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秘闻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姵璃
西岭月说到此处,深吸一口气,声音已经冷得凝霜:“我猜,李仆射早就知道刺客是谁,才想借着福王的身份设下圈套,以刺杀宗室的名义把这群人杀掉灭口,对不对?”
裴行立欲言又止,终究是默认了。
“那么,你入狱也只是走个过场,是演戏给福王看的?”西岭月一
再追问,一句比一句犀利,见他一直不答话,终于冷笑出声,“好啊裴将军,亏我还想着要救你,你们却在利用我!”
裴行立摇了摇头:“是你自己要撞上来的,若没有你,五日之内此案也能破。我并不知道你会插手,更没想到你竟然凭一己之力查了出来。”
西岭月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世子知道此事吗?”
“不知道,他太喜怒形于色,舅舅没让他参与。”裴行立说着,突然正色叮嘱,“既然你已知道了此事,舅舅断没有可能再让你离开,趁他还没对你起疑,你赶紧走吧!”
“我是要走!”西岭月郑重抬眸,“但我走之前要做一件事,你若还有一丝良知,就帮我这个忙!”
批注:
生辰纲 : 唐宋时期,编队成批运送的生日礼物。纲,即成批运输货物的组织。 。
第六章:宴无好宴,人无完人
由于西岭月及时抓住了刺客,簪花宴得以正常举办。七月初七一大早,各家名门淑媛的马车便停满了节度使府门前的大街,从马车规制、仆从人数、奴婢的美貌再到箱笼的数量,一个比一个有看头。
当然,也有提前得知消息的,打听到蒋家千金已经入府数日,深得节度使夫妇喜爱,便来做个样子敷衍了事。
其实她们早就到了润州,有些是父兄在李锜麾下为官,本身便住在此地;有些是外地的官员千金,在润州也都有私邸宅院。按照规矩,各家都在七月初七一早登门,由管家安排她们一一入住,晌午各自安顿,午后可互相串门子,亦可等待晚间入席。而在此之前,高夫人不会接受任何闺秀的拜见。
因着画缸之事,西岭月与李衡算是彻底闹掰了,便也没有重妆打扮。待到了晚间,有个极为标致的婢女前来相请,她很是随意地出了门,阿萝对此意见极大,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
她所乘坐的肩舆在节度使府里转了四转,拐了五道,足足走了半炷香的工夫才停在后院的花园之中。西岭月下了肩舆走到垂花拱门前,远远便听到了丝竹之声,她递上名帖,报上名字,便有婢女将她引入园内。放眼望去,整个花园彩灯高挂,流光四溢,每十步设有一名婢女敛衽相迎,一直迎到湖边的小船旁。
西岭月恍然明白集会
之地不在岸上,而是在湖中三座小岛之一——蓬莱岛上一处高耸的阁楼里。眼见天色不早,她也不敢再耽搁,连忙乘船入岛。她这才发现“簪花宴”之名从何而来——这一整座岛上竟都栽种着各式各样的秋菊,从中劈开一条通往阁楼的小径,所过之处菊色各异,竞相争艳,微风拂过,清香萦绕!
高夫人果真好心思!西岭月赞叹不已,顺着那小径走入阁楼,步入大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碧辉煌:汉白玉的地砖,镶金的紫檀木案几,四周墙壁皆由不具名的白色巨石堆砌而成,一排排刻着蝙蝠样式的灯座,烛火燃于其上,整个厅内亮如白昼。四根巨大的梁柱上也雕刻着不同的图案,皆是李锜先祖——淮安王李神通当年战场杀敌的英勇事迹。
再看厅内,席间都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足有三十余人,正在三三两两地交谈。西岭月算是来得晚的了,连忙在婢女的指引下入席,而她坐的位置也极为寻常,并不能看出是优待还是怠慢。她听着旁边的闺秀在谈论发饰,也插不上话,便百无聊赖地盯着桌案,又想了一遍今晚的计划。
她想着想着,忽听旁边有位闺秀唤她:“这位娘子,不知如何称呼?”
西岭月转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湛蓝绣锦襦裙的女子正看着她发问。
西岭月笑着回礼:“不敢当,我姓蒋,名韵仪,你可以唤我‘阿蒋’
或‘三娘’。”
她话音落下,四周突然变得安静,所有闺秀齐刷刷地看过来。西岭月只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颇为不自在地笑了笑,心中有些不解。难道自己提前过府的事情传了出去,让这些闺秀知道了?
正想着,方才的蓝衣女子已是掩面惊呼:“你就是蒋家三娘?替李仆射抓住刺客的那位?”
西岭月很是意外,不知这名声是如何传到外头的,只得笑回:“哪里哪里,我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这下,所有闺秀似都来了兴趣,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向西岭月提问:
“快说说当日的情形如何。”
“三娘是如何抓到刺客的?”
“刺客真的化作一阵青烟了?”
……
西岭月一时呆住,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大家不是竞争对手吗?传说中的钩心斗角在哪里?怎么没有人讽刺自己?这一个个热情过了头是怎么回事?
她唯有笑着敷衍:“啊,这个……那个……哪里……我不过是略尽绵力……”
一群闺秀如此问了半晌,越问兴致越高,西岭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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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一作答,只觉挤在人群之中分外不自在。突然间,一个眼生的女子跑了进来,不知是哪家带来的婢女大声喊道:“高夫人上岛了!”
一群闺秀立即停嘴,纷纷作鸟兽散。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众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又像方才那般轻声细语、揽袖而笑,若无其事地故作
端庄。西岭月看得目瞪口呆,只觉这一趟来镇海简直不虚此行,领略到了江南淑女的独特气质。
相比之下,她们西川还真是落后闭塞。
西岭月正兀自感叹,屋外已经传来了一声通报:“夫人到!”
所有闺秀齐齐起身行礼,迎接高夫人步入正厅:“见过夫人。”
高夫人今日穿着隆重,在一位美貌女子的搀扶下走入正厅。她望着厅内一众风华正盛的名门淑媛,面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好,好,各位娘子不辞劳苦,为老身捧场,老身不胜荣光,都快坐下。”
一众闺秀纷纷道谢,重新落座。高夫人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老身举办这簪花宴的初衷,便是想将这小宴做出些名堂,好让天下人都知道江南女子的才貌!各位娘子均是江南淑女中顶尖的,也是老身第一批座上客,还望你们这三日里能彼此结交,尽兴赏玩,多留下一些好诗好句,将这簪花宴之名传出去,传得越远越好。”
此言一出,闺秀们均出言道谢,少不得恭维几句。
高夫人对她们的态度很是满意,又笑:“今日初见,先不急着开宴,诸位先报上身家姓名,彼此认识认识,如何?”
这一提议自然不会有人反对,高夫人便指着方才搀扶自己进门的女子先行介绍:“老身身边这一位,想必许多娘子进府时都见过了,乃老身的甥女,平卢淄青节度使的掌上明珠,闺名唤作‘忘
真’。这几日也多亏了她帮忙筹备,这簪花宴才得以顺利举行。”
西岭月的视线已落在了那名姣美的女子身上,惊得几乎要站起来,双手死死攥着袖角。忘真!原来她就是李忘真!只见此女十七八岁的年纪,鬓如云扫、眉如远黛、清眸流盼、樱口丹唇,肌肤莹润似白璧,纤细的腰身裹着一袭水色罗裙,就那般挺直地站着,如同出水芙蓉,淡雅脱俗。这一刻,满室的烛火似都是为她而燃,映衬着她那无双的气质,令人心折。
这便是平卢淄青节度使的千金,亦是当地第一美女,有着与家世、样貌相匹配的才情,还备受父母宠爱,能够自择夫婿!西岭月低下头来,想着自己还算清秀的样貌,相比之下,自己就像个没长大的女娃娃,而李忘真已然出落成了楚楚动人的适婚女子。
突然之间,她真切地感受到“相形见绌”四个字的含义,也切肤地体会到了李衡的自卑。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她学不来的气质,那是一种真正属于大家闺秀的气韵,只一个站姿便表现得淋漓尽致,让她卑微到尘埃之中。
她来镇海时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李忘真是名不副实,她父亲才会硬逼着那人做女婿,甚至连家世都不考虑了。然而今日终于见到李忘真本人,她不得不承认,李忘真与那人很般配。
一时间,西岭月颇受打击,一颗心像是被人重重敲打着
,难受到了极点。再后来,厅内众人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只默默盯着桌案黯然神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萝悄悄拽了一下她的衣袖:“三娘,该你介绍了。”
介绍?介绍什么?西岭月愣了一愣,才忆起高夫人让每个人都介绍自己,她只得收敛心神站起来,盈盈行礼道:“润州蒋韵仪,家父蒋丰乃前朝中大夫,如今已致仕多年。”
众位闺秀方才已经知道了她是谁,此刻均朝她微微一笑,客气了几句,唯独高夫人下首的李忘真怔怔地望着她,面上有些惊疑之色。西岭月不知她在看什么,转念一想,她大约也是听说自己查出了刺客一事,这才好奇打量,于是也没将李忘真的目光放在心上,款款落座。
不多时,闺秀们便都介绍完了,高夫人这才宣布开席。婢女们端着玉盘珍馐鱼贯而入,乐声也在此时响起,舞姬们随之入内,摆着身段盈盈起舞。一时间厅内乐舞融融,衣香鬓影应接不暇。
正当众人看得津津有味之时,一名歌姬从舞姬之中缓缓跃出,甩着衣袖唱起歌来: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此歌此舞,据说是镇海节度使府上一景,诗也早已名满江南。作诗之人正是眼前这歌妓,名唤“杜秋”,乃李锜的家婢,江南的风流子弟慕其才名,都唤她一声“秋娘”。
她这首诗也是含义
独特,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及时行乐之意,有人说是男女之间表达爱意,也有人说是劝君珍惜年华,努力奋进……正因众说纷纭,文人雅士们每当集会时都要拿出来争执一番,便让这首诗声名大噪,甚至传到了长安。
西岭月也对这首诗异常熟悉。十六岁时,她头一次向那人表露心迹,便是抄写了这首诗送给他,而他也回赠她一枝桃花。本以为两人青梅竹马,彼此又心意相许,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然而一转眼,他即将另娶佳人……
西岭月越想越是闷闷不乐,接下来的几支歌舞都没有观赏。岂料歌唱完舞跳完,高夫人突然说道:“方才的歌舞,众家娘子都看到了,这簪花宴的第一簪,便是请各位从这些歌舞中任选一曲,作一篇赋。”
一声莺笑传来,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开口逢迎:“夫人眼界高,您府上这簪花宴,竟有当年滕王阁集会的风范呢!”
“是啊是啊,”她邻座的闺秀也笑着附和,“当年王子安一篇《滕王阁序》技惊四座,也不知在座的姐姐妹妹谁有如此才华,能再作一篇《簪花宴序》呢?”
“只怕这序写得太好,我们都不敢动笔了呢!”
“咦?说起来咱们也是在楼阁上集会,真是巧合啊!”
一时间,座上名门淑女笑语连篇,竟都能赋上几句《滕王阁序》中的佳句。这边厢有人提起“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那
边厢便有人诵出“雄州雾列,俊采星驰”。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几乎要将整篇《滕王阁序》背下来,气氛也实打实变得热闹了。
西岭月听得无趣,抬眸扫向高夫人,却见她面无表情,似乎没什么兴致。
奇怪,这么应景的文章,高夫人为何没反应?而且她明明记得李锜的书房里就挂着一整篇的《滕王阁序》。西岭月正想着,只听一名闺秀半开玩笑地接话道:“说来说去,作赋又有何难,可若是拔得头筹,夫人有什么奖赏吗?”
这一问,终是让高夫人的脸上有了些笑容:“自然有奖赏。诗词歌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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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棋书画,簪花宴均要一一比试。这第一簪是作赋,古赋也好,骈赋也可,不拘什么。若是得了头名,老身会从满园的秋菊之中采一朵独品相赠;往后还有七场比试,每一场获胜者皆有奖赏。待八场比试过后,诸位将与老身一同评出这簪花宴的魁首,老身自有厚礼相赠。”她话到此处,高声朝外喊道,“来人。”
十六名仆从应声入内,分成八人一组,平抬着两个高约五尺、宽约一尺半的物件进门,其上均搭着一块红绸布,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见众人好奇,高夫人遂指着它笑道:“这对屏风乃上月新造,还不曾有人见过,老身打算送给今次簪花宴的魁首。”
她边说边示意仆从揭开红绸,众人只觉眼前金光一闪,皆是低呼出声——这竟
然是两扇用黄金打造的屏风,真可谓大手笔!而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两扇屏风上还刻着一层精致的浮雕:
第一扇雕的是一男一女坐在一处精致的高台上合奏,男吹箫、女吹笙,远处凤凰喧鸣,白云围绕;第二扇雕的还是一男一女,男乘龙、女乘凤,比翼双飞翱翔天际。
在座的闺阁千金们均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两扇屏风上的画是出自一个著名的典故“萧史弄玉”:
相传弄玉是秦穆公的女儿,喜好音律,擅长吹笙。有一晚她望月吹笙,引来一位名叫萧史的男子吹箫合奏,两人情投意合,遂结为夫妻。婚后两人恩爱有加,秦穆公专程为他们建造了一个高台以供夫妻合奏,因两人合奏出的乐声悠扬能引来凤凰鸣叫,故起名曰“凤凰台”。
终有一日,萧史、弄玉两人合奏的乐声引来了龙与凤驻足,萧史遂乘龙,弄玉乘凤,夫妻两人白日飞升成仙。后世便用此典故寓意夫妻和美、恩爱成双。
显然,第一扇屏风上雕刻的就是萧史、弄玉在凤凰台上合奏的情形;第二扇屏风上雕刻的是两人白日飞仙的景况。且不论在黄金屏风上雕琢画作的奢侈,不知要舍弃多少废料,单单看这两幅画的精细程度,就连龙的鳞片、凤的羽毛都栩栩如生,众人更是忍不住惊叹。
既然这黄金屏风是一对,刻的又是这样一个典故,可见是送给未来儿媳的。众闺
秀也都明白,若是得了这簪花宴的魁首,便是世子妃之选,这两扇屏风就算是下定了。如此看来,这屏风上的画倒真是应景之至。
闺秀们见了这两扇屏风,对魁首宝座均是跃跃欲试,唯独西岭月没这个心思。她已经被世子“嫌弃”了,还凑什么热闹?再说她今晚还有重要计划,并不想在此事上费功夫。
她正打算找个借口退出,此时忽见一个仆从悄悄走到高夫人身边说了句话。高夫人随即看向西岭月,笑道:“蒋娘子,世子有要事找你,你去瞧瞧。”
此言一出,西岭月再次受到全场瞩目,毕竟李衡来找她的时机如此凑巧,不由得让人误会。闺秀们望着西岭月的眼神各异,有暧昧调侃的,自然也有失望的,但多数人想起她查出刺客的壮举,都钦佩她的智谋,暗道这个人选也算服众。
西岭月被一干人打量着,尴尬之余又觉得奇怪,事到如今,李衡还能有什么事找她?可她到底不能驳了堂堂世子的面子,只得起身回道:“夫人、诸位娘子,容韵仪暂且失陪。”言罢她便随那仆从一并离开阁楼,阿萝跟上。
西岭月本以为李衡已经上了蓬莱岛,岂料那仆从却请她乘船上岸,到了岸上又改乘肩舆,如此折腾许久,竟然去了李衡的内院!正主就在内院前厅外站着,神色幽幽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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