真气,只觉浑身上下已然畅通无阻,体内也再无灼热刺痛之感,当下,他心中大喜,提气一跃,整个人便如猿猴一般,轻巧地跳到了大缸之外。

    “无病老弟!奇毒已解,可喜可贺呀!今日老哥哥可要陪你浮一大白啊!”舒恨天大步跨入房中,笑嘻嘻言道。

    此时,徐恪浑身尚未来得及穿上衣物,一见舒恨天入内,也不由得羞红了脸。他忙取来自己的衣衫,匆匆穿上。

    舒恨天一见赤身的徐恪,再看看房中的那口大缸。此时大缸中的热水已经微凉。本是一大缸的清水,如今,竟还隐隐泛着浑浊的黑色,水中还夹杂着一股腥臭的气息。虽未亲眼所见,舒恨天便已知胡依依解毒之法。他心中暗叹自己这个修行一千多年的老姐姐,对着徐恪这一个凡人,竟然已用情如此之深!

    徐恪从口里吐出五毒珠,只见晶莹透亮的珠子内恍似也有一缕黑气飘过,但转瞬即逝。

    “多亏了胡姐姐!此番解毒之后,无病真有重生之感!”徐恪欣喜道。他将五毒珠交到书仙的手中,问道:

    “书仙老哥,这五毒珠是何物怎地连李大哥、胡姐姐都解不了的毒,仅凭这一个珠子,却能解毒”

    舒恨天手中托着五毒珠把玩良久,方才笑道:

    “这五毒珠由来已久,在《天宝名录》中位列二星中器之上,端的是一件无上的宝物!每一个用毒之人,做梦都想着将这一颗珠子占为己用呢!……五毒珠能辟毒、解毒、百毒不侵,还能引毒、吸毒、化毒为精。你刚才体内的毒质,除了大部分经由汗液排出之外,毒质的精华却已被五毒珠所吸收,化为此珠的灵力呀,呵呵呵……”

    闻听书仙之语,徐恪不由得啧啧称奇,他便将五毒珠放入璇玑盒中,连同那七星断魂散的解药,一并交给了舒恨天,道:

    “书仙老哥,这珠子我原本就想送给仙子,之前以为是颗夜明珠,怕仙子姐姐不受,如今,既是解毒之物,放在我这里也是无用,便烦请书仙老哥转交仙子吧……”

    舒恨天却怪眼一翻,道:“要送你自己送!这鸿鹄居到榛苓居也就几十步的路,你如今奇毒已解,可别跟老哥哥我说,连这点路你都走不动……”

    徐恪挠了挠了自己的前额,也只得答应了。

    ……

    半个时辰之后,徐府内张灯结彩,恍如元日过节。在榛苓居对面的“玲珑居”内,摆了一桌大宴。一张琉璃香樟木大八仙桌上,除了罗列各色山珍海味之外,还有十几壶美酒,都是徐恪最爱喝的名酒,什么三十年陈“汾阳醉”、六十年陈老“凤酒”、六十年陈竹叶青……应有尽有。桌前不分宾主随意落座的,便是四人,除了徐、舒、胡三人外,自然就是徐恪的老师秋明礼。

    这“玲珑居”是徐府内舒恨天居住的一进小院,平时少于打理,颇为零乱。今日里他心情着实高兴,便命人将自己的居处好生清理了一通,又在房中间摆了一桌大席。此时,恰正逢秋明礼忧虑而来,董来福立时把他请到了玲珑居中。秋明礼闻听徐恪已然解毒,又见徐恪神清气朗,已毫无中毒之象,心中自是大喜。

    胡依依为徐恪疗毒了两个时辰,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徐恪体内,直到毒质祛尽,当时她浑身的气力已呈衰竭之象。但回到房中,闭目打坐了半个时辰之后,体内气海潮生,真元便即汩汩而出。她毕竟身有一千二百余年的道行,气息只运转了一遍周天之后,真力已复,一张脸也由白而红,虽然心神略感疲惫,但业已无大碍。

    此时,四人一起落座,欢笑举杯共饮,虽然只是庆贺徐恪一人解毒重生,但在胡依依、秋明礼、舒恨天的内心,竟似比自己解毒还要喜悦……

    “胡姐姐,这一个盒子,请姐姐务必收下……”徐恪将手里的璇玑盒交给胡依依,恳切言道。

    “好!小无病的心意,姐姐定然是要收下的,只是这颗五毒珠可太过贵重了……”胡依依还待推辞,却听得徐恪喊了一声“姐姐!” 胀 红了脸说道:“姐姐这番救命之恩,无病就算粉骨碎身也难报答万一,这区区一颗珠子,算得了什么……”

    胡依依只得含笑收下了礼物,她却将那一瓶七星断魂散的解药取出还给了徐恪。然后,双手一合,便将那铁盒重新合拢,又恢复了原先方方正正、光滑无缝的模样。

    徐恪奇道:“胡姐姐也会这机栝之法,能开合这璇玑盒”

    一旁的舒恨天抿了一口酒,笑道:“无病老弟,你也太小看我这老姐姐了。她都活了一千……活了恁长的岁数,除了精通医理之外,这些个小门道,焉能不会”舒恨天本待说一句“活了一千二百多年啦,岂能被这些小门道难倒”但看秋明礼在侧,是以不便明言。

    “就你话多!上次就不该把你从笼子里放出来……我看呀,你还没被关够呢!”胡依依白了舒恨天一眼,嗔道。

    秋明礼见胡依依与舒恨天相互言笑打趣已非一日,心中业已习惯。他初时见舒、胡二人容貌形同祖孙,相互却以姐弟相称,心中亦感甚奇,但既是无病的朋友,他也不便多问。他只道世间每多奇人异士,这胡依依与舒恨天两人必也是世外高人。如今又听得胡依依借五毒珠之力,已为徐恪解毒,心中大感快慰之余,也不禁感叹徐恪竟有如此奇遇,身边能有这般高人。

    “胡姑娘,老夫敬你一杯,胡姑娘医术如神,竟能解得无病身上的天下奇毒,老夫心中,着实佩服之至!”秋明礼端起酒杯,朝胡依依由衷言道。

    “秋老先生言重了!这次解毒全靠小无病自己身上的珠子。小女子也只是略施助力罢了……”胡依依也举起杯,与秋明礼对饮了一杯。她今日所饮的正是来自西域的蒲桃美酒。这蒲桃酒,酒色红中带紫,入口芳香甜美,又微微带着些许酸涩,尤其适宜女子饮用。胡依依一杯美酒入口,脸色又泛起一阵嫣红,一张原本妩媚无双的俏脸,此时更是明艳娇美、亮丽无俦了……

    ……

    四人一番推杯把盏之后,徐恪忽然想到了兀自关押于天牢内的李君羡。他如今奇毒已解之后,心中自然就挂念起了玄都观主李淳风相托之事,于是便向秋明礼问道:

    “老师可否请魏王向皇上求情,赦免君羡大哥之罪在天牢里我已问过君羡大哥,他与废太子李仁根本未曾来往,只是那日禁不住美酒诱惑,故而贪杯失言罢了……”

    秋明礼叹了一声道:“无病啊,这件事,老夫早已想过,就算那李君羡无罪,但事已至此,决难挽回。老夫劝你也莫要再过问这件事了……”

    “这是为何……老师时常教导无病,天道昭昭,万事万物皆逃不过一个‘理’字!君羡大哥既然无罪,便理当放出天牢!如今他在诏狱中已然受了一个月的酷刑,缘何还要再搭上一条性命”徐恪仍然坚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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